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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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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办的事?”
“比如说,让我弑师……”
“我脑子都被虫吃了才会认为你能杀得了他。”萧苌楚收了笑,脸色很不好看。
“那你说,我要做什么。”李蒙把糕点盘子拿过来,跷起腿,边吃边提防地盯萧苌楚。
“我不爱吃甜的。”萧苌楚忍无可忍道,“你只要乖乖呆在赵洛懿身边,他会去凤阳,兵霸王家找一件东西,又或者,他只是先把那东西藏了起来。总之,你自己机灵点。”
“什么东西?”李蒙不经意地问,心里打鼓,难不成是霍连云问的那东西,到底什么好东西,大家都想要,要不然他私吞了……
“百兵谱。”萧苌楚有些看不上李蒙滑头,更有点想不通赵洛懿收了这么个徒弟,遂没什么好气。
“干什么用的?”话一出口,李蒙就觉喉中的糕点似乎卡住了,不上不下。其实为萧苌楚震慑,那一闪而逝的杀气笼罩他遍身,半晌,李蒙觉得能动了,忙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告诉我干什么用的,要是我找错了怎么办?”
萧苌楚摩挲食指,手指拉住一根细绳,那细绳实在不起眼,李蒙一直没发觉这里其实能与外面联络,便是萧苌楚拉响铜铃,墙上门开,门是石门,向下陷落,恐怕站在门外也未必能发觉这里有一间屋。
进来两名黑衣人,一人手中拎着四个串成两串的纸包,李蒙猜想是佳味居的点心。
“栗子糕、梅花糕、芝麻糕,你带回去。”
李蒙不敢再多问,盯着门,一眼看去,外面是座僻静的庭院。
“你可以走了。”萧苌楚说。
李蒙走出两步,背后传来一声扭曲至极的惨叫,比人将死时发出的力竭嘶哑之声还要可怖。
只见方才那两人中的一人扼住自己咽喉,衣袖滑落,手臂上有一条红线,他手势怪异,看上去就像自己掐自己的脖子。
消得片刻,黑衣人委顿在地,七窍之中涌出黑血。
是中毒?李蒙不由后退两步。
“你应该察看他流出来的东西。”
李蒙紧张吞咽,也不敢跑,只要萧苌楚鞭子一出,他跑也跑不掉,只得蹲下以食指扳过
黑衣人的脸。
黑色“液体”从人脸上滑落,爬出一指距离,就不动了。
李蒙定睛一看,不是血,而是虫子,不止一条。黑衣人一动不动,显是已经气绝。
“好了,你走吧。”
走出别院,是永阴府正街,李蒙忽然伸出手,手臂上还没有出现红线,只不过肘弯之中,有一个红点。
李蒙脑中十分混乱。
要是不照萧苌楚说的话做,这蛊虫可以取人性命于无形之间,关键是,死相太丑……一想到虫子会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李蒙就浑身发麻。
要是照萧苌楚说的做,赵洛懿做了这么多年杀手,警觉性极高,被发现也是一个死。
李蒙不是很怕死,死是极轻松容易的,他只怕没人给李家人报仇。李蒙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去回想父亲。
轰然两声,街角里蹲着的垃圾篓被李蒙一脚踹歪。
“喵呜——”
烂菜叶下爬出一只猫来,一黄一蓝的眼珠静静盯李蒙。
一人一猫对视半晌,李蒙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往回走,出来太久,也会引人生疑。
自己的仇还没报,惹得一身臊,李蒙深感运气不佳,又见不远有座道观,想说去转个运,低头看一眼手里栗子糕,摇头叹气。
算了,小时候也没少给道观烧香,名字还是让个牛鼻子老道起的,也没见怎么好。
“栗子糕、梅花糕、芝麻糕。”李蒙掏出霍连云的钱袋。
“你师父爱吃芝麻糕,给他拿去。”霍连云把点心重新分了分,让李蒙捧着芝麻糕、栗子糕去给赵洛懿。
已是傍晚,赵洛懿淡漠扫一眼点心,“要吃饭了,去洗手。”
因想着心事,一顿饭吃得极不是滋味,一大盘油爆爆的回锅肉李蒙都没吃出滋味。
回屋便擦身睡觉,大概白天累得狠,竟迷糊起来,醒来不知什么时辰,看见屋里亮着一盏油灯。
赵洛懿还没睡,一脚蹬在板凳上,他总不会好好坐着似的。
“师父。”
“别醒,继续睡。”赵洛懿命令道。
“……”李蒙嘀咕,“醒已醒了,怎么别醒。”
赵洛懿似没听见,把针线绕成死结,咬断线。
“师父你在做什么?”
