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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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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杨文操心的事也不少,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大灾小难,处处要使银子,全天下的人都在问这个管家张嘴要吃,从背影看,杨文竟还圆了不少。
  宋虔之不远不近地跟着,街上人来人往,倒也没引得谁注意。
  杨文连个小吏也没带,官服未换,走了三十米,抬头见兵部。
  兵部的门房见他便是眉开眼笑,显然熟得很。
  “杨大人,找秦大人?”
  杨文举袖擦一把额上的汗,白腻的脸上双腮横肉抖动,也懒与门房多说,直接进去,门房也不会拦他,只是有小吏匆匆往秦禹宁办公的地方先一步跑去通报。
  门房没料到的是,杨文后面还跟了个尾巴,这也是熟人,脸上的笑尚未收起,这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麟台找上门,通常无好事,终究还是僵着脸给宋虔之问了声好。
  宋虔之同样是丢了一句“找我秦叔”便溜进兵部,径直往秦禹宁办公的大屋走去。
  走至门外,一名主簿抬头看见宋虔之,转头就要喊,被宋虔之一把拽住。
  那主簿闭了嘴,讪笑着看他,对上宋虔之摆手的手势,只得退下。
  宋虔之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袖手站在窗户下面,身背对着门,面朝院子里一棵才刚抽芽的银杏树,树上密密匝匝的叶子中透出几只活泼乱蹦的鸟。宋虔之看鸟,鸟也在看他。
  他竖起耳朵,听到房间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倏然传出砸碎东西的声音。
  正在争执的两个人完全没料到门外有人,秦禹宁没回头,吼道:“谁叫你进来的?”继而一愣,嘴唇一抖,“怎么是你?”
  杨文拂袖转身,重重坐在椅中,又圆又大的肚子瘫下来,想喝口茶,手尴尬地从空荡荡的桌上收回,拢在袖中。
  “宋大人回京了。”杨文咳嗽一声,将堵在胸口那口浊气咳出来,勉强露出微笑。
  秦禹宁则压根不给宋虔之好脸,朝着杨文努嘴。
  “冤大头来了,你不是找他要粮吗,赶巧了,人在。”秦禹宁这话难免带着三分幸灾乐祸,方才吵架积起来的气也顺下去。
  宋虔之朝杨文拱了拱手。
  杨文彻底没脾气了,没好气道:“贤侄莫提,粮我在想办法,一时半会拿不出,国库都空了,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粒也没有。容州、孟州户部可都已经发过粮了,总要让大家喘口气,运粮买粮都需时日,这粮食不像人,要多少有多少,就地可以征。没有,总不能去抢,商户也要吃饭,容州的百姓张着嘴,京城的百姓也不见得就有余粮,拆东墙补西墙的事儿我不干,谁爱干谁干,骂名我杨文给你们背,随便往我户部头上栽都可以。”杨文端起破罐破摔的架势,豁出去了。
  “春分将至,怎么也得赶在春耕前把粮种拨到位。”宋虔之心平气和地说,朝门外喊了一声,吩咐一名小吏去泡茶。
  杨文闷头坐着不说话。
  秦禹宁把军报翻得哗哗响,但来回就在看那么两页,显然也是心烦得很。
  宋虔之等杨文说话,也不言语。一片寂静之中,外面鸟叫声格外分明,这个时候就看谁沉得住,场面不能输。
  “今天你进宫去了?”秦禹宁问宋虔之,俨然当杨文不存在,因提到另一个话茬,杨文也松了口气,圆眼看着门边,他来找秦禹宁是要叫秦禹宁压住白古游那边,让军队向附近的州县先借点粮。
  “去看我娘。”找孟中丞的事宋虔之按下没说。
  “安定侯夫人今日好些了?”秦禹宁抬起眼,看得出他表情里确然很关心周婉心,碍于杨文在场,不便说罢了。
  “还是老样子。”
  秦禹宁本想安慰宋虔之,又见他神色宁静,想来想去,蹦出一句:“你是真长大了,还不娶妻。”
  宋虔之笑道:“没人瞧得上我。”
