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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坟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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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胞妹,公主流落民间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曼珠不自觉咬住下唇。
  林渊托腮,自顾自悠然开口,“然而想要制住安景,最简单的也不过一个办法。”
  曼珠问:“什么?”
  微醺的暖光盈满屋里,将那一堂映得通明。她看见那人沾沾杯中的茶水,在那桌上轻轻写了三个字:
  唐锦书。
  雪,总是不知觉飘飘浮浮,混沌了整个天际。
  林渊记得自己第一次死去的那年,就是在一个滴水成冰的下雪天。
  “殿下,京中急报。”一身盔甲的步履急促,脚下覆盖着一层寒霜。
  快马加鞭,他们在等一个消息,一个理应死去之人的消息。
  那将士跪下:“皇上驾崩。”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快慰还是该解脱,他闭上眼睛,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现下朝中局势如何?”
  “皇后娘娘一人把持了朝政,大殿下人在宫中。”那人沉声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臣请殿下立即启程,返回长安。”
  营中众人齐齐跪下:“臣请殿下返回长安!”
  他闭眼。
  长安,千里之外万里之隔的皇权中心,返程,别时容易,见时最难。
  如何不清楚那人为了这一日已经等待了多少年,安源不说,却似乎早已预感到那不可逆转的画面。
  昭告天下的遗诏传遍三千里山河日月,江山弹指间换了新主,待他起身之时,一樽明晃晃的毒酒已经呈放在眼前。
  安源抬眼:“若是这酒我不喝,如何?”
  那唤做陈升的太监瞧着面熟:“圣上仁慈,这一方军中将士的老少妻女现下皆在长安宫中作客,王爷以为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些消息,是否能够忠心不改,誓死追随?”
  “王爷?我都险些忘了那个人已经是皇上了。”安源大笑:“我此生不曾受人胁迫,如今安景却想要拿旁人的性命来威胁我?真是好笑。”
  那人却道:“葛业已于京中接任左将军一职,刑户两部尚书接连被撤,王爷若是有兴趣,长安这两天还有着许多趣事,不如奴才也一并同您讲讲?”
  是啊,他早该记得自己的这位皇兄一发制人的手段。
  安源望着那酒,无色无味,透明得如同开水一般。
  “这酒,苦么?”他端起酒杯在眼前低声问。
  那太监低头:“兄长所赐之酒,想来应该是苦的。”
  安源笑:“若我死后,他可会放过我军中的将士?”
  陈升颔首:“那是自然。”
  “呵……”安源转身,“大道朝青天,天命此身中,二十一年梦,醒时归一眠……”
  骤然回想起那总是在耳边吟道诗书之人,真可惜,你选错了人,也做错了我的侍读。
  安源忽而抚目饮尽,轻描淡写将那酒杯摔在了地上。
  “你可以回去交差了。”他道,眼前的宦官却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生死富贵,或许真的在一念之间吧。
  安源曾经以为自己死了,可他却错了,待他醒来之时,烽烟万里,营中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那一瞬间,他以为看到了炼狱。
  炼狱其实一直都在人的心里。
  顾不得死而复生的震惊,他死死冲上去抓住尚有一息存在的士兵的手:“发生了什么?”
  “殿下,您说,皇上……皇上会不会伤了我的家里人……?”不大的孩子,目中甚至是清澈。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士兵唤做林渊。
  他不解为何自己会活着,那酒本该轻易了结了他的性命,安景不是心软之人,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他们都不能放过?
  安源紧紧攥住拳头,风雪之中他于地狱睁开眼睛,缓缓替那死去之人合眼,收尸,埋葬。
  世上早已再无安源,自此之后,他就活成了林渊。


第36章 
  凤凰台,是长安最高的楼台。登楼最好是在黄昏日落交错之际,重重山峦向天边绵延而去;暮雪映着皇城的金顶;长安壮阔得叫人心头发颤。
  如果安源肯好好回忆,那是庆历三年的初冬。也曾常常有机会出宫,那时的他们远比如今要来得自由;唐锦书到的时候,他与安景正在台上一块空地上比试。
  两人刚开始用剑的第一年,说是比试,不过是切磋;点到即止。安源故意使了一计,却是个虚招;声东击西,安景不曾识破,眼见着那凌空一剑自后背而至,剑身锋利,若他那时刺入,可轻易取人性命。
  “等等。”不大不小的石块;力道却出乎意料;唐锦书弯腰捡起来朝两人扔了过去。
  长剑在空中与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安景向后退了一步,手腕蹭破,没有受到重伤,安源十指却叫自身剑气震得发麻,手中的剑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
  风过长空,一时寂静。周遭太监侍女纷纷跪下,唐锦书似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不躲?”
