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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想复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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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上了一对被刺杀的夫妇。那对夫妇当时他并未深想,现在想来却极有可能跟眼前的父子是一样的情形。只可惜那对夫妇没能逃得出来……
穆崇玉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阴沉之色。他眉头紧皱,衣袖下的双拳禁不住紧紧握住。
他本以为穆渊即便和他意愿相悖,即便容不得他,要利用北渝的追兵将他置之死地,可到底也该善待自己属地的百姓。当今天下,战乱不息,唯有江浙一带勉强未遭战火的侵扰,可虽无外祸,却竟有内灾!
穆崇玉只恨自己为何要来南寻穆渊!他此生最厌恶的便是叛国投敌之人,因为曾经的自己,就是如此愚蠢,又如此可憎地投向了北渝的牢笼。
而穆渊,竟然勾结北渝的贪官一起,压榨他南燕的子民!
此时日渐西斜,洞穴外的阳光仿佛失了力气一般,缓慢地在洞壁上爬行。洞穴里一时无人说话,唯见那老者愤懑不平的叹息声。
正当此时,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呼号之声想起,穆崇玉一惊,忙站起身来,却听见一道饱含欣喜的声音在洞外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么么~
第27章 你是何人
原来是沈青!他当时和众鹰头寨兄弟遭遇追兵袭击时; 看那北渝追兵来势汹汹,还以为九死一生; 好在奋力突围一番竟得了生路,然后一路躲藏,顺着穆崇玉沿路做下的记号找到了这里。
“陛下; 北渝追兵既已发现我们踪迹,就绝不能再在此处停留。趁他们还未找到,我们得赶快离开才是。”沈青向穆崇玉恳切劝道。
穆崇玉沉默不语。他看向那对面色犹带怒容的父子; 心内却再次有一丝一缕的茫然泛上来; 然后逐渐汇拢蔓延; 犹如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在他的眼前。
北渝人不会给他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南燕人却还在这里自败根基。他这大半年以来的东躲西藏、四处逃窜,岂不成了笑话?
穆崇玉摇了摇头; 他恍然感到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他的血液中蹿腾; 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他身上的暖意。
“崇玉?”薛景泓看到穆崇玉变得苍白的脸色; 觉察到异样; 一个箭步跨上来扶住了穆崇玉的胳膊。
穆崇玉愣了一下; 他偏过头来看他; 想说自己没事; 半扬起嘴角,又觉得心中苦涩难言; 最终只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们走吧。”
这乌泱泱的一群人便如潮水一般,迅速而安静地撤出了这个洞穴。只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倦。
他们一行人; 来临安时都满怀着希望,春风满面,短短一个月时间过去,竟然已是天翻地覆。
李元善仿佛踌躇了很久,终于站出来到穆崇玉面前垂首下跪:“臣……有罪!若不是臣识人不明,未体察宣王的狼子野心,陛下就不会险些落入奸人之手了。”
李元善年岁已高,这么多天的折腾使得他身心俱疲,然而此时他跪在地上,全然没有半分侥幸求饶之意,脸上只有一片深沉愧色。
穆崇玉低头看他,默默走过去将他扶起。
李元善是阁老一般的人物,如若是当年在金陵城中,他心中激愤,一定会连带惩治李元善,而如今,他自己都尚且看不透人心,又有什么资格去迁怒他人呢。
穆崇玉摆了摆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此事不能怪你”,便转过身去,继续跟着队伍前行。
山道对他来说并不难走。在黑云山时,他也算是见惯了那陡峭崎岖的山路,已经适应了。然而此刻,走在这并不十分艰险的山林之中,竟让他觉得仿佛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他恍惚跟着大家走了很久,又恍惚仍在原地停留,寸步难进。
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残阳如血般铺洒下来,透过林间缝隙,刺得眼生疼。
穆崇玉他们来到了这片林子的尽头,前方有一条河流横亘在眼前,淙淙淌过,而在河流的上游,却是一片乌压压的兵士,正严阵以待地守在那里。
穆崇玉的视线在这群士兵身上扫过,然后蓦然落在了最前方那人身上。那人与其他兵将不同,并不穿铠甲披挂,反而是一身青缎衣袍,他骑马走在最前,分外显眼。
这个人,正是穆渊。
“陛下,我们中埋伏了。”薛景泓冷眼打量着穆渊,沉声说道,“定是沈将军闯出突围时被人跟踪而不自知,这才让他们堵住了去路。”
沈青见此情景,顿时追悔不已。可再追悔,也是徒然。对方既然早就铺开了这个局,他们无论再如何小心,恐怕都无从逃遁。
穆渊此时驾马过来,他眯眼轻笑,竟是一副亲切模样,仿佛身后的几千兵士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走到穆崇玉跟前一丈距离,微微低下头,笑道:“崇玉,你动作未免太慢了些,我等了你很久。”
穆崇玉凝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是把手悄然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之上。他身后,沈青看到,右手一扬,所有人都精神一震,一齐大喝一声,然后便是一片整齐的利剑出鞘之声。
剑光闪作一片,在夕阳斜晖的映照下令人心生寒意。
穆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挑了挑眉道:“你这是要和我刀剑相向?”
