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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还是如此威风凛凛-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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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稷心头一跳,眼神朝着掌柜身后的墙上看过去,那边挂着一本大启国历,上面停留的一页清晰入眼。
  六月十九。
  大启天宁二十六年,六月十九。
  是燕稷不清楚,却被贺戟,谢闻灼和傅知怀清晰记着的初见时候。
  燕稷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预感,这样的预感让他心里突然发烫。
  眼前的掌柜接着出了声:“贺将军真是可惜了,明明是那么好的人,现在一家几乎都去了,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孩子,平日里表面上看着还是沉稳的模样,可我好几次都看到那孩子躲在巷子没人的地方偷偷哭……”
  燕稷几乎是脱口而出:“贺戟?”
  掌柜愣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名字,你认识他吗?认识的话就去看看吧,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以后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这日子可该怎么过。”
  听他这么说,燕稷心里也难受起来:“我这就去看看。”
  说罢,他和掌柜道了谢,转身朝着巷子跑了过去,路过拐角的时候看到边上有一个卖首饰的摊子,燕稷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摆着一块白色玉佩,样式普通质地粗糙,可燕稷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后来被贺戟小心翼翼放着视若珍宝的那块玉佩。
  燕稷停下来问了价钱,摊主是个年轻人,看着是个小娃娃,笑眯眯回答:“十文。”
  这价格很良心。
  可燕稷就是连一文也没有。
  燕稷摸了摸鼻子,沉默着在摊子前站了一会儿,再次往前走时,手腕上的长命锁没了,手里却多了一块有着温润光芒的白色玉佩。
  巷子深处。
  燕稷走近,就听到远处传来带着压抑的哭声,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已经尽可能的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可即使这样,哭声里痛苦和绝望还是浓到化不开。
  他随着声音往前走,很快看到了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他缩成一团,低头捂着脸埋进膝盖,轻轻颤抖着,喉间时不时发出压抑破碎的哭声,像一只被困在绝望里的困兽。
  多年后性子沉稳坚韧,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的白虎营首贺长信,曾经也不过是一个因为悲哀和绝望无措到只敢偷偷躲起来哭泣的孩子,而究竟要多大的疼,才能让一个脆弱的孩子蜕变成后来坚不可摧的贺戟?
  燕稷觉得很心疼。
  他放轻了脚步,朝着角落里的贺戟走了过去,后者没发觉他,埋首膝间小声哭着,燕稷在他身前停下,深吸一口气,轻声唤了他一声,而后在他抬头时笑眯眯将手里的玉佩放在了他手中:“我是燕稷,你叫什么名字?”
  背后是人声喧嚣,耳边有清风柳絮,贺戟呆呆抬眼,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逆光站着的绛红色身影。
  这身影在日光里慢慢清晰,有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尾是鲜活朱色的泪痣,此时那双眼睛看着他,里面的柔软和心疼一览无余,落在贺戟眼里,温柔如曙光一般,慢慢的,就暖进了心里。
  他这些日子承受了很多,父兄战死,大将军府荣光颠覆,四周虎狼窥伺权势妄图架空,每个人的面容都虚伪做作到令人作呕,他还没从失去至亲的痛苦走出来,便被逼着与他们周旋,整个人如覆薄冰,每日都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可燕稷出现了在他的眼前。
  这大概是他这么些日子以来接触到的唯一的善意了。
  贺戟无声看着,手指握紧了手里的那块玉佩,上面还带着余温,暖意融融。
  见他不说话,燕稷心里也很忐忑,正犹豫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候,就看着眼前一直面无表情的贺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暖意的微笑,稍纵即逝,而后他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燕稷:“我叫贺戟。”
  他一字一顿开了口:“谢谢你。”
  这样的贺戟,与许多年后燕稷熟悉的贺戟有几分相似。
  燕稷莫名放松下来,笑了笑,索性在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静静陪着他。二人在角落里坐了很久,贺戟先出了声:“我很痛苦,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真的压抑了太久,如今突然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不由自主将这些日子来心里的复杂通通说了出来,眼睛也红了,燕稷听他说着,一直没出声,等到他说完,才抬眼认认真真看了过去。
  “你可以,没人会比你更能承担的起那份荣光。”
  “你想去东嘉关,那就去,贺家儿郎没有懦弱之人。陛下不同意,那便求,金石所致精诚为开,他总会答应你……此后你将会在你父兄驰骋一生的地方成长起来,从此横刀立马战功赫赫,拥有无上荣光和天下尊崇。”
  燕稷看着贺戟:“贺戟,没人会比你更好。”
  看着燕稷满是信任和认真的眼,那么一瞬间,贺戟突然就愿意信了。
  他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我现在一无所有……你真的信我?”
