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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仪天下之风雨夺嫡路-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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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团团围在中央,心被红莲业火不住地焚烧着,他想要推开,奈何身上压着那般多的地狱,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那红莲业火呼啸而来,在自己的身上迸裂,一点一点啃噬着头发、眉毛、胡子,将皮肉都化为虚无,好似只剩下一层焦皮,连着骨头都啃地一丝不剩,喉咙不住地冒着烟火,他想要拢紧手,却是怎么都不能如愿,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站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坠入无间地狱中,受尽严苛的惩罚,那痛楚却是一点不剩地传到自己的身上,苦不堪言。
红莲业火就像是一捧灿烂的焰火在身子上燃烧着,不休不止,在他认为自己就要这般死去时,一捧雪花自天上飘来,一点一点覆盖在火焰之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泯灭了无尽的火焰,他只觉得得到了解救,大张着嘴巴,想要借由雪花的清凉来平寂喉头的灼痛之感,却不曾想到那捧雪花却是越下越大,瞬间便转成了鹅毛一般大,一点一点将他炙热的身子掩埋起来,冷意如毒蛇般一点一点地啮噬着他的喉头,然后顺着食道而下,蚕食着他心头仅剩的热意,麻木之感不断地沿着他的脚攀爬到身子上,那种令人绝望的寒冷让他想要把自己的腿给砍断,而事实是,他真的举起了手中的鹰爪子,毫不犹豫地往大腿上刺去,瞬间,温热的血液从腿上涌出,大腿传来了疼意使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不一会儿,血腥味便唤回了他的神识,这里根本就没有一重重的地狱,也没有广漠无际的城池,更没有炙热的红莲业火和冷寂的冰雪,只有夜色中的枯叶子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还有一抹清幽幽的琴声钻入自己的耳廓,不依不挠。
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他差些便要死在幻觉之下。
“咦?”对着这个竟然能从大毗婆沙咒中自动清醒过来的男子,素素心中满是惊异。
琴声消散,神思又再一次回到了黑衣首领的脑海中,面对着这么一个会幻术的对手,他也不知道胜算如何,伸出手点了穴道,谈好撕下衣襟,赶忙缠了缠被戳出一个大血窟窿的腿,内心不住地盘旋着接下来的对策。
“牛健!”他转过头,却是看见了原本应该和他们一道厮杀的同党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团着手老神在在地斜倚在梧桐树侧,完全没有帮一把手的打算。
他的心“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牛健?这个名字当真好玩,尘,没有想到你的易容术这般的好,竟然连着他们两个都骗过了。”素素从林间翩然而至,怀中抱着一把凤尾古琴,白色的裙裾闪着月华之色,开成了一片素心莲花,足下蹑一双蓝底白纹丝履,她的发被挽起,发髻上只简单地簪了一支金崐点翠梅花簪,翠蓝色和雪青色的翠鸟羽毛服帖地在她的发髻上散出绮丽夺目的色泽,就连夜色都不能掩盖过她清丽无边的容貌,凤水問看着浑如姑射神人一般的素素,忽然间便想起一句诗“戴金摇之熠燿,扬翠羽之双翘”,那所描述的美丽也及不上素素的半分。
他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眼前的危险仿佛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了一个徐徐而来的白素素,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肺。
二十六,自相残杀
火妙儿看见凤水問这么一副样子,忽然间便想起了那日躺在龙榻之上,半阖着眼眸着坠入往昔的母皇,火红色的龙袍衬得她的脸异常地柔和,就像是一株天香湛露,打开繁复绚烂的层层花瓣,一时间竟然能晃了人的眼睛。火妙儿再顺着他的眼神所在的方向看见了素素,内心忽然酸涩不堪,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是纠结与不安,以及隐隐的嫉妒,白素素一步一步涉月而来,怀中的凤尾古琴之上衔着一串丁香紫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原来他喜欢的竟是这般的女子吗?
