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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想复国-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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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抬头看向豫州城方向,心下微颤。那里面真的是他的那个侄儿在筹谋么?
  穆崇玉竟已成长到如此地步。
  穆渊的脸阴沉下来,眸色晦暗了几分。
  这就是他养虎为患的后果。看来此次必要将穆崇玉除去,否则遗患无穷。
  穆渊派了十名身形矫健的高手着夜行衣,于三更之时,趁其守备松弛,登上城门,悄悄劫走了薛成化。两人彻夜长谈,重新制定了百般计谋,势必要攻下豫州,以捉拿叛贼的大义将穆崇玉擒于刀下。到那个时候,所有心存复国妄念的南燕人要么心灰意懒,要么仇恨于心,丧失理智,无论如何,都将成为两人坐收渔利的大好时机。
  有共同的目标,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办了。
  一天时间,两人重整了队伍,稳定了军心,把薛成化的两万兵马并入穆渊的五万大军之中,划三万归薛成化统领,预备集中攻打豫州城的西北、正北、东北三门,四万归穆渊统领,集中攻打正西、西南、正南、东南、正东五门,预计翌日一早,正式发动总。攻。
  穆崇玉是在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中醒来的。实际上,这一年来他从未沉睡过,夜夜熬到灯枯,日日与晨光一同醒来。
  此刻时间尚早,外面安静得连鸟儿的啁啾声都不闻。穆崇玉却知晓,今日必不会平静。
  前夜薛成化被劫走,穆渊大军已至,真正的战火马上就要烧到了眼前。
  对方有整整七万大军,可是己方却只有一万五。邹淳的援军还要三天才能赶到。
  三天时间,可以想象战局会有多么惨烈。
  穆崇玉洗漱完毕,起身去取自己的长袍,手一停顿,转而拿起了旁边的披挂,系上了佩剑。
  现在万事已备,只剩下这临门一脚。他已时刻做好亲上战场的准备。
  *
  彼时的薛成化浑然不知,北渝宫廷已发生了剧变。
  天子之怒,横尸百万,流血千里。
  北渝的官员从未见过当今陛下发下如此滔天怒火。
  外面明明是烈日当空,可这风吹进金銮殿里,却带来了飒飒寒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整个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刚被提拔为丞相的位高权重的陈大人也一声大气不敢喘。
  突然,“哗啦”一声,薛景泓把一只青色琉璃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杯子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溅在一位官员的脸上,他却不敢动弹分毫。
  “你们就是这样蒙蔽朕的?”薛景泓的声音蕴含着暴怒,目光却沉静得可怕,他静静扫过跪在下面的群臣面上,一字一顿:“朕说要善待南燕人,可结果呢?薛成化身为皇亲,竟胆敢以身试法,以发兵追讨叛贼的名义草菅人命、虐杀百姓,他身为皇亲尚且如此,至于尔等,又不知将朕蒙蔽到何等地步!”
  他说完这句话,底下群臣忙跪伏磕头,口中奇呼:“微臣不敢!”
  “不敢?”薛景泓冷笑一声,他把穆崇玉送过来的认罪书扔到了地上,那上面鲜红的血指印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们自己看看,这认罪书乃薛成化亲笔字迹,你们看看他倒是做了多少为非作歹的事情!”
  有人颤颤巍巍地接过去,读了出声,却是越读越吓得魂飞魄散。读到最后,已是整个人跪伏在地上,抬不起身。
  新任丞相陈秉公是薛景泓的心腹,为人稳妥沉静,他扶了一把那人,然后垂头问道:“此时薛成化领兵三万在外,恐生异心,不知陛下打算对其如何处置?”
  陈秉公寒门出身,竟胆敢直呼怀王其名,可见薛成化已注定是不得善果了。
  薛景泓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朕要他以己身之血,祭天下枉死之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十一中间还有一更~


第58章 冷箭来袭
  五万大军正严阵以待; 整装待发之时,另一个消息又飘进了北渝的帝都。
  薛成化竟勾结旧燕宣亲王穆渊有违逆之举!