  秦禹宁尚无表示,杨文先笑了。
  “宋贤侄真想娶,让太后为你做主,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听我一句过来人的劝,男儿志在四方,却也要先成家,再立业,后方不稳定,容易着急上火。”杨文意有所指。
  再一看秦禹宁满脸苦涩,宋虔之也不便问,顿时有些尴尬。
  这时小吏端茶进来,杨文喝了一口,起身就想辞去,被宋虔之一把拽住袍袖,非逼着杨文留了句话,说五日内就将粮种往容州发。宋虔之一想五日后按陆观的想法,他也不在京城了,能在五天内办好是最好,逼着杨文立了字据,戳下红通通一枚私印,才松手放他走。
  前脚杨文逃难似的跑了,后脚秦禹宁忍俊不禁道:“还好你年少,制得住他。”
  杨文不在场,宋虔之便放松下来,问秦禹宁家中到底怎么回事。
  秦禹宁摇头扶额:“部里太忙,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夫人带着女儿回娘家去,我昨日才得知。”
  宋虔之便问他是否让人去请夫人回来。
  “算了算了,旁人请她也请不动,等忙完了事我亲自登门,背也把她背回来。”秦禹宁把军报往宋虔之的面前一丢。
  宋虔之尚未看,想起来问陆观来过了没。
  “来问宅子了,你俩怎么不一块儿过来?”秦禹宁知道宋虔之与陆观现在成天同进同出,只道是皇上交办了什么非得这二人一同行动的事,又是两条光棍,成天混在一起忙差事也是应当,没当回事。
  此时,军报上的字跃入眼帘,宋虔之耳朵里嗡的一下,没听清秦禹宁在说什么。
  “西南真出事了?”
  “小事,现在怕的不是打仗,而是没钱,没粮。”秦禹宁叹了口气,“只是一些村民,被人煽动,结成的叛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就近派两支屯军便是,杨文是来跟我哭穷的,你在,他没哭成,待会儿你走了,他晚上还得来。”
  宋虔之把军报还给秦禹宁,起身就往外走,秦禹宁在后面叫他,他仿佛没有听见,快步离去。

  ☆、正统(壹)

  急匆匆跑回家,宋虔之才冷不丁想起来也没问秦禹宁买宅子的事,还好陆观问了,说是还没看到合适的,已经看了两家。
  陆观见宋虔之坐在椅子上发呆,牵起他的手用帕子擦净,问他杨文那边怎么样。
  宋虔之要来一碗茶喝,用力吞咽下去,才把陆观看着:“西南真的打起来了。”
  “啊?”陆观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秦禹宁说的?”
  “嗯,他给我看了军报,在宋州、循州两地,数百乡民集结起来,从宋州南面的龙河上游起事,跟官兵打游击战。”
  “宋州……”陆观顿了顿,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宋州。”
  当天晚上拜月就带着几个丫鬟,揉面做些馍和饼让少爷带着路上吃,整个院子里一连数日都是米面发酵的香甜气味。
  苻明韶几乎日日召见宋虔之,加上宋虔之本就不放心周婉心,也要进宫探视,两下里歪打正着。有一次宋虔之委婉表达了想接周婉心回家住,苻明韶也便委婉地咀嚼了他这个要求。
  说是宫中有最好的太医,太医院有最好的药材,便于周婉心治病。
  这日宋虔之借着去探视周婉心,求见了一次太后,周太后便留他一起用膳,接近午膳的时候,周婉心还在睡,太后便说让她多睡一些时候,单独与宋虔之在寝宫里吃饭。
  伺候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去,蒋梦袖手站在院子里,一脸愁容,两副心肠,表情看上去在琢磨什么事情。
  寝宫里。
  宋虔之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出窗外无人,仍将声音放得很低。
  周太后缓缓张开眼,斜过一眼看宋虔之。
  “他许你太傅之位?”周太后面上现出神往。她父亲在时,是荣宗时一代大儒,也是这个身份,让她坐上皇后的位子。固然荣宗对她有情,这份情,也远不足以让荣宗立她为后。
  宋虔之垂下双目,淡道:“苻明懋并不相信姨母的话。”
  周太后嘴角轻轻勾起,注视这世间与她最亲的侄儿,哑声道:“那我的小逐星信吗?”
