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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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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陡然惊醒,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谁在赶车?”
“我们!”骧贤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头,旁边坐着熊一样的托勒。
李蒙笑了起来,把骧贤推出去,叮嘱他们仔细些赶车,车上还带着一些容易碎的大件瓷器,知府乐得给陈硕办差,总也不费事。
“昨晚去哪儿了?怎么没回来。”李蒙坐了起来,就着赵洛懿的手喝了两口水,才渐渐清醒过来。
“遇上沙暴,在外面躲着,天亮时才平静下来。”赵洛懿轻描淡写地说,脸上看不出什么。
李蒙点点头:“没事罢?”
“能有什么事?”赵洛懿嘴角噙着一丝笑。
李蒙对他这种盲目自信一点办法也没有,拉着赵洛懿的手捏来捏去,没一会儿人就钻在他怀里,手无意识在赵洛懿的胸前揉来揉去,侧脸贴着他温热的脖子蹭。
“想我了?”赵洛懿低沉的嗓音十分好听,带着从胸臆中直接传出的震颤。
“跟托勒谈了一晚上,你不回来,不好睡。”李蒙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话听上去多像撒娇。
外面马鞭子击落的声音响起。
才想起托勒在外面赶车,李蒙不说话了,没骨头似的依偎在赵洛懿身前怀中,不想起来。两人腻歪着说了会话,午饭照常,托勒时不时能收到信,灰色的信鹞总能在无边无际的大漠里找出要的人来。
半月后车队到了坷垃山脚下,一片望不见边际的碧蓝色湖泽仿佛巨大的宝石嵌在荒原里。
集市就沿着湖畔摆开,城镇在十数里外。这里做生意的女人很多,西戎和北狄的女人着装相近,薄薄一层颜色艳丽的纱里裹着玲珑窈窕的身段,肚脐还嵌着宝石,红色最多,衬得她们的皮肤格外雪白。
做生意的女人不戴面纱,但她们戴帽子,插翎羽的方帽子最流行,坠下直垂到后臀的长纱。
李蒙戳戳赵洛懿的腰。
“买了吧?”
沽酒的女人丰满雪白的胸快要贴到赵洛懿的抱在胸前的手臂上了,他仍然无动于衷,女人双手捧着的是坷垃山下最有名的翡翠奶酒,带银制镶红宝石的酒囊一起,要和赵洛懿换一件半人高青花云气海龙纹的大瓷瓶。
赵洛懿摸出了银锭。
女人摇摇头,脚步灵活,如同最柔软的猫,转了两圈,赤足踩上货车,一屁股坐在那件瓷瓶上。
“……”李蒙有点担心瓷瓶会碎,拽住赵洛懿的袍袖,“换给她。”
女人欢天喜地地抱着瓷瓶回去,她把瓶子顶在头上,走路时腰臀款摆,说不出的风情别具。临了,还回头对李蒙抛了个媚眼。
“……”
“那个女人看上你了,看见她刚才一只手放在腰间,拇指、食指和中指捻在一起,向下翻手腕那个动作了吗?”赵洛懿面无表情地朝李蒙说:“是邀请你今晚去她的酒馆,就在那个拐角。”
“师父……”李蒙连忙求饶。
“你去吧,现在就可以去。”赵洛懿不再握着李蒙的手。
“……”李蒙追上去,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她一直在你面前晃。”
“所以她打算在你面前晃,刚才你也看了不少眼,可以理解。为师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干过不少荒唐事,待会回去教你几招,包管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反正她也不可能跟你回去,为师很乐意成人之美,这段露水情缘不错。少年人哪有不荒唐的。”
“……”李蒙实在忍无可忍地直接把赵洛懿拖进一条深巷,窄窄的巷子里两头都没人,外面集市仍在热火朝天地交易。李蒙一手按在赵洛懿的肩头上方,恶狠狠地提起他的衣襟,话也不说了,直似穷鬼饿虎地亲了上去。
很快,李蒙只剩下喘气的份儿,脖子俱是潮红,手指紧紧抓着赵洛懿的肩,喉咙里压抑着不发出半点声音,涣散的眼神不住瞟巷子口,还好人来人往大家都很忙,没空留意这里发生的一切。