穆崇玉终于有了反应,他唇角微动,神情似是嘲讽:“不是宣王叔要对崇玉赶尽杀绝么?既然如此,崇玉便只好在此决一死战。”
“崇玉,我是在救你!”穆渊收起那副亲切模样,他眉头皱起,口吻变得不容置疑:“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可以保证,这些北渝追兵绝不会伤到你一分。”
他说着,稍稍侧开身子,有意无意地遥指了一下身后肃穆整装的士兵。
那些本来见到穆崇玉便穷凶极恶的追兵,此刻竟然安然地立在那里,听候穆渊的差遣。倒是奇了。似乎真如穆渊所说,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士兵便不会再对他穷追不舍。
可相反,若他的表现不能叫穆渊满意,眼前短暂的平和想必就会被立即撕破,血光会代替这漫天的斜阳,洒遍这条淙淙东流的河水。
穆崇玉却是缓缓地笑了:“宣王叔,崇玉的留书你没看到么?既出穆宅,就绝无回头之路。更何况,”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低沉起来:“宣王叔这样的人,崇玉恐不能与之为伍。”
“我这样的人?你这是何意?”穆渊眯起眼,冷声问道。
穆崇玉是什么样的性格,穆渊再清楚不过。即便有人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口出污言,当面责骂对方。而眼下,他却意有所指地说自己这样的人“他不能与之为伍”。
穆渊心下一沉,他抬眼往穆崇玉身后站着的一众人等上掠过,想找出蛛丝马迹,目光扫过人群中的两个身影时,却冷不防微微一愣。
是那两个不听话的弃子。他心里登时闪过千思万绪,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定然是这两人对穆崇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脸色黑沉,挥了挥手,招来一个小将,俯身对他耳语了两句,才又转过头来,按压下心头情绪,面无异色地看着躲在人群中的那对父子。
既是不听话的弃子,多留半刻也是累赘。
那父子心有所感,目光不小心触及到穆渊直直盯过来的视线,忍不住浑身一颤,更往里缩了缩,试图掩住身形。
穆渊讥诮地一笑,他恍若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重又把目光投到了穆崇玉身上,眼底郁色又加重几分。
他从不会为自己做下的事去解释什么,因为那终将被证明是对的。只不过,如今他却不能不让穆崇玉明白,他到底该和谁站在一边。
“崇玉不愿与我这样的人为伍?”他故意重复了一遍,猛然把目光投向穆崇玉身侧的一个人,厉声道:“那你就甘愿与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受尽蒙蔽和计算?”
他长袖一挥,从袖中甩出一把剑来,寒光凛凛的剑尖直指向一丈外的薛景泓。
穆崇玉怔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也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这个人,面露疑惑。
薛景泓没有作声,只凝眉望着穆渊,手心里却已是浸出了一层冷汗。
难道仅凭着一块玉牌,穆渊就在这短短一天之内调查到了他的身份?
然而眼下这情势已容不得他去慢慢思索,因为他感觉得到,穆崇玉看着他的目光里已染上了几分怀疑。
“崇玉,我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叫你不要轻信此人。可你却没有听我的,仍然执迷不悟。”穆渊驾马逼近,那剑尖似乎离薛景泓又近了几寸。
“今日我便告诉你,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他冷笑一声,接过身边小将递上来的玉牌,扔给了穆崇玉,道:“他根本不是什么邹淳手下的前锋,而是北渝皇宫中人!”
“一个北渝宫中贵戚,却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到你身边。其险恶用心,一想便知。恐怕这北渝的追兵便是他这奸细引来,要夺了你性命,好回去立功啊!”
