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麟台风波录-第9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来人!”
手下跪在马前听令。
“李明昌何在?”
“回大殿下,军师在帐中。”
“让他给本王滚过来!”
手下连忙弓着身跑走。
多琦多坐在马上,听见身边战马暴躁刨地的声音,他回头四顾,目光掠过忠诚于他的鹰翼队,那一张张被塞外风霜吹得黢黑的脸孔,此刻都被正午的阳光晒得黑里透红,让人看了心中躁郁。
就在刚才,多琦多接到坎达英的敕令,还是左贤王的亲信送到他的马前,阻住了多琦多的进攻。夯州这块肥肉近在眼前,他的两千人马却生生被一卷羊皮逼停在此。
一时间多琦多没了主意,偏偏李明昌让他遵奉坎达英的命令,箭在弦上,却要回头,岂非自伤?
多琦多等得不耐烦,调转马头,猛然一鞭狠狠击在马臀上,极其清脆的一声鞭响,多琦多的马先一步驰回后方。
鹰翼队没有得到命令,依然严阵以待。
城楼上的士兵跑走两个回去通报消息给夯州知州,镇守州城的校尉松开发酸的手,阳光照着,他掌心通红,虎口及手掌的纹路被汗水浸透,形成几道光路。他牙帮子咬得发酸,看见领军大将拨转马头,稍稍松开牙,只觉后槽牙酸痛不已,像是要掉了。
然而,视野中虎视眈眈的阿莫丹绒人没有打乱阵型。
校尉深深闭了一下眼,汗水渍进眼里,一阵刺痛,他整个眼眶通红,眼睑附近不住弹跳。
“听我号令,只要他们攻城,立即放箭!”校尉一声怒吼。
城楼上为数不多的士兵闷声应和:“是!”
“没吃饭吗?!准备好你们的弓箭!阿莫丹绒人要是敢冲上来,就让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众士兵大声答应。
隐隐的绝望出现在校尉干瘦的脸上,他重新握住弓箭,急切而无奈地低头瞥了一眼脚边箭篓里寥寥数枝羽箭,重新咬牙调转视线,盯紧楼下敌阵。
“李明昌!”多琦多把鞭子往案上一甩,当即击飞了李明昌的笔架,鞭尾带起一道墨汁,飞溅到李明昌的脸上。
李明昌没有动气,耐着性子分神看了一眼多琦多,手中笔也停下来。
“本王叫不动你了是不是?”多琦多暴躁地来回踱了两转步,重重坐下,双膝分开,右脚在地上一跺,“阵前易帅,兵家大忌,这也忍得?”
李明昌手一伸,放下笔,揣起手,双眼半闭,向多琦多发问:“要是这个帅,是您的父亲呢?”
“父王,怎么可能?!”多琦多像一头暴躁的毛驴,叫了两声后反应过来,伴随话语戛然而止,他的嘴张大,半晌硬是逼着自己把嘴闭上,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口中发干,耳朵发烫,眉心深锁,整张脸都拧了起来。
“不可能,本王的父王御驾亲征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舅舅、舅舅他……舅舅他不可能不给本王递个消息。来报信的是图勒的人,他跟本王的舅舅是死对头,会不会父王派他来抢功?”
“大殿下觉得,大王更信任图勒,还是您舅舅?”李明昌八风不动地坐着,叹了口气,“怕是您舅舅已然失势。”
“怎么可能?”多琦多暴跳如雷地叫道,眼睛充血得通红,太阳穴微微跳动,无处不在的怒意冲得他脑仁心隐隐作痛,他一只手紧攥成拳,不得不承认,李明昌没有说错。兀赤没有失势的话,来传令的就不会是图勒的人。
“右贤王为老王效忠一生,是殿下的亲舅舅,恕臣冒昧问一句,殿下是想等大王百年后传位于您,还是拼死一搏,现在就拿走属于您自己的东西?”李明昌抬起脸,他生得一张典型的楚人脸,鼻梁不高,眼眶不深,颧骨低平,气质儒雅,举止平和。
多琦多嘴唇发抖,张嘴道出盘桓在心中数月的疑问:“你不是效忠于我父王吗?”