  宋虔之投去一瞥,在随便找个借口和坦诚之间选择了后者。
  “若能得证谋害弘哥的凶手,姨母也可心无芥蒂。”宋虔之仔细观察周太后的神色,发现她有一些犹豫,这犹豫隐隐透出担忧。她仿佛是在害怕。
  “那你现在是不信我真的要帮苻明懋?”周太后道。
  “若是姨母要帮他,也该是现在,而非五年后。”现在李晔元尚在,与周太后党同,秦禹宁受恩于周家,五年后是什么光景,谁也说不好。
  “那桩旧案,已经查无可查,人证物证,俱已随时光流走。”周太后面无表情地说。
  “新证据出现了。”宋虔之道。
  周太后画得入鬓的长眉狠狠一颤,绛色的唇也抖动着,道:“你说什么?”
  “吴应中在宋州。”
  周太后呼吸一滞,继而急促喘息,咳嗽不止,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她茫然的视线在半空游移,终于落定在宋虔之的脸上。
  “是苻明懋告诉你的?”
  “不是,他只告诉了我李宣。”
  一抹恶毒的仇恨从周太后眼底掠过,她冷冷地笑道:“李宣疯了,这是他命定的果报,我的弘儿若是当了皇帝,他便是让弘儿成为昏君的佞幸,疯了好。先帝在有些事上,还是优柔寡断了些。”
  “母亲在宫中,只有托庇于姨母了。”宋虔之起身,郑重给周太后跪下磕了个头,这一个头磕得很响,直至宋虔之再抬头,也没有听见周太后叫他起身。
  良久,周太后叹了口气。
  “逐星啊,你娘怕是时日不多了,她有一个心愿,你可知晓?”
  宋虔之心中一痛,面上平静,轻声道:“我知道。”
  “李峰祥已经被人找到,你要弹劾你爹,就要参死他,让他知道周家人不是他可以骑到头上来的。”周太后轻描淡写地说,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指甲,“周姓,在整个大楚,是大姓,也是贵姓。”
  “是。”
  “你去吧,时间不太多了。”
  就在宋虔之快退出门去时,周太后叫住他,提醒了一句:“刘赟手下的几个人,被贬至南部蛮荒,你查一查。”
  出宫以后,宋虔之立马赶去麟台,找刘赟被贬前后的记录,查到他几个手下的名字,便记下来。
  傍晚时分,宋虔之走出书库,在院中站定,漫无目的发了会呆。
  满头大汗的陆观敞着胸怀从外面进来,刺眼的阳光照着他汗津津的胸膛,古铜的皮肤光滑漂亮得像一张上好的兽皮。
  宋虔之挥了挥手,刚要说话,听见肚子咕地一声叫了。
  陆观也听见了。
  宋虔之脸色微红,陆观过来牵他的手,笑说:“走,上街去吃。”
  这下宋虔之不仅脸红,连耳朵都红了,任凭陆观牵着。两个人个子都高,一个俊秀风雅,一个英朗霸气,走在人流之中,引起不少人围观。
  宋虔之侧过头去瞥陆观,只见到陆观竟面有得色,一脸的随你看去。宋虔之嘴角不自觉带上笑,压在心里的不少事都消散在瑰丽的夕阳余晖之中。
  晚市就像在一个瞬间,展开繁花似锦的丝绣珍品,夜色之中,千灯万盏如星坠地,铺开在轻烟薄雾的炊烟之中。
  宋虔之吃饱之后,叉开腿极为放松地坐在凳子上,放空,看见陆观还在吃,他胃口很好,吃了一碗又一碗,空碗堆得像一座小山。
  裸在外的胸肌十分漂亮,顺着胸膛往下,从这个角度能隐约窥见结实的腹肌。
  小摊上灯光微弱,炉子里跳跃的火光把老板的脸照得通红。
  陆观察觉到宋虔之的视线,舀出一颗馄饨,朝宋虔之递过来。
  宋虔之偷瞄一圈,没人在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将馄饨吃进嘴,舌头都被烫木了,他整张脸不由扭曲了一下。
  “还要吃?”陆观奇道,“没吃饱?再叫一碗。”
  宋虔之舌头在嘴里快速一顶,连连摆手示意不要了。
  陆观埋头苦吃,馄饨太烫,吃得脖子上都是汗,宋虔之向自己脖子指了指,陆观会错意,伸手来捏了一把他的下巴,凑过来,低沉性感的嗓音道:“我吃饱一点,回去才能伺候得宋大人满意。”
  “……”宋虔之哑了,目瞪口呆地盯陆观半晌,不得不承认那话是从头一次逛青楼时坐立不安的陆大人口中说出。该不会陆大人是装的吧?