李蒙袍子后摆虽撩了起来,却有赵洛懿从后围上来的大氅,唯独赵洛懿腰间的佩刀,冷冰冰的刀鞘时不时碰到他的腿上,惊得李蒙想尖叫,又不敢。
“李大哥,人呢?李大哥,我们要走了哦。”
听见骧贤的声音,李蒙浑身一震,赵洛懿低下头,热汗淋漓的脸贴着他的脖子,一本正经地给李蒙整理好衣服。
“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骧贤奇怪地东张西望,这里的人着装古怪,大秦人本就罕见,饶是这样,也没有看见李蒙他们。
“在那里。”
顺着托勒手指的方向,骧贤扑上去,几乎把李蒙撞翻。
李蒙腿还在发软,发髻稍显凌乱,赵洛懿的手臂从后扶住他,从容不迫地说和李蒙要去搬货,他们两个现在是护送商队的镖师。
骧贤像个小跟屁虫,随在李蒙后面,歪着头看李蒙走路不稳的姿势。
“走了。”托勒过去牵他的手。
骧贤就乖乖跟上,一行人先在集市上换东西,像真的是来做生意,换了一车北狄和西戎人的东西,也到了集市关闭的时候。离天黑还早,赵洛懿给了商人们钱,让他们留在市集所在的城镇上等。之后带着李蒙和托勒两个骑马西行,小半个时辰后,一座青灰色的石堡伫立在日暮荒凉的北狄边陲。
这里离市镇有些距离,是沿坷垃山脚继续西行的必经之地,石堡门口陈旧的四盏灯笼上分别书写着四种文字,都是一个意思。
“那个字是什么?”李蒙认出大秦和南湄的文字都写了“宿”。
“西戎字写的也是住宿的宿。”托勒说。
赵洛懿上去敲门,李蒙牵着两头马,它们的头抵在一起,打响鼻的节奏出奇一致。
作者有话要说: 托勒:我不是一个人。
李蒙理解地点点头:你是一只狗,还是最流行那种。兄弟,我为你加油。
☆、一四八
沉重的石门发出一声闷响,随之一张干枯的老人脸出现在门中。银发苍苍的一个老妪站在门中,手提一盏旧灯笼,灯笼举高几乎顶到赵洛懿的脸上。
她的视线越过赵洛懿肩头,望向他的身后。
“住店?”
数人跟在老妇后面向里走,门内没有一丝光,幽暗的空气中充满危险的气息。
让李蒙惊讶的是,她说大秦官话,旧灯笼只足以照亮她脚下的方寸之地,黑暗里唯一的光源是老妇的白发。
赵洛懿摸到李蒙的手,握在掌中。
“要两间舒服些的上房,明天一早就走。”赵洛懿沉声道。
老妪没有立刻回答,推开第二扇门。
几乎同时,门后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
零碎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门扉大开,耀眼的明灯和璀璨的金银宝器扑面而来,古朴的木质阁楼伫立在数以百计的夜明珠发出的强盛光芒之中。
在木梯和石井旁玩耍的小孩几乎一瞬之间都停了下来,他们好奇地打量这群不速之客,其中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格外胆小地躲到一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大柱子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张望。
“都去睡觉。”老妪威严的话音刚落,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跳进石井。
走近能看见绳梯从石井上垂下,地底应该别有洞天。消得片刻,地面上已经看不见一个孩子,随处摆放的银制镂花酒器擦得铮亮。
“诸位稍待。”老妪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在大厅中明亮的光线下,她脸上敷着一层细腻雪白的粉,皱纹虽然密布,但老人的举动并无粗鄙之处。她走近一堵墙,按下桌面上突出的一个小金猴,墙面弹开一扇小窗口。
老妪回头,锐利的眼神和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避的李蒙好奇的视线对个正着。
“这是什么机关吗?”李蒙索性不回避自己一直在看。
“小玩意儿,坷垃山下的生意不好做。”老妪短而胖的手指上戴了四个戒指,其中两个镶嵌着来自大秦的名贵翡翠。
“那些小孩也是客人?”