  “自然信。”燕稷笑起来,一双眼睛潋滟无双,指了指贺戟手里的玉佩,“到那时你携带荣光归京,就就带着它去找我,我等着你。”
  这话说的发自肺腑,燕稷说完才想起来今后贺戟令人发指的骗婚日常,为防误会又补充了一句:“当时,这种等和托付终身是两码事。”
  贺戟有些迷茫。
  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根本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但还是笑了起来,眼神坚韧:“好。”
  他的笑温暖明亮,仿佛一切阴霾都没有在心底出现过,虽然这笑停留的时间很短。
  燕稷放了心,站了起来:“这里太阴了,一直待在这里毁了底子可不好,走吧,外面很热闹,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贺戟点了点头,跟着他站了起来,乖到不像话。
  燕稷带着他走出了阴暗的巷子,刚出去就闻到了桃花糕的香气,忍不住动了动鼻子。边上贺戟注意到了:“你想吃吗?我去买。”
  “……你有钱吗?”
  贺戟笑了笑,把腰间的荷包拿了出来,一看就沉甸甸的,燕稷确实很饿了,摸了摸肚子:“桃花糕。”
  “好。”贺戟答应一声,迅速到糕点铺里买了桃花糕递给燕稷,燕稷抱着纸袋先拿出一块给了贺戟,之后自己也拿了咬了一口,满足的眯起眼睛。
  一袋桃花糕很快见了底,燕稷看着还剩一块,觉着自己也抱了,问贺戟:“我吃不下了,你还吃么?”
  贺戟不爱甜食,闻言摇了摇头。
  而后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如果你们都不吃了……可以给我吗?”


第87章 
  这声音听着不是一般的熟悉。
  燕稷回头; 看到的果然是熟悉的人; 傅知怀。
  相比在燕稷原本记忆里初见时的丞相府小公子和许多年后狐狸样的傅丞相; 傅知怀现在的模样可谓是狼狈; 一身锦衣沾了泥污褴褛不堪,脸上一道黑一道白; 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盯着装桃花糕的纸袋目光灼灼。
  燕稷挑眉,伸手把纸袋递了过去; 傅知怀接过来矜持道了谢,两口把糕点吞入腹中; 继续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们。
  “不够?”燕稷就笑,“丞相家的小公子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听到燕稷对自己的称呼,傅知怀一愣,反应过来后转身就跑; 燕稷哼一声:“抓住他。”
  贺戟手疾眼快把傅知怀拽了回来,后者被制住也不老实,回头怒视贺戟。始作俑者燕稷摸摸下巴,觉着自己总算是知道贺戟与傅知怀不和的源头是因为什么了。
  傅知怀挣扎了一会儿,总算是认清了局势:“你们把我送回去也是没用的; 我不愿意; 没人能看得住的。”
  哦豁。
  燕稷觉着自己以前那么熊孩子肯定是被傅知怀带的。
  他笑起来; 摇了摇纸袋:“刚才一块糕点你肯定没吃饱,还要不要?”
  傅知怀在气节和饱腹中间犹豫了一下,果断点头:“要。”
  燕稷点点头; 贺戟就松了手,又买了一包桃花糕回来。
  他去的间隙傅知怀没妄图逃跑,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识时务脸皮厚,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傅知怀抱着桃花糕和他们一起坐在台阶上吃着,他明显饿狠了,吃相乱七八糟分分钟能成为黑历史,燕稷在旁边看着,顺手从茶馆要了茶水递过去,看他吃的差不多后慢条斯理开了口:“说吧,为什么离家出走,耍小孩子脾气可不好。”
  “才不是耍小孩子脾气。”傅知怀不满,吃饱了底气很足,“我在丞相府过得不开心,出来走走难道不可以吗?”