  吃完饭,陆观带着宋虔之在街上逛了逛,两人才懒洋洋地转回秘书省,宋虔之没陆观吃得多,却撑得动弹不了,坐下之后,便站不起来。
  于是陆观去烧水,等着水开的间隙,宋虔之将进宫时周太后的叮嘱跟他说了一遍。
  陆观抬了抬手。
  宋虔之轻轻动了一下,本想说不必,他娘的病拖得太久,对于生死,他早已能够平静以对。终究,宋虔之由得陆观在他脑袋上拍了拍。
  “喝杯浓茶醒醒神,再找。”
  陆观泡出两盏黄得发黑的茶汤来,汤汁苦涩略有粘稠,回口却是甘甜。
  “苦尽甘来。”宋虔之举起杯盏,跟陆观轻轻一碰。
  喝过茶,两人便就各自拿着夜光珠按年份扎进故纸堆中去找当年刘赟手下那些人的名单,等到再抬头,耳畔已响起鸡鸣。
  整宿不睡带来的是两双乌眼鸡似的眼睛。
  清晨来秘书省报到的周先被他两人吓了一跳,结巴道:“你们……”他眉头一皱,想了一回,脸上恍然大悟,手指一上一下,“昨夜去吃五石散了?”
  “滚。”陆观阴沉着脸说,踹开周先出去买早饭。
  宋虔之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里,双眼无法对焦,强打着精神,起身去抄名单,他头皮疼得像要碎成一片一片。
  “这是什么?”周先在旁凑过来看。
  “名单。”宋虔之道,他头也不抬,毛笔软尖在纸上拖出滞涩的痕迹,蘸墨的间隙,宋虔之向周先问,“柳素光去找你没?”
  周先摇头:“没有。”
  “瞻星去找你了?”
  周先脸一红。
  “想不到你女人缘倒好。”宋虔之揶揄道。
  “小侯爷一日不拿我开涮,我还浑身不自在。”周先笑笑,去旁边坐着了,端起茶盏看,两杯都是空,口也不很渴,遂作罢。周先安安静静坐着看宋虔之写字,等了一会,他问:“你们俩这几日瞒着我在查什么?”
  宋虔之眉一轩:“很明显?”
  “……一点也不明显。”周先乏味地拖长声调,“原先我是麒麟卫,你们不把我当自己人也是应该的。”
  宋虔之搁笔,嘴唇之间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周先。
  周先脸孔微红。脸上那疤已再度结痂,正是最明显的时候,暴力破坏了他整张脸的美感。
  “不是不能带你去,你伤全好了?”
  宋虔之的目光太锐,周先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脸。
  宋虔之摇头道:“不是脸,也不是外伤,是你的心。”
  周先没有听明白。
  “这一次,我们要干一件大事,关系到大楚国运的大事,你要是去,就要想好,这一路上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宋虔之认真看住周先,语气并不严肃,神色也不冷峻,却有某种力量,沉甸甸地向周先压来。
  “我去。”终于,周先郑重道。
  有人走了进来,陆观把还冒着热气的早饭放在桌上,过去木架子上的铜盆里洗手,在袍子上就手擦净水珠,奇道:“吵架?”