李明昌笑了起来:“良禽择木而栖。大殿下要放手一搏,臣誓死效忠,您也可以现在就将臣绑出去交给左贤王的亲信。”
“左贤王与你父有仇……”多琦多激动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他定定的端详李明昌良久,用力点头,朝前一跪,放下手中马鞭,双手按膝,咬牙道:“请先生助我!”
“好。”李明昌站起身,半明半昧的帐中,他面目模糊,立在坎达英长子的身前,右手触到多琦多被冰冷头盔覆盖住的前额,“将左贤王的亲信就地斩杀,即刻攻城,臣随大殿下攻这一局!”
·
送走柳平文与许瑞云之后,宋虔之与陆观回客栈,狼吞虎咽吃了个饭,已过了歇午觉的时辰。
宋虔之在桌前给秦禹宁写信,想问他京中情形,不知为何心浮气躁,边写边揉,纸团子扔了一地。
“不写了,写了也递不出去。”宋虔之一手按眼睛,看见陆观端了盘西瓜在旁边。
“不写了?”陆观问。
“嗯。”
“吃瓜。”陆观递过来盘子。
宋虔之本不想吃,闻着西瓜凉沁沁的甜味,瓜瓤红里透着霜白,正是他最爱吃的翻沙瓜,撇着嘴拿过一牙,咬了一口,心绪也定下来了。
“还是不写,有什么秦叔会捎信来。我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右眼皮总跳。”
“那今夜不出城了。”陆观道。
“说好的怎么能不出城……”宋虔之才说了一句,反应过来,踹了陆观一脚,“说正事,别逗我。到了獠人的地方全看你的了,宋州知州弃城结下的梁子,看怎么才能解,这不好办。”宋虔之拿了一牙瓜给陆观,示意他吃。
“我不爱吃,你吃就是。”陆观道,“反水应该是不能成,借一两日的道,也够了。对了侯爷,咱们带了多少银子?”
“没多少。”宋虔之忙着吃,满嘴吃得红润,沾着瓜瓤,他一口囫囵往下咽完,问陆观,“你要干嘛?”
“那我去弄点钱。”
“不是……你怎么弄?去抢啊?”
陆观看着他嘴唇翻动,吃相馋得他心里痒痒。
“看我做什么,问你话……”宋虔之唔了一声,被陆观按在椅子里亲了几口,满脸通红滚烫,一脚就往他裆下踹。
陆观仿佛料到他有这一脚,却没料到宋虔之还拿纸团子扔他,给纸团砸了一下,满脸的傻笑,他一擦嘴,把皱巴巴的袍襟掸平,起身:“甜。”
“滚滚滚。”看着人出去,宋虔之醒过味来,扑到窗上,看着陆观走出客店的门,宋虔之大声喊道:“陆观!”
陆观抬了一抬头,挥手道:“别看了,我就去一会,把你惯的,待会回来再喂你个饱。”
“砰”一声窗户在二楼给摔上了。
店伙计牵来马,陆观翻身上去,纵马而去。
☆、枯荣(拾)
傍晚,一架马车趁禁军换防时从皇宫东北角门溜了出去,夜色将将笼罩大地,天空半明半昧。
吕临扣上护腕,要去南门口,望见小门才关,朝守门人问:“谁出去了?”