  燕稷凉凉看一眼:“哦。”
  “……”傅知怀和他对视片刻,泄了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小声开了口,“我总是觉得有点自卑。”
  这可不像傅知怀。
  燕稷没说话,做出倾听的姿态,傅知怀偷偷瞄了他一眼,莫名就觉得有些事对这个人说的话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继续道:“傅家先祖五代也都是大启赫赫功臣,到我父亲这边更是如此,少年随帝王稳固帝位,惊才绝艳,天下称道。”
  他有些颓靡:“其实我也觉着自己很没用,我做不到那样好,或者说很糟糕……旁人因为丞相府的权势,明面上说我聪慧,但我知道其实所有人都在背后说我是纨绔子弟,一无是处。”
  燕稷和他一起做宫城万人愁的那几年也没少被人在背后议论是纨绔子弟,当时傅知怀脸皮已经初步成型,没心没肺就是笑,燕稷一直以为他是不在乎的,没想到他的在乎却是一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护短:“别听他们胡说,你怎么可能是一无是处?至少你比他们都好看!”
  傅知怀:“……”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燕稷说完也觉着不合适,但他和傅知怀互相损了这么多年,说起对方的缺点可以不带思量,说优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低头开始纠结。
  傅知怀却抿唇笑了:“没关系的,这样也挺好的。”
  “……”燕稷愧疚了,想了想,开了口,“你不能这么想,你现在这般年岁,已经可以赋诗做文章,你记着傅丞相追随先帝满身荣耀,但是你想想,他惊才绝艳为人所知是在什么时候?”
  “及冠之年。”
  “那就是在你五年之后了,你怎么就知道五年后你不会比他更好吗?”
  傅知怀皱着眉思量他的话。
  燕稷循循善诱:“而且告诉你个秘密,我听家父说,傅相在你这个年纪也被叫过纨绔,比你更不如,他当时甚至不会作诗,整日跟贺将军玩泥巴逗鸟气太傅,所有人都觉着他今后难有造化。”
  傅知怀不信:“你父亲怎么会知道?”
  “忘了对你介绍了,他是贺戟。”燕稷指了指贺戟,又指了指自己,“我叫燕稷。”
  “我当然知道他是贺戟,打小就坏,下手没轻重。至于你嘛,燕稷……等等。”傅知怀睁大了眼睛,“小太子,你也离家出走了?!”
  “……我只是出来四处看看。”
  傅知怀对他是不是离家出走也不敢兴趣,压低了声音:“那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燕稷摸了摸鼻子,心安理得骗小孩儿:“当然是真的。”
  傅知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你相信我今后会和家父一样好吗?”
  燕稷对上他的眼,很认真的说:“你会比他更好。”
  话说的真心不真心傅知怀能感觉得到,他看着燕稷,眼神明亮:“好……我记着了。”
  燕稷点头:“所以你还是回家,离家出走这种戏码以后也别再来了,否则等你以后登上相位,就会有别人对你的孩子说——别看傅相现在这般好,当年其实还做过离家出走这样的蠢事。”
  “……”傅知怀别别扭扭看他一眼:“这事就别提了,我也是出来看看而已,不是离家出走……我今晚会回去的。”
  顿了顿,他又说:“我会变得特别好,真的。”
  彼时少年容颜稚嫩,却有一双清澈坦荡无所畏惧的眼。
  燕稷眼神放软,微微一笑:“我自然是信你的。”
  话音落下,傅知怀满足笑起来,贺戟在旁边看着有些不高兴,愣愣哼了一声,被针对的人不满看过去。眼看着他们又要开始斗嘴,或者说是傅知怀单方面被气,燕稷急忙岔开:“你饱了么?”
  傅知怀摸了摸肚子,可怜兮兮:“还没有,但是我不想吃桃花糕了,想吃别的。”
  燕稷点头:“那你和贺戟去铺子看看吧,想吃什么就买,我……贺戟有钱。”
  傅知怀很想说谁要他买,肚子却不合时宜响了起来,贺戟嗤笑一声,在傅知怀要骂人之前转过身:“别瞪了,走吧。”
  傅知怀撇嘴,还是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朝前走,看着和许多年后一模一样。
  燕稷看着,觉着很怀念,嘴角不自觉牵了起来,刚要坐回去,感觉到边上一道视线投过来,他下意识看过去,在看清楚视线主人的一瞬间,心脏不可抑制跳了起来。
  那边的台阶处坐着一个身着布衣的少年,面容在日光和煦中柔和清淡,燕稷看着他,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宣景殿见到谢闻灼的时候,后者一袭白衣缓步而来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眉眼与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是燕稷从来没见过的,年少尚且稚嫩的谢闻灼。
  燕稷有点按捺不住痴汉之心,起身走到谢闻灼边上坐下,见他没反对,笑眯眯开了口:“你好啊,我是燕稷,你的名字呢?”
  谢闻灼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怎么样才能觉着开心呢?”