  周先:“……”
  买回来的早饭是两袋六张豆沙油糕,四根炸得黄酥酥的油条,豆浆使个瓷盅盛得满满,盖子一掀,豆子特有的清甜香味顿时四溢。
  宋虔之眼睛都绿了,顾不上说话,连忙搓着手去厨房找碗筷。
  到第四日申时,户部来了个人,请宋虔之过去,宋虔之没让陆观一路,到了户部,杨文脸色不好看,两腮的肉愈发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事我可办完了。”一旁的部员连忙拿粮种出库的登记簿来给宋虔之看。
  除了谷种,户部还添了不少菜籽和果苗,果苗不从京城运过去,而是从灵州南面的遂州装车。
  “容州遭难后,我们户部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立刻派了人去案验容州土地,沈玉书也配合,查了州志。现在粮种就是这么个情况,明天卯时就让人运出城。小侯爷,这下你可满意了?”
  宋虔之哪儿能听不出,杨文这话是带着气。
  “杨叔真要想办事,可是雷霆风范,朝中无人能比。”
  杨文神色稍缓了些。
  “还有什么,镇北军的粮?”杨文沉着脸,“那天秦禹宁也告诉你了,现在哪儿都要粮,哪儿都在打,我已经去令让附近几个县就地开库先给他。小侯爷,你们安定侯府是一年到头都短不了粮,也没挨过饿,更没经手过征调粮食的事,我这个户部尚书,这身官袍,那只是挂在我身上,轻飘飘不沾地,什么时候谁要穿我这一身皮,随便剐了去,我杨文绝不多说一个不字。”
  宋虔之沉默不语地听着,没有出声。
  “便是小侯爷你,跟皇上说一声,这尚书我让给你做。”
  “杨叔。”
  杨文鼻腔里哼出一声,嘴唇抿在一起,心里有气,却也没接着说下去,这个脸他得给。
  “容州不是沈玉书的容州,也不是我的容州,更不是杨叔的容州,容州的百姓,是大楚的百姓,天下的万民,不是皇上的万民,更不是我们这些官员的亲戚子女。杨叔有大才,才能稳坐户部多年,随便换给谁,都是寅吃卯粮。”宋虔之见杨文此时已经完全顺下去了那口气,笑了笑,“我才多大点,替皇上跑跑腿能行,给朝廷当管家我可不成。”
  杨文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总之,粮种这桩是晚辈不懂事,瞎揽来的,算我欠杨叔一个人情,随杨叔什么时候来讨,我二话不说,一定照办。”
  杨文缓缓咽下嘴里那口茶,整个身体随之暖了起来。杨文也听说,麒麟卫要撤了,也是宋虔之向上面进言。秘书少监官位不高,但宋虔之身份特殊,可以随时进宫面圣,皇上有什么事,随时便要找这些年轻的近臣参谋,这妙用比后宫吹枕头风都要管用,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有求到宋虔之那里去的时候。
  杨文气顺了,说话便也谦起来:“容州受灾,也该我户部管这一年的粮。”
  两人打官腔客套几句,宋虔之心里这块石头落下来,虽然知道杨文很不想回答军粮的事,到底要了个期限。
  前脚主簿送宋虔之出去,后脚杨文软塌在椅子上,拇指与食指用力捏了两下鼻梁,深深吸气,哼了声,咬着牙道:“周家人。”想到什么,他转过去看旁边站着的部员,那人木着一张脸,浑似什么也没有听见。
  杨文起身,拍了一把这年轻部员的肩,叹道:“来日方长,早晚这朝堂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哎呦,我这老骨头,两个月老了我二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称呼有几个地方错了,完结后再改,我把章节号先记了下来。。今天咖啡喝多了有点想吐,不改了,改天弄。

  ☆、正统(贰)

  
  出发去宋州那天清晨,天还没亮,宋虔之就起床了,他一动,陆观便醒了。
  宋虔之把他按回到榻上,站在床边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道:“我进宫一趟,你再睡半个时辰。”
  陆观躺在榻上,听见宋虔之关门,在黑暗里睁开双眼,侧过头去向门边看了一眼,他闭起眼睛,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片清明。这么躺了不知道多久,开始犯困,却听见宋虔之回来了,陆观强撑开眼皮。
  “醒了?”宋虔之手脚放得很轻,发现陆观睁着眼,没有再刻意拘着动作,昨夜已经收拾好行李,他最后检视了一遍,站在那冥思静想有没有疏漏。
  “见到你娘了?”陆观下地穿衣。
  “她还没起,我就在床边看了会,姨妈起了,叮嘱了我几句。”
  “霸下剑的事儿你跟太后禀了吗?”
