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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争[出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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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景渊微微一愣,原夕争之前一直显得对他敬而远之,两人照面的机会都不多,更何况详谈过如此机密的事情,再者他的借刀逼宫原本便是让楚暠杀了老皇上,楚因再揭竿而起,出师有名置他于死地。只这么一转念间,原夕争的淡定很好地让他收了口。
楚因松了口气,微笑道:“如果个中子卿能调停,本王便放心多了,绝计不能令父皇有半点损伤。”
原夕争微微点头。
三人又议了一些闲事,出得大殿,东方景渊随着子卿走出一段距离,终于忍不住并肩小声道:“原公子,东方有一事想要请教。”
原夕争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言,略略吟首,轻声道:“东方先生请随我来。”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才进了一清静的庭院,一绿衫的少女见原夕争进来,但笑吟吟地道:“小少爷,你回来了。”
原夕争摆摆手,示意她噤声,然后转头道:“东方先生请。”
东方景渊随着原夕争进了屋子,四顾了一下这间屋子,只见屋子极其素净,不过是一桌一椅。那桌子是九尺长的特制沉香木黑漆雕花书案,案上依次摆着羊脂玉镇纸、檀香古董笔筒、香研宝墨、青磁花觚,每一样莫不都是价值千金之物,即使东方景渊是一贯爱享受的豪绅,也不禁对这些奢侈之物随意摆放有一点愕然。
“东方先生,你可知你刚才九死一生。”原夕争转身,面对着东方景渊道。
东方景渊略略醒过神来,却不禁又对原夕争的话微微一愣,道:“原公子何出如此惊悚之言?”
“借刀逼宫,兄终弟及,东方先生是想要让王爷借刀杀人,然后再除去后患,是这个意思么?”
东方景渊淡淡地道:“这确实是东方的本意,我知原公子新任驸马,但是帝王之家,父子无情,兄弟之义都不过是妇人之仁,对于帝王大业有损无益。”
原夕争微微一抬头,道:“那先生可知帝王何人?”
“自然是君临天下,坐拥江山之人。”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帝王还是孤,是寡人,他站在千山万物之巅,世人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脚底下的一缕尘土。东方先生的一石二鸟之计成就了梁王,可曾想过如何善后?他是帝王,帝王如何能背负弑父篡位之名,又如何能放过你这个对此出谋划策之人?”
东方景渊大惊,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才被书案阻住了去势。他完全被即将到来的权贵迷住了双眼,做事务必求尽,生怕少立了寸许功劳,却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种下了弥天大祸。
东方景渊大汗淋漓,良久方才深深作了揖,道:“东方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原夕争却一把托住了东方景渊的肘,道:“东方先生不用客气,子卿救你,实是因子卿有亦是相求。”
“公子请讲,东方能力所及,必当在所不辞。”东方景渊连忙道。
原夕争沉吟良久,突然一掀下摆,双膝跪在东方景渊的面前,道:“子卿相求东方先生,来日子卿有需求的时候,请东方先生能救子卿一次。”
东方景渊大惊,连忙弯腰搀扶原夕争,道:“公子你何出此言?”
原夕争没有应手而起,相反是伏下身给对方景渊叩了一个头,道:“他日子卿有难之时,必定是与梁王相峙之日,到时还请东方先生能给子卿开一条生路。”
“公子你多虑了,王爷信任公子远非东方这类可以相提并论。”
原夕争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与东方先生不同,我无心于朝政,卷入帝王之争,不过是为了报家族之仇。它朝一日,若大仇得报,子卿必定会归隐于林,再不想卷入厮杀权谋之中。只是我观梁王已经是龙行虎步,渐露枭雄本色,未必能容子卿从容归去。”