赵洛懿眉头一拧,似乎有点烦,不过还是回答:“没工夫在永阴多停留,明天一早就走,忘了让你买衣服,给你改小一点,免得行动不便。”
半晌没听见声音,赵洛懿一边眉毛挑起,转头看见李蒙把脸蒙在被子里,被子一耸一耸,嘴角不自觉微勾。
“这便哭啦?”
李蒙不答话,半晌从被子卷儿里露出脸,眼圈微红,“师父,萧苌楚为什么后来就不是你师妹了?她不愿意干这行了吗?”李蒙口是心非地旁敲侧击,萧苌楚现在还是杀人不眨眼,多合适干这行。
赵洛懿眸光如冰霜一寒,盯着李蒙的脸瞧了会儿。
“打听这个做什么?你碰见她了?”
李蒙心头猛一跳,做出害怕的样子,摇头,“看见还不吓死我。”
赵洛懿哭笑不得,他真是后悔当年会听陈硕一言,那会儿怎么想的,不就是差几个钱买酒喝吗?现在后悔也不是江湖人作风。
“将来慢慢说给你听。”把师徒二人衣服随便挂上架子,赵洛懿吹灯上床。
这一天李蒙本过得十分不安,不自觉想挨着赵洛懿,但又不敢,听赵洛懿呼吸声沉稳,似睡着了,才把脚挨过去,贴着赵洛懿的小腿,一下睡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四大凶兽分别是十方楼里四个杀手的称号,穷奇长得张牙舞爪但是这名儿一听就脑补出笨拙吉祥物的我是一个人吗……
☆、蓁蓁
许是前日事多,李蒙十分疲惫,兼逃命以来,还是头一回有正经地方住,便多睡了会儿。他诧异的是,醒来时赵洛懿在翻看一卷旧得褪色的缂绸,像是已起来好一会了。
李蒙裹着被子,出声道:“师父。”
赵洛懿眼皮没抬,“过了吃早饭的时候,想吃什么,自己去街上买来吃。”他的钱袋就搁在桌上,显然要李蒙自取。
洗完脸,李蒙穿上赵洛懿改过的袍子,确实合身不少,便多看两眼。
“你穿黑的好看。”
李蒙私心里并不愿意一天到晚裹着黑衣,那让他想起第一次见赵洛懿,也让他想起赵洛懿靠什么吃饭。要是有希望,李蒙并不想当杀手,但他知道十方楼里长大的孩子,无论什么来头,最后都得混这一口。
赵洛懿看他闷闷不乐,想说什么,又没说。
李蒙出去,看见隔壁房间门大敞着,他探头看了眼,霍连云不在,便顺手把门掩上,才掂着钱袋走下楼。
李蒙前脚下楼,霍连云从走廊另一侧闪身而出,斜靠在赵洛懿门外。
“昨天你徒弟买回来的糕点,可吃了?”
赵洛懿没搭腔,避着霍连云,将那卷布收了起来。
霍连云不甚在意,看见纸包就摊在桌上,纸上碎屑正是芝麻糕掉下来的黑渣。
“你没觉得,他出去的时间太长,回来时颇有点心不在焉吗?”霍连云拇指印起碎屑,笑笑看赵洛懿。
“有事?”赵洛懿琢磨着要再打一把兵器,烟枪虽好,但用得太勤,早晚会磨没了。随手把烟枪塞进包袱,取出短剑带在身上。
“到凤阳之后,你们师徒,一切听我的令行事。你呢,是我的小相公,你徒弟呢,扮成我的书童。”霍连云设想好了赵洛懿会火冒三丈。
“哦。”
霍连云面上一喜,“你答应做我的相公?”