  燕稷一愣。
  谢闻灼转过脸,明明还是天真的年龄,眼神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
  他语气平淡:“刚才那两人我见过,明明都是内心痛苦的人,和你在一起之后却好像变得很欢喜,你也一直在笑着……可是为什么,我却总是体会不到开心的滋味呢?”
  燕稷喉间有些干涩。
  谢闻灼看着他:“其实我很羡慕刚才的那个人,他心里难过,但至少还有家能回,可是我没有家。”
  我没有家。
  燕稷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这样心疼一个人。
  相顾沉默。
  这时候贺戟和傅知怀带着两大包糕点走了回来,看到谢闻灼,傅知怀有些好奇:“嗯?这是谁?”
  谢闻灼声音毫无波澜:“谢闻灼,我的名字。”
  傅知怀点了点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重新朝着燕稷看了过去。燕稷却在看着谢闻灼,半晌,道:“你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觉着开心对不对?”
  谢闻灼静静看着他。
  燕稷站起来,伸出手,笑容明媚:“那就跟我走吧,只此一天,不会耽搁你太久,怎么样?”
  被询问的人看着他的手沉默良久,抬头认真说了声好,而后郑重其事伸出手,轻轻落在了燕稷掌心。
  贺戟对突然出现的人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傅知怀倒是有点受不了谢闻灼面瘫脸死气沉沉的模样,但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相处就不觉着别扭了,很快,傅知怀就没了意见,偶尔还主动和谢闻灼说说话,再和贺戟斗斗嘴,也挺热闹。
  燕稷带着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其实就是漫无目的的走,见到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
  京城确实是好地方,白堤碧柳风景雅致,时不时还能见到些杂耍,杂耍边上有卖糖人的,一一来了个拿在手里,舍不得吃就看着,顺便买了串糖葫芦解馋。
  谢闻灼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和尚糖人发呆,燕稷举着糖葫芦凑到他身边:“来,咬一口,很好吃。”
  谢闻灼看了他一眼,没拒绝,低头咬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有点酸,但是很好吃。”
  “那是自然的。”
  燕稷弯着眼睛笑,那边傅知怀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扑过来,“糖葫芦,我也要。”
  一串糖葫芦很少,四个人很快就分完了,吃完,燕稷把木棍扔了,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后面好玩好看的就多了,燕稷和他们一起笑一起闹,也不顾及好不好看,还一起登上了城楼,下来后已近黄昏,他们慢慢往回走,走了一半,傅知怀眼尖看到有人卖桃木枝,指了指:“那是桃木枝吗。”
  卖桃木的姑娘看到它们,走了过来:“公子要买几枝吗?”
  燕稷看了一眼,那桃木枝确实不错,也只剩下几枝,他干脆全买了让那姑娘早点回家,而后把手里桃花枝分给他们:“拿好了,一会儿给你们编桃木环。”
  “好。”
  回去最初巷子口的时候也正好到了黄昏,四处日光洒金,静谧又奢华的美。燕稷和他们在白桥岸边柳树下坐下,开始动手编桃木环。
  这个年纪容易犯困,傅知怀和贺戟这一天也累了,坐了不久就在树下躺了下去,只有谢闻灼还在边上一动不动看着燕稷,燕稷也没觉着什么,迅速编好了前两个,先给了贺戟和傅知怀,贺戟笑笑道谢,傅知怀很惊喜:“给我的?很好看!”
  他们小心翼翼戴在了手腕,仿佛把折断一般。
  燕稷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开始编最后一个,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谢闻灼也不急,只静静刻着他。
  背后清风和缓,四周声音渐渐散了,贺戟和傅知怀累极,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悄悄睡了过去,天色渐暗。
  燕稷把最后一个桃木环编好了。
  他对谢闻灼招招手,亲自把桃木环给他戴上去:“真不错,喜欢么?”
  谢闻灼垂下眼眸:“我很喜欢……谢谢。”
  燕稷笑了笑,回头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傅知怀和贺戟,静静和谢闻灼一起坐了很久,在背后夜色彻底覆盖的时候站了起来。
  谢闻灼抬起头,一双眼睛还是淡淡的:“你要走了?”