“总管孙公公。”守卫回答。
“孙公公不是住在宫里吗?”吕临警惕起来。
孙秀是个满肚子心眼的人,不得李宣信任,一时之间在后宫里李宣又没有自己的心腹,这才让孙秀留在内侍总管的位子上。偏孙秀瞒着新帝,险些将周太后赐死,新帝奉太后为亲母,这几日李宣在宫里碰见孙秀,见他畏首畏尾,臊眉耷眼的倒霉相,虽不好说什么,心里难免觉得他这是活该。
“统领有所不知,孙公公原在先帝跟前也算得脸,更是大行皇帝亲近之人,京城危难之际,又临危受命,也算有功。这回新帝入主,孙公公在京城里置了一处宅子,不当值的时候,都回宅子去歇着,想是还没有安顿好。”
“他一个太监,有什么好安置的?”吕临放下手,吩咐门上,孙秀回宫后通知他一声。
“成,统领千万别说是小的说的……”
吕临:“知道,当你的差,等国丧过了,带弟兄们好好吃顿酒,挂在我账上。”
当夜吕临下了值,上麒麟卫队舍坐了会,没见着周先的人,才说要走,就见院门口进来个人。
好巧不巧,正是周先。
周先明显一愣,过来搭吕临的肩,四下看了看,院子里只有一间房亮着灯,周先把吕临引回自己房里。桌上茶壶是空的,周先拎着空茶壶,走到门口,大声叫嚷了个人过来。
“没见到吕统领来,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都做什么去了,也不知道好好招呼。”
“哎。”吕临扯住周先的袍袖,朝他使了个眼色。
周先打发人去沏茶,返身进门来,把帽子摘了顺手挂上架,上身探出门外,四下无人,他把门掩上,搬来一张小凳,面对面在吕临跟前坐下来,问他:“什么事,这会来,皇上跟前有事?”
吕临想了想,不答反问:“你这儿泡壶茶要多久?”
“总要一会,烧水呢,说你的,有人来你看我眼色就是。”
吕临放下心来,能在麒麟卫当差,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周先如今已是卫队长,这满院子还没人能瞒得过他的耳朵。不过自己也要十二万分当心,于是将凳子朝前挪移,鼻梁几乎碰到周先的脸上去。
“孙秀今晚上出宫去了。”吕临道,“他在京城置了一处宅子,你去探探,他是御前的人,内侍不能出宫,新帝来了以后,打发了一批,如今御前能够出宫的,也就只有他了。还有,你找两个人盯紧他。”
周先沉吟片刻,掀起眼皮看吕临,思索道:“你是担心孙秀走漏皇上和太后要南下的风声?”
“伺候御前机要,不是我,就是内侍们,再则就是你们麒麟卫。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管好,我嘴严,其他的内侍,出不去宫。除了太后跟前的人,都是些不挨边的人。这两日皇上议事,伺候的暗卫是谁?”
“是我,还有个哥儿,你不认识的。我的人我自己管,看来也就是个孙秀了。那事不宜迟,我马上去跟。”周先起身,开门时沏茶的人还没回来。
吕临也不是要吃这杯茶,见周先另外叫上了两个人,四人同时走出麒麟卫队舍,各自分开。
·
天还没黑透,祁州城中摊贩都已收完,家家户户腾起炊烟,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倦回到家中,只想用上一口热汤饭。
宋虔之和陆观一行十二人随在白天卖药老头的身后,给城门验过身份,平平当当地就出了所谓“守卫森严”的祁州府。
出城门的时候,老头说把人打散在他们雏凤人的队伍里,免得点眼。出了城宋虔之看出来,这也算在盯他们的人,老头一直随在他和陆观旁边,宋虔之他们的人要聚在一起,总被獠人们若有似无地分隔开去。
为了不惹嫌疑,宋虔之跟陆观只有装作不介意,随老人家安排。身边人说的话,宋虔之就听不懂了。獠人们各自用土话交谈,老头从背篓里摸出来一杆旱烟,猛力一吸。
昏暗的天色里一点红星炽烈地闪动起来,继而沉暗下去,埋没在烟斗里。烟气向四下扑腾,遮住老人一凹一鼓的嘴。
“我说二位管事,夜饭可吃了?”
“吃过了。”陆观压低着声音答。
老头眼珠转来转去,终究还是把眼定在丑汉的脸上,吁出一口气:“小老儿五岁上就满山跑了,不懂什么规矩,不过凡事要定个主次。等见着我们主君,二位谁为主谁为次?”