“他们?不是,是北狄和西戎人偶尔遗留下来的小狼崽子。不要被他们天真可爱的样子骗了。”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墙后面传出,天花板上细索滑动,垂下一条铜锁链,下方挂着两块白莹莹的牌子。
“这是什么玉吗?”李蒙握在手里,看不出是什么,上面写着“寅”,托勒他们的上面写着“丑”,都是黑笔写就,不过是用大秦文字。
显然这间店开在北狄与西戎的交界,但老板是个大秦人,若是从大秦流落至此,那也走得够远了。李蒙忍不住重新打量眼前的老太太,她穿的是大秦达官贵人家才用得起的料子,制式也是大秦的,不过这也不代表什么。她一头银丝盘得整整齐齐,近乎一丝不苟,眼角晕着叶子形状的一点红晕。
李蒙想不起自己见过这样的装束,只有一点模糊的影子在脑海中浮沉,刚要抓住一点,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上楼的木板踩上去咯咯哒哒的,老旧的楼梯发出难耐的呻吟。
李蒙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回过头去,扫视一圈之后,终于知道那奇异从何而来。
那些陌生人当中有一个人捕捉到了自己,这让小东西心里既恐惧又兴奋。孔孔一双大得不可思议的蓝眼睛还没来得及展现一下异域风情,脑门上就挨了一筷子。
那是一枝比他的手臂更长的筷子,平时这个惹人烦的管事老太婆常常用一双,那筷子可以用来敲他们的头,夹不听话的小孩的脸,还可以就像现在。
老婆婆眯起了眼睛,筷子头轻巧灵活地抵着孔孔小小的胸膛。
只听见“咕咚”的一声,他就像一只小冬瓜滚进井中。
底下一阵孩子们嘈杂的惊叫不满抱怨。
老妪耳聋,听不清这些,她扭着圆得像水桶的身体,踏上可以升降的木板,小心抓住四周垂落的绳索,这可以让她身体保持平衡。随着一声铜铃的“叮”声脆响,木板把她带上四楼,那里属于这座石堡的主人。
与楼下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每次上到这一层,滞闷的空气总让老妪忍不住要皱一皱眉。不过很快她恢复岿然不动的镇静威仪,牵起长廊尽头一堵青灰石门上的铜环,叩响。
接着她的头上一只杯子倾斜,漏斗状的杯口滴下两滴液体,老妪双目半闭着,娴熟地摊开手,恰好接住那两滴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无色液滴,均匀地抹在手上,她双手合十,如同求佛祈拜般虔诚。
足有两人高的巨大椅子里,坐着一个人。黑色的尖斗篷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听得见说话的声音,看不清人脸。
“南面来的贵客,看在金子的份上,你想要的,本使都可以满足你。不过光凭金子可不够。”那声音低哑如同蛇嘶,远比手要长的黑色袖子执起金光闪闪的高足酒杯,散漫的声调还在继续:“而且现在的你让我很怀疑,你真的能使本使恢复到正常人的身量?本使曾经听过许多关于你们部族的传说,不过还是眼见为实,耳朵听的,到了时候得倒出来好好清理清理,毕竟没有一个国度不是构筑在谎言之上。”
“没有人求你相信,你大可以不信。”一个倨傲的声音说。
“神使不要怪罪,我的主人是南湄圣子,关于南湄的传说也许不可靠,但其以神女圣子定国护佑族人是不争的事实……”青奴的话没有说完。
“这些都是废话,本使也是神的使者,没有听过你们南湄的神。本使只想知道,你的血是不是真的可以让本使这具腐朽干萎的身躯重现生机。”一只干瘪萎缩的手从黑色的袍袖里伸出,骨骼看上去和四五岁的小孩差不多。
“……”青奴干巴巴地笑了笑。
“过了今晚你就会知道,大秦有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我要借助你的力量,要是你不动手,我可以去拜托别人。而你只能求助我。”没等图力说完,静滞的空气倏然发生震动,斜飞而来的一只铁爪紧紧扼住他的腰,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同一时刻,青奴跪到神使脚下。
“不用求他,起来,你只能给我一个人下跪!”图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久居上位的威严在这样的时刻也没有被削弱半分。