东方景渊由上而下看了一眼原夕争,虽然只是半面剪影,但足可看出眼前之人容颜俊秀之极,不禁叹息了一声,道:“若真有此日,东方也只好竭尽所能,以偿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
原夕争再次深深地伏地,道:“子卿就先行叩谢东方先生了。”
东方景渊这一次没有去扶原夕争,而是看着这个伏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注21:出自陆羽的茶经,原文为:茶之笋者,生烂石沃土,长四五寸,若薇蕨始抽,凌露采焉。茶之芽者,发于丛薄之上,有三枝、四枝、五枝者,选其中枝颖拔者采焉。其日有雨不采,晴有云不采,晴,采之。
第二十三章
瑞安公主居然能说服昌帝将她许配给身无所长之物的一个小子,这一点连原夕争都不免有一点佩服她的本事。原夕争虽然领了旨意,但大公主嫁人岂能等同于普通人家的千金,纳菜、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繁文缛节自然是一概都不能少。
等到请期完毕,核定了大喜之日竟然是过了来年的立夏,已至近秋时分了。
这半年以来,楚因近一步吸纳了游离在汉水以北的势力,由于控制着边市,财源充足,在朝庭当中也很是收买了一批堪为他用的官员,实力壮大进一步得到了稳固。
东方景渊基本已经取代了原夕争,成了楚因的第一谋士,除非一些重大的决策,楚因也用不着在过多的繁扰原夕争。而原夕争本人光烦于娶一个公主就显得疲惫不堪。
绿竹问原夕争娶一个公主是何种感受,原夕争长叹一口气,道:“怨不得人说天底下有两样事情做不得,一是当皇室亲信,二是当公主的驸马,偏生我两样都做了。”
月余,秋阳高照,一径红色的宫墙,层层朱门,飞梁画檐,袅袅丝竹之声正顺着九曲的回廊悠游而来,此时宴席正好,酒兴也刚浓。
这一天,南朝瑞安大公主嫁了布衣贡生原夕争为妻。
深宫内,重帘叠幔,层层鲸纱,宛若仙境。
瑞安躺在大红的龙凤锦被上,头上的凤冠未除,涂着豆蔻的玉手托着腮悠悠地道:“原夕争,倘若你当真是原家子卿,娶了公主为妻,封了驸马都尉,再当一个四库的校书郎,那也不知道是你的福气,还是我瑞安的福气。”
原夕争无奈地道:“是你非要把事情搞成这样,现在又来怨我。”
瑞安噗嗤一笑,道:“我就是觉得这样也好,既解了你的围,又解了我的围,否则我再不嫁,父皇母后的头发都要全急白了。”
原夕争微微叹息了一声,瑞安笑道:“怎么,你现在又后悔了?”
她这么一说,几乎不由自主想起了李缵。自从原夕争的婚讯传出,李缵便再也没有了讯息,原夕争也不念及他,可此刻那人的影子却又浮现在了脑海,任凭原夕争如何用力,他就是不走。
“你果然喜欢上了谁。”
原夕争突然听人一说,再发现瑞安的脸都快贴到自己脸上了,吓了一跳。瑞安却突然一把将他拉到了床上,原夕争更是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吃吃地道:“你,你,你别开这种玩笑。”
瑞安竖起了手指,轻声道:“有人。”
原夕争一收神便立即听到了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心中一惊,刚才自己心猿意马,有人接近都没察觉。
“还不装装样子,想什么呢?”瑞安低声道。
“那该怎么办?”
瑞安凤眼一弯,笑得有一点贼,道:“自然是夫妻欢好,难不成洞房花烛夜只玩举案齐眉不成。”
原夕争舔了一下唇,看着床上的瑞安,手脚都有一点没处放。
瑞安见原夕争慌慌张张,不耐烦一脚将坐在旁边的原夕争勾倒,自己翻身坐到了上面。
“夫君,都说买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可是修来一千年的情份呢。”瑞安甜滋滋地道。
原夕争从未见过干脆俐落的瑞安有过女儿之态,她这一软语,原夕争躺在床上硬是哆嗦了一下,“你哪抄来的,你抄也该抄一段像公主念的吧?”
“奇怪,公主进了洞房不说情话,难道还该押韵做赋么?”瑞安见原夕争想起来,便一掌又将原夕争拍回床上。
“我该在上面吧?”原夕争小声道。
瑞安低头看着原夕争的眼睛,不怀好意地问:“谁教你的?”
原夕争的脸腾一下子涨红了,眼前尽是李缵按着自己亲吻的画面,抬眼见瑞安依然满眼好奇,只好结巴道:“你,你到底是不是想被人识穿啊?”
瑞安将自己身上的凤袍一扔,挑眉道:“我瑞安无论嫁谁,他都在下面。”
原夕争无力地啊了一声,瑞安将红纱帐挑下,笑道:“你还不起来干活。”
“干什么?”
“摇床啊。”
“为什么要摇床?”
瑞安凑近了原夕争,含笑道:“原来那人只教了你一半啊?”