忽然凤水問那天的话飘进了她的耳中。
“在下不才,从未见过如姑娘这般狷狂的女子,放眼我紫虬国,女子个个都是温婉可人,连在民风粗犷的西北之地,女子也是以顺为本的,在下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识到赤蟠国女子的泼辣。倒是在下孤陋见闻了。”
“诚如在下之前所说,紫虬国的女子个个温婉可人,如姑娘这般粗俗不堪的,想来必是赤蟠国了。”
初时听着,只觉得怒火攻心,她们赤蟠国向来是以女子为尊,如她这般的皇家贵女自然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她挑别人的错,哪里由地着那些低贱的男人对着她评头论足?可是却不知为何,自己便这样对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强壮的男人起了莫名的情愫,现今回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巴掌,一张一张打在自己的心头,火辣辣地疼。
火妙儿的眼中只剩下了凤水問和他眼中的白素素。这般柔弱的女子,这般娴雅的女子,又有什么好?能拉开一张弓吗?能骑在骏马上肆意驰骋吗?能握着刀剑与他共进同退吗?
素素那姣好的面容上徐徐图图地绽放开了一个微笑,在月色的映衬之下,分外地动人心魄,黑衣首领这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一般,眼睛瞪得滚圆,额头青筋爆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怕,只是难以置信布下这般逼真幻术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如姣花照水般的女孩子。
“尘,你也是的,怎么都这副场面了,都不出手偷袭这么一个短命鬼呢?”素素懊恼地嗔怪了一句,如银铃般的声音听在黑衣首领耳中,却是成了催命的乐章。
“属下的任务只是护得小姐平安,其他的事与我无关。”尘只是平静在叙述一件事实,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呃……”素素被呛了一下,心里想着果真墨卿的贴身侍卫就是酷啊。
那个瘦弱的男子一看见素素这般的绝色,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儿,喉头上下翻滚着,发出猥琐下作的声音:“哈哈哈,今儿个老子真是艳福不浅啊,除了这三个性子火爆小娘们外,竟然来了这个一个秀色可餐的小娘皮,美哉美哉,看来这贼老天偶尔也是会做好事啊……”
他仰天长笑,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素素蹙了蹙眉间,对着这种好色无度的人向来厌恶至极,手中扣了一枚相思针,想也不想便往他的面门上射,却不曾料到,这个猥琐的男人身手不赖,竟然将手中的剑一横,便打偏了如影随形的相思针,射入在躺在一旁重伤累累的侍卫身上,后者受了这一针后,喉咙中发出可怖的声音,连连在泥地上打滚,眼神涣散,似是看到苦苦痴恋着意中人一般,他伸出右手,拢着虚空,做出抚摸脸颊的动作,爱怜,不舍,怨恨,种种诸如此类的神情在一个弹指间一一在脸上呈现,最后自额心凝结出一滴如红豆般娇艳欲滴的血,郁结不化,他睁大着一双眼睛,便断了气,伸在半空中的手重重地垂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捧污泥。
素素反应慢了半拍,一时之间被这个变故给怔住了,直愣愣地站立在原地,黑衣首领一看她这个样子,便糅身而上,迅疾地挥出鹰爪,眼见马上就要扣在素素细嫩的脖子上。
“素素,小心!”凤水問嘴里发出凄厉的声音,恨不能自己的身子能够动弹,替她挡了这一劫。
然而那鹰爪子却是没有能如愿落在素素的脖子上,爪子之上缠了一条手臂般粗的铁链子,而链子的那一头正扣在尘的手中。
“多谢!”素素凝神,再不敢分神一刻。
她盘腿而坐,焦尾古琴放在膝头,敛了双眸,手指按在琴弦之上,指法不住地变幻着,一阕柔美的乐曲缓缓流泻而出,却是含着铮铮的杀伐之意,尘收回了铁链子,又抱着手臂斜倚在梧桐树侧,凤水問一行吃惊地看见两个黑衣人竟然各自持着武器对打了起来,颇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铁器的撞击之声,迸裂的火光,以及他们口中不住发出的声响,两个人过招的速度一招快过一招,也一招狠过一招,意图速战速决,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地阴森可怖,火妙儿初时有些想不通明明是一路人,为什么到现在却成了两只对咬的狗,再看了一眼只是专心俯首奏乐的素素,忽的一道白光闪过脑海,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听闻过摩梭一族的幻术,原本以为不过是怪力奇谭,现今看到他们这般的场景,心中便是信了十分,只是没有想到,那原本应该是灭了族的摩梭竟然留下了后人,若是今日之事说了出去,这个白素素就要成为各国争夺的香饽饽,或者是各国截杀的可怜儿。
