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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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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洛懿筷子另一头挑着李蒙下巴,令他转过来看自己,“在想什么?”
  李蒙别扭地垂着眼皮,手指抠石桌,“没想什么啊。”
  “没说实话。”赵洛懿很快吃完早饭,李蒙要去收拾碗筷,被他命令道:“坐着,别动。”
  李蒙坐着发呆。
  一只蜗牛从他脚边的绿叶上缓慢爬过去,昨夜下过雨,地面仍然湿润,太阳一晒,泥土的气味让人心胸开阔。
  李蒙觉得后脑勺有点疼,手指在太阳穴上敲了敲,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一碧如洗。
  没一会儿,赵洛懿回来,把躺椅搬了出来,架在院子里。
  “过来。”
  李蒙听见他说话,就过去,赵洛懿让他坐在椅子上,手从李蒙胳膊上滑下,抓着他的手指在掌心里摩挲。
  “读书人的手。”赵洛懿一哂。
  李蒙抱住赵洛懿的脖子,什么也没说,只管磨蹭他的颈侧。
  “师父……”李蒙叫了一声。
  赵洛懿摸李蒙的头,李蒙想起什么,从脖子里拉出荷包,取出指环,推到赵洛懿手指上,他爱惜地摸了摸,放开赵洛懿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洛懿,等他想好怎么和自己说。
  “十方楼虽是我娘的主意,但人死如灯灭。她死的时候一句话没留,我觉得,那时候她已经诸事不挂心头,也许,她早就想去找那个人。”
  李蒙抱着赵洛懿的脖子,手顺着他的后颈往上,反而摸起赵洛懿的头来。
  “师父让我接管十方楼,也是冲着我娘。这份情我得替我娘还了,安排好弟兄们的出路,要是赢了,兄弟们的生计再也不必发愁。你觉得呢?”赵洛懿认真地看着李蒙。
  “你说了算啊。”李蒙按着他的后脑勺,贴到自己额头上,眼神发亮,“其实我觉得,现在要是不管,以后也许你会后悔,觉得该做的事情没有做,一辈子想着。”
  赵洛懿长出了一口气,抵着李蒙的头,下巴前伸,轻轻吻了吻李蒙的唇。
  “你不能上,要选三个人,要时间慎重考虑。这段日子,他们都会来找我,用得着我,都得讨好着。”赵洛懿得意地笑了笑,别有一番苦涩在里头。
  “三师叔说你藏了一套武功没传给我,是什么?拳法?剑法?还是什么武林秘籍?”李蒙摸着赵洛懿粗糙的下巴。
  “说不上,没有定法。你不用管。”赵洛懿又亲了亲李蒙嘴角,气势霸道地将李蒙往怀中一搂,“你根骨不行,学武的时候太晚。练武没有捷径可走,只有枯燥的重复,心有一盏明灯,终生不灭,有所向往,又得摒弃与人争斗之心,才能大成。凡速成之法,于自身必有所害。”
  李蒙点了点头,“最厉害的就是你们四个,那还要选两个人,你想好选谁了吗?”
  “再看看。”赵洛懿有一丝犹豫,说:“他们三个,各有所图。你大师伯贪财,带着弟兄们发财没什么,只怕他单独和朝廷有勾结。钱能收买的人,只要给出更高的价钱,什么都可以卖。”
  “借太师父发丧,大师伯已经将楼里势力清洗过一遍。假设朝廷单独和大师伯做买卖,那他不用找师父回来,自己做楼主不就好了?鸡生蛋蛋生鸡,我要是他,不会杀鸡取卵。”
  “杀什么鸡?”赵洛懿问,一手在摸李蒙的腰,他换了个姿势,坐到李蒙身后,想抱着他。
  “就是和朝廷做一次买卖,不如把十方楼握在手里划算,以后可以赚更多钱,随便他做什么营生。”李蒙侧头看了一眼,听见躺椅发出脆弱的咯哒声,担心地问:“不会塌吧……”
  “不怕,不会让你摔着。”赵洛懿握着李蒙两只手,从身后环着他,继续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先不考虑他,你三师叔这个人,你怎么看?”