穆渊说得像模像样,可穆崇玉已无心去听。他的心神已全部被手中的玉牌吸引了。
这块玉牌确实是北渝皇宫中所有,尤其是那个篆书所刻的“渝”字,稍微一查,便能知是北渝宫人出入令牌上特有的标志。
可有一点,却是连穆渊也没能注意到。这玉牌边缘,雕刻着一只苍鹰的纹样,鹰是这塞外民族的图腾,雕在玉牌上只是浅浅的几道流线花纹,南燕人一般不识。
可穆崇玉却对它无比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地从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这种标识。
就仿佛一盆冷水浇灌而下,穆崇玉感到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他把那玉牌攥紧,然后猛然抬起头,看向薛景泓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戏要开场了~
明天作者菌一上午课,下午又要被抓去听讲座,估计更新要迟了……可能要到晚上,或者夜里,遁走……
第28章 渔翁得利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番,然后终于张了张嘴; 吐露出来的声音格外沙哑:“我……”
他想说“我不会害你的”,他想说“我没有把追兵引来”,他想说“我只是想在你身边看看你”……然而所有的话在触及到穆崇玉的眼神时; 都全部梗在喉咙,沉如千钧,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穆崇玉那双黝黑无比的眼眸里; 清晰地印刻着对他; 对薛景泓的仇恨。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晖无情敛去; 料峭的春寒随风泛起,河水波涛翻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穆崇玉从腰间抽出佩剑,用剑尖缓缓指向薛景泓的脸; 不带一丝感情地道:“你若是不肯说; 我只有亲自挑开你的面具; 一辨真相了。”
他的剑尖一寸一寸地贴近薛景泓的面具; 手腕却在微不可见的颤栗。心底的预感却愈发强烈地叫嚣起来。
这个人一定是他; 一定是!
虽然他几乎从未露出过破绽; 也从未显示过他的真容; 可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的种种痕迹; 种种若有似无的熟悉都在此刻,犹如这天际黑白交缠的云霞,越发明朗起来。
穆崇玉恍然忆起昨日夜间; 从穆宅仓皇逃出之时,他听到的那道熟悉的声音,恍然忆起对方曾经问了自己什么——“你当年到底是如何从北渝皇宫之中逃出来的”。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谁会对这件事格外关心呢?
穆崇玉深吸一口气,那本来轻盈柔韧的佩剑仿若突然之间,变得无比沉重,让他的手腕晃了又晃,才终于触到了那面具的边缘。
“弘卿……得罪了。”他微微敛下双目,声音轻得微不可闻。
“刺啦”一声,剑光闪过,只见那面具陡然被劈成两半,摇摇欲坠地掉下,滚落在泥土里。
面具下面露出了一张十分怪异的面孔。那上面疤痕纵横,虽则可怕,却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有褶皱从那人的耳根、鼻梁处浮起。这分明又是一张面具。
薛景泓苦笑一声。自昨晚从穆宅逃出,时间仓促,他未能来得及整饬脸上的假皮面具,导致漏洞频出。眼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根本无从遮掩。
既无从遮掩,那他便认了吧!
薛景泓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穆崇玉,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放松的笑容来。他缓缓道:“没错。崇玉,是我。”
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耳后,稍一用力,便见有一张假皮从他的脸上被渐渐撕开,然后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俊朗的脸庞,高鼻深眼,有着塞外人的深刻特征,脸上也十分光洁,除了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外,并没有一丝疤痕。可这却正是穆崇玉最熟悉,也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穆崇玉只觉气血上涌,往事种种如潮水一般涌来,铺天盖地。他忍不住踉跄着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却是颤巍巍地,猛然架上了薛景泓的脖颈。
“你……为什么?!”他对薛景泓的痛恨已几近成为本能,下意识地便要对他刀剑相向。可此刻,这个人的真容终于呈现在自己面前时,竟有一种深沉的、无所适从的茫然从心底泛起,险些淹没了他。
“为什么,是你……”穆崇玉又喃喃问道。
当年兵破金陵的仇恨,当年他施…暴…政…凌…虐南燕百姓的仇恨,当年他欺骗自己的仇恨,和这两个月以来对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在病中时的嘘寒问暖来回交替,竟叫他无法看透,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甚至在昨日,这个人还以身犯险,甘愿舍命替自己做了诱饵,孤身一人闯出了重重护卫的穆宅。
可这究竟是为何?!他费这么大力气难道就是为了再次迷惑自己,好叫自己重新归降于他?!