黑衣首领的眼眶泛红,他看到了当年屠戮了他整个家族的仇人,一片殷虹的鲜血飘过他的眼前,爹爹和娘亲以及那些族人的尸首一一飘在自己的眼前,还有那张狂的笑声,这些日子来,他一刻都不会忘记,他恨不得把仇家的身子一爪一爪地弄碎,下手自然是不会留情,而瘦下的黑衣男子眼前则满是当年背弃的恋人,海誓山盟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伤痛,她那妩媚的笑容里闪烁的满是算计,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执意要把这个勾了自己魂魄的女人娶进家门,那么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少庄主,而不是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杀手。女人都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他举起剑,狠狠地向这个骗取他的感情、秘籍的女子刺去,想要终结了她的性命。
火妙儿心头转了千百个念头,等她回过神来时,却是看见两个黑人的打斗已然收尾,两个人均是颇为不可思议地看见胸膛差着对方的武器,血液染湿了唾他们身上的衣服,洇开一滩,挂在胸膛处,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着素素膝盖上的古琴,眼睛弹出眼眶,喉咙中发出古怪的笑声,然后轰然倒地,溅起一趟烂泥。
黑衣首领这才想起了,其实十年前,自己早已手刃了仇家,将他的皮肉一点一点地割掉,风干了成了肉条子,然后尽数喂进了狗肚子里,而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也记起了那个女人被他刺杀在了别的男人的床上,临死前,还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劫后重生的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圈泛起白皮的嘴唇,因为当时实在是饿得厉害,他把她放进铁锅里煮了,然后一碗一碗地吞咽下肚子,那是他毕生以来品尝到的最美妙的滋味。
手中的武器跌落在地上,两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没有想到,竟是以这么一种滑稽的方式死去……
素素舒了一口气,走到凤水問跟前,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子之上,凝神诊断了一番,所幸没有什么大碍,便从药囊中取了些药,洒在他的伤口之上,然后又给他喂了几粒药。
凤水問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前一世的素素,这一世的素素,他眼前的素素,从灵魂到外貌都不曾改变,凤水問此刻无尽地感激着上苍,把这般宝贵的东西送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此去五蕴城,山高水阻,恐怕宫中的那一位不会这般轻易放了你。”
“素素,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凤水問伸出手,想要握着佳人的掌心,却是被素素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
“小女子身份低微,又怎敢站在太阳的身边?秋相已经从扶箕城出发去五蕴城,正好将要途径此地,殿下跟着秋相一道去,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素素顿了顿,“既然殿下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就不要再为身外之物所分心,素素已经说过,往昔一切如昨,今夕一切如新,那些过往便只能是过往,现在朝堂风波诡谲,殿下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才行啊。”
凤水問听了她这一番话,手垂落在身侧,说不出“素素,你跟我走吧”这般的话,她可真是了解他啊,每一句话说出来,便能轻易地击中自己的死穴。
他爱她,但是他更加舍不得朝堂。
一个人,但凡尝试到过了钟鸣鼎食、烈火烹油权倾天下的滋味,就再也承受了不了清粥淡饭的生活。
而他,注定是要站立在权利的巅峰之人,所以,这一次,他必定不能失败。
如果这一次得胜的是他,而她是秋相唯一的女儿,那么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凤水問看着素素如素心莲花般的侧脸,默默地对着她的身影说,等着我凯旋吧,素素,我要将凤冠双手呈献在你面前。
