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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还是如此威风凛凛-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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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行章这样的模样,燕稷也记得。
“如今他做错了事,亲手断掉了自己的后路,当年为了报复贺清将军,在东嘉关设局,造了太多杀孽,这些无论如何都偿还不了,可是,我还是想过去,为他担下来一些。”
燕稷沉默着。
傅知怀却不再说傅行章,笑了笑,抬起头来:“所以,什么也不用说了,燕小九,就这样罢。”
他眼睛里留出出难以描述的苍凉,面上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心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老去了。
燕稷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涩,指尖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良久,闭了闭眼睛,艰涩道:“好。”
傅知怀便笑起来,还是那样柔和的样子,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不要阴沉着脸,我还是喜欢你笑着的模样。”
燕稷点点头,竭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他清楚那不好看。傅知怀没说说什么,又一笑,收回手,深深看他一眼后,离开了御书房。燕稷从木窗怔怔看着他背影消失,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看到檐下有水滴落下,一点,两点,三点……直到瓢泼。
这年秋天的第一场雨,终于还是来了。
第69章
隔日清晨; 傅知怀离京。
燕稷到城门送他; 他穿着一身朴素青衣; 撑着伞站在马下朝他微笑着看过来; 眉目平和,眼里的肆意隐在宁静里; 不若之前夺目,但却更加包容。
像是一把曾经锋芒毕露的剑,在岁月辗转后渐渐将最表面的那层慑人也自伤的气势打磨; 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一身骄傲和气势藏在深处; 风华内敛,绝世天成。
从前鲜衣怒马嬉笑怒骂少年郎,终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可是这成长,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燕稷走上前; 竭力扯出一抹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这样的衣服,挺好看的。”
“是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傅知怀眼睛弯成缓和的弧度:“不过在我心里,你最好看的模样还是那年在丞相府,我拉着你的衣袖问你以后愿不愿意嫁给我时; 你抬头怒视我的模样; 嗯; 特别好看。”
燕稷忍不住笑起来:“说的什么话。”
傅知怀随着他笑,而后没说话,就站在那边深深看着他; 面无波澜,眼睛里一丝情绪都没有,半晌,他突然上前,张开手紧紧抱住了燕稷。
油纸伞落在地上,风雨滴在他们面颊,微微的凉。
可傅知怀的声音却比雨水还要苍凉:“其实啊,燕小九,我还是很不甘心。”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你在御书房对我说的那些话。那时候你问我爱着的究竟是许多年前站在白堤上微笑的你,还是现在心思深沉不择手段的你,当时我太慌张,什么都没说,可后来我想,无论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不都是你么?”
他一笑:“可是你说我懦弱,这却是没错的。”
燕稷任他抱着,没动,也没出声。
傅知怀之后没再继续开口,就这么抱着燕稷静静站着。四周风声依旧,雨水沿着脸慢滴下来,落入脖颈,冰凉瞬间蔓延,慢慢的,却有温润潮湿的触感,在一片寒冷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哭了。
燕稷眼眶一烫,霎时间涌起酸涩感觉,几乎就要落泪。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情,傅知怀带着他一起捉弄太傅,抓池塘里的锦鲤,再拿着去戏弄宜贤太后的猫,被罚了也无所谓,抱着桃花酒在桃花下笑几回,那时候傅知怀很爱笑,是那种肆意夺目,不加任何掩饰的笑,天真放纵的没心没肺。
恍若隔世。
“最近一段日子,我总是梦到我们以前的事情。”傅知怀声音很轻:“我们饮酒弄花,四处游乐,喜欢站在京城最高的地方眺望远方,开心了笑,不开心了就闹。”
他说:“那时候我不及相位,你也尚未登基,我们都还是旁人眼中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无所有。到现在我位极人臣,你威势天下,可我却觉得,当年那段没心没肺的岁月,是我这二十几年最欢喜的时候。”
燕稷颈间感到愈加浓重的温润感。
他闭上眼睛,伸手轻轻抱住了傅知怀,掌心落在后者背上的一瞬间,傅知怀一顿,而后手下力度骤然加大,深深的,仿佛融入骨血一般。
转瞬即逝,犹如幻觉。
这个拥抱过后,傅知怀深吸一口气,突然松开,退后一步,面容清淡,还是方才平和从容的模样,纵然眼角有些红。
他看着燕稷,面上最后一次勾出了从前那样肆意的神色,恍然间还是旧时少年模样,扬眉一笑:“此去千里,山水万筹,燕小九,可千万要顾好了自己。”
说罢,他深深看燕稷一眼,像是要把他的容颜彻底刻在脑海一般,而后又退一步,翻身上马,再没回过头。
燕稷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在风雨里慢慢变成一个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半晌,头上雨滴被一柄油纸伞遮去,傅知怀单手撑伞站在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很柔软:“陛下,回去吧。”
燕稷闭了闭眼睛,转过身。
“……好。”
…
回去后,燕稷去了大理寺地牢。
京城风雨不歇,地牢阴暗潮湿,燕稷面无表情走过暗色里,在牢狱最深处看到了傅行章,他抱着那副画卷,闭着眼睛靠在墙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到是燕稷后,重新闭了上去。
燕稷沉默着站在牢门外,许久,低低开了口:“明成走了。”
傅行章骤然睁开了眼睛。
“三千里外东嘉关。”燕稷对上他的眼:“你说,燕周会不会让他活着到东嘉关,或者,即便他到了,在边关战火动乱里,又能活多久?”
