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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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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恍惚之色掠过宋虔之眼底,他摇头:“可能秘书监发现了什么,但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宋虔之想到哪些运粮的船,从衢州到容州走陆路,三日即可到达,不会走水运。滁奚仓的米也供应京城,是以宋虔之一尝就凭那股独特的米香判断出是从滁奚仓放出来的。
  当时突然遇袭,他竟然没想到这一茬。
  宋虔之眼神一动。
  沈玉书两手互搓,焦躁地来回走动。
  “我给他放过血,不会有性命之忧,沈大人先去睡觉,明日还要去审龙金山。”
  沈玉书脚步一顿。
  “宋大人知道龙金山此人?”
  宋虔之笑了笑,没有答话。
  沈玉书揣着满腹狐疑,却也没再等下去,下楼回他的房间去。
  过了四更,大夫方从房中满头大汗出来,面如金纸,脸上皱纹愈发显得深刻。
  “快扶老大夫去休息。”宋虔之已吩咐人收拾了一间房,那大夫的儿子走路过来早已到了,此刻扶着老者。
  “得留个人看守,十二个时辰以内醒来,就无事了。”
  宋虔之应了,目送老者进了西边一间房,才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正开着窗户在散味道。宋虔之走过去把窗户关了,只留下一条指宽的缝隙,在榻边坐下。
  陆观已经睡着了,被子盖着,只露出一张如铁一般刚毅的脸。
  “陆观,陆舜钦。”宋虔之屈起食指碰了碰他侧脸上的疤,心中腾起一股不明的意味。
  一间普通的民居后院之中,老槐树今冬不知为何枯萎,叶子全落了,被人砍开才发现树干早已经蛀空。屋主人反叫人不要砍了,将树留在这里。
  只有一间房间亮着灯。
  沉闷的一声落地,一条黑影来到屋檐下,手不稳地提着剑。
  门里的人显然看不见,他依然单膝跪在门外,拱手为礼。
  “属下失职,让那厮逃走了。”
  屋内久久没有人说话。
  黑衣人便在门外跪着,一片暗色淌到地上。
  小半个时辰后,房中响起一个带着疲惫的男声:“今日动手仓促,对方已有防备,一击不中,就不要再动手了。钱粮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让乙去办。”
  “是。”
  “下去吧。”
  黑影站起身,定了定,摇摇晃晃冲出院落,拉下面罩,将夜行衣脱在水井边,内里也是一身黑袍,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立刻有人打水洗衣,又有人把水泼在窗下清洗血迹。
  屋里的人问:“他受伤了?”
  “是,流了不少血。”
  “清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衣服别洗了,烧了。”
  亮了一夜的灯熄灭,整个院落暗了下去。
  

  ☆、容州之困(伍)

  外面有人说话,将宋虔之吵醒了,他坐起身,发现天已经亮了,旁边躺着陆观,还没醒。
  宋虔之手忙脚乱把八爪鱼一样挂在陆观身上的手脚缩回来,扯开点被子胆战心惊看了一眼。
  还好没把陆观伤口压着,他怎么睡着的?
  “小侯爷,该起了。”周先在外面说话。
  宋虔之爬起来,弄了点水,用干净布巾沾着挤入陆观嘴里,擦净他的嘴角,出去打水进来给陆观擦了擦脸和赤|裸的上身。
  伺候完陆观,宋虔之这才出去,回自己房间洗漱。
  周先就站在门口,问宋虔之:“陆大人怎么样了?”
  “一夜没醒。”湿热的帕子令宋虔之清醒不少,“希望他快点醒过来,你去沈大人那边,他不是要问龙金山话,你去,盯着他们,说了什么,回来再说。”
  “你不过去了?”