  满朝哗然; 可此事已有铁的证据:前豫州别驾高文璟,临近的徐州牧宋之孝都呈上了弹劾奏章,语称薛穆大军已经军临城下; 薛成化穆渊显然是沆瀣一气,非但猛攻我大渝皇朝的地方政权豫州,战火也已波及徐州; 生灵涂炭。
  非但如此; 此前薛成化因无故进攻豫州; 被豫州守军生擒过一回,豫州牧本想将其押回朝廷,谁知两天时间; 薛成化竟被偷偷袭入城中的穆渊手下救走。
  此后; 更是跟穆渊合流; 竟敢将朝廷亲兵并入穆渊的乱军之中。
  凡此种种; 薛成化谋逆之罪已是板上钉钉。
  倒燕派的最后一位中流砥柱将就此消亡。
  听闻此信; 薛景泓心里反倒泛起另一种滋味。
  他没想到; 崇玉竟会为了配合他的局下定决心彻底和穆渊决裂。他以为; 以崇玉的性格,势必做不到如此决绝。
  他本来早已做好了仅以“当年江东大旱蒙蔽圣听; 虐待百姓”之罪将薛成化捉拿归案,或许会难以服众,或许会给北渝百官留下自己残暴冷酷的声名; 他都不在乎。
  只要倒燕派一日不除,他便一日无法减轻自己心中深沉的愧意。
  可既然崇玉已为他做到了这一步,他便更加不能辜负了崇玉的好意。
  这日清晨,薛景泓亲自来到沙场,点兵点将,又多派了三万兵马,与那五万大军合而为一,整装待发。当日正午,所有一切军饷、马匹皆以备好,这泱泱大军便从北渝一路向南行进。
  薛景泓随军同行,亲自领兵上阵。
  这一路,他已是万分熟悉,并时时刻刻在自己记忆中重现。
  一年前,他正是从这条路上沐浴着清晨熹微的阳光,与崇玉分道扬镳。
  已经一年时光了,他是如此的惊奇,自己居然还可以忍受整整一年的分离。多么的不可思议。
  不知崇玉是否对自己有过分毫的思念。
  薛景泓苦笑了一下,笑容中又带了点期待、忐忑和焦躁不安。
  一想到崇玉现在正在战火中拼杀,他就很不能立即飞到他的身边!
  短短三天时间,这泱泱八万大军就快马疾行了五百里,行军神速。可饶是如此,薛景泓也嫌速度太慢。
  而彼时的豫州,战火已酿成滔天的火光,直冲云霄。
  邹淳因一直在徐州、兖州待命,甫一接到穆崇玉的求救信便立即整顿军队,前往豫州。两天半的时间,匆匆赶到。
  那个时候沈青、陈康四等人正在死撑,邹淳的到来正像是及时雨一般,立即缓解了战局的劣势。
  只是可惜邹淳因为求速,带来的全是轻骑兵,人马也只有一万,救急得了一时,却不能扭转战局的胜负。
  无论如何,死守着城门不出,做缩头乌龟,是赢不了这一仗的。
  战事进行到这里,已经僵持了有足足半个月了。
  攻城之战,最怕的便是一个“拖”字。豫州乃天下粮仓,粮食军饷富足到肥美流油的地步,只要他们守军意志坚定,再坚守不出三个月也不成问题。
  可薛成化与穆渊的情形就迥乎不同了。两方都是长途跋涉,行军作战,粮草备得再丰富也总有个限度,薛成化大营之前又经过穆崇玉夜袭放火,粮草已余不多。
  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战事未完,弹尽粮绝,军心浮动。
  既然拖不得,穆渊与薛成化便决定要进行最后一搏了:诱敌出城。
  豫州城门高数十丈,如铜墙铁壁一般固若金汤,实难攻下。他们已经围攻了数日,都不见丝毫成效,反倒损兵折将。
  如此,只得另想门路。
  穆渊与薛成化两人皆是心狠手辣,见城门久攻不下,竟想出一个恶毒的法子。
  当初战事未起之时,豫州大小巡吏虽已全城通告,让平民百姓为避战事,皆躲进城中来,可城池毕竟大小有限,容不下所有百姓。故而犹有数万农民未曾进城,而是与城外的农田相依为伴。
  一天时间,薛成化责人于城外方圆百里抓来农户数千,皆绑在营帐外面,正对着城门守军的眼皮底下。
  并派人向穆崇玉传话:“若叛贼一日不出城门,我便要放火烧尽燕人之田,让你们再无粮可食,若叛贼两日不出城门,我便杀尽城外百姓,让你们失信于民。”
  话传到之时,薛成化毫不手软,举起一束火把便扔进了农田之中。
  那农田里正是长得饱满喜人的麦穗、豆角、高粱。可惜一瞬间,全都付之一炬,滚滚浓烟遮蔽了头顶之上湛蓝的青空。
  穆崇玉气得浑身发颤。他一向最厌恶的,便是北渝人从不知体恤土地的珍贵。北渝人马背上来、马背上走,猎物成性,从不知细耕细作的艰辛。
  现在,竟是胆敢烧毁农田!