原夕争连忙伸手搭在床栏上,闭眼专心摇床,决定今晚无论瑞安再开什么话题,自己也是绝对不能再搭腔的。
原夕争摇着床,瑞安从被窝里摸出了酒壶酒杯,还有银盘,里面居然是一只烤得恰到好处的鸡,她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我从早上到刚才,不停地叩恩,叩完了父皇,叩母后,皇太后,皇贵妃,再接受别人的谢礼,嫔仪的,美人的,再与你行礼,我这一天都没能好好吃上什么东西。”
原夕争听她抱怨,不由苦笑,她公主大人还有宫女不时递一个小糕点什么的,自己才真是叫什么也没吃,倒是灌了满肚子的酒,现在烧得五脏六腑哪都不舒服。
瑞安撕了一条鸡腿,细致地啃着,原夕争不得不说从这里看出她还是有点像公主的,尽管思想粗俗,但是举止还是有一种斯文的。
“嫁人太累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嫁第二次。”瑞安嘟哝道。
原夕争大惊,道:“难道你过两年不是要跟我和离的吗?”
瑞安连忙道:“别停啊,你想让外面的人听出有假?”
原夕争只好边摇边苦笑道:“公主,你不会想跟我过一辈子吧?”
瑞安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唇,道:“这样不挺好,难不成你还想娶别人?”
原夕争苦涩地道:“我哪里能娶别人?!”
瑞安端起酒杯,笑得春光灿烂道:“你瞧这样我们不是挺相配的,你不能再娶,我不要有人来做我的天!”
原夕争深吸了一口气,瑞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飞色舞地道:“所以,你要是有了心上人,到时可不要忘了来求我哦!”
原夕争脱力地低头,手摇着床,无奈地道:“到底要摇多久啊?”
瑞安托着腮,斜躺在锦被上,微笑道:“一整晚吧。”
原夕争这一次真的被彻底击败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清晨,原夕争瘫倒在被子上,累得连眼都睁不开,瑞安笑嘻嘻地勾起原夕争的下巴道:“发如青丝,眉如远山,真是叫人羡煞的美男子。”
原夕争啊了一声,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道:“求你了,别再玩了,瑞安。”
瑞安悠悠地道:“今天我们夫妇可要一起接受皇子公主们的道贺哦,你要是不起,那我就一个人去了,随便跟梁王他们说……你太累了,实在起不来。”
原夕争猛地坐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瑞安却翻身起床,神采烁烁地道:“郎君要是好了,我就唤人伺候洗漱了?”
原夕争与公主会客,自然不能再是白衣青衫,而是随着公主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锦袍,外面罩了一件狐裘夹袄。瑞安公主一转头,上下打量,满意地道:“若单论这相貌,子卿当属驸马中首屈一指了。”
原夕争一弯腰,作了一揖道:“多谢公主夫人夸奖。”
瑞安一笑,两人并肩来到前厅,只见几位皇子公主已经坐在一起饮茶,见二位出来均起身笑道:“你们二位主人也忒怠慢了吧。”
瑞安不语,只是含笑看着原夕争道:“瑞安是早就起来了。”
她的话音一落,原夕争分明看到这些人的眼神均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尴尬。好在皇子公主都属端正之人,瑞安到底是异类,她的这句话便像石落沉湖一般,只招来几抹难以解释的眼神。
“瑞安去跟公主们说话,驸马就交给我们了。”荣王楚暠笑道。
楚因也微微一笑,道:“我们都准备了一些贺礼给驸马,昨天太乱,这会儿刚好拿来给驸马。”
瑞安哼了一声,道:“可别给什么不好的东西,带坏了本宫的驸马。”
她一说,众人都笑了,道:“瑞安都带不坏驸马,咱们哪里来这个本事?”