赵洛懿冷冰冰瞥他一眼,“丢人的不会是我。”
赵洛懿身材高大,气势逼人,兼不大修整边幅,要真的同霍连云扮作一对儿,寻常人自然猜想霍连云才是下面那个。赵洛懿素来不拘小节,真要是能方便行动,他自然答应。
“没劲。”霍连云耷拉下脸,从身上掏出两枚令牌,均二指宽,青铜铸成,正面夔纹,反面云藻,浅浮雕书了个“霍”字,“带着这个,就是我霍府的人了,侯爷罩着你们俩。”
赵洛懿不置可否,修长二指拈起其中一枚,另一枚留在桌上。
霍连云四处乱看。
“门在你背后。”赵洛懿道。
“先不走。”说着霍连云便走进里间,倒在赵洛懿的床上,闭起眼,吸了口气,“你说长大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呢?小时候不也跟着云哥混么?”
室内静谧,赵洛懿收拾好行李,推开窗户。
昨日李蒙好奇瞧过的画舫仍在,船头两名绿衣小婢坐着,藕白双足濯荡在绿波里。一人抬头看见赵洛懿,掩嘴与同伴笑说什么,另一名婢子抬手遮掩强烈的日光,也看见了赵洛懿,两人挨得很近,就像在窃窃私语赵洛懿什么。乌篷船两侧垂挂的彩绸上,扎出并排九朵九秋之菊,赵洛懿眼睛微微眯起。
“我出去一会,别把床弄乱了。”
“哎,我的药还没给……”霍连云叫了两声,听见关门声,知道赵洛懿有事要办不会理他,颇有些失落地盯着帐幔,抚住隐隐作痛的右胸剑伤。
赵洛懿踏上船,涟漪一圈一圈自船舷下散开。
要掏钱时,赵洛懿在身上摸来摸去,才想起钱袋给李蒙去买早点了。这时已上了船,再要走也来不及。
两个小婢看他尴尬模样,掩嘴直笑。
“别看啦,没钱也敢上咱们姑娘的船。”婢子们手持船桨,便要把赵洛懿叉到水里去。
船身摇晃,说话声喧闹,悬挂在船舱前的湘妃竹帘清脆作响。
“什么人在外喧哗……”话音未落,美人秀眉微蹙,朝婢子们斥道:“又在玩闹,还不快去烹茶。”
二婢子对视一眼,一人去烹茶,一人起锚,长篙抵岸,推着船身向河心滑去。
“是我不好,钱给徒儿买吃的去了。”赵洛懿尴尬地凝视茶碗中腾起的白雾,又道,“等小子回来,让他给你送到船上来。”
女子水红的一身,外罩一件长及脚踝的轻纱长衣雪白。给赵洛懿的是茶碗,自己用的是一只青玉茶杯,小口啜茶。
“收了徒儿?”秦蓁蓁问,将茶点向赵洛懿推去。
赵洛懿只得拈起一块不知道什么酥在指中,心不在焉地“嗯”一声,半晌方道:“两年前,在中安,收了朝廷中人的钱。”
“小子什么来头?”
