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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有嘉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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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斯幽的法子果然管用,我晃着皇上钦赐的“征南将军”的金牌,摇摇摆摆地出了御书房。
一排侍卫之后立着景止,见我出来,眼底浮起郁郁之色:“皇上要你娶公主?”
我挽了他的手朝着宫门外走,忍不住眉飞色舞:“我一番鬼话,劝得皇上答允让我去边疆征伐南越王,等个几年再回来,不怕平越这小丫头不移情别恋。”
景止忍俊不禁,午后的阳光在他侧脸上洒下斑驳迷离的光晕:“这样促狭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我得意洋洋:“非也非也,这主意是洛小王爷出的,他一脸孔的孤寒忧郁,没想到鬼主意一套一套的。”
突然想起一事,忙问:“对了,你今儿进宫是做什么来着?”
他摇了摇头,脸上神色萧萧如冬夜寂雪:“已经无事了。”
我送了景止到家,回转徐府,捏一把冷汗,将此事禀明了镇国公大人。
我爹瞬间就摸透了我心底的算盘,奈何此刻已左右不得皇上的心意,只得微眯一双杀伐果决的眼,嘿嘿冷笑:“鱼儿,你倒很会偷奸耍滑。”
我涎着脸赔笑:“都是爹您老人家会取名字,谁叫我是一条鱼呢?不滑对不起您老人家取的名儿呐。”
皇上的旨意已下,本少爷被封为“征南将军”,前往南疆平定南越。又下一道旨意,命恭海王之子洛斯幽随行,是为辅官,想是觉得斯幽有一副好头脑,帮得上忙。
本少爷想到堂堂的洛小王爷成了我的下属,心下大乐,不去理会平越公主派太监传信,要见我一面的事,只顾下令众小厮将披挂、官印等物事准备俱全,辞了老太太和爹娘,择个日子就出发。
是日阳光灿烂,一行人逶迤来到城门。
风荷扯住洛小王爷的袍袖,泪水盈盈:“表哥,你一路注意安全,早日回来。”
斯幽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应了声“多谢表妹挂怀”,风荷便转头望向我,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秋水流波。
我喜不自胜地赶上两步:“风姑娘对我有什么话说?”
她正色道:“徐公子,在路上你可得好好照顾我表哥,护得他周全。”
本少爷垂头丧气地答应了,眼睁睁瞧着她依依不舍地辞了斯幽,乘了马车回去。
我读书一向记得不大清,不晓得是哪位仁兄说的“多情自古空余恨”,真他奶奶的说到少爷我心坎儿里来了。
正悲痛,耳畔传来一个清朗沉润的声音:“嘉鱼。”
说话的竟是景止。
少年独自立在城墙下的一株碧柳畔,负手处青碧渺茫,神色岑寂好似西岭千秋雪。
我见状一呆:“我不是同你说好了,不必来送别?”
因平越公主不选景止,反而选了我的缘故,叶相这几日愈发不待见本少爷。
昨夜我特地趁着天黑,悄无声息地翻入叶府寻到景止,告诉他不用来送我,知交一场,原不在这等琐事上,不曾想到他还是来送我。
果然是本少爷自幼选定的竹马,情深意重,叫我热泪盈眶。
他缓缓走近,唇边一丝清淡的笑意弥漫开来:“你的话,我自然听,所以我不是来送别的。”
我还没开口,他已解释了我的疑惑:“我随你去南疆。”
本少爷听得发呆,相府里从小养得清贵的叶公子坦然道:“此去南疆,关山万里,南越王又是个狡诈多谋的角色,我若不陪你去,枉自与你……与你一场挚友。”
我扶住额头,我的叶公子哟,你随我去自然是好,一路有你这位多才多艺的竹马相伴,必不寂寞,但叶相那老儿知道了,本少爷还不活生生被他瞪得少一层皮?