  穆崇玉强忍着怒火,沈青、陈康四、邹淳等所有人都强忍着怒火,告诫自己莫要中计。可当第二日正午,薛成化果然说到做到,不但焚毁了农田,更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抓捕来的数千农户,成排成排地残杀致死时,却再也忍不住了。
  身为一国之君,身为铁血将军,若不能保住自己的百姓,还有何用?
  穆崇玉应战出城。
  薛成化、穆渊的军队早已严阵以待在了护城河的对岸。乌压压的一片,令人望之而心生寒意。
  穆崇玉抬头,正看到了薛成化挑衅的眼神,目光再一转,则是一旁的穆渊。
  一年未见,穆渊竟恍惚比之前更冷漠了些,眼看着南燕百姓的鲜血横流在地,神态竟也未曾有一丝动摇。
  既是如此,穆崇玉也没什么好再逃避的了。他举剑冲天,扬鞭向对岸杀去。
  这一仗,杀得昏天暗地。穆崇玉已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是在与谁厮杀,恍惚间只觉得心中的沉痛蔓延似海。
  时光仿佛又带他来到了几年前,南燕都城陷没的最后一战。
  他拼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耗光了心头的最后一丝软弱,如同行尸走肉般挥舞着,厮杀着,抗争着,直到手上的剑掉落在地,直到双手被人缚在了身后。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不能丢掉他的利剑。
  早晨的清风渐渐被烈日驱散,正午烈日当空,到了傍晚夕阳西下,灿金的斜阳与弥漫了一地的血色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士兵们已经精疲力竭,可没有人愿意撤退,没有人率先挥下停战的令旗。
  这是最后一战了,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嗖”地一声,一根冷箭来袭,眼见得要射向穆崇玉的方向。
  穆崇玉听到了这箭矢的破空之声。可惜他面前正是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他已无力转身格挡。
  沈青也看到了,然而他离得太远,他只能竭尽全力地拼杀过去,嘴里爆发出一声嘶吼:“陛下小心!”
  穆崇玉仍没有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10月5号~


第59章 当庭责难
  沈青绝望地闭上了眼。却不知正当此时; 另一根利箭正从相反的方向破空而来。
  紧接着,两根箭矢相撞; 在离穆崇玉一尺之隔的地方一齐掉在了地上!
  喊杀声随之如潮水般涌来。
  穆崇玉迟疑回头,竟然看到了薛景泓正骑着马,带领着一队轻骑冲破了重重阻碍; 向自己疾驰而来。
  援军来了!