  是不得不走。
  燕稷手指轻轻在自己心口拂过,这个地方从半个时辰前隐隐作痛,慢慢强烈起来,直至快要窒息。这样的感觉燕稷很熟悉,曾经他心口这样痛起来,迎接的就是死亡和再一次的重生。
  而现在的痛感明明白白告诉他已经到了临界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重生只有一天,可燕稷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谢闻灼再次亲眼看着自己死去。
  燕稷抬眼笑起来,故作轻松的样子:“之前说过只耽误你一天,这可不是作假的。”
  谢闻灼沉默了下去。
  “你记得早点回去。”燕稷对他挥了挥手,转身上了白桥,谢闻灼没动弹,站在下面目光细细追随着他,在那人就要走到桥尾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他的名字:“燕稷。”
  上面人停住,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温温看过来。
  他走上去站到燕稷眼前,神色不如之前平淡:“……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他问的很认真,眼里的执着一目了然,燕稷看着他,嘴角缓缓扯出一抹好看到极致的笑,说:“谢闻灼,既然你追上来了,那我就当你认同了一些事,所以之后的话你一定要记着了。”
  “嗯。”
  “你要记着,今后你将会用五年的时间让自己比任何都要优秀,而后回京入皇城成为帝师太傅,到那时你会住进宣景殿,那里有个人在等你,他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甚是不记得曾经见过你,但一定要好好对他,因为他会很爱你,然后给你一个家。”
  爱与家。
  谢闻灼眼里瞬间绽放出细碎柔软的光,比燕稷从前见过的所有烟火都要美丽,沉声道:“好。”
  燕稷一笑,抬头在谢闻灼脸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又上了白桥,这次谢闻灼没再唤他,在他身影消失后还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抚在之前被燕稷吻过的地方,眼里的坚定越发浓重。
  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桃木圆环。
  家。
  燕稷。
  谢闻灼想,这个名字,他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了。
  ……
  白桥后是一片苍郁竹林。
  燕稷跌跌撞撞走近竹林时眼前已经变得模糊,心口处的钝痛越来越重,在他走到深处时彻底到达顶峰,骤然的疼痛让燕稷无法忍受跌了下去,躺在冰冷地面上大口喘息,眼前有沉重阴影慢慢蔓延了上来。
  他知道时间尽了。
  即便再舍不得,也无能为力了。
  燕稷苦涩笑了笑,心口的窒息感再次汹涌而来,眼前也被暗色覆盖,他感觉到力气源源不断从身体流失,意识模糊到连他最后留在脑海里的那双温柔的眼都看不大清楚。
  他闭上眼睛等待黑暗,
  却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听到一声语气波澜不惊的问话。
  ——“你可觉着欢喜?”


第88章 大结局
  这声音仿佛从亘古而来; 空灵苍茫无悲无喜; 又宛如临近在耳; 字字清晰。
  燕稷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虚无之地; 四周隐约有淡色雾气缠绕,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茫然睁着眼睛,听着那道苍老的声音在再次响了起来:“你可觉着欢喜?”
  这声音犹如一把钥匙,解开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谜; 让过去被遗忘的事情重新浮出表面。
  燕稷突然想起,这样的声音和这样的问话;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第一次。
  是他那年二十四岁生日前夕。
  那天下着大雪,他被一辆横冲过来的车碾于轮下,他倒在雪里看着身下的白雪被浸染成红色,在鲜血流尽身体彻底冰冷的时候; 听到有人用无悲无喜的声音问他,你可觉着欢喜?
  他不欢喜。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这么潦草结束了,怎么会欢喜?
  于是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沙哑说了不。
  从此成了大启万千宠爱的的小太子。
  第二次和第三次。
  是在那个大雪红梅的夜里。
  这两次,他一次焚于烈火,一次被鸩杀在宣景殿; 蹉跎一生; 半生懵懂半生无知; 生生把自己碾进了尘埃里,辜负了无数人的命与期待,他在不甘里闭上眼睛; 再醒来,便重新回到了最初登基的时候。
  这一次他权衡朝堂玩弄权计,将燕周后路斩断后征伐八边,就此威慑天下,青史留名。
  他担起了帝王期待和百万臣民的命与荣光,可依旧没能熬得过二十四岁生辰前的那个晚上。
  那晚他卧于病榻,以为一切会就此结束,却又听到了那个无悲无喜的声音,还是问他,你可觉着欢喜?
  想一想,他这一世,功成名就,荣耀及身,无愧天地民心,应当是欢喜的,可在命数将尽的一刻,燕稷却发现自己行尸走肉般活了八年,末了回头看,居然连一个会挂念顾及自己的人都没有。
  他连爱与被爱的滋味都未曾体会过,欢喜二字对他二而言其实是个笑话。
  他又说了不。
  就此有了新的开始。
  而如今,是第五次。
  他一直在想如何结束漫无尽头的轮回,到头来却发现这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其实是他自己的选择。
  五味杂陈。
  燕稷怔怔看着前方的虚无,将自己度过的这么些年一点点回忆过去,荒芜辛苦温暖明媚,等到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一双温柔的眼,耳边又听到那声问话。
  “你可觉着欢喜?”