赵洛懿手指蘸出茶水,于案上落笔。
秦蓁蓁略一思索,点头:“朝廷人狡黠多诈,不过此人当年为官耿介,皇帝年少,是以朝中颇多派系,不看好他也是应当。只不料清乱之后,皇帝肯下杀手,两年前中安城,一夜血流成河,不独这一家。”秦蓁蓁话声十分温柔,手指灵活地搭上赵洛懿手腕,一缕薄光从窗格漏入,照着秦蓁蓁眉眼浅淡,她蓬发垂在腰中,像是才起身,脸上犹有昨夜妆痕。
赵洛懿端详她的脸,初看见船上九菊的激荡已平复下来。
“梼杌这些年,尽心竭力。”秦蓁蓁收回手,“走时取两盒药去,半年前就给你备下的,你没来,平白糟蹋我的好药。上月才又重制了些,早晚温水送服,不可偷着减少用量。”
赵洛懿“嗯”了声,刚要说话,听见外面有人大叫让船靠边,只因声音熟悉,他探头一看。
赵洛懿:“……”
李蒙一愕:“……”
却说李蒙出来买早点,吃完豆腐脑又吃了碗小馄饨,赵洛懿的钱包捏着甚是踏实。他听赵洛懿说下午才离开永阴,走到桥头,见江面上划来一艘精美画舫,比昨日所见,又更精致。李蒙想起赵洛懿总嗤笑自己没见过世面,遂打算去画舫上见识见识,也好叫他师父看得起。
李蒙才抓着长篙走到船板上,就被赵洛懿一脚踹进船舱,顺手夺过钱袋。赵洛懿手里捏住碎银,见婢子好奇窥看船舱内,显是对此次上船的客人好奇。
赵洛懿手指松开碎银,拈出五百两银的银票。
皱了点,不过婢女看仔细是真银票,有大胜钱庄的密封和水印,遂红着脸道:“爷给的太多,我们小姐见了要骂的。”
“不会。”赵洛懿说,想了想,又取出碎银两块,估摸着能有五六两一个,朝船后示意。
婢子接过:“晓得了,谢爷的赏。”
船内。
李蒙目不转睛凝视着秦蓁蓁,她烹茶的手法自有一套,水是外面烧好,赵洛懿亲手提进来。
才吃了早,来碗浓茶消食最好,不过李蒙光瞧秦蓁蓁的模样已有三分醉意,讷讷接过茶。
赵洛懿一把拍在他脑袋上。
李蒙茶洒了登时大怒,刚要跳起来,看清是赵洛懿又只得忍下。
“未知姑娘名姓,我师父是个粗人,委屈姑娘了。”
一句话说得秦蓁蓁不觉莞尔,“你师父甚好。”
李蒙尚在思索“甚好”的意味,赵洛懿已在他身侧坐下,弄得李蒙只好正襟危坐,半点不敢乱动。
心中犹止不住转念,大清早赵洛懿就出来找姑娘,还特意把他支走,也太不够意思。又观秦蓁蓁容颜,这世上各花入各眼,李蒙早年丧母,几个姨娘各有姿容,他却一直记着,娘亲在画上的模样,落落大方,又楚楚动人,让人见之不由自主兴起怜惜。李蒙幼时常想,但凡他娘有一日在人世间,他都要好好保护她。
“看什么?”后脑勺又被赵洛懿拍了一把,李蒙侧头,见赵洛懿脸上微红,有点诧异,转而嘴角带出戏谑,“师父不也在看么?”
“今日叨扰。”赵洛懿却抓起李蒙肩头,起身要告辞了。
秦蓁蓁取来两只木盒,赵洛懿一手一个抓着。
秦蓁蓁说:“回程可还来?”
“碰上便来。”赵洛懿胸膛一顶李蒙,师徒二人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就上了岸。
李蒙频频回头看,船舱被竹帘遮住,秦蓁蓁没有出来相送,李蒙心里越发忿忿,都碍着赵洛懿,好不容易看到个女人跟自己娘有几分相似,赵洛懿就不让看了。等他有钱了,他必然还要来看,得仔细记住这艘船的特征。李蒙落在赵洛懿身后,反复看了又看,赵洛懿都快走得看不见了,他才忙追上去。
……
“拿到药了?”霍连云还躺在床上,笑眯眯对随赵洛懿进门的李蒙也打了个招呼。
赵洛懿“嗯”一声,自去收好木盒。
原来不是女子的定情信物,不知是什么药。李蒙想起赵洛懿让他给上药时,那个抽屉里就放着不少药瓶,走的时候太匆忙,想也没拿。看来船上那女子不是赵洛懿随随便便找的,李蒙稍微心平气和了点。
“午饭就在客栈里吃?”霍连云问。
“你决定。”赵洛懿不容拒绝地回答,居高临下站在床边,“去你屋。”
于是便在李蒙注视下,两人去了隔壁,李蒙那么大个人站在屋里,生生被无视。李蒙有点……@¥#¥%@×。从刚带回来的油纸包里抓出一把炒胡豆,坐在窗边柜子上,江风送爽,李蒙嘎巴嘎巴嚼豆子,思绪随之飘回中安城去了。只觉前路十分茫茫,即使身边两个高手在,他依然觉得很不安。
换完药,连声喘息在狭小的空间中不住起伏。