铁爪将图力抓到黑斗篷的面前。
宽大的布帽里,那张脸隐藏在黑暗里,不知道眼睛是什么颜色,竟看不见一丝光彩。
“本使要的只是你的血,你是死是伤都没关系。”
由于距离很近,图力清晰地嗅到一股腐臭,他短短的小半生里见识过太多更恶心的东西,连眉毛也没抖一下。
“你可以试试,我也想知道,古籍所载的死咒是否属实。”
“不行,图力,你疯了!”青奴向前膝行两步,正要为他求情。
神使宽大的黑袖击中一个按钮,铁爪松开,青奴一个漂亮的飞扑,扑中落下来的图力,抱着他的手臂激剧发抖。
图力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抬手随意摸了一下青奴的脸,动作又轻又快,也没怎么看他,便下令他把自己扶起来。
“本使倒是有点好奇了,那个大秦人,就是让你变成这种弱鸡的人?”神使嘶哑的声音问。
图力本无一丝表情的脸上刹那闪过耻辱。
“他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我还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图力厌恶地看了看自己手腕的伤疤,看他武功尽废的软弱身体,阴毒的话从齿缝里扭曲挤出,“都是为了看这个小偷的下场。”
青奴抱着图力出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
“你没有失去一切。”青奴低声说,他们的房间就在这一层,在走廊的另一端尽头,这里是石堡楼层最高处,有一条狭窄石道通往塔顶,可以瞭望西边的神秘国度。
图力没有作声。
他最忠实的奴仆将他安放在一张又大又软的羽毛床上,他躺了一会儿,其实他的手脚还可以动,只是不太灵便。离开南湄后,他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接受自己没有死这件事。
不远处一个沉默寂寥的背影在窗户口来来回回,他知道那个大秦来的男人在整理房间,过一会儿会过来把他清理干净,然后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坐到床边用那双媚人的眼睛看他。
这样的人他见过很多。
曾经有很多人试图以楚楚可怜的架势爬上他的床,但图力从不是一个温柔可靠的情人,到他的床上讨生活,只有一线微弱的希望可以一步登天,更大的可能是成为蛇神的食物。哪怕对待自己的情人,图力也从来没有尝试过信任,他生下来就有一个天衣无缝的配偶,他们的后代将统治南湄,当时的图力几乎什么忧虑。
于是,他被抛弃了。
神女找了别的配偶,在图力一无所知的情形下,把他变成一个笑话。其中没有任何仁慈,还留给了他永恒的羞辱,她和一个外族人,生下一个孩子。为了不被长老院那帮蠢货赶出南湄统治者的宫殿,他还得千方百计接回那顶绿油油的大帽子,自己戴在头上。
巧言令色的大秦人,即使有一半神女的血统一样是个骗子,因为神女自己就是个不贞不洁的女骗子。
每当回忆这些过去,图力身体里就燃烧起一把烈火。
“青奴!”要是他有多一点力气,一定会尖声命令他过来,但他没有力气了,自从被赵洛懿废了武功,他总是想睡觉,过去那种充沛的武力已经离他而去。
唯独在一个时刻,他仍然是充满力气的巨人。
只消看他一眼,长久相处的默契就能让青奴知道图力为什么会叫他。面容温和,身材消瘦的男人侧过头去,低头解开自己的袍子,身体上让人触目惊心的斑痕都还在,这样的时刻,他脸色总是苍白。
不久后会从那苍白中浮现出潮红,宛如云石当中一缕血晕染开。
李蒙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被子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地贴着皮肤,他把脚踝搭在赵洛懿小腿上,手在他师父胸口摸索了会儿,磕巴嘴,打了个哈欠。
连日奔波让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
陌生的环境却让他无法入睡。
不只是床,屋子顶部的木头缝隙里漏入的微光,空气里一股发酵的味道,靠近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的不是茶具,而是两杯水果酿成的酒。