景止微微含笑:“你放心,此事我已禀明了皇上,圣上既然许可,我爹自然无甚话说。”
我听得大乐,点头道:“那就好,我这就命人去你家给你打包行李。”
我知相府的老太太一向将景止视作心肝宝贝一般,养得万般金贵,生怕他此番随我去南疆,受了委屈。
当下一叠声儿地唤我随行的小厮阿蒙,吩咐他赶紧去叶府取几件衣袍,再将叶公子平日喝茶的幽兰杯也带上。
景止一扬手,止住正要拔足飞奔的阿蒙,不紧不慢道:“嘉鱼,我是随你上战场,不是去游山玩水。”
斯幽斜斜倚坐在马车边沿上,笑得从容:“两位公子,可否启程了?”
路上行了两日,本少爷打从心眼里悔了出来。
两位公子一路上很说得来,从老庄说到屈陶,从打双陆到下围棋,彼此惺惺复相惜,对手之棋逢,相逢之恨晚,当真是遗憾到了骨子里。
至于本少爷,这两日给他们当小厮当得相当愉快,主要负责跑腿和打尖儿做饭,顺带着同马车夫老赵成了莫逆之交,连他家三个胖孙子的小名儿也都弄得滚瓜烂熟。
看着两位目光交投,谈笑风生的公子,少爷我由不得心里没趣儿。
一路舟车劳顿,两位公子都是金玉堆出来的人物,不大吃得苦,洛小王爷率先中了暑,景止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地睡倒在马车上,本少爷只得打叠起精神,服侍二位难得下凡一回的神仙,命人煎了药,让他们喝下。
景止一向乖得很,喝完了药就昏沉沉枕在我怀里睡去,不吵不闹,难怪他素来讨我的欢心,看这孩子多么懂事。
洛小王爷却是个淘神的,合着眼只嚷苦,非要讨糖吃,本少爷愤愤地瞅着他,恨不能一把捏死,没奈何,只得又命人去买糖。
这么折腾下来,少爷我活生生瘦了一圈。
这日到了一个镇外,一条小路好似无穷无尽般延伸出去,沿途花木葱茏,黄莺娇啭,路边斜斜挑出个茶帘来。
我唤阿蒙去买几盏清热润肺的碧螺春来,让两位迷迷糊糊的公子喝了醒醒神。
阿蒙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说道:“少爷,那卖茶的女子十分奇怪,说是不收钱,只听一个故事,若是好,便赠一盏茶。”
我听得好笑:“什么茶卖得这么古怪?”
阿蒙道:“她说她的茶是采东海‘白驹过郤’草制成,普通人喝了清心养神,江湖中人喝了,便能提高修为。”
我听这话说得有些蹊跷,料想那卖茶女不是个普通角色,当下小心翼翼地扶起景止和洛小王爷来,来到那小小的茶铺。
说是茶铺,不过三两桌椅而已,角落里一个火炉上火焰跌宕,滚水如沸,一缕清幽的茶香袅袅传来。
一个绿衣女子独坐在桌旁,以手支颐,但见背影纤纤,秀发飞舞。
本少爷早料想她定是个美人,孰料她一转过头来,仍是不由得一怔,好比残雪未尽时看到的第一抹翠色,映得我满目皆绿,我还以为世上只有景止才配穿碧色,不料这女子穿一身绿衣,也恁地惊艳。
我拱手道:“在下徐鱼,见过姐姐。”
绿裳女的目光划过我,飘向昏沉沉的两位公子,在景止的脸上停留半晌,现出若有若无的讶色,随即微笑道:“我已活了三百多岁,你这孩子年未弱冠,竟叫我姐姐?”
我瞅着她的花颜韶貌,一个激灵:“姑娘莫开玩笑。”
她淡然道:“我年少时,的确爱玩爱闹,如今沧海桑田,早已不复当年心境了,如何会开玩笑?”