  安源弯腰把剑重新拾了起来,嘴上仍是讽刺:“扔得很准嘛,唐锦书,还当你什么都不会。”
  那人于是原本还带些歉意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什么啊,若是你们肯教我剑法,我不见会学的比你差……”
  “哦?”安源望向安景的目光别有深意:“若真是如此,皇兄,你可要小心了。”
  白色的雪花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披上了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
  安景那时只是微笑,面上微红的模样很好看:“锦书,方才真是要谢过你了。”
  -
  屋内,纱帘之后昏暗的身影一动,“公子醒了?”一个不曾见过的丫头替他收拾好东西,周身的疲乏叫唐锦书险些分不清究竟是在现实或梦中,那丫头道:“皇上说过了,今日咱们都要回宫去呢。”
  “宫……”他低声道,起身捻了捻肩上的外套,“你就这样想要回去?”
  那丫头道:“是啊,阿明哥还在宫里头等我,对我而言,这皇宫就好像是家一样呢。”
  唐锦书原本从她手里接过一杯热茶,听到微微笑了起来:“真好,那是应该早些启程,不要耽误了你们两个。”
  “这话难得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安景道,含笑推开了房门。
  唐锦书懒懒别过头去,“倒不知你还有听人说话的喜好。”
  安景在床边坐下,碍着那杯热茶也不曾动手动脚,只将那人往怀里带了带:“不过是门外头顺道听见一句,反叫你抓住了把柄。”
  唐锦书道:“茶要洒了。”
  那人于是有些不悦,“你若不躲,只怕朕想洒还洒不出来。”
  那丫头早就听说皇上与唐家公子关系不似寻常,如今一见发觉两人举止全然如同寻常夫妻,只是言语却不似那般亲热,反而多有生疏冷淡,似有要吵起来的趋势,于是生怕牵连到自己似的逃出去了。
  “害怕什么,又不会伤了你。”安景道,叫唐锦书坐到自己的腿上,唐锦书颦眉。
  生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摩挲过那人的眉眼,“昨夜梦见什么了?”安景问,“听你喊出了安源的名字。”
  唐锦书道:“安源已经死了。”言下之意是这名字也再无意义。
  安景抬起脸去吻唐锦书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澄澈干净,唐锦书又想躲,杯中的热水顿时扬了出来,那人烫得手间一颤,顿时就想要松手。
  “慢着。”安景缓缓攥住他的腕子,瞧不见唐锦书手上泛起一片通红。唐锦书痛得想松开,安景却手腕用力,逼他紧紧握住那滚烫的杯壁。
  “朕于锦书,就似这茶杯与热水,逃不过,也躲不得,锦书可明白了吗?”
  唐锦书烫得十指颤抖,唇色发白:“我明白,你放……放下来吧……”
  啪嗒一声,茶杯落地,滚烫的热水打翻溅到床沿上,地上的碎片还不断冒着热气。唐锦书一声轻呼,顿时发丝凌乱,受惊似的从床榻躲到了纱帘后头。
  许久,安景道,“伸出手来,叫朕看看。”
  唐锦书目色犹豫望着他,像只初涉尘世的小兽。
  安景叹息,“别像个孩子似的,若是烫得厉害了需要早些上药。”
  唐锦书强忍着别过头去,颤声道:“左右我就快要死了,安景,你还要这样折腾我多久?”
  安景听着,竟诧异到说不出话。
  便听门外传来陈升喜滋滋的声音,“皇上,好容易等到了公子的生辰,您吩咐的奴才可是一早就备下……”
  说着走进来看着眼前这情形愣住:“这……这是……”
  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如此,想要解了当下的尴尬,安景道:“你先退下吧。”
  目光望向唐锦书,神色终究缓和了一些:“方才可都听见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唐锦书不认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连生辰也都是幼时来到了唐家,叫唐氏瞧着选给了个吉日,他自己不曾放在心上,岂料安景竟真的着人记下,每年都将贺礼叫人送到府上。
  那时他这么做也不过是告诫唐家莫要亏待了唐锦书,如今为了什么,连安景自己有时都不明白。
  伸手展开了那画卷,画上的地方是凤凰台,已是黄昏,却无夕阳,凤凰台上漫天的雪花又洋洋洒洒飘落,灯火极暖,安景牵着他的手在那长画之前慢慢走过,道:“看看,可还喜欢?”