宋虔之笑着说:“这位叫何达,看货是他的事,我只管给钱。见到你们主君,也跟他谈货。”
“那价呢?”老头吊着眼梢问。
宋虔之拱手打个礼,作自谦的样,回:“也同何达谈就是,我远远站着,掌掌眼便是。”
这么一说老头就明白了,烟嘴拿得远些,笑道:“北地来的药商,我见得也不少,像你们这么有规矩的,还是头一回见。先生莫见笑,我们雏凤是偏远之地,没规矩惯了,到了寨子里,二位只管等着,寨子上什么都有,放心吃喝,小老儿托人禀过主君,需等上一会子,才能见到主君。”
“主君事忙,我们明白。”宋虔之说话同时,陆观满脸不耐烦。
老头眼风溜溜那么一打,和和气气地堆出一脸的笑:“这走回寨子里,早也是晚,我李老汉从来不说大话,明天一早,主君一定来见二位贵客。”他压低了嗓音,凑近到陆观的面前,“带这位何小哥去看货。再要找这么好这么足的漱祸,您就是跑遍大楚,也没有咱雏凤出的好。”
“这不用你多说,老头,谈成这一笔,也有你的好处。”陆观粗声粗气地说。
老汉脸色一沉。
“不知老丈如何称呼,晚生姓王,在家行三。老丈称我一声王三便是。”
见这俊后生客客气气,老头神色稍霁,在石头上铛铛两声,随即把烟枪往裤腰带里一揣。
“小老儿贱名不足挂齿,姓白,就叫我白老头吧。三爷,我们主君是个粗人,但好酒,未知二位酒量如何?”白老头瞥一眼陆观,“这位何小哥生得高高大大,想必酒量也是不错的。”
宋虔之一哂:“他不行。”
“那三爷?”
“我也不行。”
果然,白老头不想生意谈崩,说他那里有醒酒的药,上桌之前吃一帖,十斤烈酒不在话下。
这么一路边说边走,宋虔之听出来,雏凤县虽然是獠楚杂居,但獠人归白老头口中的主君管,知县形同虚设,管着楚人。而獠楚有后的,也是归寨子管,整座县城倒有一大半人住在山里。
雏凤县里人不靠耕地过日子,粮食要到祁州府去买,祁州的粮价比宋州要贱,夹在两州之间的这个小小县城,因为出产草药和稀有矿石,特供京城贵人们,雏凤也能算得上是个富县。
徒步赶路一个时辰后,獠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宋虔之跟陆观坐在一起,不能显得过于亲近。宋虔之坐了一会,离开篝火堆去解手。
又过了会,陆观也起身去解手。
“你怎么才来啊?”宋虔之放完水就在等陆观找空子过来,等得脸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
陆观抱着他的脸啃了两口。
“……”宋虔之是听过可以用口水涂蚊子包,但还是有点窘,拿起手,还没碰到脸上的包,又放下来,撇着嘴问陆观:“现在怎么办?”
“雏凤县里的人不务农,又是獠人的主君说了算,你还想不到怎么办?”
宋虔之一愣,倏然嘴张大起来,逗得陆观看他傻样看笑了。
“明白了?”陆观道。
“你要让全雏凤县的人都上山去挖漱祸?”