说话时,两位公子清醒了些,景止斜倚在桌旁,好奇地瞅着她。
洛小王爷面露谨慎之色,冲我微微摆手,抱拳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绿裳女子轻叹道:“姓甚名谁,我早就忘了,只记得从前有人叫我莺儿。”
斯幽长眉一轩,惊色一闪即没:“前辈可是数百年前的仙山太华……”
那女子摇头道:“不要提别的,你们来此喝茶,便请为我讲一个故事罢。”
斯幽沉吟着道:“好,不知前辈想听什么故事?在下知无不言。”
那女子秀眉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洛公子是否觉得,世人皆能被言语迷惑?我却恰恰能听到你的心。”
斯幽脸上腾地舞起一团可疑的红晕:“我……你怎知道我……”
绿裳女以手托腮,淡淡地道:“我能看穿别人的心神罢了。”
斯幽一愕,目光锐如银针,凝视她片刻,欲言又止。
绿裳女道:“洛公子放心,我对别人的故事,一向保密得很。”
景止蓦然插口道:“前辈,你说你活了三百多岁?可是人寿有时而穷,你怎会活到如此高寿,而又容颜一如少女,不见衰老?”
那女子幽幽地凝视着他:“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叶公子聪慧过人,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景止若有所悟,低声念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反反复复念诵数遍,神情一时痴了。
那女子微笑道:“孩子,你很有慧根。我之所以不见衰老,是因为我是山鬼之女,寿命极长,却不能如凡人一般进入轮回,我若死去,便是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
第17章
景止双眼一亮:“什么?我只道那不过是故老传说,原来世上真的有山鬼?”
本少爷不知他们在对谈什么学问,只听得云里雾里,抢过话头,陪笑道:“姐……前辈,这两位公子都中了暑,不知您能不能赏赐一杯茶给他们喝?我给您讲一百个故事,如何?”
那女子起身取过茶壶,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叶洛二人,道:“不必了,你们的故事,我已经看完了。两位,请了。”
景止道过谢,一饮而尽,赞道:“入口清透,真是好茶,多谢前辈见赐。”
斯幽三只手指执着那茶杯,神色不定,但和那绿裳女澄澈如水的目光一触,终于喝了下去。
那女子微微一笑,转向我道:“你师娘可好?”
我瞪圆了双眼。
他奶奶的,前有靖国侯对我师父念念不忘,后有个自称活了三百岁的大美人儿觊觎我师娘?
我师父这两口子是招谁惹谁了,处处被人惦记?他俩能否顺顺利利地厮守这一辈子,看起来真是难得紧了。
我脑子里念头转得正欢快,那女子脸现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啐道:“混帐小子,想到哪里去了?几十年前,我游历世间,曾收了个徒弟叫沐飞卿,这名字你可知道?”
我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怎么不知道,沐飞卿是我师娘的师父,就是我师祖呐,我师娘每年都会为他上香的。”
突的明白过来,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等等,我的师祖,是这位美人儿的徒弟?
那女子在我的满脸问号中心平气和道:“你想的不错,我是你的太师祖。”
这女子自然是我的太师祖,“沐飞卿”这三个字,当世所知者已然寥寥。
记得师娘曾带无限惆怅提起他,那是一个如竹的浪子,飞扬潇洒,举止从来不见半分正经,但眼睛里却常有寂寥之色。
我太师祖虽是个仙女似的美人儿,本少爷瞅着她,却有些发慌,那一双眼太过莹澈,仿佛一切都尽被她看穿。
少爷满肚子装了不少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事儿,被这么个美人瞧得通透,这滋味不大好受。
好在我虽是她的太徒孙,她倒并未对我有多留意,斟了一盏茶又递给景止,柔语道:“少年人,此茶对你大有裨益,你不妨多饮一些。”
景止谨遵着高门贵户出来的好修养,温文含笑,连尽三杯:“多谢前辈。”
我悲辛地抗议:“太师祖,怎么你对景止,倒似比对我更关怀些。”
她闻言秀眉轻颤,宛若蝶舞花间,悠悠不绝,明眸中闪过千万点悲戚:“这孩子温柔寂寥的神色,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景止一扬眉,眸子中迷惑流泻:“故人?”