瑞安也不以为意,只回头对几位公主道:“我园里有株绿萼梅开了,几位妹妹便随瑞安赏花去吧,留他们几个男人说说闲话。”
原夕争过去皇子的一桌落座,见桌上不但有楚暠,更有一贯沉默的楚昪,原村满天的大火便似乎又在眼前烧起来。原夕争强自忍下心头的杀意,微笑着吟首算是与众位皇子见过礼。
几位皇子的目光落在原夕争的身上,那目光都是善恶不分,也不知道他们各自是什么心思。公主们则掩唇而笑,她们均是未嫁云英,虽是公主但到底是小女儿心态,大多是初次见到原夕争,如今见原夕争温良俊秀,便想到不知道自己将来的驸马又是何许人也,均是瞥了几眼原夕争脸红而去。
楚暠见她们走远了方才淡淡地道:“驸马如此俊秀,也难怪女人们见了心喜……”他说着悠悠地瞥了一眼楚因,含笑道:“只怕是有些男人见了也会情不自禁。”
楚因心头大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原夕争脸露不悦之色,道:“从来只知荣王见多识广,却不知道原来荣王还如此博爱。”
楚暠笑道:“博爱之人可不是本王,我说的是北齐李缵,他昨晚令人快马加鞭送了您的贺礼到南朝,但是又提出了二个新的和战条件。”
原夕争吃了一惊,半年多都未曾有过一丝讯息的李缵突然出现令得他不禁有一点手足无措。
楚暠的相貌其实颇为英俊,但因多忌暴躁,眉心之中有一个很深的川字纹路,这令得他在不苟言笑的时候会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狰狞跟杀气,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他此刻却在微笑,可原夕争却发现原来楚暠笑起来也是如此狰狞,只听他微笑道:“其中之一,李缵要求将瑞安公主的驸马送去北齐当人质。”
他此话一出,在座所有的皇子均都大吃了一惊,原夕争本人更是呆愣在那里。李缵新的和谈条件这等绝密之事别人不知道,大司马陈昂文自然是知道的,他知道便等同于楚暠知道。
他在原夕争新婚第二天抛出便是要看楚因与原夕争的笑话。
楚暠在心中咬牙地心想:你们自以为与瑞安联姻,外有荆州的实力,内有瑞安在皇上面前不时的小动作,便自以为可以在我楚暠面前翻身,痴人说梦,我要令你楚因生断一臂,我要让你原夕争知道不跟我楚暠,你的下场便是生不如死。
楚因也是初闻此事,他惊慌之下下意识地去看原夕争,却见原夕争低头发愣,但却不见任何一丝惊慌,只是眉宇之间略略有尴尬罢了。
楚因心中腾地升起了一股怒火,却只淡淡地道:“这也太奇怪了吧,古来当人质的历来只有太子皇子,还从未听说过叫驸马当人质的。”
“我也心生困惑,但是李缵在的时候,人人都说他对驸马兴趣之深恐怕远胜过对南朝的公主。”楚暠悠悠地道。
他的话音一落,便听人冷笑道:“我与三哥虽不是同母所生,怎么三哥就对我瑞安如此恨之入骨,恨不得瑞安下地狱,守活寡呢?”
楚暠转眼见瑞安站在厅角,不由略有一些尴尬,心中暗责不该得意忘形,竟然没有注意到瑞安去而复返,他叹息了一声,道:“瑞安,此乃国之大事,皇兄也不想的。”
瑞安挑眉道:“原夕争是我的夫君,本宫说不准,便没有人可以令他当人质!”
楚暠一笑,道:“这你可就要拜托你的六皇兄帮忙了,要知道如今他管着南朝最精锐的兵马,这往后南北开战,这就要问问你六皇兄愿不愿意为瑞安皇妹你身先士卒了!”
楚昪皱眉未答,楚因却道:“他不去,我去!”
他一开口众人均愣住了,楚暠冷笑一声道:“莫非十皇弟守荆州守出感情来了……还是你跟瑞安一样,实在舍不得原夕争,竟然说出这种螳臂当车的笑话。”
楚因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面上的茶壶杯子皆倒,他怒目道:“三皇兄或者看不起我等没有显赫外室的皇子,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羞侮于沛离。但是大丈夫有所容,有所不容,原夕争这件事我必定寸步不让。”
“王爷。”原夕争嗫嗫地叫了一声。
同座的所有人都未见过楚因震怒,大约没有人想过这温吞水一般的皇子会有一日会拍桌与喝骂楚暠,因此均都呆傻看着楚因横眉怒目,连楚暠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反击。
楚因冷笑了一声,反手抓住原夕争的胳膊,道:“原夕争论公,他是本王的幕僚,论私他是我的妹夫,我一不能袒护自己的下属,二不能保障自己妹妹的幸福,大丈夫有何面目立于世。”他的手力道很大,原夕争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
“说得好。”瑞安朱唇轻启,冷冷笑道:“荣王要是觉得实在害怕,大可以去跟父王进言,将瑞安后半生的幸福去换你片刻的安逸。”
楚暠扫了一下在座的皇子们,见他们各个低头不语,他此刻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今非昔比,他从来一呼百应,还未试过被一干人无声地抵制过。
楚暠强压住心头的怒火,道:“既然你等都如此重情谊,那本王爷乐观其成,就此告辞了。”
“不送。”瑞安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字,气得楚暠立即拂袖而去。
他一走,其它的皇子自然也是坐不下去了,纷纷告辞,一场聚会也就不欢而散。
见众人都散了,瑞安轻笑道:“没想到十哥你发起脾气来,还蛮能镇得住人的。”
楚因才长吐一口气,苦笑道:“瑞安你取笑皇兄了,本王是不是太过冲动了。”他这话问得是瑞安,眼光看得却是原夕争。
原夕争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冲着他深深作了一揖,道:“梁王请放心,倘若北齐犯南朝,子卿必定让他们铩羽而归。”
楚因看着眼底原夕争乌黑的发丝,目光很淡,然后才温和地道:“本王……信任子卿。”
瑞安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原夕争送走了梁王,回到大厅里,见瑞安在饮酒,于是微笑道:“你这般杯不离手,知道的,晓得你是消遣,不知道的,还当你堂堂大公主有愁难消。”
瑞安青葱般的手指微晃酒杯,含笑道:“你又怎知我是消遣不是消愁?”