  “不去。”
  周先走了。
  宋虔之收拾妥当下去把饭吃了,回房间时大夫在陆观的床前,瞥了他一眼,视线转回到伤员身上。
  宋虔之便在一旁站着,不出声,等着老大夫给陆观检查完,看着他拆开绷带,用药水洗伤口,拆下来的布条是药膏与血混合的颜色,与昨日中毒时带青的黑色不同。
  伤口看上去有些狰狞。宋虔之心想,不是下手太狠肉切多了吧……
  “待会我就回去了。”大夫收回手说。
  他儿连忙上前扶他。
  “人还没醒呢?”
  大夫:“才刚醒过,又睡着了。水还是喂着点,看着干了就擦一擦。”他吩咐儿子留下,坐到桌旁,屏气凝神提起笔,写下内服外用的两张方子,叮嘱了几句不让吃的发物。
  宋虔之毕恭毕敬地把老大夫送出去,踩着院子里的雪,一蹦一跳地回来。他袖手立于院中树下,抬头,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冬日清晨雪霁之后,清爽冷冽的空气。
  宋虔之在外间拿着墨石自己研,然后坐下,铺开纸。
  黑衣人,运粮船,龙金山。龙金山下打了个箭头,落笔写下两个字:民心。
  宋虔之左手扯着右手袖口,在右下角写下了滁奚仓三个字。
  最大的疑点是从滁奚仓调运衢州的粮食过来,不会走漕运,而且现在河中水枯,无法行船,载货以后船只吃水线升高,眼下绝无法运进来,当然也运不走。那就是说,要查容州漕运从哪一天开始停运。在停运之前,码头上泊的船,运过滁奚仓出来的粮。
  容州漕运主要通往两个地方,一是西面灵州,一是东渡,先运到白明渡口,从白明渡口出海,可以北上送到黑狄。
  黑狄不与大楚直接接壤,中间隔着阿莫丹绒,丹绒一族原是北狄分支。经过数百年艰苦作战,首功要数大将卫琨在时,派手下袁歆沛将北狄野人部尽数歼灭。此后北狄人经过百年游荡生活,沿着西莫西尔河往北,几次定都,又经数次内乱,直至阿莫丹绒出了一位被称为狼神的王子坎达英,用了十二年收拾北狄内部,国名也改为阿莫丹绒。
  黑狄也是北狄中一部,不愿在坎达英手下乞食,继续东迁至临海一带,称为黑狄。黑狄弱小,西侧又有强敌,便向大楚纳贡。
  会不会容州的五十万石粮运到了黑狄?
  宋虔之眉头拧了起来。
  这不大可能,黑狄与大楚的商贸往来是朝廷支持的,没有必要偷偷摸摸运粮。
  这时里屋有响动,是陆观醒了,一脸茫然坐在床上,稍一动就疼得面部抽搐。
  宋虔之忙道:“别动,上好了药的。”
  随着宋虔之走进屋来,陆观眼底有了一丝神采。他嗓音沙哑地问:“什么时辰了?”
  “你睡了一夜,饿不饿?”
  陆观没吭声,只是看着宋虔之。
  宋虔之出去了一会,端了粥回来,就一小碟咸菜,吹凉喂给陆观。陆观没说话,低头吃了。
  “大夫不让吃荤,粥里剁了一点鸡胸肉,忍两顿,好了你愿吃什么,小爷出钱,让你吃个够。”
  陆观呛了一下。
  宋虔之连忙擦净他的嘴角,小心翼翼吹凉第二勺喂他,在家常年给周婉心侍疾,伺候伤员他竟得心应手。
  一连喂陆观吃了两碗,宋虔之把碗往旁边放,给他擦嘴,说:“一下不能吃太多,待会饿了再吃。”
  望着宋虔之走出去,陆观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
  天晴了,淡淡金光照进屋子,陆观眼角有些发红,鼻翼翕张,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指头分开衣襟,看到臂上包扎好的伤口,抬起漠然的脸,头往后靠了靠。
  陆观又吃了一次药,宋虔之给他擦身时,他睁开眼看他。
  宋虔之莫名地就红了脸,正要起身,听见陆观说:“腰也擦一擦,有点痒。”
  宋虔之红着脸嗯了声,一手将陆观扶起来,让他能靠在肩上。陆观背上有伤,都是擦伤,不太严重。难以言喻的男子气息直往宋虔之鼻中钻,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漫不经心地擦拭陆观的后腰。