太师祖一声轻叹,将茶壶放回火炉之上,凝望吞吐的火苗:“我虽能看穿他人心意,但曾经却被一个人欺瞒过。那时我同他身陷幻境之中,他的心告诉我,他定能归来,我便信了,后来却为此碧海青天,夜夜悔之无穷。”
我同景止对视一眼,听她语声凄切如雪夜闻笛,一时均觉凄恻,没了话说。
斯幽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茶盏,沉着嗓子道:“前辈独历数百年岁月,难道就没想过去找那人的转世?”
太师祖眉尖一挑,唇畔笑意凄绝:“我早已找遍世间,但斯人已逝,踪迹难觅。”
斯幽微微一笑,招手命阿蒙去马车上取他的包袱来,不多时阿蒙便拿来了一个流云锦缎的包袱,恭恭敬敬地呈在小王爷面前。
斯幽轻抚着锦缎上往来流逸的花纹,悠悠地道:“晚辈年少时,家里曾聘请一位极出色的画师来教习画技,在他的画囊里有一幅画,画上的白衣人,无论谁见了,都会永生难忘。”
如愿看到我太师祖花容失色,满脸惊怔,斯幽唇角微弯,欲笑将笑之际,缓缓将那幅画卷展开。
我立在一旁,斜斜瞥见画中人,呼吸登时一窒。
说到美男子,本少爷自幼就司空见惯。
论皮囊,靖国侯和叶相成日在宫里晃悠;论风华,我师父负手一笑,杀伤力不在他的武功之下。待到从天镜山归来,途中搭救的洛小王爷生就一张老天爷精心雕琢的脸,竹马叶公子也愈发雅丽脱俗,大有兰生幽谷,芳华摇曳的风姿。
但或许只有眼前的这画中之人,才当得起遗世独立,寂寞如雪的考语。
不过是极朴素的一身白衣,不过是极沉寂的一个形影,无端地让人觉得鼻酸心惊,仿佛无意间窥见了凡人本不配窥视的风景。
景止满脸讶色地注视着那幅画,默然不语,斯幽却带些奇异的神色,眨也不眨地望着太师祖。
她神情恍惚,语声呢喃:“是……是他……”一语未完,泪水倏然夺眶而出。
斯幽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续道:“那画师说是有一日在某山中取景,偶然见到一个白衣人飘然御风,顷刻间消失得了无踪迹。当时惊鸿一瞥,他匆匆画下此人形影,但从此以后,他日日都去那座山,却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不过我想,既然此人曾在这里出现过,那么定有踪迹可寻,那时我向那画师讨要这幅画,他却怎么也不肯给,我无奈之下,只得出个下策。”
太师祖深吸了口气,妙目中如聚霜雪,又是清亮又是冰寒,瞧得本少爷忍不住一抖:“所以你便杀了他,将这幅画据为己有。”
斯幽微微一怔,想是也没料到她的本事如此神奇,抚掌笑道:“早就听闻山鬼的灵力极为特殊,前辈果然如传说中一般,他人心意,无不看穿。”
太师祖冷冷地望着他:“小王爷心防深沉,有备而来,心里将那处所在瞒得严实,连我也瞧不出来,难得。”略一沉吟,留恋地望了画中人一眼,将那卷轴小心地卷起来,淡淡道:“有什么事,说罢!”
斯幽微笑道:“不久之后,在下也许有一件事想求前辈帮忙,您若能做到,在下自当将那座山的名字告知前辈。”
本少爷揉着脑袋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们说话,这位小王爷,我最近越发看不透。
再喝了一盏茶,太师祖言下便赶客:“你们还要赶路去南疆,早些启程罢。”
我赔着笑:“太师祖,可要我同师娘提起您?”