  有谁会视你如命。唐锦书展卷望着那线条精细的山水一色,忽而笑了:“自然喜欢。”
  手间的烫伤依旧很疼,觉察到那人向后一动,安景攥住他的手:“别怕,叫朕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
  白皙的掌心一道红色的印子,那双漂亮的眼睛垂下:“锦书,这些年,是朕对不住你。”
  唐锦书别过头去淡淡开口:“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我不要相欠,也别记恨着谁,如你所说,只此一生,只此一世,下辈子一别两欢。”
  安景犹豫了犹豫:“好。”
  两人下楼,与王老先生道别,大半辈子见过生离死别的老人开口:“我从你六岁起开始替你诊病,那时若是弄疼你了你便会哭,孩子,你还记得吗?”
  唐锦书摇首:“太久之前的事情,早已记不得了。”
  门外已是大雪,陈升眯起双眼:“皇上,公子,都说瑞雪兆丰年,奴才跟了皇上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大的雪。”
  但他的脑海中突然又想起了也是这样一个时候,周遭的一切都是乱的,簌簌雪花飘落的时候,身穿盔甲的皇子站在树下,手中一杯毒酒,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那锦绣从中的少年,有着叫天地失色的不安宁。
  登上马车之际,安景伸手替唐锦书束好了发,望着那人的模样,心里头有许多话,最终只是怔了。
  白雪茫茫的一片,深深切切,有谁知道那下面掩盖的是什么东西?黄昏,泥土,也许是那死去之人的尸体。
  国舅府上,安定看罢胡国歌姬的舞蹈,望着窗外落雪,手里把玩着个橘子:“舅老爷,皇兄今夜可就跟唐锦书回宫去了,往后我就不来找你玩了。”
  三国舅一听乐了:“瞧你说的小安定,难道这几日你日日来我府上,还是我架刀放你脖子上给逼来的不成?”
  安定笑嘻嘻道:“我还是喜欢跟他们两个人说话,他俩一块的时候不论干什么都很有趣儿。”
  三国舅笑而不语。
  眼见着送走了安定,三国舅一把揽过其中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忽明忽暗的灯火之中,那女子眉眼修长,美目流转:“国舅,您先不要着急呀……当今朝廷似舅老爷一般清闲却又得皇上厚爱的,真是数也数不出几个……”
  那三国舅毕竟历经两朝,练就了一身坐怀不乱的好本事,他抓住那女子的手:“莫要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自从你入我府上,就没少在这之中打探消息。”
  曼珠叫他制在身下,却也不急不缓,笑道:“三国舅真是一身好功夫,怪不得当年奉旨歼灭二皇子旧部,瞧您说的,”曼珠轻轻一挣,一双芊芊素手又抚上那人脖颈:“当年皇上登位,国舅也是为了自己的亲外甥费了许多的心,只是小女有一事不明,同是安家的儿子,怎么舅爷就一心想要扶持安景,莫非真是……长幼尊卑有别?”
  那人说完眼睛一抬,秀丽的面上忽然流露出狠戾,三国舅攥住了那人的手腕,从中夺出一把匕首来,闭上眼叹息道:“多少年前的旧事,老夫早就劝你莫要再提。”
  曼珠一笑:“大人这样想着如何劝我,怎么不瞧瞧自己身后?”
  只瞬间,长剑别在脖颈上的温度冷得叫人周身寒颤,三国舅眉头一动:“什么人?”
  “你没有机会知道了。”身后那人淡淡道。
  他想这个声音应该是很熟悉的,他曾抱他上过车马,曾在他牙牙学语时朝他张开了怀抱,只是这些,那孩子可还都曾记得吗?