  陆观下身只着短裤,后腰及臀线彪悍有力,宛如一匹烈马。
  陆观抬起一只手,尚未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已将手掌覆在宋虔之脑后,长指玩弄他通红的耳朵。
  宋虔之脑中嗡一声炸开,整个人被雷劈似的立马弹了起来,火烧屁股地端着盆跑出去,在门上绊了一下,水洒了一大半,只当没看见,砰一声把门摔上。
  陆观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睡了。
  半下午时,在两名麒麟卫两名太监的护卫下,京城派的太医到了容州。沈玉书才刚从牢里回来,连忙去接。
  宋虔之在陆观那里守着,听到周先来报,才跟过去看。
  “何伯?”这可大出宋虔之意料外了。
  听何太医说,宋虔之才得知何太医从太医院出来以后,本就做过四年游方行医的善事,两次途径疫区,早有经验。杜医正亲自到医馆去请他,说不得要为百姓走这一趟,且先领着太医的名头,哪天做得不高兴了,再行辞去。
  宋虔之将杏林春那位大夫开的方子取给何太医看。何太医神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急切道:“开这方子的人呢?”
  “回药堂了,何伯认识?”
  何太医没有回答,让宋虔之带他去杏林春,宋虔之将陆观的伤情跟他说了,何太医便先去瞧了瞧陆观。
  出来时他愈发笃信:“去将那位大夫请来,怕是熟人。”
  正在用饭时,去的人回来,说杏林春那位大夫不愿来。
  沈玉书面上尴尬,何太医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是他,只有他陆浑能干得出这种事。”
  “哪个陆浑?”宋虔之曾听说,数年前宫中出了一位神医,当时周太后中毒险些丧命,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吃了陆浑数帖药,竟渐渐好了过来。可惜不知道为何事触怒天子,被赶出了宫。
  “还有哪个陆浑?就是那个活阎王。原本我只有五成把握,既然陆浑在。”何太医看向沈玉书,“是沈大人之福,容州一方百姓有救了。”
  宋虔之忽想起一事,朝何太医说:“昨日在杏林春,听说是救人他可以,药材却经不住耗用。”
  同在席上的两名麒麟卫中像是头的那位说:“卑职去办,但凭小侯爷吩咐。”
  宋虔之多看了他一眼,麒麟卫俱是身形高大,面容如虎似鹰,精神头比常人要足,眸光异常晶亮,透着三分杀气。
  “那就这么定了,待会吃完饭,我带何伯去杏林春拜访,最好能将陆大夫请过来,既然是何伯的老友,想必不难办事。”
  是夜,难得有一弯明月在天。那药堂离府衙不远,何太医便说走路去,当消食。因昨日出事,周先也跟着一路,他做惯了暗卫,路上也不说话,就像一个不想引起人注意的影子。
  宋虔之问了几句他娘的情况。
  “杜医正帮忙看着,坚持吃药,只要熬到开春,问题不大。”何太医有些犹豫,仍说,“你娘这是心病,要让她放宽心才好。”
  “正是这么一说。”宋虔之也知道他娘的毛病在哪儿,“能吃药的病都好办,唯独心病,无药可医,俱在一念之间。”
  何太医叹了口气。
  周婉心是大儒之女,安定侯能有今日风光,一半靠周家,太傅身死,还有个太后在。宋虔之官做得不大,权力却不小,京中大员的性命一多半捏在他的手里,外人看来,宋家俨然是一代新贵,连带安定侯的几个小侄也在近两年陆陆续续入仕。
  “这边,何伯,请。”
  才入戌时,杏林春就已闭门谢客,只有窗上一盏灯照出来。
  宋虔之觉得奇怪,前去拍门,半晌无人应门。