“嘘——”陆观狡黠一笑,“过来给亲个。”
“出门不亲过了吗……”宋虔之话音未落,被陆观扯在怀里,他边给陆观亲着嘴儿,边睁大眼睛四处看,防着有人盯梢,偏生陆观半天不放开,估摸着再不回去这一伙子獠人都要以为他有什么隐疾,解个手都够人家吃顿饭的功夫了。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手保住陆观脖子,一手按住他的背,开口放他过关掠地,唇舌正在勾缠,听见有人拉长声调在叫——“王三爷”。
宋虔之才一动,被陆观抓住手,按在树上,正在着急,陆观的舌头霸道地扫过他的齿龈,俩人牙一碰,宋虔之一把推出去,不防推了个空。
“二位爷爷,咱家爷爷遍寻不着人,快回去,要走了。”来的是个小伙,看年岁听他言语,是白老头的孙子。
夜色深沉,宋虔之满脸通红,一路是低着头走,生怕让人看出什么。偏偏陆观还在前面趾高气扬,挺胸阔步地跟那小少年问东问西。
宋虔之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扔过去。
“哎,有雀儿。”少年听见响动,叫了一声。
“不是雀,是只野猫。对了,你养过猫没有?”陆观问那少年,眼角余光直往后扫。
“那没有,家中养了一头大狗看家。”
“养狗有什么趣儿,养猫最是有趣,十只猫有九只最爱被人挠下巴,可要是你的手一不仔细,碰到它嘴边的胡须,那可是摸了老虎的胡子了,一爪挠上来,当即就是血。”
宋虔之从后面踹了陆观一脚。
“看见没有?”陆观问少年。
少年人拍手大笑:“你们北地的人真有意思。”
“你们寨子里想必也很有意思。”宋虔之接过话去,插到两人中间,想跟白老头的孙子打听他们主君,谁知这少年没多少机会见主君,只听说这主君是几个月前才从另一座寨子过来,刚一到,雏凤的主君便让位给他,退做了个小君,帮忙打点寨子里的自卫队。
“这个主君是哪个寨子过来的?”陆观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花生,塞到宋虔之的手上。
宋虔之心中浮起不大好的预感,听少年说的地名,却不知道是哪里的。陆观转脸过来的神色,竟也不知道。
“他楚话说得怎么样?”宋虔之问。
“这不知道了,我连见都没见过,自然没同他讲过话。回头你问我爷爷,我爷爷见过主君。”少年弯腰捡起一根细木条,捏在手上乱舞,拍开杂草。
“你们这里怎么称呼头领是主君?你爷爷和你,楚话都说得甚是流利,寨子里也是如此吗?”宋虔之又问。
少年嘟着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雏凤县靠贩物为生,咱们的寨子跟每个寨子都不同,跟楚人打交道最多,家家儿郎十三岁后,都要出寨子,要么上祁州府,要么上宋州府,卖得了银子,从祁州府买粮回去。孩子从小就得学楚话,咱们跟山里的野獠不同。”
“野獠,你们很瞧不上旁的寨子啊?”宋虔之揶揄道。
“可不,谁也瞧不上谁,其他寨子也看不上咱们雏凤的。”少年似想到什么不好的事,脸色难看起来,不服气地嘀咕道:“也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寨子个顶个的穷,哪有咱们雏凤人过得富足安宁。就是新主君来了之后,咱们雏凤也不太平了。”
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
换了陆观问:“怎么不太平?难不成他从前是野獠,也瞧不上你们?”
少年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营地星星点点的篝火光芒穿过草荆映照而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白老头三步并作两步,佝偻着身子冲上来,把孙子扯到身后,“咱们还是快走吧,山里路不好走,虽然就是碰上豺狼野兽我们也不怕,总归是耽误事。”老汉瞪了孙子几眼,打发他跟其他人一路,老人家亲自作陪,半是带路半是盯梢地带着宋虔之二人走在队伍中间。
这倒是像押送犯人,有外人在,警惕一些也是常事。但宋虔之隐隐觉得,白老头方才是听见了什么。那位主君该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怕让他们这些外人听了吓跑这桩大买卖?