穆崇玉想不通,也不愿去想了,他紧紧抓着手中的剑柄,仿佛这样,才不至于在这滔天的矛盾中丧失最后一丝力气。
薛景泓心内一酸。这两句分外零碎的话,乍一听无头无尾,可听在他的耳里,却再明白不过,明白到他竟感到一种不可抑制的悔意,止不住地从胸腔里蔓延开来。
他不该这么欺瞒崇玉的。从前他便骗过他一次——即使非他所愿,可如今,他再一次欺瞒了他。
“我……”他看着穆崇玉的眼神就觉得不忍。他禁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握住了穆崇玉颤抖的剑尖。
百般话堵在心口,千思万虑,最终他却只能说:“崇玉,你相信我,我并没有叫北渝的追兵来逼你。我跟在你的身边,只是想……向你道歉而已。”
他看着穆崇玉目露嘲讽,心下更慌,又上前了一步。
佩剑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割伤了他的手心,粘稠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剑尖淌下来。可薛景泓却仿佛丝毫未觉,他深深地望着穆崇玉,逐字逐句地道:“当年之事,是我错了。江东大旱饿殍千里,可我却受人蒙蔽,毫不知情,终于酿成深重苦果。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大渝一朝再不会出现此类事情。北渝南燕,天下百姓,自此便是一家。”
“而我,你愿意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就是这条命……”薛景泓说到这里,只觉得胸腔里堵得难受,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柔柔说道:“你也可以拿去。死在你的手上,我并无半分怨言。”
他说着,脚步竟更往前进了几分,手心里的伤口也愈加深重,血液已要顺着那长长的剑刃流淌到穆崇玉的手上。
只怕这剑若要稍稍一动,薛景泓的整个手掌就会被齐齐斩断!
穆崇玉的身体绷得僵直,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薛景泓的动作。一时竟不能言语。
然而此时,在一旁观察许久的穆渊却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来。
这个叫弘璟的,绝不会仅仅是北渝皇宫中人这么简单。此人很明显还与崇玉有更深的渊源。
他的语气恍惚就是……穆渊的视线在穆崇玉那张神情纠结仇恨的脸上停留少许,心下一动,猛地眯起了双眸,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薛景泓,嘴角浮现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他悄然后退了两步,掉马便回头往自己的兵阵中去。
然后猛一扬手,朝自己身后的侍卫和北渝的追兵道:“放箭。”
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们有北渝人叛国通敌,企图帮助这伙南燕俘虏逃跑,此时若再手下留情,抓不住这贼人和南燕逃俘,想来你们回去定难以向大渝朝廷交代。”
这伙追兵正是北渝朝廷宰辅,杨廷筠私自调遣的。北渝朝廷中自丞相杨廷筠以下,对南燕人是什么态度,穆渊心知肚明。
北渝皇帝近大半年以来,都未曾派兵追杀穆崇玉一伙,此前黑云山一战,更有传闻说皇帝亲传谕旨,要放了这一伙南燕乱民组成的草寇莽匪。其政令倾向大改,不禁令朝廷上下的倒燕派心怀不满。
心中有不满,权力又未曾受到严格的限制,便给了人趁机下手的机会。
杨廷筠虽不会对皇权有什么威胁,可此人对南燕逃俘却是一向秉持着“赶尽杀绝”的原则,认为对于“屡教不改”的南燕人,唯有暴…政一条方能制住。为此,他不惜擅自调动兵力。
可现在,恐怕这位北渝的宰相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圣上”此刻正在仇敌的阵营中,而且将借由他自己之手,命丧于北渝追兵的箭下!
穆渊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想不到今日还能有如此收获。
崇玉,你竟愚蠢到对着敌人心软。你既犹豫不决,便叫我帮你除了这个害得你国破家亡的贼人!
然后你便乖乖地待在我的身边,好好地做你的养尊处优的少年公子,如此便足够了,再不须理会什么复国报仇之事。多好。
穆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他的手轻轻挥下,便有雨点般的箭矢朝着对面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作者菌白天都有课了,所以把更新时间调整一下,放在每天晚上九点半。么么哒~
第29章 自此陌路
糟糕!有人大喝一声; 连忙拿刀剑挥开这突如其来的箭矢,然而躲过了这一支; 却难防下一支。
“噗呲”一声,有鲜血喷洒出来,那藏在穆崇玉队伍中的商贾父子中箭倒下; 挣扎了两番,最终没了气息。
登时,穆崇玉阵营大乱。谁也没想到; 宣王竟真的无情若此!