“燕稷,你怎么忍心?!”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怎么忍心?!”燕稷眼睛发红:“你以为我愿意让他出京?他当着满朝文武自请前去东嘉关,长在浮华素来骄傲的人,走的时候素袍孤马,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去的东嘉关,东嘉关!傅行章,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傅行章一愣,握着卷轴的手慢慢缩紧。
“但是没关系,看到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燕稷看着他,慢慢扯出一个残忍的笑:“你看看,你这一生,半生懦弱无知,半生行尸走肉,末了害了友人,误了独子,身败名裂,丞相府几代荣光因你烟消云散。你可以没在乎,毕竟你的日子不剩几天,死了也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黄泉之下,云如眉会不会等你?”
傅行章脸色骤然煞白,抱着画卷的手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燕稷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涌起快意,什么也没再说,转身朝外面走去,走上门口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在一片寂静中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痛苦的喊声,慢慢的,直到声嘶力竭。
狱门合上,将背后一切阻隔殆尽。
当夜,大理寺传来消息,傅行章意识崩溃,几度求死,最后趁着狱卒不注意,生生将云如眉的画卷吞了下去,胃部破裂而亡。
听到这些的时候燕稷正在宣景殿抄写佛经,闻言后只说声知道了,就再没任何言语。
九月十五,傅行章一案主犯午门处斩,同日余党流放,尘埃落定。
此事后,世家权贵势力受削,权力归于帝王,几番腥风血雨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觊觎相位,连日上书。
太和殿。
众臣在没上朝前,便一直在猜想接替傅知怀位子的会是谁,于是上朝后,即可就有人开了口,言明相位之重,上书早日拔擢。
燕稷面无表情听他们说完,看了眼苏谋旁边空着的位置,淡淡开了口:“此事无须再提,在朕这里,大启的丞相只会是傅知怀,他在,是他,不在,这位置,朕也给他留着。”
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留半点余地。
苏谋躬身:“臣代明成谢陛下恩德!”
邹齐变了脸色,上前一步:“陛下,丞相掌管六部,牵扯诸多,相位若是空着,诸多不便,或许还会徒生纷扰,陛下万不能妄为。”
“是啊,兹事体大,陛下可要多加考虑。”
“臣恳请陛下三思。”
“陛下……”
“……”
燕稷恍若未闻,无论他们再苦口婆心,还是那样一成不变的表情。
看他油盐不进,燕周终于也急了起来,走到中间:“陛下,太祖有训,三公之位一日不可空,正如诸位大人所说那般,弊端甚多,臣等知晓陛下与傅知怀感情甚笃,但在这朝堂事上,陛下还是莫太执着旧时情意,理智行事啊!”
燕稷扯出不屑的笑。
燕周咬牙,再次开口,说的话看着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燕稷听他说了许久,终于不再是之前无动于衷的模样,低下头去,众臣见状,以为陛下更改了注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着上方传来冷硬的声音:“朕说,在朕这里,大启的丞相,只会是傅知怀。”
燕周手指攒起:“陛下说这话,为的是什么,凭的又是什么?”