她摇一摇头:“你师娘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个师祖,何必提起?”满脸萧索之色,向我们挥一挥手,转入茶铺后,不再出来。
我任劳任怨地扶了两位公子,回转马车,老赵早已等得不耐烦,见状大喜,马鞭一甩,骏马长嘶声中,向前进发。
当晚到了一座人烟喧嚣的小城,找了个客栈歇下。
本少爷这次是奉皇命出征,行事务必低调,来不得从前煊赫的作风,又惦记着两位公子都还生着病,晚饭只略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
斯幽夹起一条没油没盐的青菜,由衷叹道:“此刻想起当日与嘉鱼在酒楼初逢,恍如隔世。”
我洋洋得意:“如今我节约朴素,比起之前挥霍之时,是不是进步良多?”
小王爷幽幽的道:“正是。”
景止欲言又止,就着咸菜,安安稳稳地吃了一满碗白饭,叫本少爷瞧了,喜上眉梢,连赞他乖。
用罢饭,已是皓月东升。
景止在油灯的影子里悄悄地一拉我衣袖,我立时会意,找了个借口随着他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沉声道:“景止,你有什么要说?”
他担忧地瞧着我:“嘉鱼,你今晚只点这么两道菜,是不是身上银子没带够?我这里有,你拿着用。”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绣花的小荷包来,打开看时,里面有好几叠银票。
本少爷一双眼顿时睁成了炸圆子。
我的老天爷,景止随随便便一掏腰包,少说也有一万两雪花银,是谁说叶相清廉的?
少爷我想到终于拿捏住叶相那老古板的把柄,快活得站不住,要不是景止是我的好兄弟,叶相你这老糊涂的相位只怕要坐不踏实。
景止浑不知我在转什么念头,双眼晶亮,琉璃珠子似的凝视着我:“你放心,这些钱我爹不知道,都是出发前老太太给我的,说是路上不要委屈了,要吃好喝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忽然醒悟,在叶相未考中探花郎之前,叶家已经是苏州的首富,满腔抓住叶相把柄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第18章
第二日我吸取教训,两位公子还未起身之前,我便准备了满满一桌精致的早膳,静候两位尊神。
景止换了一身浅碧色的锦袍,腰系一条绣了兰花的鸾带,缓步而来,瞧了桌上的饭食,含笑望我一眼。
我见他神色柔和中带有赞许意,心里正喜,斯幽踱过来又赞了一句“劳嘉鱼费心”,更叫本少爷一阵飘飘然,只恨自己不曾生得一条尾巴,翘上天去。
逶迤行了四五日,前方依山傍水,景致不俗,一条清溪蜿蜒向前,水底一块块雪白的鹅卵石参差分布,历历分明。
马儿行了一日正口渴,见了溪流,兴奋长嘶,奔到溪边喝水。老赵向我打个商量:“少爷,不如咱们歇会儿再走?”
我瞧了瞧天色尚明,便命他牵着马儿去吃些水草,让两位公子下车来歇息。
阿蒙不等我吩咐,麻利地取了茶具,生火煮茶。我在旁瞧着,大觉欣慰,暗暗忖着回去升他做个管家。
景止同斯幽端庄地并肩坐着,抬头望那青翠欲滴的山水色,一个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个道“荒城自萧索,万里山河空”,吟罢相视而笑。
斯幽笑吟吟地瞧着他:“叶公子也爱王摩诘?”
景止矜持道:“是,我的名字,便是摩诘之名。”
斯幽微笑道:“你原也似摩诘,这般的超逸绝俗,令人倾倒。”
两位公子一番话说得我无比气闷,跑到溪边掬一把溪水洗了个脸,耳廓忽动,顿生警觉,一股熟悉的妖异气息不知何时,已席卷而来。
本少爷“嘿”的一声,站回到景止身旁,袖着手只管冷笑,斯幽也若有所觉,长身而起,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挑了挑眉,扬声道:“轻尘楼的纪姑娘,便对洛家的小王爷这么念念不忘么?”