正在此时; 有一支冷箭朝着穆崇玉和薛景泓的方向飞来; 眼看就要射中穆崇玉的背脊!
薛景泓心下一紧,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他大喝一声,竟使出全力空手抓住剑刃; 猛地往回一带; 硬生生地把穆崇玉拉了过来。
箭矢空空地擦着穆崇玉背后落下; 然后没入到了泥土中。并没有伤到穆崇玉分毫。
薛景泓松了一口气; 他想对着近在咫尺的穆崇玉挤出一抹安抚的微笑来; 然而手上的剧痛已使他再没有半分力气。
“咚”地一声; 薛景泓手中的剑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失力般跪在了地上; 手空空地悬在那里,晃了几下,最后无力地摔在了膝盖上。
十指连心; 这利剑从手掌中刺穿的疼痛使他额头上冷汗涟涟。恐怕这右手今后便要废了吧。他苦笑着想。
“你……”穆崇玉震惊地看着薛景泓的动作,他下意识想去扶起他,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叫他迈不出一步来。于是,他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崇玉,我没事。”薛景泓却如此说道。只可惜他的声音已不像之前那般,有气无力的,很快便湮没在这一片嘈杂的战场上。
“穆渊抓不到你不会死心的。别管我了,你赶快逃吧。”他又补充了一句,然后竟抬起左手,奋力推了穆崇玉一把,将他推到了沈青的身边。
沈青已是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左右抵挡流矢,一边死死地将穆崇玉护在身后,道:“陛下,此时再容不得半分犹豫了。我们与宣王爷已经是誓要敌对了!”
他说着,也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薛景泓,心中的恼怒和复杂情绪与穆崇玉如出一辙。眼下在这里作战的兄弟认识薛景泓真容的很少,就连穆渊也未见过他本人。可沈青却是见过的。他当年作为一等战俘被押入北渝时,便在北渝的大殿之上亲眼见到了这个仇敌的模样。
他对薛景泓的仇恨如同每个南燕人一样深刻。可正是因为从前的仇恨过于深刻,今日再见到薛景泓的种种令人震惊之举,便更感到复杂。
薛景泓对他的君关怀备至,甚至舍身相救,可他却对他的国,施以重创。
沈青瞥见身旁穆崇玉疲倦的侧脸,不禁心下恻然。
对于自己来说,忠君与爱国,这两者已经难以抉择,可对于穆崇玉来说,如何处置薛景泓,恐怕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这甚至已然关乎到了这位年轻君主的全部精神支撑。
沈青摇了摇头,终是叹了口气。他想,到头来无论穆崇玉做出什么样的抉择,自己都一定会追随的。只要他,永不放弃他们这些南燕旧臣,就足矣。
对面的攻击更猛烈了,又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射过来,沈青也渐渐不敌,穆崇玉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薛景泓身上,牙齿咬住了唇瓣。
薛景泓仍然跪在地上,他仅仅靠着左手执剑,勉强支撑着,格挡射过来的流矢。
如果就这么不管他,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命丧于穆渊的箭下。那么他这么多年来的隐忍,这么多年来的仇恨,便都结束了。整个大渝朝廷,没了一国之君,也将陷入混乱。
国破之仇,便得大报。
穆崇玉的双拳禁不住颤栗。然而他的视线又猛然停在了薛景泓的右手上。那只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闭了闭眼,终是离开了沈青的身边,弓着腰躲避着流矢,一点一点地走了过去。
“崇玉?”薛景泓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穆崇玉的动作。
穆崇玉蹲下身来,捡起了一把掉落于地的剑,猛地擦过薛景泓的脸颊。
却是帮他挥挡掉一支箭矢。
薛景泓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带着点惊喜,又带着点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崇玉。
穆崇玉却垂下了目光,他一把拉住薛景泓的左手臂,将他扶起,面无表情地道:“你救了我三次,一次是在黑云山我卧病不起之时,一次是被困穆宅之时,还有一次,便是刚刚,帮我躲过冷箭。我虽恨你害得我国破家亡,可因着这三次,你竟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自嘲的意味来,缓了缓,又道:“我不会就此放过你,可也不会恩将仇报。今日我不会趁人之危杀掉你,可待到明日再与你相逢战场,就势必要取你首级!”