赵洛懿紧捏住霍连云的下颌,霍连云翻个身,下巴搁在赵洛懿肩膀上,贪婪嗅闻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心头从不熄灭的火又燎灼起来。
“你是不是那处有什么毛病?路过南洲时,去闲人居一趟,叫人给你看看。”霍连云揶揄,眼角不住往赵洛懿领子里瞥,“你背上伤好了么?给哥看看。”
赵洛懿没理他,起身收拾霍连云的药,嘴里答:“结痂了,痒得很。”
“痒啊?”霍连云曼声道,“哥给你挠,就不痒了。”
赵洛懿似乎压根没听见,收拾好东西就推门出去。
回房见到李蒙坐在窗口上看,淡漠道:“那艘船今日不会再从窗下过。”
李蒙讪讪从窗口下来,把炒胡豆摊在桌上。
赵洛懿不甚感兴趣地拈走一颗,在指尖搓来揉去,看着总是不精神的眼睛注视着李蒙。
李蒙看一眼胡豆,感觉不大妙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大意了,赵洛懿用这些小东西做暗器也不是一两次了。
“此次在灵州,我与霍连云惹了大|麻烦。有人买我们俩去杀一个叫霍连云的人,那人身上应当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现在消息走漏出去,是我俩杀的他。一路都会有人追杀我们,为了摆脱追杀,我们必须找出那件东西,交给应该拥有它的人,才能永绝后患。”
李蒙眼睛都大了,匆忙吞咽,喝下一杯茶压压惊。
“师父,你还是第一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赵洛懿凉凉看李蒙一眼。
“是是,我知道,师父不喜欢废话。”李蒙抓着屁股下面的小板凳,朝赵洛懿挪去两步,“那东西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赵洛懿移开眼,“叫百兵谱,出自凤阳王家庄,要是贺锐亭身上的东西是真,那王家庄主应当已经不在人世。”
李蒙脑中顿时亮起个灯。
萧苌楚要的不就是百兵谱么?
“要是贺锐亭身上的东西是真的,王家庄已经百兵谱,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李蒙觉得不对。
赵洛懿拔出短剑,食指随意一弹剑刃。
“霍连云想要这件东西,要让他相信东西不在我手里。”
李蒙倏然瞪眼,心下狂喜:得来全不费工夫,面上不动声色,只作十分吃惊的样子。
森冷剑光映在赵洛懿眉棱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并未毁去他的英俊,却带来过于浓重的煞气,以至让人忽视他的五官。
作者有话要说: 请调戏我【正经脸
十方楼第二高层,四大杀手,按四大凶兽:饕餮、混沌、梼杌、穷奇,年纪从高到低,师父最后一名是也。
☆、杀心
破旧包袱打开,赵洛懿取出的东西李蒙十分眼熟,便是早晨醒来时,赵洛懿正翻看的那卷缂绸。
“师父?”李蒙不解地看赵洛懿。
缂绸翻过来,霍然现出右首竖排三个黑线飞龙走凤绣成的三个字,就是颜色很新。
李蒙一把按住缂绸,紧张吞咽,眼神俱是难以置信。
“那日霍连云搜身,东西还不在我这里。”赵洛懿无所谓地挑眉,将短剑放在桌上,微微眯眼凝视那冷冰冰的刀刃。
前后一联系,李蒙明白过来,搜身时无论是巧合还是有意识,赵洛懿已将此物藏在安全可靠之处。他们离开灵州的前两天,赵洛懿的脚程,趁夜回去取并非难事。拿了百兵谱去找萧苌楚,就能让她引出身上蛊虫保命。
一时间李蒙神情恍惚,额上冒出细汗。
“你手怎么了?”赵洛懿执起李蒙的手。
李蒙这才回神,不在意地抽回手,“不小心割的,都不知道在哪儿弄出来的伤口。”
李蒙心头快速盘算,就算拿到东西,也无法联络萧苌楚,而且会很快被赵洛懿发现,不如等萧苌楚再找他时,再取走百兵谱。主意已定,李蒙放下紧张,将那卷缂绸卷起,迅速塞回包袱中。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随随便便拿出来。”
赵洛懿盯着他一举一动。
李蒙奇怪地看了眼闷声不响的赵洛懿,唤道:“师父?”