虽然李蒙现在不想喝,但那股诱人的香甜气味却怎么也驱不散。
“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吗?”李蒙靠在赵洛懿宽厚的肩膀上,他摸了摸赵洛懿的胡茬,好几天没刮胡子,赵洛懿的胡茬已经长得很硬,扎手。
“嗯,睡不着?”赵洛懿单手抱住李蒙的腰,把他按得贴近自己,感受一下自己随时都想做的事情。
“很累。”李蒙小声抱怨,“但是睡不着,你轻一点。”
很快,他侧过身,两人只是贴着,赵洛懿非常温柔地亲他的耳朵,低沉的声音说:“等到了西戎的城镇,带你好好玩玩。”
李蒙额头密布细汗,一边答应,一边侧转头吃力地去亲赵洛懿的嘴唇,刚碰到一起,赵洛懿会意,低下头来与他接吻。
良久,赵洛懿起身去开窗,在和卧室连在一起的小室中找到一个水池,上方有木头架子,他拧干帕子,站在水池旁边,用木盆兜头把自己冲干净。
等他再回到房间里,李蒙点起了一支蜡烛。
微弱的白光中,赵洛懿全身肌肉呈现出健美蓬勃的英气,他给李蒙擦身,李蒙忍不住又抱着他的脖子亲了起来。
不过实在没力气,亲了一会,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李蒙抱着赵洛懿微微发凉的身体,一股酣畅慵懒的感觉让他有了睡意。
“师父。”
“嗯?”
“明天早点叫我,然后我们到石堡上面看看,我想看看坷垃山两边的地形。你说我们要不要到山上去看看?”
“你想去就去。”
“你陪我。”
“嗯。”赵洛懿抱着李蒙,把他脑袋拨到自己胸膛上,侧过头去碰了碰他的眉,李蒙已经说得睡着了。
赵洛懿闭上眼睛,尝试运了运气,片刻后放松全身,也沉沉入睡。
半夜里,隔壁屋的骧贤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一大群老鼠围追堵截,还有一只钻到他的怀里,想把他啃干成一架白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那天忽然发现好像是有个叫坷垃的地方。。。。。文里都是虚构的,朝代和地理,都是作者有限的认知虚构出来的,不过既然是来源于认知,也许不自知用了本来有的地名,和现实毛有关系啊!
☆、一四九
狭小室内一声满足的喟叹,即使有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瞪视着他。孔孔圆乎乎的脸上肉抖了抖,嫩红的小嘴儿打了个哈欠,他很小心,没发出半点声音,往骧贤怀里一钻。
睡梦中的骧贤正在被老鼠追逐,一把勒紧孔孔,翻个身朝里睡得更香了。
“……”好不容易有单独的房间,管家太婆简直有病,给他安排这么一间有两张床的屋子,路过隔壁门口他已经看过了。凭什么那两师徒就有一张大床。托勒抱臂坐了会儿,爬上床,从后面抱住傻小子。钻在骧贤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还打小呼噜,这样也没把熟睡中的骧贤吵醒。
同一时间,隔壁房间门被推开,门缝中一个小孩蹑手蹑脚地走进,回过身子小心关上门。
赵洛懿呼吸缓慢。
李蒙抱着他的腰,一条腿横过赵洛懿的腰,紧紧夹着他,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那孩子就在床前看,她比谁都小心,她身后一个小小的麻布袋子,拖过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响声。
瘦小的脸侧了侧,她天真地歪着头,看见床上的两个人脸贴着脸,年纪小一些的睡得很香甜,当她的视线落到睡梦中也有些严肃的赵洛懿脸上时,小眉毛向上抬了抬,她垂下眼皮,没费多大力气就爬上了那张大床。
这是一张对两个人而言有些太大的床。
女孩把麻袋拎起来,窸窸窣窣抖落出来的长条状的东西落在被子上。
就在那一瞬,李蒙也已经醒了。
赵洛懿霍然起身,大被直接被掀翻在地,女孩被眼前的突变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根本忘记要跑。
数不清的毒蛇在黑暗里爬动,床上地下都有。
李蒙被赵洛懿抱着,赵洛懿大步跃上窗户,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有水响。
“等一下!”李蒙叫道,“把那个孩子带上!”