  他想向薛景泓扯出一丝微笑来,却觉得筋疲力尽。再一挥剑,却发现周围没有了那层层冒出的如同流水一般的敌军。
  敌军已被这八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起来。
  之后的胜负; 便再无悬念。
  薛成化以逆贼的名声被捕; 押入帝都天牢候审; 穆渊作为同犯一同被抓。剩下的残兵败将悉皆作为俘虏,浩浩荡荡地牵往北渝帝都。
  至此,倒燕派终于全部伏法。
  大战过后; 旧事百衰。穆崇玉如今身为豫州牧; 在战事过后; 立即开仓放粮; 赈济百姓; 又派人襄助农民耕作废田; 力图恢复土地往昔的肥力。
  这样一忙便是好多天。
  薛景泓屡屡看着穆崇玉忙碌的背影; 想寻机会与他单独说说话,可惜总也找不到机会。
  偶然与穆崇玉避开了众人目光; 薛景泓鼓起勇气刚要开口,冷不防却看到穆崇玉躲闪的眼神。
  “陛下,崇玉还有要事处理; 先行一步。”然后便匆匆而逃。
  薛景泓别无他法。一堆事务尚等着他去处理,他不能总在豫州蹉跎,误了大事。
  薛景泓走得悄无声息。或者说,是穆崇玉有意视而不见。待沈青来报说北渝陛下大军已班师回朝时,穆崇玉才刚刚从繁琐的事务中抬起头来,那时,薛景泓却早已出了豫州。
  漫漫行军队,浩浩回朝路。
  再回到皇宫,局面便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倒燕派的最后一位人物薛成化不但犯了滥杀百姓之罪,更是和乱军穆渊勾结在一起,意图谋逆,此等大罪,已无生机。
  穆渊作为同党,一同被判死罪。
  至余下的几万乱军戍卒,凡是愿意认错招降的,皆放其一条生路,剩下薛成化、穆渊的心腹将领,只能一同伏法认诛。
  辉辉大义,就此得昭,下一步,便该论功行赏。
  此次围剿逆贼,推翻倒燕派,功劳最大的,当加官进爵,给予高官厚禄。
  对此,朝臣都没有意见,可当一纸诏书下,决定将豫州牧升任为一品车骑将军,受封燕国公之时,整个朝廷都有些哗然了。
  豫州牧虽固守城池有功不假,可也不至于如此一步登天,鸡犬飞天啊。遥想当年在统一塞北草原上立过定鼎之功的将帅们也只是加官不封侯,封侯不加官啊,更何况今日之豫州一战,虽则惊险,却远远不到千钧一发、危如累卵的地步。豫州牧竟能一举加官封侯,实让人侧目。
  众人暗地里纳闷不平之时,有人恍惚看透了事情的真相:自古帝王多疑心病。豫州牧今朝得了如此大的军功,陛下自当有所忌惮,因而故意赏下天大的恩赐,且看豫州牧能不能把握得住呢。
  经这么一解释,百官倒是茅塞顿开了,一时觉得通透无比,皆放下嫉妒不平之心,都做一副隔岸观火的看好戏姿态。
  却不料待好戏开场的那天,所有人都彻底傻了眼。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经过一个月的朝政整顿,大多事务皆已尘埃落定,恰逢仲夏时节的暑气渐消,佳节将至,北渝帝都便预备趁此机会大宴群臣,一则共庆中秋,二则既往开新,涤荡被倒燕派把持的旧貌,开清明治世的新颜。
  满月如银盘,初挂柳树梢。皇宫里面张灯结彩,华美之至。
  宴席已开,宾主皆落座,唯有一人,姗姗来迟,始终未见其踪影。
  正是传说中守城半个多月,在豫州之战立下汗马功劳,被封将封侯的豫州牧。哦不,现在应该称其为燕国公了。
  席上众人表面上推杯换盏,谈笑晏晏,暗地里却都对这位燕国公翘首以盼,急于一睹其真容。
  有人偷偷觑了眼御座上的圣上,见薛景泓坐在那里面沉如水,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下便有些幸灾乐祸了:这下好了,燕国公居功自傲,胆敢让陛下等他,恐怕不日就会被陛下厌恶,自食恶果。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门外的太监终于通报:车骑将军、燕国公觐见。不多时,便见一道颀长秀挺的身影从大殿之外的玉阶上缓缓走来。
  那人一袭紫袍加身,袖边滚金的蟒纹在宫灯下泛起莹润夺目的色泽,一步步走得近了,坐在大殿门口处较劲的官员方觑到了这位燕国公的真面目。
  有人开始惊叹这燕国公的好容貌!玉质容颜,竹质身姿,身披紫袍,倒不像是传闻中杀伐果决的英武将军,反更像是神仙人物,丰神俊朗。赞叹间一时竟忘了之前对他的敌意。可紧接着,燕国公到殿中行礼站定,方有人觉察出不对劲来。
  尤其是一些在朝中资历老、经历多的大臣们。他们惊愕地盯着他,张口结舌,大惊失色。有年岁高的,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便左右询问,交头接耳。不多时,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刚刚的戏谑心情一扫殆尽,满朝哗然一片。
  可偏偏众人瞩目下的那对君臣仿佛没察觉到丝毫问题。非但如此,他们的陛下自青年到来之后眼角眉梢便挂着一丝笑意。
  任谁都能看得出,那笑容有多真切愉悦。
  陛下这……不会是神志不清吧?