二十七,火树银花不夜天
“殿下,保重。”素素吹了一记口哨,便有两匹骏马奔驰过来,黑亮的马身子如鬼魅一般载着素素和尘两人远去了。
凤水問保持着虚拢的手势,嘴巴张开着,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白素素么?火妙儿内心不住地盘旋这个名字。
“这位姑娘,在下一路被人追杀,想来接下的路程并不容易,姑娘还是不要跟着的为好。”凤水問看着身边的火妙儿,措了一番词。
柳絮和柳叶看着之前的场面,也吓得半死,若公主当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两个就算是一千条命都不够赔的,想要张口劝解火妙儿,却是知道她们家公主的脾气,只要自己决议去做的事,就算是女皇陛下也阻止不了。
“我才不要!”火妙儿气鼓鼓地吐出。
果真,柳絮和柳叶无可奈何地对看了一眼,挫败地垂下了双肩。
“是么,那么,抱歉了。”凤水問抬起手,倏忽一下,火妙儿感到自己的手似乎被什么给蛰了一下,一瞬间便昏迷了过去。
还好,之前在百斩林的时候,偷偷地藏了遇里的甜梦针,只要这么一根,便会昏睡上三天三夜。
柳絮和柳叶看到这个变故,一把抽出了剑。
凤水問却是大口吞咽着空气:“这只能让她昏睡三天三夜罢了,快些带她会赤蟠国吧,紫虬国怕是安稳了。”
柳絮一听他这番话,再加之黑衣人唤他“七殿下”,心中也猜出了个大概。
“多谢!”她抱着昏睡中的火妙儿,快步地攀上马儿,和柳叶一道出了落雁谷。
“哈哈,我可真是神机妙算,一早便知道那个谢皇后没有按着什么好心,一路设下埋伏……”
尘无语地白了白眼睛。
“不过啊,尘,你心中想的肯定是若不是你家公子派出你乔装在那黑衣人身侧鼎力相助,我算得再如何精准都没有用,对不对?”素素看穿了尘心中所想,不以为意,“我倒是要好好地看一看这一回谢氏又有什么新手段。”
“琅裙戎髟獍闫缆酃蛔夏埃邓羰悄卸恚诔蒙洗笳股硎郑敲从嘞碌娜囟ǘ凡还向肮!
“只可惜无论她再如何足智多谋,都只能深居后宫,为她那个脓包儿子擦屁股。”素素说出这一句话,心中却是没底的,纵然是谢紫陌是女儿身,但是她仍然可以坐在来仪宫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紫虬国的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素素回到唐府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泛白,露出微微的橙红色,一个身影站在唐府门前,八角琉璃盏的火烛映照出他的侧脸,柔和的下颌,他静静地站立在起风的晨曦之中,如同一尊塑像,眼底因为一夜没有睡而泛出了乌青的眼圈。
“墨卿!”素素急急忙忙地跳下马,提着裙裾往他身前跑。
“素素!”他早就看见了两匹骏马飞奔在街头,那颗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肯稳稳当当地落入胸膛中跳跃,想要迈开脚步,却是因为在露重的夜色中立了中宵,头一阵眩晕,无奈地摇摇头,这具身子,自从那天被灌了毒药,挑断了手筋脚筋,就变得异常地金贵,不过是吹了一夜的寒风,便这般由不得自己了,于是便只能依靠在石狮子边,静静地等着素素靠近。
“墨卿你怎么不好好歇息,等在这里啊?”素素蹙着眉间,神色颇有些不悦。
“已经睡过了,只是醒地有些早罢了,然后便躺在床上睡不着,就索性起来在这里等你们了。”
素素扫了一眼他脚上的晕间缂靴子尖已然被露珠给打湿了,想着他肯定是一夜没有睡觉,就这般守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丝线划拨过一番,生出细细的疼痛,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抓过苏墨卿的腕子,手指搭在上面,静心诊起脉来,还好,只是有些疲倦,并没有感染风寒或者其他什么,当下放心不少。
苏墨卿为了不让她担心,只得乖乖地伸着手。
等素素吁出一口气,将他的腕子放下时,才张口道:“我说了没有什么大碍的,你不要担心。”
“墨卿,以后就算是睡不着也要躺在被窝里,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夜深露重,对身体不好。”
苏墨卿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素素便赶着他回房间休息了,苏墨卿头一沾上枕子,便陷入了黑暗之中,发出悠长而匀称的呼吸声。
这一觉,竟是从清晨睡到了傍晚,素素端了一桌子的菜放在房间中,笑意盈盈地托着脸,坐在圆木椅子上等他。
“虽然睡了一觉,神色好了不少,只是墨卿,你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在想一些事。”苏墨卿揉了揉隐隐在发疼的脑仁。
“是二麻子的?”