女孩放声尖叫,声音刺破苍穹。
整座石堡窗户一扇接一扇亮起来,李蒙被赵洛懿放到离地两米高的窗弦上坐着。
“是她放的蛇!”赵洛懿怒道,几乎要立即拔剑。
“先救人!出去再问!”李蒙突然从睡梦里被惊醒,脑仁心疼得厉害,他记得这个孩子,正是在大堂里见到的那个胆子特别小的女孩。
“那你坐稳,下面应该是水,不知道都有什么,抓紧这里。”赵洛懿把李蒙的手按到冷冰冰的窗弦上,认真看李蒙的眼睛,确认一般地点点头,拍拍他的手背,抓着一旁的破旧长绳子滑下去。
女孩没命地大叫着,大大的眼睛呆滞地瞪着,紧接着,她的瞳孔紧缩起来,看见有人如同天神降临,要逃命的两个旅客又下来了一个。
赵洛懿单手抓着绳子,屈起一腿,借力朝坐在蛇虫中间的女孩荡过去。
数不清的小虫粘在他薄薄的贴肉一层长裤上,沿着裤腿爬进去。
就在赵洛懿从女孩头顶掠过去的一瞬,他仅凭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
绳子带着他们两人的重量从低空掠过去,那女孩一直尖叫,等赵洛懿像只猿猴似的往窗台上攀去时,他的耳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隔壁屋的托勒把骧贤摇醒,“你听见什么了吗?”
骧贤坐起,凝神听了片刻。
“箭……好像是放箭的声音?”骧贤怀里的肉圆子动了动,吓得他差点没把孩子一把推到地上去。
托勒光着两条健壮的腿披衣下地,随手给骧贤穿戴整齐,取过他的弓箭。
就在他们要离开房间时,骧贤腿被什么东西冲撞过来一把抱住。
“……”
只有四岁的小男孩大张着一双天真无邪的蓝眼睛紧紧盯着骧贤。
“一起走。”骧贤作出了决定,把孩子抱起来,托勒无奈地低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让孔孔骑在他的肩上。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身上尿尿,否则我会找个粪坑把你溺毙。”托勒狠狠威胁道。
孔孔手里抓着他的头发,他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地面,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以后他要长得比这个男人更高大更强壮,就可以保护那个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少年,要不是他,他还不知道从这里看,冷冰冰的石堡一点也不可怕。
嗖嗖数声飞来的冷箭之中,李蒙堪堪低身避过,他快速地把绳索绕在手上,侧转身,想先顺着绳子下去一些,这些箭不是人射出来的,既然是机关,就有耗尽的时候。
上方却传来撕裂的声音。
李蒙抬头看了看,绳子末端绑在横过屋顶的一根圆木上,木头难耐地警示它朽蚀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
蛇和爬虫在地面窸窸窣窣滑动的声音激起李蒙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探出头往外看了看。
“啊啊啊啊——!!!”