  穆崇玉听着耳边嘈嘈切切的议论,心里百般滋味。旁人不解,他自己又何尝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站到北渝皇宫的大殿上。
  “穆崇玉叩见陛下!”
  穆崇玉声音清朗,字字清晰,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北渝人的礼。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到他喊的是什么了。
  旧燕之主穆崇玉!他的确是旧燕之主穆崇玉,而不是什么豫州牧宗裕!
  这怎能如此荒唐!
  御史令郭浩儒有直言进谏之责,他又性格刚直,向来直言不讳,当即便站了出来,矛头直对穆崇玉:“下官记得这位是皇上身边的起居舍人穆舍人吧。穆舍人在外浪荡两年,回来之后便不记得自己的本分了吗?下官怎么不知,穆舍人能够有资格站在这中秋大宴的殿堂之上?!”
  这一问,恰问出了朝堂上众人的不满,众人安静下来,都面露不善地盯着穆崇玉。
  薛景泓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穆崇玉,直到这会儿,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收敛了眼神里的情感,不喜不怒地扫视了一圈他周围的臣子。
  除了邹淳,大概没人能理解自己会有如此的惊世之举。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
  “今日,朕给诸位爱卿重新介绍下穆崇玉。崇玉前者因颁布新政,对豫州治理有方,使得百姓安居乐业,豫州风气清明,后者因大败薛成华,捉住逆贼,保社稷有功,朕特升任其为一品车骑将军,封燕国公。”薛景泓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群臣的反应。他在众人脸上看到震惊,看到难以置信,看到种种恶毒的猜忌。
  薛景泓皱了皱眉头,稍微一顿,继续扬声道:“今赐燕国公封地豫州、徐州、荆州、扬州四地,共计三千八百里,城池七十六座,聊表朕心,望燕国公能代朕继续固守疆土,绵延恩泽。”
  “崇玉叩谢陛下!”穆崇玉深深地望了薛景泓一眼,再次单膝而跪。薛景泓能做到这等地步,已实属不易,他应该学会知足。
  满朝忿忿而怒。
  陛下这是疯了吗?!赐高官厚禄便也罢了,把那千里沃土拱手让人是何用意?!这与放虎归山何异?
  再看那旧燕之主,口中既不自称微臣,又不行双膝下跪叩首之礼,何曾有一点俯首称臣、感谢皇恩的姿态?他分明是异心已起,只怕是还做着南燕之主的旧梦!
  郭浩儒拍案而起:“陛下不可!”
  “古之祸患,皆从藩地起,先有东周诸侯割据之祸,后有西汉景帝七王之乱,陛下难道想重蹈覆辙吗?更何况,”说至此处,情绪颇有些激昂的郭浩儒声音兀地冷冽下来,他冰冷地瞥了眼背脊笔挺的穆崇玉,道:“此等叛贼逃犯之徒,焉能担此重任?陛下今日赏下如此厚重皇恩,焉知此等朝三暮四之叛贼,不会恩将仇报、背信弃义?”