  一丝奇异的念头闪过李蒙脑海,他想了想,决定照实说。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三师叔伤了眼睛,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来南湄,可以让二师叔报信。”
  “靖阳侯身份特殊,信里说不明白,也可能被人拦截,怕我们不相信霍连云的一面之词。”赵洛懿道,“或者,他不相信霍连云。”
  李蒙点点头,“有可能,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三师叔的眼睛还没好,是他医不了……还是不想医,还是没钱医呢?有没有可能,最初三师叔来报信的时候,已经知道要和朝廷的人比武,他才来找你。”
  “拖着眼睛不治对他没有好处。老三一直是个医痴,不理世事,要不是师父突然遇害,他也不想回来。要给自己瞧病很难,饕餮用的毒也许不好治……”
  “问问孙先生?”李蒙坚持道:“问问孙先生这个毒究竟是什么东西,反正问问也不吃亏。”
  赵洛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不想怀疑梼杌,“应该不是,老三没那么多弯弯心思。”
  李蒙不吭声了。
  忽然间,赵洛懿捏着李蒙下巴,让他转过脸来与自己对视。
  那瞬间李蒙心里很不舒服,赵洛懿松手,他立刻跳下地,站在赵洛懿面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喘着气跑到房里去了。
  赵洛懿愣了愣,空落落的指尖互相搓了搓,去拍门,手举起却没落下,像个没头苍蝇,在门口转了两圈,就出去了。
  

☆、一〇六

  
  李蒙躺在床上,把被子抱过来,翻了个身,闷头就睡。
  醒来时一看已是下午了,午饭也没人叫他吃,李蒙窝着一肚子气,抬脚就踹,疼得嗷嗷直叫。
  抱着脚在榻上坐着发了会儿呆,李蒙仍然觉得后脑勺疼,昏昏沉沉地去厨房找吃的,没吃的,连冷馒头也没寻着。只得回来灌下一壶冷茶,又躺回去睡。赵洛懿不知跑去哪,还没回来,反正成天跟条野狗似的,出门从不交代是去哪。
  李蒙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有一天惹毛了赵洛懿,他丢下自己就走,从此相忘于江湖。
  李蒙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呜呜抱着被卷滚了滚,耸成个大粽子,呼出的气直是发烫。迷蒙间好像做了个梦,梦见的什么全记不清楚,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听见赵洛懿的声音在叫自己,李蒙睁眼瞥见赵洛懿满脸焦灼,嘴巴在说什么,一只杯子贴着自己嘴唇。
  李蒙渴得厉害,张嘴就喝,呛咳两声,耳朵里像捂了棉花,隐约听见赵洛懿问话。
  “什么时辰了?”李蒙声音发哑。
  赵洛懿满脸内疚,把李蒙抱在怀里,摸到他的脑袋滚烫,手伸进李蒙领子里,贴着他的胸膛,摸到他身上也像火炭似的。
  李蒙烧得脖子通红。
  “天黑了?”他朝窗户看了一眼,桌上的烛光跳跃到眼睛里。
  “嗯,饿不饿?先吃饭。”赵洛懿一起身,李蒙就软绵绵倒在榻上,视线里赵洛懿像笼罩着一层薄雾,看见赵洛懿走到了门边,李蒙嘴巴里发出一声低喊,那声音很低,赵洛懿却听见了,又转回来。
  “怎么了?”赵洛懿边说话,边担心地摸李蒙的腰,李蒙侧身躲了一下,嘴巴紧闭着,口腔里滚烫。
  “想吐。”落在耳朵里的声音听上去不真实,李蒙迷糊地想,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难听了,像只没长熟的公鸭子。