苏墨卿点了点头,坐下来,执了一副筷子:“比起王程而言,二麻子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亦没有知晓他的用兵之道,只知道他出兵诡谲,无坚不摧。”
“墨卿,照你这般说来,我们对这个二麻子倒是没有法子了?”
“那倒是未必,一个人,不论他如何强大,总归是有弱点的。”
素素笑了笑:“那么,墨卿,你也有弱点吗?”
苏墨卿看着素素的眼睛,毫不避讳:“自然,”他的眼神清亮,眸子中映着素素的脸庞,俏若三春桃李,“只是我比较善于伪装,从不让旁人知晓我的弱点。”
“好吧。这么神秘,”素素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地问道,“那么万能的墨卿的,你可是知晓了下一步该如何走?”
“为今之计,只有先写一封信,以此来探一探他们的底。”
“劝降信我不会,研墨倒是可以。”吃完饭,素素自告奋勇卷起袖子走到了案几旁边,挑了一块上好的墨条,加了些水,细心地研磨起来。
苏墨卿拿起案几上狼毫,略微一沉思,便提笔唰唰唰地在白纸上流泻下了墨香。
子迟顿首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邪!
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于此。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将军之所知,不假仆一二谈也。朱鲔喋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世。夫迷涂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翦,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靦颜借命,驱驰毡裘之长,宁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燋烂。况伪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悬首藁街,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乎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
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强沙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吊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子迟顿首。
素素拿过苏墨卿写的书信,眼中却满是疑惑。
“将军?子迟这个我尚且还理解,那是你的字,然而,这个将军,难道指的是二麻子?”
苏墨卿搁下手中的狼毫,点点头:“按着探子给的消息,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二麻子原名是袁卅,素素,你可曾听说过十年前,银螭之国原本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带着忠心的部下一路回了皇城,以一己之力,斩杀了银螭国先帝?”
“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倒是听见爹爹说过,因为这件事,银螭国动乱不安,国力衰退,从第二的位置退到了最末位。”
“不错,只是我不曾想到,袁将军却是成了雄霸一方的海盗。”
“唉,真不知道,那位红颜是有着怎生魅惑人心的面貌啊,竟然能让一个忠心于帝王的将军硬生生斩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
“我曾听师傅说起过,那位娇蕊夫人冰肌玉骨清无汗,很是得银螭国先帝的欢心,然而,天意弄人,娇蕊夫人心中爱着的却不是九五至尊,而是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袁将军,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却是只能为了家族而被迫分离。袁将军看着先离帝很是宠爱娇蕊夫人,便忍痛自请镇守边疆,却不曾料到,两个之前的事情被先离帝知晓,帝王发怒,娇蕊夫人和她怀中的孩子成了冤魂,这事传到边疆时,袁将军便反了。”
素素听得唏嘘不已:“自古强权打鸳鸯。墨卿,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所谓的二麻子便是袁卅将军,想来接下去一步应该怎么做也知晓了吧?”