这话说的实属逾越,众臣心头一跳,却没听见帝王发怒,不由抬起头去,看到上方人嘴角噙着冰冷的笑,一字一顿开了口:“因为,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的——”
“是朕。”
燕周喉咙动了动,眼神骤然暗下去。
燕稷仰起头:“所以,只要朕还在这个位子上一天,大启的相位,就只会是傅知怀一个人的,这一点,谁都劝不了,除非——”
他眯起眼睛,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谁都听得明白。
百官一惊,急忙跪地:“臣等不敢!”
燕稷随着他们一起俯首,良久,在听到散朝后起身,手指紧握朝上方看去,霎时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冷漠到了极致的眼睛,他不由一顿,而后就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
狠厉至极。
第70章
燕稷的报复来得迅速而疯狂。
九月十九,燕周清晨醒来,愕然发现王府里里外外居然被刑部和大理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大惊;怒目而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本王的府邸也轮得到你们撒野?!”
话音落下,便看到前面一身着白衣的人施施然走了过来;是大理寺林胤;他在燕周身前站定,慢条斯理开了口:“臣下自然是没什么资格,但圣上有命;王爷莫不是想抗旨?”
燕稷的意思。
燕周沉下脸:“本王无论如何也是这大启唯一的亲王,围我王府至少也要有缘由,即便是陛下,也是一样。”
“不知心怀叵测,行刺今上;这一点够不够?”
他这话来的突然,闻言,燕周瞳孔猛地一缩:“本王不懂你的意思,林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不懂没关系;有人懂就是了。”林胤道:“刑部和大理寺已经着手去查;是非黑白总能水落石出;而在这之前,还委屈王爷暂居王府,免得出了什么差错,你我都负担不起。”
说罢,林胤又看他一眼:“若是王爷无事,臣暂且告退。”
之后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去,礼数做的周全,燕周看着他的背影,手指骤然缩紧。
回去后在卧房内待了两个时辰,燕周心急如焚。
刑部和大理寺的王府中的盯视太过严密,四周都是外人,燕周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视线,而府中大管事和门客都被大理寺唤了去审问,偌大的王府,他居然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样不行,必须要找一个没有眼线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到现在也只剩下了书房密室,他必须避开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到那里,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与云木止或者他在外面的势力联系。
燕周眯了眯眼睛,下定了决心。
夜里,过三更,四周万籁俱寂。
燕周卧房隐约传来木门推开的吱呀声,他特意换了一身玄色的衣服,轻手轻脚出了门,此时看守的人也都累了,靠在墙边半醒半睡,没人注意到他。
燕周一喜,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疾步朝书房走去,远远看到书房红木门后,突然听得有人在身后出了声:“王爷这么晚了还未睡,是来赏月么?果真是风雅之人。”
他僵了僵,转头,姜百里笑盈盈站在他身后,在半路遇到了姜百里,还是一惯的笑面狐狸模样,行礼道:“王爷。”
燕周脸色有些不好看:“姜大人怎么在这里?”
“陛下有命刑部十二个时辰都要在王府待着。”姜百里道:“臣受陛下赏识,无以为报,这等分内之事自然还是要做好的。”
说着,他话音一转,皮笑肉不笑:“否则,这月黑风高时候,难免会出些心怀叵测的人,如果单单是如王爷这般赏月还好,若是有什么别的意图,那可就不妥当了……王爷您说是吗?”