  刚喝进去的水又被李蒙吐了出来,还反出酸水来,赵洛懿端来清水让他漱口。
  李蒙有气无力地躺着,眼角发红。
  “师父……”
  “你躺一会儿,我去请孙先生过来。”赵洛懿握着李蒙的手,安抚地顺了顺他的背,把他手都放到被子里,起身又要出去,袍摆被李蒙紧紧攥住。
  那刻对上李蒙充满雾气的眼睛,赵洛懿心头一刺。
  “我饿了。”李蒙可怜巴巴地说。
  “待会给你弄吃的,你先睡一下。”
  “你快点回来。”李蒙闭起眼,神色十分疲惫,发烧使他难以吸气,微微张着的嘴唇干裂出血。赵洛懿低头亲了亲李蒙,舔舔他唇上的血口,眼神一沉,深深吸了口气。
  再次被叫醒时,刺鼻的药味让李蒙又难受地侧脸。
  赵洛懿捏着他的下巴,一手端着药碗,笨拙而生硬地哄他:“喝药了,喝完药睡一觉。”
  李蒙紧皱着眉,张嘴,喝一口就发一会儿呆,眼神混乱地看赵洛懿,不知是否因为睡得太久,脸上起了印痕。他呼吸急促,刚喝了两口,就呛得全吐了出来。
  一碗药最后只喝进去半碗,前后耗去足半个时辰。
  火光跳跃,晚风徐徐。
  院中亮起几盏角灯,婢女走来,问赵洛懿用不用帮手。
  “不必。”他蹲在孙天阴那里借来的炉子旁,熬药用的砂锅也是孙天阴借的,手里一把蒲扇,一下一下煽动炭火。
  赵洛懿身体动了动,转头看见李蒙住的房间,窗户上微弱的灯光,掉头,沉默着煎药。
  李蒙喝了第二次药,也吐出一些,前前后后总算也是喝完了一碗。收拾了碗,赵洛懿又去厨房取热在灶上的晚饭。
  早已饿得狠了的李蒙也不怕烫嘴,一口气喝下去小半碗才停下来,张着嘴嘘气。
  赵洛懿没说话,有意识慢慢喂他,等他咽下去一勺才喂第二勺。
  折腾完已是起更时分,赵洛懿站在院子里,洗了个冷水澡。
  清凉的水流顺着他漂亮的肌肉流下,窄而紧实的腰腹被冷水刺激地一缩,现出方块状的腹肌,臀线起伏,如同漂亮的一笔捺,渐起于膝,再次按下。
  洗完澡赵洛懿一甩脑袋,水花登时四溅。  
  为了让李蒙睡个好觉,房里早已熄了灯,赵洛懿刚躺下,就被李蒙抱着腰依了上来。被子里一股汗味,依稀残存的药味让赵洛懿嘴里发苦。
  赵洛懿抬手把李蒙抱过来,环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肩窝里,侧头爱惜地亲了亲李蒙的头发。
  因着李蒙发烧,赵洛懿一整晚没睡踏实,时不时要起来摸一下。天快亮时,李蒙出完一身大汗,赵洛懿弄热水把人拉起来擦利索了,换不换里衣都怕李蒙着凉,最后赤着上身,以最快的速度给李蒙脱了衣服,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彼此体温熨帖着。
  其间李蒙张开眼睛看了他一下,又恹恹地睡去。
  天刚有一丝亮,赵洛懿就下地去烧热水,想着李蒙起来时好用,摸着他身上不烫了,心里踏实了不少。 
  直到太阳出敞亮了,李蒙才见醒,脑袋靠在自己手上,茫然地坐了起来。
  “不烫了,饿不饿?”赵洛懿扶着李蒙,干净的衣服就备在榻边,他叫李蒙伸手李蒙就伸手,换了干净袍子,赵洛懿打水来给李蒙擦脸。
  “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气?”赵洛懿英气勃勃的眉上挑,顺着李蒙耳背给他擦了擦耳朵和后脖子,看着圆润小巧的耳朵,就凑过去亲吻。
  李蒙侧了侧头,赵洛懿没亲着。
  赵洛懿微微皱起了眉,盯着李蒙看了会儿。
  李蒙也看着他。
  李蒙的眼神和平日里很是不同,不是精神奕奕,也不是在想事情,更不是高兴得满眼发光。
  “李蒙?”赵洛懿轻拍了一下李蒙的脸。