苏墨卿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很肯定他便是袁将军,所以才写这封试探一下。”
苏墨卿将这封信折叠好了,然后放入信封之中,又封了火漆,着人送去了二麻子所在之地。
“墨卿,你的脑子怎么那么好使啊。”素素语气中带着钦羡,眼神中满是崇拜之情。,然而那个神情落在苏墨卿眼中后,倒带着一只小狗摇着尾巴的乞怜之感,他听了她这句“夸赞”后,摇摇头,并不说什么话。如果他真的就是袁卅,那么下一步,他应该如何走?十年了,难道他真的仅仅只是安稳于扶箕城做一个海盗吗?还是,内里有什么密谋?一大推的问题搅得苏墨卿的脑子疲倦不堪,然而神思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他伸出虚白的指尖,指甲盖早已失去了润滑的色泽,泛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青灰色,暗沉无比。
“墨卿,今晚是神木节,把那些烦心事都甩在一边吧,听说所有的人都会去河上放灯火,我们也去吧?”素素眼神颇为期待,竟然让苏墨卿说不出一个字拒绝。
他随意地换了一件外袍便跟在了素素的身后。
街上满是奇异的鳌山灯、无骨灯,在城的最中央,还搭了一座琉璃灯山,泛着璀璨的灯光,将夜晚映照地直如白夜。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这个节日还真是热闹呢。”素素跑到一个高十二丈的灯轮之处,直直地把眼睛给看花了,衣以锦绮,饰以金银,燃五万盏灯,簇之为花树,真是大手笔。
胡侯爷站在灯轮旁边,看见素素和苏墨卿两个人,脸上笑出了两坨肉:“哈哈哈,苏公子,白姑娘,这灯轮可是百姓们自发搭建起来为了庆祝咱们击退了海盗,真是漂亮啊……”
素素仰着头看这火树银花,心中也是异常地开心,其实,百姓是最好相与的人,只要为他们做一些实事,他们便会永远记挂在心头,只是那些当权者啊,却是远远没有领会到这一点。
苏墨卿隔着闪闪烁烁的烛火,看见素素的脸上绽放开一抹笑容,眸子中泛着温润的色泽。
一声巨响之后,一朵紫色的花儿绽放在夜幕中,百姓的口中发出欢呼声,大家都对着这片烟火发自内心的笑,素素和苏墨卿在火光之下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幻化成了虚无,只有这么一个清润如玉的男子与自己并肩而立,她想,这是自己来到扶箕城后,最美的一个夜晚,一个有苏墨卿的夜晚。
二十八,鸳鸯阵
隔天的时候,苏墨卿前往校场练兵,素素也一道跟着去了,凤水問之前按着戚继光的用兵之道,操练了鸳鸯阵,该阵形以12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此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戎犬族的箭矢、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与敌近战。再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狼筅是利用南方生长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每支狼筅长3米左右,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再跟进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各种兵器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的操作,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配合,令行禁止。
“鸳鸯阵”不但使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当变成两小阵时称“两才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护卫其进攻;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此时,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这种变化了的阵法又称“变鸳鸯阵”。
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实在是很难以有人可以轻易破了这个阵法,戚继光曾凭借这阵法击败了骚扰江浙一带多年的倭寇,而他本人也因为这阵法而垂青百年,素素站在校兵场之上,听着震耳欲聋的号子声响,看着年轻的士兵们挥舞着自己的汗水,争取着属于自己的荣光,心好似有一面鼓在不断地擂打着,激起一腔的热血。
这不再是刻在冰冷纸页上的铅字,而是切切实实的存在,杀伤力这般大的阵法就在她眼前一一复原,显现出它的力量,如何使人感到不激动?她忽然有些感激上苍给了她这么一段人生的旅程。
二麻子曾身为银龙国最负盛名的将军,又加之他们就是用了这个阵法大败了王程,不知道他是否能够钻研出破解鸳鸯阵的法子,不管怎么样,她都期待这一场斗争。金乌将军问斩的消息自五蕴城传到扶箕城时,那天,铁灰色的天际飘着蓬蓬的大雪花,就像是一团一团的浸了水的棉絮在不断地往地面上砸,落在身上生疼生疼的。眼前只有漫无边际的雪花夹带着雪石子,入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绿意,连着曾经飘香的桂树都耷拉着干枯的枝干,叶子凋落成泥。
通敌罪。
素素颇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金乌将军萧蓟一向忠心事主,今次不过是打了个败仗,而且泄露消息的人是他的副将,若真是追究起责任来,最多不过是按上一个用人不善罢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通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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