女孩和赵洛懿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师父?!”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慌让李蒙想下去,下面全是蛇,也许有毒。
从上方只能看见赵洛懿微微佝偻着身体,他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女孩,单手向上攀援,脚蹬着墙向上爬。但他爬得很慢,李蒙隐隐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只得又叫了一声:“师父,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的机括发出的声音如同一把剜心的铁勺。
李蒙警觉地立起身,凭借声音试图找到箭发出的方向。
就在这时脸上一阵刺痛,李蒙瞳孔倏然紧缩,身体向后平直躺出,几柄短箭贴着他的身体和脸飞出,向下落去,激起水声。
李蒙忽然发出一声痛呼,上身立起,两手紧紧抓着窗弦,勾住窗弦的小腿中了冷箭,一层薄汗渗出李蒙额头。
赵洛懿一声猛喝。
女孩浑身剧烈颤抖,似乎才从差点掉进蛇群的恐惧里回过神,她的手上都是热乎乎粘稠的血液,仓促地松开了手,在赵洛懿的臂膀里扭动小小的身子。
“不要动!”赵洛懿一声怒喝。
“师父我撑不住了!我去下面等你!我会泅水!”李蒙后槽牙几乎咬碎,他膝盖以下已经麻木,第三次箭射到眼前时,李蒙挂在窗户上的腿泄了劲,整个身体向后翻出,迎面而来的风刮得他脸疼,入水前刻,李蒙闭上了眼睛,展开双臂。
“啊啊啊啊啊——!!!托勒托勒托勒,这是什么!你看脚下!”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再次打破石堡的宁静。
孔孔嘴里念念有词,托勒烦躁地听他说话,向后递出手。
布囊被孔孔交到他的手上,却没有立刻松手。
托勒瞪了他一眼。
孔孔才瘪着嘴,看托勒把布囊接过去,一边走一边把里头的粉末洒在地上。本来斗志昂扬要扑上来的蛇虫纷纷避道。
空荡荡的屋子里都是腥膻气味,窗户开在很高的地方,冷冰冰的空气从窗户口涌进来。
“是不是从窗户出去了,有血。”骧贤蹲在地上,放下沾着血的手,他点起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照出地上的被子,被血浸得湿透的绳子,宛如一个垂死的人最后那点血都抹在了墙上,淋漓狰狞。
“……这么激烈?”托勒一把拍开孔孔的手,愤怒道:“轻点,头皮要被扯下来了!”
孔孔紧张得浑身抖颤。
托勒想到什么,提着小孩的脚,讲他倒过来,让孔孔与自己视线齐平。
“托勒,你在做什么?”骧贤低声叫道。
“你知道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托勒气势汹汹地逼视孔孔惊慌失措的蓝眼睛,他的神情足够说明一切:他确实知道点什么。
这样的倒提只持续了片刻,孔孔的小脸已经涨得发紫。
“他只是个孩子!托勒,放他下来。”骧贤紧张时说话音节十分短促,他紧张地看着半空中的孔孔。
“孩子能干的好事不少,傻子,别说话,不好好审审他,你的朋友说不定就没命了。”托勒拔出一把小刀。
被抛到桌上的一瞬,孔孔的小身子向前滑去,瞬息之间,他脚踝被抓住倒拖回去。
骧贤喉咙里似乎塞着一个球,他说不出话来。
这场景让他脑子里一些模糊的过去浮现出来,就像置身大雾之中,看不大清楚,却又模糊有一种感觉,那感觉绝不好受,他的脸色发白,干呕着俯身吐了两下。
托勒看他没事,按着孔孔的腰,令他趴在桌上,抓出他的一只手。
随之一柄没有温度的匕首插到孔孔面前的桌面上,森然的冷光让他眼睛不住地眨。
“说话!”
孔孔浑身一抖。
托勒本来只是吓唬他一下,看孔孔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也觉得下手太重。就在他扒开孔孔的裤子,想揍他一顿屁股时,孔孔忽然从桌子上跳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托勒想象的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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