  “饿。”李蒙脑袋忽然颤了下,回答赵洛懿之前提出的问题。他慢吞吞地移开眼,似乎在找哪里有吃的,桌上放着馒头,李蒙眼睛亮了亮,光着脚就想下地。
  赵洛懿看着李蒙白嫩嫩的光脚丫子踩在地上,乐呵呵地坐到桌边抓馒头吃,才意识到不对。
  “他不是风寒,脑子里有问题。”孙天阴手离开李蒙细瘦的手腕。
  李蒙黑溜溜的圆眼珠慢吞吞地盯着窗户上的盆栽,兰花婀娜的花条上,站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蝴蝶扑扇翅膀飞了起来,李蒙就循着它飞的方向转头,动作虽然很慢,嘴角却挂着心无芥蒂的笑,开心地拍了拍手。
  “失忆?”赵洛懿烦躁地把头发向后一捋,手在李蒙面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
  蝴蝶从窗户飞出去,李蒙的肩膀失望地耷拉下来。
  “不是,他脑子里应该有什么损伤,一时没有察觉,受到什么刺激,也可能是因为发烧,后患就出来了。”孙天阴手指碰到李蒙眼皮,李蒙迟钝地去推他的手。
  赵洛懿抓住李蒙的手,李蒙扭了两下,没能挣脱,茫然地张着嘴仿佛想叫,眼圈一红,泪珠顺着脸颊就滚下来,也不出声,委屈地盯着赵洛懿。
  “……”赵洛懿头疼地示意孙天阴快看,把李蒙两只手抓着,他力道不大,刚好能制住李蒙微弱的反抗而已。
  “这是大夫,你在看病,吃了药就会好了,就不会难受。”赵洛懿耐着性子蹲在李蒙身前,对他解释。
  李蒙眼神闪烁,片刻后迟缓地开口:“看……病……”他口齿不清得像个费尽力气才能说出两个字的先天不足的孩童。
  赵洛懿鼻翼翕张,双手分别握着李蒙两手,让他看清自己的嘴型,道:“对,看病。”
  “要……吃药吗?”李蒙问。
  “嗯。”赵洛懿看了一眼孙天阴,见他点头,便应道。
  李蒙安静下来,感到他的手不再乱动了,赵洛懿小心放开他。
  “他能听懂。”一丝微不可见的欣喜掠过赵洛懿眼底。
  一夜之间,赵洛懿根本顾不上比武之事。依孙天阴的说法,是拔蛊之后,在李蒙的脑子里动了一块,本是个隐患,但高烧让头部受到损伤,这才显现出来。
  赵洛懿再顾不上比武的事,李蒙一夜之间退化得像个小孩,反应也很慢,别人吃顿饭的功夫,他可能才能捉起筷子。
  一天,赵洛懿去取早饭的功夫,回来就看见李蒙把给他穿好的衣服全丢在了地上,浑身光溜溜地就坐在榻边,一条腿抬起想往裤腿里塞,手却把裤子提得很高,每次脚伸过去都落空,身体失去平衡,就往床下栽去。
  赵洛懿动作极快,食盒里的粥还是洒了点出来。
  才被他扶起坐到榻边的李蒙就那么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发觉赵洛懿在看,半晌,碗碟齐整地摆满小桌时,李蒙露出了个傻乎乎的笑,带着那么三分讨好的意味。
  赵洛懿喂给他粥的手就那么失了准头,粥洒在李蒙光溜溜的腿上,烫得他一缩,脸上笑意不减。
  赵洛懿连忙给他擦干净,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一块。
  “你……”李蒙磕磕绊绊吐出一个字,慢吞吞得伸手按到赵洛懿眉间,努力舒开他的眉头。
  赵洛懿深吸了口气,眼睛发红地低头碰李蒙的额头。
  李蒙怯生生朝后躲,被赵洛懿按着后脑勺,他嘴角渐渐下拉,有点委屈一般地皱了皱眉。
  手底下是李蒙温热光滑的皮肤,赵洛懿放了碗,顷刻间有些按捺不住,将人放倒在榻上,攫住他的呼吸,亲了个够本,亲得李蒙委屈得眼角浸出泪光。
  当赵洛懿手摸到李蒙的腰,摸到他因为紧张而格外明显的肋骨,他所有动作倏然停住。
  赵洛懿一手就擒住了李蒙的两只手压在头顶,李蒙肩颈可怜巴巴地缩着,之前披在身上得薄被也都被掀开。
  赵洛懿头痛了起来。