燕周冷着脸:“姜大人如此尽忠职守,自是妥当。”
姜百里就笑:“王爷能明白,自是再好不过,所以还请王爷回去早日休息,这些日子不同寻常,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在夜里随意走动了。”
燕周眯起眼睛看向他。
姜百里笑容无懈可击。
二人对视半晌,到底还是燕周没能拉的下面子,冷哼一声后挥袖回了房,心烦意乱躺下后不久,外面响起脚步声,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巡视而过,火把的光从窗纸透进来的那么一瞬间,燕周突然明白了他自己现在的处境。
阶下囚。
燕周猛地坐了起来,将今日发生的种种和之前的事情联系起来,细想之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突然想起,燕稷现在的所作所为,像极了当初嘉宁帝同当时权势最盛的大皇子夺嫡的手段。那时候燕嘉宁也是这样,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而后韬光养晦,玩弄权势,仿佛戏外人一般。等到大皇子自觉底气更甚,言语行为放肆的时候,突然锋芒毕露,猝不及防给予了对方致命一击。
于是权倾朝野的大皇子化为黄土枯骨,昔日默默无闻之人从此号令天下。
皇位之争,成王败寇,只能荣华一个。
现在到了他和燕稷这里,也一样。
燕周深呼吸数次,起身从床下一个暗格中拿出一个盒子,低头看了看里面的信和鸣镝,神情慢慢变得决绝。
…
三日后。
众臣站在太和殿,朝着右边空了三天的地方看了看,心下缄默。
端亲王燕周,已经三日没来上朝了。
原因他们自然也知道,事实上大多臣子心里都清楚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而此次权势之争结局究竟如何,从燕周现在还没出现在朝堂,百官已经看了出来。
当年大皇子权倾朝野,事发后紧紧被软禁封闭了两日,从此便万劫不复。燕周才能权势本就不如大皇子,这些年虽然一直在扶持,但重要的到后来几乎都被帝王明里暗里削了去,现在他手下的人虽说不少,但细细一算,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
众臣面面相觑,又朝着那空着的地方看了一下,叹了口气。
那里的位置,看来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之后一切如众臣所料,帝王表面看着总是一副笑眯眯爱闹的模样,实则是个手段狠的,不动则已,一旦下了手,就不会任何人挣扎的余地。
众臣预料的没错。
天和五年九月二十三,大理寺上奏言明燕周罪责——天和元年江南叛乱,帝王宫中遇刺,傅知怀江南受暗杀,傅行章逼宫一事多有牵扯,私下滥权,藐视律法,勾结权贵,且与赤方有染……大罪诸多,小罪无数,在奏书上一一列出来,竟有十页。
罄竹难书。
最先还有不少人觉着这是帝王在权势之争中驶的欲加之罪,偏偏不是如此。之后大理寺呈上人证物证若干,画押书及书信摆在大殿中央约有三米,各事皆有人证,上殿后各自将招供,每人说的连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局,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而同时,刑部从端亲王府书房发现一间室中室,并从里面搜出一叠信,里面是燕周与赤方的往来内容,从最初的江南叛乱到刺杀帝王,再到后来的主谋让傅行章逼宫,逼走傅知怀,林林总总,一应俱全。
这一下,便是之前还在竭力想要救燕周脱困的臣子都安分了下来,先莫说那些动摇社稷的罪名,就只说刺杀罪名,已经够让任何人从京城浮华彻底脱离出去。
谁都救不了。
帝王震怒,下令捉拿燕周,同日,端亲王府后院鸣镝升空,随后燕周下狱大理寺,林胤主审,姜百里辅之,刑讯三日三夜,燕周出身帝王家,锦衣玉食半辈子,偏偏就这么生生挺了过去,只说诬陷,半点没开口。
燕稷听了,没言语,只是在当日夜里,去了大理寺地牢。
关押燕周的牢房,正巧是之前傅行章待过的地方。燕周坐在那边,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燕稷站定,燕周淡淡看他一眼:“怎么,来看我笑话?”
“或许。”燕稷吩咐狱卒打开了牢门,走进去:“你这般模样,确实挺狼狈的,朕觉着你倒不如尽早把该说的都说了,免得受皮肉之苦,无论如何也体面些。”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燕周嗤笑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要我主动认罪,以此来让你青史不会成为屠亲的暴君,是不是?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燕稷挑眉:“朕是不是冠冕堂皇,你说了不算,但有一点朕想你是清楚的……昨日王府中鸣镝的烟花颜色很好看,你说,是不是?”
燕周手指顿了顿,却没说话,闭上眼睛靠在了墙上。
燕稷走过去,低头凝视他半晌,在燕周就要耐不住睁开眼睛的时候,缓缓开了口:“你可真是蠢到了极致。”
他弯腰靠近他耳边,一字一顿道:“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云木止看到你的鸣镝烟花后真的会来救你,并且帮你率军逼宫吧?”
燕周不可置信睁开了眼睛。
“你自己蠢,就别想把旁人当傻子骗了。”燕稷退后一步,似笑非笑看着他:“上次傅行章逼宫,最多不过三万人,且都是些乌合之众,你在外暗自屯兵这么些年,怎么可能就是这么个结果?
他说:“嗯,让朕想想,你手下这些真正的兵马,这时候是不是就在城外的某个地方,只等你一声令下,他们都会整兵待发,而后云木止一到,便会带着他们搭救你,顺便逼宫,而发令的标志,就是鸣镝的烟花,对不对?”