“我们下午离开永阴,上次买的栗子糕,你喜欢吃的话可以再买一些,留着路上吃。”说完赵洛懿给了李蒙些钱,称与霍连云还有事办,吩咐李蒙买好路上吃的,就在客栈等他们回来上路。
李蒙不疑有他,去佳味居的路上,不知不觉走到萧苌楚那日绑架他的院落。
那家人大门紧闭,李蒙想了想,走上前去敲门。
一墙之隔,拐角处阴暗里赵洛懿弯身,掌中一柄短剑,拇指与食中二指按在剑鞘上。
他探出一双眼睛,鹰隼样的目中有些失望。
门开,看门人是李蒙没见过的,李蒙便问:“家主人命我来打听萧苌楚萧姑娘可还在此处?”
“你敲错门了,没听说过什么萧姑娘。”
看门人警惕地掩上门,如同李蒙所料,倒也说不上失望。但果真萧苌楚已离开此地,再要联络就不容易,李蒙一心只想快点驱除身上蛊虫,保住性命,旁的再无所想。
赵洛懿远远看,他徒弟一脸失魂落魄,离开那扇门,朝佳味居的方向去。
“咚咚咚”。
接连被敲门声打断瞌睡的看门人颇不耐烦,见来者脸色不善,眉棱一道长疤,稍有些害怕。
“阁下找谁?”
“方才有一少年,来问你打听何人?”
看门人端着笑,“哪有什么少年人来过,阁下是看错了吧?”
话音未落,看门人掌中一凉,他摊手一看,瞳仁紧缩,立刻点头哈腰朝赵洛懿回话:“那少年人问一位姓萧的姑娘,我们家主人姓王,小人没太听真切,若是听得不错,他打听的是一位叫萧苌楚的姑娘。”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一晃便不见了。看门人不甚在意,将手摊开,一枚灿灿生光的金锞子便在掌中,当真今日是有财运,便也不计较才打岔的瞌睡,反不想睡了。
从佳味居买了栗子糕出来,李蒙又在街上晃荡了将近一个时辰,李蒙出生在瑞州,西北地区,后来在中安,再后来在灵州,总而言之,都是北方,永阴对他而言是个全新的水乡。
走到一家卖花铺子前,满目姹紫嫣红叫李蒙看得挪不动脚。
“这花怎么卖?”李蒙蹲在自己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前。
“那个勉强算花,不过花色很不起眼,小哥若要买花,这几日腊梅最好。”摊贩热情地出来招呼。
“就要这个。”李蒙第一眼便相中,也不想换了。
摊贩给李蒙弄了个花盆,与其说他选的是花,不如说是盆草。叶子翠绿,有鳞片形状的斑纹,郁郁葱葱的样子,十分讨喜。
“平日里要是精神不济,掐一片薄荷叶含在口中,便可提神醒脑。行了,小哥拿好,下次再来。”
李蒙抱着花盆,拎着糕点,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左晃右逛地,看了场斗鸡,投的两枚铜钱倒赢回来四枚。因李蒙记挂今日要离开永阴,也不敢多耽搁,只在客栈对街买了些螺蛳肉和辣菜,想了想,又买了梅子酒。
李蒙回到客栈,赵洛懿还没回,他到天井中,把昨日晒在外头的两件薄袍收起来,叠放整齐,觉得困,索性歪在床上打算边睡边等赵洛懿回来。
约摸盏茶功夫,赵洛懿推门而入,手脚甚轻。
李蒙未醒,睡得酣沉。
少年人脸上那点肉腮帮没褪,赵洛懿低头打量,想起从中安带走李蒙之后,他镇日不说话不吃东西。赵洛懿对哄人毫无经验,收徒弟也收得心不甘情不愿,甚至动过把李蒙丢在路上的念头。
那会儿也冰天雪地,赵洛懿离开之后,半日里心神不定,又回头去找。他离开时只说,“我有事要办,离开一会,你要等得住便在此处等,等不住要是有好人肯给你口饭吃,就不必等我。”
是个四面透风的湖心走廊,曲折回廊直通向湖心的亭子,是当地百姓寻常娱乐之所。连日大雪,湖面已冻成冰,是以无人观鱼。
赵洛懿看见的,便是李蒙把身子团成一团,缩在柱子旁,正打瞌睡。