  想起那只想让他带着走最后却没有跟上来的小狗,那小狗的眼睛也是这样,湿润的,惹人怜爱。但它未必懂那时赵洛懿自己都吃不饱,带着它走也许会在某条暗巷,某一天饿得受不了时,拔出刀子,宰了它烹出一锅美味佳肴。
  赵洛懿深深吸了几口气,起伏不定的胸膛渐渐平复下来,他轻柔地吻住李蒙的鼻端。
  当他坐起身,开始给李蒙穿衣服,感觉到李蒙明显放松下来,只是不再看他,好像对食物也失去了兴趣,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月将尽,梼杌的眼睛复明,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望李蒙。
  霍连云也跟着来了。
  赵洛懿没招呼他们,扶着李蒙在院子里走路,李蒙慢吞吞地绕着一棵大树转圈圈,走得很慢,时不时要停下来,抬头看大树看很久。
  “师侄这是……”梼杌有些震惊。
  当时李蒙才从树干上抠下一小块皮给赵洛懿看,像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一般充满兴奋,紧接着就想把干皮放到嘴里。赵洛懿忙按住他的手,把东西扔掉,耐着性子解释:“不干净,吃了肚疼,不能吃。”他一边说一边戳李蒙的肚子,然后摇手。
  李蒙被他戳得边笑边躲,脚底下踉跄,赵洛懿扶住他,让他坐稳。从树上又抠一片下来,重复告诉李蒙不能吃。
  李蒙愣愣看他良久,才带着三分傻气地使劲点一下头。
  赵洛懿松了口气,擦去李蒙头上湿亮的一层汗,问他累不累。等上一会儿,李蒙才又点头,赵洛懿带他进屋。
  大家就在门外等,接近小半个时辰,赵洛懿才关上房门出来,面无表情地走到梼杌跟前。
  “我想好了,这次比武,有劳三位师兄。什么时候叫上大师兄,你们三个一起上,不会有问题。”赵洛懿冷冷道。
  “你不出战?”梼杌霍然起身。
  “对,我不出战。”赵洛懿没有解释。
  然梼杌与霍连云几乎立刻想到,赵洛懿要照顾李蒙,这次比武说不好能不能全身而退。无牵无挂从来只攻不守的赵洛懿,变成了胆小鬼,他不愿冒险。
  “你这是自私!”良久,梼杌难得语气激动地指责道。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去扫墓了,回来比较晚,更啦,冷死了,晚安~

☆、一〇七

  
  “你这是自私!”良久,梼杌难得语气激动地指责道,他在赵洛懿面前走来走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娘生你,师父养你,没有他们,哪儿来的你!十方楼是你娘和你师父的心血,没了十方楼,来日到了地下,你对得起谁?死了的先不管,活着的,十方楼是你的家!弟兄们是你的亲人!是,你性情从小孤僻冷淡一些,也不少人看师父偏疼你就说闲话,但你吃过楼里的大锅饭没有?石大夫给你治过伤没有!行走在外每逢有难,楼里派人去救你了没有?”梼杌不住喘气,“不忘本,不忘根,才不枉为人!”
  话说完了。
  赵洛懿沉默看了他一会儿,淡漠地坐着,扯自己手指,半晌,他开了口:“师父的恩,我欠了,得还。师哥替我顶了这事儿,楼主之位你们三个谁想要就拿去。”
  躲在梼杌后面的疏风眼睛一亮。
  霍连云一脸焦急,“你疯了?”
  “没疯,病的是我徒弟,他现在吃饭穿衣走路都不行,我不能离开他。”赵洛懿平静地说,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霍连云试图和他讲道理:“孙天阴在这,等不到元宵,他的病就会好。”
  “他好了再说,一天不好,我守着他一天。”
  “你守着就会好了?”霍连云嗤笑道,“你有什么本事治他的病?你是大夫还是孙天阴是大夫?你守在这里也没有用!”