  世上多是贪心之人啊,三国舅想这么说,可是一开口,喉咙之中喷出的却只有鲜血。
  安源收剑,一言不发转身。


第37章 
  暮色四合,一方故土。如果这辈子再活一次;我不愿……再活一次。
  这边安定从国舅府上出来,没有回自己的地方;而是直接到了皇宫大门口。直到傍晚那轿子从城头回来;她才上前拦住。
  “唐锦书;”安定道;“我有话要说。”
  唐锦书从轿中探出头来,笑眯眯道:“公主;好久不见。”
  回到院子里点上了灯,唐锦书取出几撮茶叶来放入沸水;壶柄微斜;茶水带着热气四散开来倒入玉杯之中。
  安定道:“这活叫下人做就好。”
  巧倩在一旁微微局促,脸上有些挂不住。唐锦书于是笑了,“我不也是个下人吗?”说着把一杯茶递到她手里。
  安定瞧见他手心上红色的伤;一边吹着茶叶一边道:“说起来,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要叫给你看病的那个人给气死。”
  “王大人?”唐锦书放下茶杯:“人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怎么会有胆子来惹你。”
  安定道:“我也知道他在皇兄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自然有他的可取之处,只是平日我走在路上碰见了他,好歹论身份尊卑他也该朝我打声招呼,可这个人不但绕道走不说,还连我叫他也不停下,就像是见了讨债的一样。”
  唐锦书笑道:“自然是债,一笔风流浩荡的桃花债。”
  安定一听,生怕他察觉出自己与王垨仁之间的意思,慌忙转移话题道:“你瞧你,现在整日就在这宫里头听这些小女人说的东西了是不是?人家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怎么就你越走越反着了。”
  唐锦书道:“那是肯定,这月亮要是从来没有圆满过,那就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它会残缺,人要是盛名到极致,往后再怎么走也是下坡路,变的不是我,只是你心里的我罢了。”
  安定又问:“那你和皇兄,是不是就像那从未圆满的月亮?”
  唐锦书怔了一怔,道:“这不一样。”
  安定借着灯火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干,一场大雪过后显得愈发凄寒:“幼时我便有一心愿,此生定要嫁与所爱之人为妻,为着这点,连父皇和皇兄也都从来不曾逼迫过我。后来我真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同我想象之中没有一点一样,我恨他为人软弱没有骨气,其实说到底更恨的更恼的是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这样,却还是一见着他就忘了南北东西。”
  “也许他不是没有骨气,只是审时度势而已。”唐锦书道。
  夜里安定断断续续讲了自己的许多心事,唐锦书在一旁托腮,一边听一边点头瞌睡,好容易等到安定讲完了,晚上她也没回府,派人说了一声就自己在宫里头留宿了。
  巧倩一直在门外守着,直到安定走了,过去给唐锦书铺好了床榻被褥,又要伺候他更衣。
  指尖碰到领口的时候,唐锦书忽然笑了笑,道:“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一向不习惯叫人伺候这些。”
  巧倩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抬眼望着他,一双杏目不由自主染上水雾:“唐大哥,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唐锦书本意是想叫她早些回去休息,如今一见她这反应,分明是生怕自己恼了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怎么了,这么害怕,我不在的时候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巧倩赶紧摇头:“当然没有,有秋蝉姑娘上下管着,宫里人都待我很好。”
  巧倩对唐锦书的心意,唐锦书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如今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也就只能装聋作哑,当做是姑娘家心思细密,一句话叫她多想了。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唐锦书于是掩面打了个哈欠,道:“你若不困,我可就要先睡下了。”
  “等等,唐大哥。”巧倩忽的着急道,一下子拽住他的袖子,“你不能睡。”
  唐锦书回过头来看着她:“怎么?”
  巧倩的脸红了,似乎连眼圈也红了,颤声道:“唐大哥,你能不能……随我去个地方?”
  唐锦书迟疑了一会,瞧见对方的模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外头极冷,风刮着冰渣子下来,叫人觉得生疼。巧倩看了眼天色,脚步愈发急促,两人穿过了东宫,又绕过主殿,唐锦书许久不曾这样走过,不由觉得周身都有些僵冷。
  巧倩带他来的地方是个宫里头的荒院,院里有辆推车,还有件干净的衣裳,巧倩道:“你们不在的时候这里死了一个人,是做事的小太监,浮草似的一条命,虽然没有人在意,但明个儿一早就得把尸首送出宫里头了,那管事的与我相熟,我告诉他你是我表弟,在宫里犯了点事,他便答应着到时候叫你换上衣服躺在里头。”
  “这些年……我自己也攒了一些银两,”巧倩说着,从树底下拿出来一个包袱,“唐大哥,这里头有你的章印,也有你旧时的字画,趁着这个机会,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唐锦书笑:“你为什么要帮我?”
  巧倩道:“我的命都是唐大哥救的,如今为了报恩,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呢?唐大哥,实不相瞒,我对你有意……”——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巧倩的声线颤抖。
  唐锦书道:“可是你这样做,要把安景置于何地呢?”