  “周先,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周先将刀插进门缝,挑开门闩,到内院又一阵拍门,无人应答,周先抬脚就踹。
  屋里浓重的血腥味扑面。
  周先身形顿了顿。
  宋虔之急促喘气,被屋内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接着他转头把何太医拦在外面。
  “等等何伯,请您在此稍候。”宋虔之那话说得极重,震得何太医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在院子里等。
  “简直无法无天!”周先猛一拍桌。
  “先把陆大夫放下来。”宋虔之拖过来一条凳子,爬上去,试图将被吊在梁上的老大夫抱下来,却抱不动,险些摔下去。
  “我来。”
  周先将陆浑抱下来,放在地上。
  只见昨日还为陆观瞧病扎针的老大夫脖子被吊得老长,口鼻耳眼流出黑血,死状甚惨。
  “逆天而行,必有此报。”
  陆浑身上挂了块木牌,宋虔之低声念了出来,他的声音不住发颤,浑身发冷。倏然,宋虔之站起身,朝周先道:“他儿子呢?进去找。”
  最后陆浑的儿子被周先在房中找到,他昏倒在地,周先把人抱起来,翻了个身,即使做了多年麒麟卫,也忍不住一声惊呼。
  青年被人挖去眼珠,眼睑之下,凹出两个洞,满脸是血,身上也如同罪人一般挂了块木牌,上书:“有眼无珠,留之何用。”
  宋虔之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外,扶着树一阵狂呕。
  前堂传来一声哀痛嚎啕:“老陆啊……”
  何太医在外面的等了半晌不见人,终于自己跑进来,见到陆浑惨状,心痛如锥,抱着陆浑的尸老泪纵横地哭了一会,又见到被挖了眼珠的青年,强忍着哀痛,就地让宋虔之和周先烧热水,爬上爬下从药柜里翻找伤药,几度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周先与宋虔之谁也不敢先走,只怕在回府衙时,让何太医也遭到毒手。只得等足一个时辰,周先背着陆浑,宋虔之背着陆浑的儿,何太医随在后面,回到府衙报案。
  沈玉书才刚解衣睡下,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下跪着的仆役。
  “你说什么?!陆大夫被人杀了?”
  “是啊老爷,陆大夫的公子被人挖了眼,钦差老爷把他二人都带回来了。”
  沈玉书眼前一阵晕眩,急急忙忙穿衣下楼去。
  厅上停着一具尸,一个昏迷的病人坐在椅中。正是早晨才离开州府后衙回去杏林春的父子二人。
  沈玉书双腿一阵脱力,失魂落魄跌坐椅中。
  “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丧尽天良,丧尽天良!”
  宋虔之已经平静下来。
  “沈大人,此前我家的一个佃农来京城与我提起,不少流民混进容州,四处散播容州附近几个受灾州郡的情况,此事沈大人可听说了?”
  沈玉书神色剧变,脸色发白,情知如果真有此事,那就不只是灾情这么简单了。
  “我……我没有听说。”
  “今日已晚,沈大人立刻派衙差将杏林春|药堂围守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明日一早,我与沈大人同去杏林春,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沈玉书头痛扶额,摆了摆手,一头的冷汗。
  “我怎么能睡得着,天灾人祸,容州百姓苦,身为一方父母,却束手无策。陆大夫行医施惠,救了多少病人,却遭人毒手。贼人究竟要做什么?!”