  数人都静了,梼杌别开眼,扶额不去看。
  赵洛懿眼睛里浮起一层缥缈的水汽,眼眶微红,他抬手搓眼睛,正要说话,房里传出一声闷响,赵洛懿二话不说冲进屋里。
  霍连云快步跟上去,看见赵洛懿把摔在地上的李蒙抱起来,李蒙呆呆愣愣的,连抱着赵洛懿都不知道,任凭他像抱一截木头似的把自己弄到榻上去。李蒙没有看霍连云,甚至没看赵洛懿,霍连云看他的样子,怀疑他根本什么也没在看,也许整个人都封闭了,有点像失心疯。
  “你听我说,皇上铁了心要把十方楼收回去……”话没说完,被赵洛懿硬生生打断。
  “是抢。”
  “好,是抢。不过你娘同先帝的关系,你也知道,你看看自己姓什么,皇帝姓什么。你这胳膊肘往哪边都是往外。”霍连云看赵洛懿大个子趴在榻上,给李蒙掖上被子,李蒙似乎觉得不舒服,一次次掀开,赵洛懿一次次给掖回去,最后干脆坐在李蒙身上,李蒙手被按在身侧,被子严严实实,动不了了。嘴巴一瘪,赵洛懿身体前倾,顿时他不敢哭,盯了他一会儿,不得不欺软怕硬地睡了。
  李蒙不喜欢赵洛懿啃他的嘴儿,每次都啃得有点疼,黏黏糊糊的不舒服,总是觉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虚难受。这话李蒙说不出来,他的念头来得很快,也走得很快,没想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时,就又忘了。
  赵洛懿看李蒙睡着了,示意霍连云出来。
  梼杌已经走了,赵洛懿装好烟枪,猛吸上两口。
  “这些年你的戏比谁都演得足,是我低看了你。”赵洛懿咂嘴道,锐利的目光直盯霍连云,视线滑下霍连云俊得让人难以移开眼的脸,靖阳侯在师兄弟跟前,也是一身粗布武袍,“师父走了,救命的恩情你就还完了,回灵州过好日子,留下来做什么?留下来碍眼?”
  “你不是让我也上?”霍连云一哂,挨在赵洛懿身旁坐下,略侧脸打量他,曼声问:“你到底打什么主意?说出来。”
  两人挨得很近,霍连云几乎凑在赵洛懿的耳畔,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手轻轻抚上右胸。
  赵洛懿看到,认真看他,道:“伤好全了?”
  霍连云笑道:“早就好了,哥哥什么人。”他收敛了笑意,云淡风轻地说:“靖阳侯府什么伤药弄不到,不知道哪个多嘴多舌的告诉了老太太,硬叫人找了不少名贵药材当饭吃。别提了。”他摇摇头,嬉笑如昨,注视赵洛懿,问他:“说吧,你真不上,要让我上?”
  赵洛懿搓着手指,低头,沉声道:“蒙儿病好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可以让孙天阴给他瞧病,人我要亲自看着。”
  “就这么放心不下?”霍连云秀气的柳眉上扬,一掀眼皮,一低头,都是说不尽的风情。他年少时常被人说男生女相,便是到如今,看着也比同龄人年少俊逸。
  “曲临寒为什么跟着你?他人呢?”赵洛懿转了话锋。
  “他不敢见你,过些日子,自己会来向你说明一切。”霍连云笑容里含着落寞,天空中云卷云舒,“世事变幻莫测,没有永远的仇敌,你早晚会懂。你一个人咽不下的气,不能让楼里弟兄一起承担。十方楼是大家的,你也不必把所有重担都挑在一个人身上。梼杌他们正是看透你这一点,才把烫手山芋丢回来,你可以不用接。”
  “我还没有决定。”
  霍连云勾起嘴角,自信又沮丧,他随手掸了掸袍子,起身,挺胸扩肩,伸手拍拍赵洛懿的肩,“当心梼杌。”
  赵洛懿不禁多看了霍连云一眼。
  霍连云走后,赵洛懿进屋看李蒙。
  疏漏在李蒙脸上的光浅浅一层,赵洛懿手指流连于李蒙稚气消退的脸,他已记不起,多久没见过李蒙这样了无心事地坐着。变故令李蒙变得沉默寡言,但无法磨灭年少无忧无虑的生长环境养成的少爷习性,他比自己看得开,脾气好,从不喜怒无常,坏毛病很少,自己的裤衩从来自己洗,换了就洗,刚开始虽然洗得不干净,现在两人的衣服基本都是李蒙在洗。李蒙生病,赵洛懿又回到了单身时期,什么都得自己来,不仅要干自己的份,还得带徒弟的一起。
  没有了李蒙在耳畔聒噪,赵洛懿竟觉得很不习惯。从前他最烦和霍连云一起出任务,霍连云就像只骚包的苍蝇,撩人又吵闹,他有他的纨绔风流,赵洛懿心里却也通透,霍连云和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有退路,自己没有。
  霍连云成天追着赵洛懿跑的时候,他警惕,像只放哨的狗,竖起耳朵甚而龇着牙呜呜地警告。
  李蒙闯入他的世界时,怎么就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呢?