纪凌烟行踪已经泄露,也无意隐瞒,咯咯娇笑声中,莲步轻移,从一株参天大树后转了出来,秋波如怨似诉,胶在斯幽身上:“洛郎,好些时日不见。”
斯幽平静道:“有劳纪姑娘挂念。”
有这么个美人牵挂,小王爷居然没事人似的很把持得定,看得本少爷很为美人儿义愤填膺。
纪凌烟幽怨地凝望着小王爷,脉脉含情:“你放心,我这次来,不会虏你回去。只为告诉你,我得知你在京城徐府中遇刺之事,忧心不已,已经查明真相,刺客是你哥哥洛天赐派来的。”
斯幽扶着额头,脸上波澜不起:“多谢纪姑娘替在下查明,只是兄弟相残,竟传于外人之耳,叫洛某好生惭愧。”
纪凌烟趁机提出个主意来:“你此去南疆,路途遥远,难保你那位哥哥不再生出恶念,不如我跟随在你身边,一路保护?”
本少爷听得大悦,有这么一个美人一路相伴,自然再妙不过,正待表示欢迎,洛小王爷有礼貌地抢在前头:“不必了,我们都是男子,纪姑娘随行不便。”
当晚我想起纪凌烟依依不舍离去的情状,心头无名火蹿出三丈高,给景止和斯幽准备的饭菜也就颇有个碧落和黄泉之别。
洛小王爷面不改色地夹着萝卜丝儿,吃得坦然,景止过意不去,邀道:“斯幽,你来尝尝我这里的蒸熊掌、醉蟹和什锦酥盘,味道倒是不错。”
斯幽瞥我一眼,淡淡笑道:“徐公子既然要我吃素,在下自然从命。”
冲他这样识趣的份儿上,半夜里本少爷又救他一命。
洛天赐这回找的刺客本事不小,十三四个好手一起向斯幽围攻,饶是小王爷一身武功,也抵挡不住。
幸而少爷我耳聪目明,听到他房里的动静,飞奔而至,剑光夺鞘处,拿出了在天镜山学到的全部本事。
我同斯幽背抵背地作战,眼前寒星飞舞,耳畔剑风呼啸,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将那些刺客尽都制住。少爷我累得直喘气,半晌才平定下来,撕下一个刺客的面罩正要喝问,那人满脸乌青,竟已服毒而死。
我见了一惊,接连将这些刺客的面罩揭下来,却见人人脸现乌黑之色,无一活命。
斯幽久战之下,无力地靠在床边,见状低声道:“都是久经训练的死士,唇齿间早藏了剧毒。”
我恶狠狠一拍桌子,着实气愤:“你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哥?真他奶奶的倒了大霉!”
斯幽倒像对兄长屡次派人行刺之事不怎么放在心上,一双眼怔怔地凝望着我:“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被他突然脉脉起来的目光看得发慌,由不得不一哆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江湖规矩。大兄弟你不必感激涕零,有事没事多请我吃顿饭就成。”
小王爷不答,背负着双手,缓缓走近,在我面前两尺处蓦地驻足。
月光斜照穿户,将他一张脸映得皎白如雪,目光中仿佛有万缕柔丝飘摇如飞絮,在我面上切切徘徊。
我的老天爷哟,小王爷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眼中何以这般柔情万状?看得我周身鸡皮疙瘩起得分外欢快。
少爷我勉强撑着泛酸的笑脸:“我说小王爷,你今儿是怎么了?”
斯幽倒背着手,月光冷冷地照在他身上,笑容有些莫名地凄凉:“嘉鱼,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对你有了这样的心念?”
我结结巴巴道:“额,什么这样的心念?”
他怔怔瞧着我:“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什……什么?
我哆嗦着拾起掉落在地的下巴,哆嗦着开了言:“小……小王爷,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乱开。”
斯幽又向我靠近了些,一缕奇异的幽香飘入我的鼻端来,伸臂环抱着我的老腰,低语道:“嘉鱼,也许只是凑巧,我心上的人刚好是你,无关男女。”
我浑身打颤,耳根子倏然烧得滚烫,他奶奶的大萝卜,这是唱哪一出?