也不怎么像。
宋虔之扯了扯陆观的袖子,还没来得及对上眼,白老头便插在二人之间,殷勤地笑问宋虔之:“三爷走得累了?这有竹杖,给你用着。”
宋虔之:“……”
于是宋虔之只得像个耄耋老人,拄着杖前行。
后半程所有人都走得有些累,不再叽叽咕咕地交谈,宋虔之时不时前后看看,确认人都在。
在自然的黑暗里走了快一个时辰,视野里总算出现了一片亮光,与天上的星河交相辉映,这是地上的星海。
白老汉用土话喊了一句什么,笑着朝宋虔之客气道:“三爷,下头就是雏凤县,二位上我家里头,今夜我叫儿媳妇给贵客们整一桌咱们雏凤的特色菜,再尝尝老汉亲手酿的红玉酒。”
獠人们倏然伸长脖子,个个拍打着嘴,呜噜噜一阵乱叫着从矮坡冲下去。
别说宋虔之,宋虔之看他带来的人,都有些被这架势吓着。
白老头哈哈大笑道:“一日不见,想媳妇了,众位别见怪,走,走。”老汉朝孙子用土话说了两句。
少年一溜烟地往坡下跑。
“我叫他回去给我那儿媳妇报个信。咱们慢慢走着,也好叫妇人家有时间收拾席面。”白老头手捻一撮烟叶,慢悠悠地搓成一卷,就那么呛口地吸了起来,边走,边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咳嗽起来,脚步强劲地曲着干瘦的身躯小心翼翼地侧身下坡。
☆、残局(壹)
暗牢里空气潮湿恶臭,不见一丝光,墙上不开窗,只有一日三餐,铁门会开一次。
这是第几日了?
苻明懋坐在地上,双手受铁链拘束,他略略驼着背,沉缓地闭上眼。这处暗牢,原是赫赫有名的麒麟冢处罚死士所用,王室中人,若非犯了篡位谋逆大罪,还没有这份荣幸被关到这里来。
周太后也太瞧得上他,重重牢锁,又将他双脚以铁链锁上,双手一并锁了,手脚束缚的铁链上,加了一条链子,这样犯人连直起腰的能力也不再有。
苻明懋感到脚趾一阵刺痛,他眉心攒起,略略将脚向身下收了点,唧唧吱吱的一阵乱叫,他充耳不闻,老僧入定一般闭目坐着。
门响的时候,苻明懋依然没有睁眼。
“王爷。”沙哑到难以辨认的嗓音令苻明懋疑地张眼看去。
“是我,王爷,我来救你出去。”
苻明懋干得出血的嘴唇翕动,眉峰几次抖颤,难以相信地开口:“念德……”
“是我,王爷稍待,我为王爷打开这把锁。”
“你没死……”苻明懋看着高念德用铁签开锁,只是锁不好开,但看高念德神情并无焦急之色,苻明懋心中有了底,这把锁,想来是锁不住麒麟卫出来的人了。
“你嗓子怎么回事?”苻明懋问。
门锁一声响,引得苻明懋看了一眼,还没打开,高念德一只手肘折起,关节抬高,咬牙将铁签插入窍口。
“受审废了,孟统领没有向殿下禀报吗?”高念德满脸是汗,只听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他长舒出一口气,朝苻明懋露出笑容:“成了,殿下且忍耐片刻。”
打开牢门后,高念德跪到苻明懋的身前,替他打开手脚上的锁链。
脚腕脱缚同时,盘桓在苻明懋心中的疑问冲出了口:“你师兄,闫立成呢?”
高念德双手颤抖不已。
两人离得这般近,近到能嗅闻到彼此身上多日不曾梳洗过的酸臭味,苻明懋盘着的双腿一沉,他低头看见高念德头磕在他盘曲的小腿上。
“殿下,今后属下只有殿下您了。”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牢房里响起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苻明懋苦笑道:“扶本王起身,先离开这里,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是,殿下。”高念德搀扶起苻明懋,苻明懋浑身酸痛,直不起腰,大半身体压覆在高念德肩上。
高念德浑身一僵,咬牙扶着苻明懋步出牢门。
夜色掩护着苻明懋经过一地守卫死尸,直到迈过数千步,才到了山脚下,一架不起眼的马车正在等待。
苻明懋一只手攥得紧紧的,回头向黑暗中望了一眼。
“带了多少人?”他低声问高念德。
“怕惹眼,只有六人。”
“那走吧。”苻明懋登上马车,上车后再不发一言。这是六月的天,马车里却还生着火盆,高念德将一只铜壶坐上炭火,取过帕子,在一片沉默之中,开始清理苻明懋身上的伤口。
“殿下。”
苻明懋眉毛动了动,没有出声。
“我们现在去何处?”