  赵洛懿低下身亲了亲李蒙的额头,李蒙眉头轻轻皱起,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又是黄昏,赵洛懿去厨房看吃的,亲自做了两个菜,回来李蒙已经坐在榻上,眼睛发亮地看着赵洛懿,昂头挺胸的像在邀功。
  他自己穿好的袍子皱巴巴的贴在单薄的身躯上,带子一边长一边短地垂着,裤子也穿好了,但没有下床。
  还好没下床,不然就白穿了。赵洛懿没脾气地想,拿了个糖包,李蒙接过去烫得左手换右手,却舍不得丢,忙不迭去咬,烫得直吸气。
  赵洛懿自己没发觉,他脸上带笑,神情宠溺,仔细地给李蒙穿好衣服。李蒙吃得一脸都是黑芝麻糖馅儿,最后一口久久吞不下去,顶得两边腮帮圆鼓鼓,拼命想咽下去,眼睛都鼓了出来。
  赵洛懿摸到李蒙的背,给他顺气。
  李蒙就一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呆呆看他。
  “慢点咽,还有。喝口汤吗?”不等李蒙回答,赵洛懿舀了小半碗汤,看李蒙才迟钝点头,遂半勺半勺喂他。
  汤含在嘴里,李蒙心里急,舌头和牙齿却迟钝,汤顺着嘴角往下流,流到脖子里,激得李蒙大不自在地耸了耸肩。
  冷不防李蒙手挥起来,赵洛懿正转身去拿帕子,碗被一把打落。
  李蒙连忙缩起脖子,怯懦地盯着赵洛懿看。
  赵洛懿一动,李蒙就一哆嗦。
  他害怕的眼神让赵洛懿心里一痛,一瞬间几乎击碎他自小累积起来的坚硬外壳。
  赵洛懿手发抖,收拾好汤碗回来,看见李蒙趴在榻边吐,经过这些天,他已经知道要吐不能吐在床上,眼角难受地泛着泪光,搭在榻边的手指捏得死紧,指节都发白。
  等李蒙吐完,赵洛懿先是收拾屋子,收拾完过来抱李蒙去洗澡,他身上沾了不少,已经两天没洗澡,有股酸臭味。
  赵洛懿要脱李蒙时,他才弹动了一下,想起李蒙生病以来,第一次洗澡的时候差点没把他脸抓花,赵洛懿连忙按住他的双手,将人强行推到浴桶里去。
  浴桶很高,李蒙不可能爬出来。
  “你闻闻自己臭不臭?多久没洗澡了?再不洗我只有睡地板上,你舍得让我睡地上?嗯?舍不得吧?”知道不会有人回答,赵洛懿仍习惯性地嘀嘀咕咕,他自己没发觉,这阵子他的话变得很多。李蒙反应很慢,偶或接上话,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偶尔他会冒出几个无意识的字眼。
  孙天阴说他不是智力下降,只是脑子里很混乱,血管受到压迫,蛊毒没清除干净。
  赵洛懿耐着性子问他要多久能好。
  孙天阴和姜庶瞒着赵洛懿商量时,赵洛懿很想提起剑冲进去,往桌上力劈华山。
  没等到赵洛懿发作,孙天阴就出来了,他说要一味药,他和姜庶得离开一段时日。这段日子里,怎么吃药,怎么给李蒙检查,孙天阴一一详细吩咐了,明日他们会动身。
  赵洛懿面无表情地把李蒙翻了个身,背已经刷完,李蒙皮肤被泡得又白又嫩,头发也洗了,还没洗完他就睁开眼,这时候疼得不得不闭着眼,眼圈红通通的。
  赵洛懿勾起李蒙唇边沾的头发,拿丝瓜瓤给他擦洗前面,一抬头,又看见他嘴里叼着东西,拨开,赵洛懿就盯着他,李蒙头已经低下去够肩侧的头发,小心地抬起眼珠。便一缩脖子,不敢再咬,赵洛懿捏起他的下巴,李蒙瞳仁一缩。
  亲上去滋味还是一模一样,又软又滑,还在沐浴的人有一种清新的气息。
  赵洛懿舌尖探去,触到李蒙咬得严严实实的牙,忽然咯一声响,嘴里尝到了血味。赵洛懿眼神一黯,没有咬到他,那就是李蒙既不想让他进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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