他话落,再不肯多说一句,手中却是执着剑,奋力格挡掉周身的箭矢。
薛景泓心中感慨万千。崇玉没有把他扔在这儿已经使他喜出望外了,更不敢奢求对方的原谅。他转身将穆崇玉拉到身后,反挺身挡在他的前面。
最后一丝暮光渐渐消逝,夜色铺天盖地的漫上来,包裹了整个天空。
箭矢已经放完,穆崇玉这边也伤得七零八落。远远望去,一片伤病残将,分外狼狈。
穆渊指挥兵马慢慢包围上来。他们身处上游,穆崇玉身在下游,自上到下,无论是放箭,还是俯冲过去,对方都没有抵挡之力。
穆崇玉他们一退再退,可眼下,身后便是那条河,再无退路。
穆崇玉暗中环视一圈。这段河道正处县郊之地,无人看管,河面上光秃秃的,连一座木桥也不见。唯有几根浮木,间或从河水中飘过。
穆渊见此情景,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他翻身下马,挺身立在前头,含笑道:“崇玉,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肯乖乖过来,我便能保你一条性命。否则,这刀剑无眼,若真的不小心伤到了你,该如何是好?”
对于穆崇玉,他本无意跟他动武,也叫弓箭手尽量避开了他,可若是穆崇玉不肯听他的话,或是妨碍到了他的事情,他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穆渊说着,目光落在一旁薛景泓的身上,笑意顿敛。这个人竟实在命大,如此箭雨冲着他而来,都未能伤及于他!
可他又无法直接下令斩杀掉此人。穆渊的身后尽是些北渝追兵,虽皆是兵营之中的小卒,可万一有人识得薛景泓面目,惧于薛景泓威势,他的计划就会立即败露!
刚刚在百步之外,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尚且可以蒙混试听,齐放冷箭,可现在距离如此之近,又给了薛景泓一丝喘息之机,万一他要力证自己身份,喝退这些北渝的兵卒,也是有可能的。
穆渊如此想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穆崇玉已再不对穆渊抱有任何希望了,他摇了摇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宣王叔,这是我最后称你一句‘王叔’,自此以后,你我就是陌路之人,再无瓜葛。”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说。”穆渊彻底沉下脸来,手中长剑一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明月既不肯落在他的窗前,偏要在黑暗中攀行,那他也只好撕碎这明月,玉石俱焚了!
“南燕众俘,既不肯俯首受降,便唯有死路一条。你们若不想回去受责罚,此刻便决不能放走一个活口!”穆渊转过身去,对这一众北渝士卒冷声道。
片刻之间,便闻一阵响彻战场的杀喊之声。这样,即便薛景泓和穆崇玉还有什么话说,也无人有心思去理会了。
穆渊退出战场,冷眼旁观着这一场杀戮。
他就是这样的人,能为他所有的,能为他利用的,他便百般厚待,如若不能,便只好一一清除掉。临安郡那些商贾是如此,穆崇玉也是如此。
然而正当此时,却突闻一阵异动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中蔓延开来。惊呼声由小及大,渐渐地,所有的北渝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有士兵惊慌地跑过来,口不择言地道:“他、他们……那些逃俘们,他们跳河自溺了!”
穆渊猛地眯起眼眸,难以置信地望着夜色下看得不甚分明的河面,厉声道:“你说什么?!”
第30章 死里逃生
此时虽已过了立春; 又在江浙一带气候温和之地,可春寒犹料峭; 尤其是日已西山,夜里的凉风泛起,白日里看着平静无波的河流平添了几分凶险和寒意。
穆崇玉甫一扎进水中; 顿感到这波涛澎湃,整个胸腔被四面八方铺过来的水流,挤压得沉闷无力。
他使劲地憋住气息; 费力地攀住一根顺流而下的浮木。
他是习过水、懂水性的。江南之国; 自来重视水上练兵的功夫; 非但军中士卒要能下水,他身为皇位继承人,自小也受过教导; 能潜水; 保性命。只不过自他继承大统以来; 便再没真正下过水了。
曾经的穆崇玉哪里想得到; 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王叔逼到这个地步?他实在别无他法。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 不但跟随自己的南燕旧部愿意随自己一起跳入水中; 那些鹰头寨的兄弟们竟也二话不说地紧随其后; 一搏生死。
毕竟他们与他不同。他与穆渊,已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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