  “沈大人先不要乱。贼人就是要你乱。”
  “对,我不能乱。”沈玉书强自站起身,朝宋虔之拱手,吩咐人将陆浑的儿子待下去安顿好,就住在府衙里就近保护,又让人调来人手,加强对府衙的守卫。
  何太医神色疲倦,让所有人都出去,他单独和陆浑呆一会。
  走出门外,周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没有那么简单,现在看来,是有人想利用这几个州郡的天灾,酿成人祸。”
  “你说皇上知道不知道?”宋虔之问。
  周先皱起了眉头:“卑职不可胡乱猜测。”
  宋虔之眼眶微微泛红,不再说话,往楼上陆观的房间走去。周先并未与他一起,而是去找另外两名麒麟卫。
  

  ☆、容州之困(陆)

  陆观已经吃药睡下,宋虔之想了想,没有回自己房间,当夜就在陆观房里睡下。
  寒冬腊月,从被子里露出的耳朵眼睛都感到冷,睡着以后两人出于本能地靠在了一起。
  黑夜里陆观睁开眼,将宋虔之一只手握着搭在肚子上,宋虔之于睡梦中皱眉咂嘴,稍微动了动,两人大腿摩挲着很是舒服。陆观身体里仿佛揣了一团火,眼神明亮地看了宋虔之好一会,才又睡去。
  天不亮,宋虔之小心翼翼把手脚从陆观身上挪下来,满脸抽搐。睡之前他还手脚端正地放着挺尸,一旦睡着总要这样。宋虔之把被子拉开一个角,陆观一身肌肉匀净漂亮,看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呼吸发烫。
  伤处绷带没有渗血的迹象。
  宋虔之下地穿衣,站在晨光中整理衣领与袖口,没有察觉身后那道目光。
  收拾妥当,他还是揽镜自照了一下,只觉镜中的面容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比之入麟台前,添了不少沉稳自重。
  “走吧,你娘把你生得好,不用照了。”
  宋虔之被这声音惊得差点跳起来,回头见陆观已在系武袍,只是左手不便,用牙咬着在缠绑腰。
  宋虔之觉得好笑,看了会,过去自然而然接手。
  陆观便抬起头。
  那模样反有些理所当然的样子。宋虔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许是陆观这罪人救他一命,那天夜里,若不是陆观在,他一个人还真收拾不住那些黑衣人。何况他们用毒,防不胜防,现想起还有些头顶冒汗后背发凉。
  “宋虔之。”
  “啊?”宋虔之一抬头。
  二人鼻梁与嘴唇近在咫尺之间。
  赫然见到陆观英朗无比的面容,宋虔之眉心不禁微微一动。
  阳光爬过窗台,照着尘埃宛如星云流转在陆观眉目之间。
  宋虔之这才看出陆观眸色之中带着一丝极浅的墨蓝,他皮肤色深且有些粗糙,面上疤痕颜色转深,已不如初见时血红,而是带着结痂时的浅棕色。
  宋虔之喉咙动了动,短短的时日,竟感觉与陆观相识已久,尤其是前天晚上陆观以一人之力抵挡那些杀手,更是让他十分震惊。
  陆观静静注视着他。
  宋虔之心中有股情绪呼之欲出。
  “钦差老爷!”外面有人边叫边猛烈拍门。
  宋虔之一把扎紧陆观的腰带,险些把陆观肾也勒爆。
  “什么事?”宋虔之开门探了个头出去。
  是跟在沈玉书身旁的一个小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冷冻得两颧通红,一面大喘气一面说:“不得了了钦差老爷,一帮刁民把杏林春围了起来,要造反了!”
  造反这顶帽子可不是随便扣的。宋虔之心中一凛,连忙让陆观不要去了,就要下楼,陆观却跟在他后面,宋虔之只得不说什么,放慢了些脚步,谁想陆观竟还跑到他前头去了。
  数十州府衙门的大小官吏在杏林春外面围成人墙。百姓纷纷举着锄头镰刀,讨要说法。
  为首的壮汉前天夜里宋虔之与陆观才见过,是来给家里媳妇抓药的。宋虔之与陆观视线一碰,陆观一手揽住宋虔之的肩,手臂挥开拥在一起的百姓,硬是护着宋虔之钻进了人群,挤到前面。
  一人上来拦,里面沈玉书的师爷忙挥开他:“让他们进来。”
  眼尖的壮汉一把拽住宋虔之。
  “抓住他们!他们是官差!”