燕周面上一沉。
燕稷笑眯眯抬起头:“看来,是朕猜对了。”
燕周沉默一会儿,沙哑开了口:“你知道了,那也无用,如今京城禁军加起来也不过五万,根本抵挡不住我手下兵马。”
“你说的没错。”燕稷认同点点头,又笑起来:“不过前提是,云木止得来。”
“他会来!”
闻言,燕稷面上扯出讥讽的笑,话说的十分刻薄:“燕周,你以为你是谁?”
第71章
燕周脸色难看起来,沉着脸就要发作。
“你以为云木止如此费心费力帮你是为什么?因为你是可用之人?笑话?”燕稷不屑的笑:“云木止利用你,是为了打击朝堂;将朕身边的可信之人调走。”
“现在傅知怀出京,贺戟因为傅行章的事定会与他有隔阂;目的已成;而你万般权势已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下兵马也是尽听云木止调遣;你说说,你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燕周咬牙。
“更别说,现在九国已乱,贺戟那边紧紧困着云木止,你以为他走得开?”燕稷冷笑:“别天真了;贺戟的本事你我都清楚,何况他手中还有我大启三十万忠勇之士,他如何调遣援兵?你确定,如今京都外;还有你的兵马?别傻了。”
“……我不信。”
燕稷也料到了他会这么说;没反驳他;朝窗外看了看:“快亥时了。”
四个字,却足以让燕周变了脸色,因为他和云木止之前是算好并定下的破城时间,就是在亥时!
他低头,眼里的惊愕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下去,片刻,突然看着眼前出现一抹明黄,燕稷在他面前款款坐了下来,慢条斯理:“不急,朕陪你一起等。”
燕周愣了愣,重新闭上了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风声偶尔从窗户透进来,瞬间散在周围,不留半点声息。
燕周靠在墙上,明明及其要紧的时候,他却不知为何莫名有了困意,慢慢就睡着了。半醒半睡中,突然听到了城楼钟声,瞬间清醒睁开眼睛,燕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很淡:“亥时了。”
燕周握紧了手,绷紧了身子听着外面的动静。
万籁俱寂。
燕稷也不开口,淡淡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时间在寂静里慢慢走,一刻,两刻,三刻……燕周身子崩得越来越紧,最终在城外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紧绷到极致,而后瞬间颓了下去。
“子时了。”燕稷轻声道:“一个时辰过去了,云木止不会来了。”
他低低笑起来,走近一步,在燕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沉沉开了口:“那么现在,告诉我,你想怎么个死法?”
燕周一滞。
“斩首,鸩刑,绞杀……这些都太普通了。”燕稷眯起眼睛,俯下身慢慢靠近他:“你说凌迟怎么样?用最薄的刃,一点一点把你的皮肉层层割下来,林胤的手法很精巧,割尽了肉,你也不会死,到时一点点看着自己变成白骨,滋味一定不错。”
“或者剥皮如何?皮肉分离,定是永生难忘,炮烙也妥当,铜格烙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化成灰,想想都刺激,不过朕想你应该更喜欢抽肠,到时朕一定会为你选最烈的猛禽,也好不负你的体面,对了,朕倒是忘了,还有烹刑,也莫要太寻常,王妃现在禁足王府,不如就投进这沸水热油里去,倒是让王叔尝尝,之后好上路,如何?”
提及发妻,燕周终于有了反应,咬牙切齿怒视:“燕稷,你怎么敢?!”
燕稷却轻轻笑了。
他笑着,笑声响在空旷的地牢里,慢慢变沉,沙哑,歇斯底里,笑到最后,眼边都染上了赤红。燕周看着他的眼,被里面的狠意煞到,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刚一动,就看到燕稷缓缓俯下了身:“我怎么敢?燕周,你体会过那种感觉么?那种站在火焰里,浑身被火焚烧,意识在疼痛里慢慢清醒,却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皮肤灼伤后脱落,渐渐化为灰烬……这样的感觉,呵。”
他说着,一瞬间,仿佛昔日经历过的种种疼痛又出现在眼前,清晰真切,大火炽热,直烧的他眼睛发烫。
心却是冷的。
燕稷慢慢向前,一点一点把燕周逼到角落:“或者是在饮下鸩酒后,亲身感受着毒酒渗入你浑身各个血脉,五脏六腑慢慢被腐蚀,变成碎块,那样的疼,疼到麻木,不能动,浑身血液都凝在地上,成冰,和身体一起慢慢僵掉的感觉……燕周,你懂么?”