  燕稷低声笑起来,目光宁静沉稳:“是”
  话音落下,眼前出现一处光点,漂浮在四周的雾气缓缓缠绕在燕稷身上,轻轻遮上他的眼睛,用堪称温柔的姿态轻轻抚着。
  燕稷的意识在这阵温抚中渐渐变得模糊,眼皮慢慢合了上去。
  在他眼睛彻底闭上的那一刻。
  背后光芒大盛。
  ……
  大启天和八年,冬月十三。
  帝王生辰。
  这日朝堂百官早早起了身,备好贺礼前往宫城。
  苏谋在宫城前下了马车,远远就看到了姜百里和林胤,他走过去,姜百里笑着唤了一声:“苏老。?”
  苏谋点了点头,边上几人也围了过来,各自寒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此次帝王寿宴上面。
  “陛下登基八年,举千秋宴这似乎还是第二次,不过这次也确实该好生办一场,毕竟是极有福祉的事情。”
  “是啊,听说陛下前些日子病重,缠绵病榻数月,昨日夜里停了呼吸,太医院束手无策。谁知半个时辰后陛下突然醒了过来,之前的病痛也痊愈,这不是生辰带来的喜气是什么?”
  “大启天佑之国,陛下自然也是受眷顾的人,这自然是正常的。”
  “谁说不是呢,陛下无事,吾等也好放心啊。”
  “……”
  宣景殿。
  燕稷靠在榻上,嫌弃的看了看谢闻灼手里的药碗:“我已经好了,这就不必了吧。”
  “不能少。”谢闻灼说,“陛下前些日子身子虚弱到底是伤了底子,郑太医说这药至少得喝三月……别闹,喝了就好了,不哭了。”
  鬼信它不苦。
  燕稷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睁眼说瞎话的谢闻灼,岿然不动,看着他这样,谢闻灼叹了口气,放下药碗握住燕稷的手:“……陛下,听我的好不好?有些事情我承受不住第二次的。”
  燕稷一愣。
  他看着谢闻灼祈求的眼,突然想起了他之前刚刚醒来的时候。
  那时外面还是黑的,宣景殿灯火昏黄,他睁开眼,看到谢闻灼握着他的手半跪在榻前,面无表情,眼里尽是崩溃到极点的绝望和麻木。
  之后看到他醒来,那双眼睛里涌起最多的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而是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凄切和惶恐。
  那样的谢闻灼,燕稷再也不想看到了。
  他垂下眼,心疼的摸了摸谢闻灼的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谢闻灼早早就备好了蜜饯,看他放下碗后就喂了过去,燕稷连着吃了一小盘才停下:“真是太苦了……好了,走吧。”
  这次的千秋宴设在盛祈殿。
  燕稷原本是不想办的,因为他嫌麻烦,无奈邵和一直劝着,就连谢闻灼也是如此,他想了想觉着办一场也好,毕竟这一日其实是他人生中真正的开始。
  宴会开始,声乐响起。
  燕稷被忌口,宴席上的东西大多不能碰,幸好小太子已经被接了回来,躺在他怀里咯咯笑着,让燕稷不至于无聊,贺戟和傅知怀也在,遥遥对他举酒三杯,燕稷一笑,他们也笑起来,仿佛还是从前最快意的时候。
  这日千秋宴结束,又是深夜。
  众人醉醺醺各自搀扶着出了宫,宫城很快又恢复寂静。
  燕稷躺在榻上静静看着边上谢闻灼的脸,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彼此望着,而后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真好。”燕稷把脸埋进谢闻灼怀里,“我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爱你。”
  “还有,珍惜你。”谢闻灼补了一句,微笑着在他眼尾亲了亲,燕稷笑眯眯在被前的地方摸了摸,撇嘴,“这颗痣没有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这次醒来后,与浑身病痛共同消失不见的眼角那颗鲜红的泪痣。
  燕稷想,那颗痣或许就是他这么些年绝望和不甘的凝聚,几世辗转后朱色沉淀,给予他无数次被选择的重生,而现在他获得真正意义的新生,那些纠缠了那么多年的怨念便消失了。
  “这样也好看。”谢闻灼又亲了亲,“陛下什么模样都是极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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