  宋虔之道:“还没有,我想了下,你是不是觉得苻明韶打算往我头上栽什么坏事,才让柳素光弄出来一把假剑?”宋虔之过去接手陆观的腰带,贴着他的身站直,双臂绕过陆观的腰,为他系好。
  “聪明了。”陆观拉住起身要走的宋虔之,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宋虔之的唇。
  宋虔之还在愣怔,陆观已经拉开卧房门,他只好跟了上去。
  从京城到宋州,坐快船,顺水来回也要一个月,一个月内,不可能来回都是顺水,于是回程就不走衢江水道,而是经龙河到循州,翻过两座大山,从榕城下水,走清荷水道。
  宋虔之完全没想到,陆观会晕船,喝了船上人准备的晕船药,成日里奄奄一息地在舱内趴着,没半点精神。
  周先倒是没事,还时时坐到船头去钓鱼,给船上人加菜。
  二月中旬,船驶入大楚南部,这船乃是商船,中途不断停靠,宋虔之担心周婉心的病情,在水上却又无法通信。起初时候满江碧透的景致惹人欣喜,偶尔和周先钓钓鱼也挺好玩,过了三五日,水上再无什么好玩的,若是遇上下雨,江水奔如怒涛,便只好与陆观在船里抱着。按说这无人打扰的旅途,两人都可放松放松,陆观却晕船晕得脸色苍白,直如病鬼,宋虔之总也狠不下心让他来干体力活。
  二月十三的傍晚,夕阳照澈一整条江,两岸猿啼鸟鸣一如往常,水上却拉了杈子和浮漂。
  随着船身狠狠一顿,商船下锚,停靠在浅滩上。
  睡得昏昏沉沉的陆观掀开浮肿的眼皮,声音也沙哑了,看见宋虔之扒在窗上向外看,便问他:“外面怎么了?这么吵。”
  船行水上最为寂寞,船上的人各司其职,加上雇船时宋虔之也没掩饰官身,一路都无人来打扰。
  匆匆的脚步声从甲板上跑过,有人敲响舱门。
  宋虔之打开门。
  一名绑着头巾的船丁过来,让宋虔之他们下去上岸。
  “到宋州了?”虽然就在这几日间,但还差着几天的水路,宋虔之有点奇怪为什么现在就让上岸。
  “没有,有官兵盘查。”
  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
  小半个时辰后,宋虔之搀着脸色苍白,深一脚浅一脚行路难的陆观,旁边站着周先,三个人尽量不起眼地挤在一船的商人和船丁之中。
  被拦下来的,除了宋虔之他们所乘的商船,还有两艘简陋普通的捕鱼船,再往旁边看去,所有人就都不明就里了。那是一艘官船,船身就比宋虔之他们坐的船还要大一圈,尾后长十数米。
  这边数十名穿号衣的官兵手持兵刃朝着商贾、平民,那边官船下更是围了数十人,船上下来一位官员打扮的清癯文士。
  宋虔之目视前方,站直的身体没有任何倾斜,小声朝陆观问:“看得出是哪支军队?”