背后一片冰冷,退无可退。
燕周抬头愣愣看着燕稷,后者一步步靠近他,眼神狰狞,嘴角笑意诡异张狂,落在燕周眼里,宛如自地狱身覆鲜血脚踏白骨而来的夺命厉鬼,身后簇拥无数冤魂,嘶吼喊叫,不死不休。
他紧紧靠在墙壁,瞳孔因着恐惧缩成一个黑点,燕稷沉沉对上他的眼睛:“你当然不懂?”
三字,嘶哑沉郁,像被细碎的沙石狠狠磨过,燕周想开口,唇齿却在像被封住,颤抖作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恐惧之下眼珠一动不动看着燕稷,许久,却看到燕稷嘴角露出了一抹堪称温柔的笑:“不过,没关系。”
“……”
他轻轻附在燕周耳边,语气轻缓:“放心吧,我没那么狠心,不会让你死,你觉着汜寒关怎么样?八千里外,终年冰封,想来是能让王叔平心静气过活下去,也是好事。”
燕稷一震:“你不能这么做!本王是大启唯一的亲王,生死留于京都,本王……”
之后的话还未说完,就在燕稷冰冷的视线下慢慢哽进了喉间。
燕稷冷冷看着他,嘴角温柔的笑渐渐染上残忍意味,声音却还是柔和的:“那些都是从前的事了,数十年的岁月,足够你余生回忆……王叔,安心去吧,千万记着要好好活着,朕会让你在凄苦之地,看着大启是如何一点点统一宇内,荣耀四方的。”
燕稷笑眯眯直起身子:“再见了,王叔。”
燕周目光呆滞,闻言眼珠呆呆转了一下。
燕稷没再看他,转身出了牢门,眼睛里最后一点赤红尽数散去,清清淡淡,还是从前一样明媚潋滟的桃花眼。
就这样吧,燕稷想。
从此八千里寒关,才是你的归宿。
…
大启天和元年十月初三,端亲王一脉流放汜寒关,余下牵扯之人斩首一百一十六人,贬谪三百二十四人,罪责延及子孙,三代不得入仕,朝堂上曾经权倾一时的端亲王,从此再没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燕周流放后的黄昏,外面屋檐细雨,朦胧幽暗。
燕稷却没闲得住,跟谢闻灼一起去了京都白马街。因着雨势不大,外面依旧繁华,二人就着街道慢慢走,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燕稷这么给谢闻灼说了,后者一笑:“这样的日子今后还有许多你,都是我陪你一起过。”
“这原本就是应当的。”燕稷理所当然点头,突然看到街边有卖糖人的摊子,眼睛一亮,拉着谢闻灼走了过去,卖糖人的是位老人家,燕稷也没怎么挑,随意拿了两个,谢闻灼付钱后转身,嘴里瞬间被塞入一个糖人,入口即化,很甜。
他捏住看了看,是个穿着红色喜服的书生,不由笑起来:“陛下的是什么?”
燕稷老脸一红。
谢闻灼挑眉,倾身上前在他嘴角亲了亲,这还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燕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谢闻灼趁着他分神,迅速将他藏着的糖人拿在手里看了看。
是个和它手中穿着一模一样的媳妇的小娘子。
谢闻灼眼里骤然出现带着光点的笑意。
燕稷红着耳根,伸手把糖人抢了过来:“拿错了,朕可不是什么小娘子……小娘子应该是你的才是,快换回来。”
“陛下当然不是小娘子。”谢闻灼从善如流把手里的糖人递给他,去没接他手里的,低头与燕稷额头相贴,声音温柔缱绻:“你啊,是我的意中人,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是我如何看也看不够的,最好的人……我的陛下。”
这情话说的,又苏又撩。
燕稷只觉得心里比耳根还要烫,别开头:“这种话,就不能回家以后再说吗?”
谢闻灼就笑起来,牵起他的手:“那,我们回家?”
燕稷做出一副虽然我很为难但看你如此诚心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算了的模样,反手握住谢闻灼的手,说:“好。”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拿着糖人继续朝宫城方向走去,还未到宫城,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女子在那边直直跪着,身子在风雨中摇摇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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