诚然我素来很有审美眼光,小王爷生得又极其符合大众的审美,然而本少爷从来追慕美女,何尝想过要当一个断袖?
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转头望去,门外立了沐着月光的景止。
天上星光流荡,苍茫的夜空仿佛触手可及,又或许只是因为景止立在星空下的缘故。
本少爷的舌头一向灵便,这时却不知怎么打了个结:“景……景止,你听我说……”
景止静悄悄地立在万千繁星之下,沉默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捡起掉落的玉佩,拱手道:“抱歉,我听见隔壁有动静,只怕出了事,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叶公子保持着自幼养成的好风仪,致歉之后,转身便走。
本少爷眼睁睁瞅着他颀长身影消失在回廊那畔,当真是欲哭无泪。
第19章
次日大早上起来,本少爷顶着一左一右十分相称的黑眼圈,长吁短叹地踱到客堂里,阿蒙早准备了一大桌子的早膳,两位公子对面坐着正吃饭,脸上都淡淡的,像是自动忘了昨晚的那回事。
见我来了,斯幽扯了一把椅子放在身边,向我招手道:“怎么起得这么迟?”
他奶奶的大萝卜,本少爷昨晚辗转反侧,是为了什么缘故,你倒还有脸问!
我挂着一丝讪笑,在椅上坐下,端了一碗饭开始猛扒,阿蒙见我吃得勇猛,在旁笑道:“少爷,还有几日才到南疆,您这就急着锻炼身体,以备待敌了?”
我连扒三碗米饭,放下碗来一抹嘴,脸上一板:“出门在外,须得叫本少爷‘征南将军’。”
阿蒙急忙连声应是。
景止今天似乎有些心事,端着一碗草菇汤,喝了半日才喝小半碗,听了我的话,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沉郁的眉头舒展开来:“嘉鱼这个征南将军,当得甚有气势。”
我给他添上了半碗汤,顺口笑道:“皇上金口玉言封的,总得像回事儿。”又夹一块蟹黄酥到斯幽的碗里:“来来来,小王爷,尝尝这蟹黄酥,滋味着实不坏。”
斯幽一皱眉:“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本少爷被他目光里的幽怨之意震得一哆嗦,赔笑道:“好好,洛公子,斯幽,成了吧?”
上了马车,扬鞭启程。
我本想找个机会同景止解释一番,好歹我也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小哪吒,怎会和洛小王爷扯出些不明不白的情感纠缠?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只眼巴巴望见景止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侧,脸上神光离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本少爷心中生出了十几只猫儿爪,十分难受。
斯幽坐在我正对面,冷冰冰地瞅着我,一双眼亮得让我见了就发慌,真他奶奶的尴尬,好比梁山伯听了马文才对他含情脉脉的表白,当场就能吓得晕过去。
摸着良心讲,小王爷生得着实不坏,眉眼都像良工雕琢而成,俊美中带几丝峭拔忧郁之意,全天下的怀春少女,见了这么个眉目中写了无限故事的人物,岂有不陷进去的?
但我徐鱼偏偏是个铁骨铮铮的小英雄,爱不上这样俊俏的男儿郎。
我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我和小王爷认识没几日,统共只顺手救过他那么两三回,何以这么个孤僻冷峭的角色,竟至于暗地里瞧上了我,叫人实在想不通。
今儿的马车也怪,一路颠簸,颠得我全身骨头发酸。
本少爷对着两位一路泥塑也似沉默的公子,本就气闷,趁势钻出马车来,坐在老赵身旁:“我说老赵,你这赶车的技术比起前两日可差远了。”
老赵粗着嗓子道:“公子爷您不知道,今儿这马忒怪,不听我的话。”
我不耐烦地从他手里抢过马鞭,一声唿哨,甩了个漂亮的鞭花儿,击在马臀上,那马儿吃痛,十分乖觉地大踏步向前跑。
老赵欣慰地“哟”了一声,感叹道:“还是少爷您本事大,这畜生就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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