  “放肆!”陆观声如雷霆,抓住宋虔之臂上那只手,壮汉疼得脸色发白,牙齿打颤。
  围着他们的人群也散开。
  宋虔之给了陆观一个眼神,陆观松手。
  “诸位,诸位,听我说。”宋虔之并未退到官吏之中,反而向着人群走出一步,将袍襟一掸,拱手为礼,双目蕴含正气,言辞恳切:“昨夜陆大夫被人杀害,府衙正在调查此案,一定尽早将真凶捉拿归案。”
  壮汉愤愤不平地嚷道:“陆大夫是我们容州全城的恩公,恩公放着州府衙门的大鱼大肉不去吃,好瓦好屋不去住,全是为了我们百姓看病方便,瞧病也不曾收我们分文。我媳妇才刚见好,还在床上躺着等药吃,陆大夫死了,这是要我们都去死!”
  “除非开城放我们出去,容州容不下我们,大不了我们去别处。”
  “沈大人究竟要干什么?朝廷知不知道容州的情况,皇帝是不是不管我们了?”一个女人崩溃地大叫道。
  “王婶,不能怪沈大人,沈大人是好官。”
  那女人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抱着孩子坐倒在地,旁边人忙去扶她起来。
  “我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宋虔之一言既出,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当先的几个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道城里来了钦差。
  那壮汉道:“是……是钦差大老爷?”
  “正是。圣上派我来,为容州带来了大夫和药材,粮食也会有,乡亲们不要着急。陆大夫昨夜遭人毒手,是有歹人要绝容州的生路,这位陆大人也是一同来的钦差,前夜查案时被人刺伤。”
  “什么人要害我们?!”
  “大人没事吧?”
  “大人我家有祖传金疮药,是刀伤还是剑伤?”
  宋虔之双臂一振,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噤声。
  “陆大人的伤,就是陆大夫治好的。”
  这时陆观把武袍一敞,露出了左臂的绷带。
  众人都被这汉子凛然的正气所慑,一时做不得声。
  陆观穿好袍子,大冷的天,他敞着胸膛,显然是不怕冷,看的人都不禁打哆嗦。
  “所以,便是报答陆大夫的救命之恩,我们也会尽力。请乡亲们不要担心。”
  一位老者越众而出,两旁百姓散开,显然是德高望重之人。
  “大人们,可否让老朽进去说话。”
  这老者所穿乃是南绸直裰,胡须与鬓角修整洁净,带着文人气质。宋虔之做了个手势:“老先生请。”
  其余众人也不再闹事,在外面安静地等,里面有不少抱孩子的妇人。各个年龄的人都有,都是受过陆浑恩惠的人。
  沈玉书带着人在后堂查看,得知宋虔之和陆观来了,从后堂出来,周先跟随其后,两名麒麟卫也在,穿一身重黑金绣麒麟暗纹的袍服,只是容州小地方,那老者显然不识这是京中皇帝身边的亲卫队。
  “黄五,你怎么过来了?”沈玉书显然认识老头。
  老头朝沈玉书行了个礼:“大人。”
  沈玉书一脸头疼地坐下了。
  “不是老头要来找您讨嫌,实在是城中上千户人吃不上饭,求大人放行。”那老头说话时不住喘气,话语却掷地有声,一手握拐,就要往地上跪。
  沈玉书的师爷一把将他扶住。
  “黄老头,您这是倚老卖老要挟朝廷命官啊?!”师爷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声音尖锐。
  “黄老,你先坐下。”
  那老头见到宋虔之面皮嫩,还想说什么,陆观上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臂,那股无形灌来的力量令他不得不坐到椅子里。
  宋虔之笑了起来:“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对不对?”
  黄五被这话逗乐了,气氛缓和下来。
  “大夫朝廷已经派来,是太医院的名医,给容州的灾民看病,等药材一到,州府出人出力,照方子抓了发给百姓喝。府库里现在没粮,沈大人已经出面向邻近的几个州郡借调,也给朝廷上了折子,皇上绝不会放着容州不管。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陆大人和我就是来为容州百姓找活路的,断不会放着你们不管。”在秘书省坐镇了数年,宋虔之年纪虽小,官威却胜。
  那黄五显得有些犹豫。
  宋虔之道:“有什么你尽管说。”
  黄五拍了拍大腿,道:“那小民可就直言不讳了。”他看了一眼沈玉书,再看向宋虔之,“前一阵从衢州运来了五十万石粮,大家还没吃上,一直是沈大人在自掏腰包赈济灾民,把十三家粮行的现粮都收了来发给大家,我们很承这个情。可那五十万石粮食去了哪儿?”