  “看不出。”呼吸着微带潮润的江风,上了岸陆观不再觉得脚下天昏地转摇来晃去,他悄悄握住宋虔之的手,跟他一般,做出一副顺民的样子,讷讷道:“不像官兵。”
  宋虔之这才留意到,那些手持兵刃的人,口音各不相同,大部分人脸色深褐,虽然在看守这些船上押下来的人,一个个却都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都是在留意那条大船附近的动静。
  距离太远,宋虔之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
  只见那名华服的文士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脖子上扬,神色倨傲地说了几句什么。
  当前一人手中的刀便上下晃动,那人在和文士交涉,没说两句,突然抓住文士的肩,一刀捅穿了他的肚子,将长刀就手一转,拔出时肚肠横流,那文士随之软下身,当场就有两名手下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摇来晃去,把人抛进了江中。
  哗啦一声响。
  这边看守的兵丁也都不再向官船看,神色涌起几分紧张,警惕地把守俘虏,怕那边的流血冲突激起反抗。
  然而,这一边俱是商人和平民,下船时只以为是官兵例行检查,查完就会放人,这在大楚南边地界上实属寻常。这时见到死了人,才有人反应过来不是官府抽查,却都怕像那个文士一样被杀死,谁也不吭声。
  难耐的沉寂之中,兵丁们冲上船去,赶羊一般从官船上赶下来百来号人,当中还有二三十人是女人,年纪最大有五六十岁的两人,三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余下俱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着装看去是服侍人的丫鬟们。
  当场从人群里冲出来一名半身赤着的女子,她突然发出尖声痛叫,双手紧紧抱住头部,原是她头发被人从后面抓了住,拖倒在地,被丑陋粗壮的一名男子按倒就奸。
  一股怒意直冲上头,宋虔之正要往外冲,被陆观一把拽住。
  同时。
  那女子坐起身迎合着畜牲,一只手高高举起,雪白的后背现出一排五个整整齐齐的血洞,鲜血染红整片光滑的背部,一排手持弩|箭的男人洋洋得意地站在高处,只从树丛之中露出松垮套着号衣的强壮胸颈。
  女人倒了下去,脏污的手中金钗跌出,在最后一抹余晖之中闪耀光芒,刹那沉寂,那长发纠结成串的男人仍在耸动。
  夕阳已沉甸甸地消失在天际,轻薄的夜幕笼罩在江面上,夜晚带来的不安和躁动,如同一场噩梦,蛰伏在虫鸣窸窣的宽大灌木叶丛之中。
  入夜以后,所有人被绑上手,用绳子一串数十人,赶上了岸。这里离宋州不远,气候潮湿炎热,北方来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张牙舞爪形同怪兽的密林,满眼所见都是前所未见的树木花草,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
  兵丁们会用这些俘虏听不懂的话进行交谈,由于不知道什么地方潜伏着弓|弩手,更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宋虔之没法行动。
  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大半夜,终于有光亮跃入众人的眼中,每一个俘虏的眼里都出现了一丛一丛的微火。
  这是一片在宋州非常典型的寨子,圆形的屋舍里不断有妇女和小孩冲出来,女人们拥着她们的男人归家,男人一手环住女人一手环住小孩,挡住他们好奇的目光,各自分散回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屋。
  俘虏被赶进圈羊的栅栏里,羊圈中黑乎乎的一片,起初宋虔之以为自己看到的零星光点是羊,直至每个人脚也被绑上,串在一起,宋虔之才发现那些蜷在羊圈里的不是这些打劫的“官兵”寨子里养的羊,而是人。
  两拨人界限分明,今天新抓来的俘虏聚在羊圈东边,今天以前的俘虏仍蜷在他们那一角。
  人声渐熄,羊圈外的火光也熄灭了。
  宋虔之换了个姿势蹲。
  “不舒服?”陆观两手合拢,从靴子里拔出匕首,那些兵丁搜身时似乎没有要搜鞋子的想法,这让他们三人藏在靴中的短刀都还在,不过,陆观一个人来就已经足够,他先用匕首割开宋虔之脚上的绳索,继而割开自己脚上的,再是周先。
  紧挨着宋虔之的胖子惊得睁大了眼。
  “别叫。”宋虔之连忙道,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们会想办法救所有人离开。”
  胖子将信将疑地点头。
  他叫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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