  “我不在乎皇上会把我怎么样!”巧倩大声道,直直跪倒在地上。
  唐锦书忍不住弯腰咳嗽了几声,“我知道,巧倩,你先从地上起来。”
  巧倩一动不动,垂眼望着土地。
  “巧倩。”眼睛望见远处似乎隐隐有灯火,这次当真是带了怒气,那人仍是不语,唐锦书一把把她拽了起来,却在下一刻分明看见巧倩的眼中泛起了泪花,那样畏惧与小心,却又有些固执倔强地回望着自己。
  唐锦书第一次发现,他已经掌控不住这个孩子。
  巧倩宽大袖口下的手冰凉,她抹了抹眼睛道:“再过一会,大概皇上就真的来了,唐大哥,你快走吧,若是过了今夜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记住巧倩这样痴心的待过你?”
  “胡言乱语。”那温润之人明显是被惊到了,然而他来不及多想,那禁忌提起的爱恋,十年来的相守,浣衣局的初遇……无法再维持任何平静,唐锦书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不顾巧倩还拉扯着自己的袖口。
  “唐大哥……”巧倩惊呼了一声,见那人不断咳嗽着,似乎连心肺都要咳了出来,尽管唐锦书用袖口捂住嘴,巧倩还是望见大片的殷红在深蓝色的长袍上晕染开。
  血气甜腥,那人苍白的脸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指尖还有血水顺着滴下来。
  巧倩想上前,唐锦书却自己朝后退了一步。
  “巧倩。”那人的声音不再同于往日,低得让她害怕。“走吧,我就当从未见过你。”
  “不!我不走!”巧倩哭喊道。
  我已是双脚踏入地狱之人,只求能在你身边多守护一分。
  一室烛火摇曳的光影。
  院中不知何时围满了侍卫。
  巧倩低声垂下眼:“真可惜。”
  那是唐锦书头一次看上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望着安景喜怒不明的面庞,慌张着想要扶巧倩起来,可那人却轻易挣开了他。
  “巧倩一生痴傻,唯一的心愿也不过是能为唐大哥做些什么。”巧倩对着安景叩首道,再开口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是个没福气的人,可也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皇上不要牵连了任何人,巧倩魂飞魄散,死不足惜。”
  记忆里有个孩子望着眼前的戏法问道:“唐大哥,这是哪来的?真好看!”
  他那时立于长廊,收起花来笑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看巧倩二字对姑娘再适合不过了。”
  唐锦书略带茫然地望着四周,他的唇边还带着血迹,眼前是怒火中烧的帝王,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枯木杂荒的院子,但这一切于他又有什么关系?
  唐锦书走到安景跟前道:“你不能伤了她。”
  安景抿紧了唇,一动不动看着他,唐锦书说完了,要走,安景却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将他甩到了墙上。
  只有陈升知道夜里安景回屋不曾见到唐锦书时有多慌张和愤怒,他在一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这一下力道极狠,唐锦书摔得眼前发昏,半晌才喘过气来,他抬头的瞬间,目光清冷而倔强,安景几乎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唐锦书。
  但很快唐锦书又拍拍身上的碎屑,苦笑道:“跟我这么一个病秧子计较,你可真不风雅。”
  后来唐锦书又要走,一瘸一拐,弓着身子走的慢腾腾的。那时陈升以为这个人最终还是叫他们亲手毁了,自此他只能看着他孤苦挣扎在这个从未善待过他的人世间。
  安景攥着了唐锦书的手腕,轻声道:“锦书,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拿你当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你若今晚能赢了我,我便把这丫头放走。”
  唐锦书听到停下了,面对面平视了安景许久,月光下安景温润的面庞如玉,俊美的叫人心碎。唐锦书忽然不知道哪来的狠劲,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安景的脸上,安景踉跄一步,伸手捂住了左眼。
  “皇上!”陈升吓坏了,声线发软。
  “无妨。”安景道,“叫他来。”
  那一夜宫中所有人看着他们像困兽一样缠斗,唐锦书气喘吁吁,步伐不稳,安景像是哄着年幼的孩童一般,一步一步引导着他,以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心中的情感。
  因为他们不能开口,一开口,口中吐出的只能是鲜血。
  唐锦书最终没有力气了,他像是死了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38章 
  唐锦书夜里是叫风吹醒的,雪花纷纷落在他的脸上;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先前落在地上的包袱,里面果然如巧倩所说;是她悉心给自己收拾好的贴身衣物。
  这东西之中有个小巧的荷包;上面绣着两片柳叶;脉络精细;可见刺绣之人的细心。
  有那么一瞬间唐锦书自认有些后悔,若是不与安景争执;兴许还能为巧倩留条后路。
  荷包里头专门裹着他的私印,唐锦书抚住眼目;咳嗽了两声将东西扔在了树底下;自己只留下了荷包。
  他走回去的时候,值夜班的小厮见了他,远远地就跑了;像是见了瘟疫。安定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争着吵着要去见唐锦书一眼;安景正为朝堂之事烦心;二话不说便叫人把她送走出去。
  可安定若是能安分下来的人也就奇怪了,她仍托人来看看他,有时是不认识的丫鬟,有时又是面上瞧着不大自在的王垨仁。王垨仁是一代名医,却总要被安定逼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两人一个深思熟虑,一个独断专行,何德何能,唐锦书觉得这出戏是如此荒唐可笑。
  从夏天的时候被迫搬进了宫,唐锦书的院子里头伺候的人来来去去,最终也只剩下了秋蝉一个。秋蝉有时候道:“走了好,走了你也就解脱了,这么多年别说是皇上,就是我自己看着也觉得精疲力尽。今后你在这没人打扰的院子里待着,一直待到死,不也比每天被折腾的死去活来要强?”