  沈玉书脸上现出震惊。
  那就是说,府库粮银失窃的事,容州城里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么想宋虔之就明白了,怪不得陆浑也为龙金山这个山贼说情,是因为在容州百姓看来,救他们的不是官府,而是黑狼寨。黑狼寨暗地里给百姓送粮,是借花献佛,拿府库盗走的粮做了人情。
  “沈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这批粮为什么不发下来。有人杀了陆大夫,官府又抓了带人来发粮的龙金山,黑狼寨在容州已有快十年,州府从未出过大乱,只因他们行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事……”
  “黄五,注意你的言辞。”师爷一声断喝。
  “沈大人,是我们问,还是你问。”陆观沉声道。
  沈玉书满头是汗,神色异常疲倦,止住师爷:“林师爷,不要说了。”
  “大人认为,陆大夫是何人所杀?”黄五神色间再无犹豫,直言问道,“州府是否会将这桩血案扣在黑狼寨身上,借机铲平黑狼寨?”
  沈玉书气得浑身发抖。
  “放肆!龙金山尚未过堂应审,今日本府才到杏林春来亲自督导调查,尚未有结果,岂容你等胡乱猜测。究竟是谁在外面散播谣言!”
  黄五咚的一声跪下,直突突两个头磕下去。
  陆观正要说话。
  黄五抬起血沁的头,拐杖滚在地上,好一阵响。
  “沈大人,我就替容州百姓问几个问题。一,黑狼寨的龙金山,给我们发了粮食,让我们能多活两天,官府是不是要砍他的头;二,陆大夫到底是何人所杀,大人是否真能查出真相?”
  沈玉书双目圆睁,眼内充满血丝,右手紧抓着椅子扶手,只觉掌心生疼,咬紧了牙。
  “第三,全容州的百姓为黑狼寨求情,自九月底以来,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不下去,家里十口九病,谷子霉烂,没粮没药,沈大人又下令封城。若不是有黑狼寨给大家偷偷送粮,我们的日子就不要过了。大人到了容州为官以来,一直想要除去匪患,但黑狼寨对我们容州百姓来说,并不是患,而是最后一道防线。黑狼寨落在山中近十年,每逢灾患,都会给城中百姓送粮送银,他们不是坏人啊!”
  林师爷忍不住又要开口。
  陆观道:“黑狼寨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黄五怀疑地打量他。
  “若是黑狼寨行的都是好事,就将他们说了算的头请来,朝廷招安。”
  黄五倏然狂喜:“大人此话当真?”继而犯难道,“具体在哪儿,小民也找不着啊。只知道去投黑狼寨的人都是从哪儿上的山。”
  “哪儿?”突然,沈玉书急切地问道。
  黄五不说话了。
  “你问的三个问题,我替沈大人答你。”宋虔之道。
  黄五也看了出来,这个年轻人比州府更能代表朝廷说话,他身后那三人身形出奇高大,器宇不凡,显然也是朝中派来的,倏然间有了底气,在地上端正地跪着洗耳恭听。
  “龙金山会不会砍头,要先审之后才有决断,等过堂之日,所有人都能来看。若有冤情,到了堂上自会给你们说话的地方。黄五,既然今天你站出来了,到时候你就等着沈大人传你上堂,若有辩词,到了堂上,你可以说给所有人听。”
  黄五有点慌,长吁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为公义天理,愿走这一趟。”
  宋虔之微笑着扶起黄五,亲自捡起他的拐杖,交到黄五手里。
  “你的第二个问题,陆大夫是谁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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