那么小小的一团,身上穿着两日前他顺手给买的二手旧袍子,长了点,此刻像一袭旧被裹着李蒙瘦弱身躯。
那刻就该无声无息离开,反正一个牙婆模样的胖女人在不远处已可疑地站了不断时间。赵洛懿几乎可以想到,自己离开后,那不管是官的还是私的牙婆,可以带走李蒙,把他卖进一家或好或坏的人户里。
赵洛懿随手解下身上披风,将李蒙裹起,抱在怀中就快步离开。
李蒙醒来他们已经在前往瑞州十方楼的路上,大概小孩被马颠醒的,师徒二人之间涌动着难言的默契。
李蒙开口第一句便是说:“我好像发烧了,给找点药吃。”
当少爷惯了,李蒙也不懂和人客气。也是脑子烧坏了的缘故,李蒙后来才觉得,能对杀人不眨眼的赵洛懿这么说话,自己也是胆儿肥不怕宰。
赵洛懿食中二指间夹着刀片,视线落于桌上。
一盆薄荷,两个佳味居的纸盒子,对面炒货摊子买的吃食。螺蛳肉味重,即使没有拆开来吃,赵洛懿敏锐的嗅觉仍然告诉他,李蒙方才在对面站了良久,就是为买螺蛳肉。旁边粗制的春瓶,当是昨日喝过的梅子酒。
一手拨开李蒙领口,小子睡得不安稳,眉头拧巴,抓住赵洛懿的手,脸贴在上面磨蹭,没片刻,丢开赵洛懿,复抱过被子来亲热。
赵洛懿睨起眼。
他要杀人,不过手起刀落,像李蒙这样三脚猫功夫的小子,在他眼中,就如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样好收拾,取人性命于无形之间,等李蒙死后,血浸透这一床被褥,连痛都察觉不到,便可命丧黄泉。
片刻静滞。
赵洛懿另一手探到李蒙脖颈脉上,他粗糙的手指碰触到李蒙嫩生生的皮肉。李蒙年纪轻,这两年虽被赵洛懿东家西家的托付,到底没吃过什么苦头,昔日刑部尚书小少爷的风采犹在。
想到李陵,就想到秦蓁蓁所言“耿介”,赵洛懿倾身但没动,他脑子缓慢地在想收了陈硕的钱。
到底李蒙掀不起风浪,真要有什么,他盯着便是,不会叫小子翻出天去。
杀手穷奇压根没觉得自己在心软。
虽然从小被师父教训脑子不够使,穷奇自己是不承认的,毕竟他能顺利完成几百票,给十方楼带去的金银钱财不计其数,他坚决不承认这都是运气。
就在那瞬,李蒙察觉到脖子上贴着冰冷的东西,浑身僵硬,背后冷汗涔涔。
赵洛懿其时根本还没决定。
倏然生变,李蒙含含糊糊睁眼,一脸刚睡醒时的毛躁表情,见是赵洛懿,如蒙大赦,两条胳膊挂在赵洛懿脖子上。
赵洛懿瞳孔紧缩,整个人僵硬住。
李蒙仍能感觉到赵洛懿贴着他侧颈的手,后背衣袍汗湿,头搁在赵洛懿肩窝里不住粗喘气。
“作甚?”赵洛懿淡漠道。
随着他手移开,掐住李蒙心脏那只手松了松,他在赵洛懿肩上蹭,赵洛懿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道李蒙做了噩梦,害怕。
李蒙也像是害怕,浑身直是发抖。
赵洛懿手在李蒙背后僵硬片刻,双手短暂交触,刀片已经藏入袖中。
赵洛懿改而轻拍李蒙背脊,这么亲密拥着个少年,于赵洛懿尚且是头一遭,他心头有些异样,但总归是做人师父,梼杌那家伙当了师父也跟当妈似的。
“行了,做噩梦了?”
被赵洛懿推开些许,见李蒙眼圈儿还红,赵洛懿起身拧来湿布,给他擦了擦脸。
“这么大人,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二人靠得近,李蒙抽了抽鼻子,瘪嘴道:“再丢人让师父见着,也不算丢人。”
“……”赵洛懿想了想,还是问,“梦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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