  穆崇玉把这话听在耳里,若是从前,想必他定然会羞愤欲绝,然而如今,这些话却不能动摇他分毫了。
  他已经见过太多指责他、辱骂他的人了,终于渐渐明白,旁人的辱骂指责,或许并不昭示着自己是错的。与此相反,那人越咒骂,越显露出他心底的惶恐与忌惮。
  他从前也是如此在心底咒骂薛景泓的,可是今日,他打算放下一切猜忌与犹疑,转而去信赖他。
  于是穆崇玉默不作声,他挺直的背脊没有一丝颤抖,只静待着薛景泓的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10月7号~


第60章 尘埃落定
  薛景泓并未被激起怒火; 他眼底幽深一片,只在目光触碰到穆崇玉的时候才会泛起微微的波澜; 转而又是一片平静。
  “爱卿所言不虚,藩王之乱,自古有之。”薛景泓缓缓道; “可是朕再说一次,燕国公并非叛贼,而是平反有功; 救朕于危难之中; 救大渝于危难之间的恩人!爱卿听清楚了吗。”
  “若无燕国公; 薛成化谋逆暗杀之罪难被揭发,朕或许早晚要死在薛成化的暗箭之下。”
  “若无燕国公,薛成化今日已大破豫州城; 吞并徐州; 与反贼穆渊沆瀣一气; 占据了朕的大半江山。”
  “若无燕国公; 南燕百姓被倒燕派肆意虐杀□□; 必定对我大渝积怨已久; 民心乱了; 诸位今日又如何能安然在座,享中秋之欢?”
  “朕再说最后一次; 今日,希望诸位明白,朕对燕国公; 是行感谢之大礼,而非行恩赐之奖赏。若有人再忘记了这一点,口吐不当之言,朕便教他从头把书读起,待懂得了知恩图报的道理,再来做我大渝的官!”
  薛景泓沉声说完,居高临下地睥睨了郭浩儒一眼,道:“爱卿,听明白了吗?”
  郭浩儒为人清高自傲,被如此当庭质问,一脸羞愤竟不欲回答。一时僵持在那里,所有人都看出薛景泓的脸色越来越差,都心惊肉跳。
  正在这时,宰相陈秉公先迈出一步,他高呼一声:“微臣领旨!”跪伏叩首。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像是被点醒一般,纷纷跟着陈秉公的动作一齐跪下,山呼万岁。
  郭浩儒见此情形,也终于屈服了,顺杆而下,高呼陛下圣明。
  经此一风波,众人方对穆崇玉的就座心照不宣了。
  原来陛下右手边第一的位置是留给燕国公的啊。有人这么后知后觉地感叹道。
  月上中天,树影婆娑,宴至半酣。
  酒喝到一半,方有人去给穆崇玉敬酒寒暄。有人是好奇,有人是试探。更多的久历官场的老官们是“顺圣意,秉圣旨”,觑着薛景泓的脸色来到穆崇玉的席前,推杯换盏。
  穆崇玉来者不拒,含笑相迎。
  席前的酒盏空了一次又一次,穆崇玉皓白的面颊渐起红霜,被烟紫的长袍衬得如同落日的飞霞,让人移不开目光。
  薛景泓看在眼里,他漆黑的眸光微暗,顿了又顿,到底示意了下身旁的侍从。
  侍从又来到陈秉公身旁耳语一番,陈秉公会意,也不知作了如何安排解释,慢慢地,便不见有人向穆崇玉敬酒了。
  不久,便有大臣告醉回家,陆续地,整个大殿空了下来。
  穆崇玉也不知自己饮了多少酒,他许久未曾这样豪饮过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勉力站了起来,稳了稳身姿向薛景泓笑道:“陛下,崇玉今日也告退了。多、多谢陛下款待。”
  薛景泓果然没有食言,把过去南燕的国土倾数还给了他。虽则今日仍只是受封为臣,可是薛景泓言行中已分明把自己当做了一国之主,而不是唯他是命的臣子。
  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是漫过了一层动容的,那犹如一波融融泄泄的春水,缠绕上他的心底。
  薛景泓恰看到了穆崇玉嘴边的那抹笑容,如同寒星升上夜空,皎月驱散了阴云。他禁不住站起身来,半垂眼眸掩住了自己的思绪:“崇玉,可否暂留稍许时刻?”