  唐锦书于是在那床头上留了一幅字:聚散有缘,来日方长。
  秋蝉把手里的鸡毛毯子往唐锦书怀里一扔:“我是个习武之人,打扫房间这种苦力活干不来,今后你就自己凑合着做吧。”
  唐锦书竟真的自己去收拾,他收拾的时候秋蝉就在旁边看着,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的东西。
  她想或许这个人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她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机会了解他了。
  “唐锦书,悔不悔?”有时候秋蝉会故意这样问,看见那人也总是慢条斯理地摇头。
  人这一生啊,其实真没有什么好值得惋惜的。
  当暮雪堆积,放眼望去,万物在大雪之中被覆盖,唐锦书同她坐在深色的黄昏里,秋蝉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的经历,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真实的自己。
  宫里这些日子其实也有红人。
  淑妃的身孕如今越发不得了,才过了六个月,正是让人期待的时候,外头冰天雪地的,出门也要小心着大肚子。
  这天蝉遇出门,遇见个两手裹在棉袄袖子里头的药童,药童忽然神经兮兮,自言自语道:“皇上怕是不想保住这孩子呢。”
  秋蝉心下一惊,六个月,连孩子的胎动都听到无数次了,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样残忍。
  再回头,她看着那皇宫,心中就只剩下了厌恶。
  后来陆万里也经常来这,大概也是得了安景的准许,他跟唐锦书提起许多朝堂之事:林渊一案的线索,三国舅在国舅府上叫人刺杀,尸体藏在床底下,竟整整过了三日才有人发现。皇上盛怒,终于下了林渊一伙人的通缉令,林渊常待的地方就是当初那个胡人女子开的酒楼,只是朝廷的人来时已经人去楼空。
  陆万里相信林渊一定还留在京城。
  差不多又过了几日,塞北传来消息,说是有胡人暴动,葛业奉旨去平乱。陆万里隐约觉得是局,却又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何利益。
  雪夜中似乎布下了一张网,剪不断,理又乱。几场寒风过后,树上最后几片枯叶也掉光了。路上走的都是脑袋上戴着毡帽的小太监,屋檐底下滴答滴答的,那是刚结冰然后又开始融起来的雪水。
  秋蝉不怕冷,旁人冻得牙颤的日子她一身单衣也觉不出什么。唐锦书却怕极了,只是他不说,秋蝉也不愿给自己找些麻烦事干。
  寒风呼啸,以前纵是盛夏也得时不时把热茶放在手心里头捂捂,唐锦书从未觉得一场雪竟会这般难熬。
  太冷了,温度低得叫他受不了。
  整夜辗转难眠,唐锦书微微颦眉,面色苍白,冻得紧紧闭上双目。隐约觉得那扇门开了,黑暗之中有人轻轻坐在了自己的床沿,他一袭黑色裘袍,身上叫炭火烘得极暖。唐锦书心中似乎明白为何安景要这样对待自己,只是他实在是太困了,感觉那温度离自己近了,松开手脚就想要睡去。
  安景于是叫他抬起头来,叹息似的道:“终于你也知道哪里才最暖和。”
  唐锦书道:“这世上只有山水之间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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