“外面怎样了,阿莫丹绒攻进来了吗?”
“阿莫丹绒的大王子执掌帅印,已攻到夯州城外,恐怕就在这几日间。属下得了风声,新帝和太后将抛下京城提前撤离。”
苻明懋嘴角弯翘,颓然的面容突然亮了起来。
“周氏。”苻明懋犬牙咬在一起,齿缝中挤出格格的响声。
高念德看到苻明懋脸上的笑意,打了个寒战。
“消息可靠吗?”
“我逃脱以后,买通了孙秀在宫外宅子的仆婢,孙秀忠于先帝,原是没有用武之地。前几日有婢女来报,孙秀在宫中屡受斥责,他跟禁军统领吕临不和,新帝也没把他当回事,他就将在宫里积攒终生的钱财都挪出宫。他的婢女说,孙秀预备在南下时逃跑,不会再回御前伺候了。”
苻明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是这么简单,他怕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这件事足够危及他的性命。”
高念德欣慰道:“数日囚禁,不曾折了殿下睿智,属下倍感庆幸。确如殿下所料,孙秀背着新帝,假传圣旨,险些逼死周氏。”
“他一定是没有办成。”苻明懋道,“那贼婆子曾随我父皇征讨四方,岂会由一个太监说赐死便赐死。这么大一件事,当时若没有办成,那就是闹到新帝面前去了。”
苻明懋眯起眼睛,似乎想起往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机关算尽,还是算不过父皇。他是伪龙,我也是,他能登临天下,我为何不能?”
“属下一定会,看着殿下坐上龙椅。”高念德喘息数声,咳嗽了两下。
苻明懋这才拿正眼看他,高念德乃是难能一见的美男子,如今右边脸自颧骨到下巴,烫起一层凹凸狰狞的烙痕,一圈套着一圈。
“不要跪着了。”苻明懋拉过高念德的手臂,见到高念德突然皱眉,他脸色一变,掀起高念德的衣袖,触目没有一块好肉。苻明懋不禁动容,他呼吸一窒,视线挪移到高念德脸上,细细端详他片刻,露出极淡的一个笑:“麒麟卫……果真是我大楚君王历代必争的利器。你这一片忠心,我只有以半阙江山报答,若我大业得成,必与你共有这天下。”
高念德眼底有光,眼圈红了起来:“殿下能记住属下这片忠心,属下虽死不辞。”
苻明懋另一只手覆盖上他的手背,握了一会,松开高念德,想起来一件事,朝高念德问起闫立成怎么死的。
“孟鸿霖怕我和闫立成抢了头功,趁周氏下令审问苻明韶被杀一事,对我二人都施以重刑,让我们认下了一些事情。我比他伤得重,趁他伤重难治,我给他喂了毒……”高念德嗓音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继续说下去,“抛尸河中,已有十数日光景了。”
“确信死了吗?”
“麒麟卫队用的毒,必死无疑。”高念德低下头去。
·
“河里有个人!”
“怎么会,天子脚下,别瞎嚷。”船上林舒与姚亮云对坐,两人正在谈事,这么被人打断,林舒先就露了不悦。
“少爷,真有个人在河里泡着,都……都烂了。”
林舒抓起个茶碗,摔了小厮一头一脸,茶水顺着家丁下巴流进他脖子领里。
“你这什么狗脾气?”姚亮云沉声道,“出去看看。”
“晦气,我不看。”林舒揣起手。
姚亮云没看他,起身出外,问林家的家丁:“怎么回事,人在哪?”
“狗鼻子,刑部是养出你见着腐尸就像见着肥肉一样的德性了吧?”林舒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才起身,船晃了一下,林舒一屁股给摔在船底坐着,一只手撑着身下木板,一条腿用力蹬着要起来,抬眼就看见姚亮云从外面进来,两手架着一个人的手臂,竟是将那恶臭的死人拖进了船舱。
林舒不禁作呕,缓过劲来,骂道:“要死了你,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