  薛景泓挥了挥手,大殿之上的宫人立即识趣地退出了殿外,整个大殿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筵席被撤下,转而被点起一炉熏香,青烟袅袅,在殿内环绕不散。
  穆崇玉困惑不解地微皱了眉头,饱含着醉意的眼眸仿佛湿。润的明珠,眨眼间透露出诱人的气息。
  薛景泓被这样的目光烫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那簇火苗。
  “崇玉,自豫州一别后,我们还未曾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今晚,”薛景泓绕过身前几案,跨步走向穆崇玉面前,“你可否留下,与我秉烛夜谈?”
  穆崇玉蹙了蹙眉,实际上他有些困,他今日白天才从豫州舟车劳顿赶过来,晚上便出席了酒宴,很有些疲乏。
  再加之饮了许多酒,这会儿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穆崇玉舔了下唇,道:“抱歉,陛下,崇玉今日……”
  话只说了一半,唇上便被一个湿。润。柔。软的东西覆盖,灼热的气息拂面而来。
  穆崇玉惊愕地瞪大了双眸。
  有风从大殿外吹进,卷起了那轻薄的帷帐,月影斜照下来。
  薛景泓情难自禁地伸手环住了穆崇玉的腰,扣住了穆崇玉的后脑,双唇在那肖。想已久的唇瓣上磨蹭流连。
  他想说的,对面这人不让他说出口,既然如此,他只好全部都化在这一吻里。
  只可惜食髓知味,一旦沾上这双唇,他竟不想轻易停下。
  男人间的吻粗。暴却又绵长,动作间不知怎地,两人滚到了地上,他的崇玉就这样躺在那里,眼睛里如含了星辰,唇瓣上如含了嫣红的罂粟。
  薛景泓忍不住又低头吻了上去。
  星辰渐没,拂晓天明。晨风吹起窗幔,偷偷往里窥视着。
  穆崇玉昏昏沉沉地醒来,脑子里如同浇灌了浆糊一般,沉重难忍。
  他有点记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青烟色的床帐微卷,床榻上盖着绣有明黄。龙纹的薄被,有袅袅的熏香的味道飘过来,钻入鼻尖,痒痒的,更让人添几分慵懒的困顿。
  穆崇玉有些分辨不得自己这是在何处。然而下一刻,薛景泓走进来了,他辅一触及到薛景泓深邃如潭的目光,才像是打开了记忆的洪流。
  有一幅一幅令人难堪的片段闪过。穆崇玉蓦地涨红了脸,从床上一跃而起。
  “陛下,崇玉有事,先告辞了。”张口声音很是沙哑,穆崇玉也无心情去管,只顾埋头便走,连鞋也忘记了穿。
  薛景泓眼神暗了一下。他快步走到穆崇玉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穆崇玉犹如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猛地甩开。他后退了两步,垂下了目光,始终不肯去看薛景泓的脸。
  就在这挣扎两下间,穆崇玉的衣衫滑落了一小截,露出了他细白的脖颈。薛景泓的目光轻轻落在了上面,又艰难地挪开。
  昨夜他终是趁人之危了,趁崇玉喝醉的时候忍不住吻了他,两人在地上滚了好久,他都不舍得将崇玉放开。
  这样目光莹莹、全神贯注望着自己的崇玉着实太诱。人了,他恨不得把那柔软的唇瓣吞吃入腹,然后将他深深地抱入骨髓。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愿意在崇玉醉的时候……
  晚风轻拂,穆崇玉后来在他怀中睡着,薛景泓便把他抱到了床上,自己则在床边守了他一夜。他甚至连那紫色的华美绣章长袍都不能替穆崇玉脱下,生怕自己忍不住腹下的欲。火。
  直至天将亮时,才稍有些睡意。
  两人正僵持着,忽有宫女捧着热水,从外面请旨。
  穆崇玉恍如得救,他再次低声道了句“告辞”,转身飞快地掀帘而去。
  此时正是八月十六,早秋微寒。
  九月初一,一应事务交接完毕,燕国公离京返回封地。薛景泓站在城楼上目送了许久,终于不得不化作一声长叹。
  穆崇玉终究要回到南燕的大地上,北渝的天终究是太冷冽,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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