原夕争见她那双凤眼里的眼神颇为微妙,连忙道:“公主,子卿想出去一会儿,会几个老朋友。”
瑞安手微微一摆,笑道:“驸马早一些回来,莫让瑞安挂念。”
她见原夕争脚步匆匆慌慌地逃之夭夭不由噗嗤一笑,悠悠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宫女进来悄声道:“公主,梁王妃求见。”
“曾楚瑜……”瑞安略略皱了一下眉,道:“让她进来吧。”
隔了片刻,娇俏的曾楚瑜便盈盈地站到了她的眼前,她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流云纹轻纱,里头穿着鹅黄色的软缎裙,眉眼间有一种欲语还羞的少女风流,若非她梳着乐游髻,真要当她是十八未嫁云英。
瑞安有那么一刻在心里想起了原夕争。
原夕争身上的袍子非白即青,一头长发也永远是被一块帕子很随意地绾着,可是却让人觉得,他只那么一站,柳稍花影,春色月浓都难抵这人的一袭布衣。
“楚瑜给公主请安了。”曾楚瑜细声恭顺地道。
瑞安连忙将手一伸,道:“嫂嫂千万不要太过客气。”
曾楚瑜顺势起身,柔声地道:“楚瑜嫁了梁王,大公主又嫁了楚瑜的哥哥,公主大喜未过,楚瑜原本是不该打扰的,但是觉得现在多了一个至亲,不免想过来叨扰一下。”
瑞安即便在喜爱直来直去,也不免对这位细声温柔的嫂嫂要心生好感,可惜她先见着爱恨分明的原宛如。原宛如对这位姐姐非常厌恶,而原宛如却又深得瑞安的欣赏,因此曾楚瑜的所作所为便不免在瑞安的心里打了一个折扣。
“王嫂客气了。”瑞安淡淡地道,她是一个不会掩饰的人,也从来都不需要掩饰。
曾楚瑜转头道:“还不把东西拿过来。”
青湘连忙端着托盘走上前来,道:“公主殿下,这是王妃娘娘亲自挑的一些贺礼。”
瑞安扫了一眼,不是一些精巧的饰品,竟然是一柄很普通的匕首,它非常短小,通体黝黑,却吸引瑞安不得不伸手抚摸。
“呛!”匕首出鞘,声音清亮,寒光四起,瑞安飘浮的发丝应光而断,瑞安不禁眼睛一亮,喜道:“好匕首!”
曾楚瑜微笑道:“这是王爷的收藏,它的名字叫徐夫人匕首,《刺客列传》曾经记载: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粹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卿。这柄匕首不但锋利,而且天生附带毒性,只是年代过于久远,这毒性如何楚瑜不得而知,不过却仍然不失是一柄神兵利器。”
她见瑞安反复看着这柄匕首,显得有一点爱不释手,于是又笑道:“王爷将这剑赠于楚瑜,原本是防不时之需,但楚瑜手无缚鸡之力,拿着实在是糟蹋,公主是女中豪杰,楚瑜便转赠了公主。”
瑞安手指抚过匕首,呛一声又将它回鞘,笑道:“王嫂谬赞了,其实徐夫人匕首虽好,但荆轲拿着它也未能扭转乾坤,更何况此乃一介武夫所用,瑞安拿来也是无用,嫂嫂拿回去赠个更合适的人吧!”她说着轻描淡写地将那柄匕首又放于青湘的盘中。
曾楚瑜不禁脸露尴尬之色,瑞安打了一个哈欠,不好意思地道:“不瞒王嫂,瑞安昨夜几乎未睡,现在已经实在撑不住了,王嫂你随便玩,瑞安去睡一会儿。”
曾楚瑜连忙道:“公主那您先休息,我去见见子卿哥哥。”
瑞安微微一笑,道:“子卿如今是当朝驸马都尉,王嫂是梁王之妃,一举一动均受人注目,还是等瑞安睡够了,与子卿做东请哥哥嫂嫂一会。”她说着掩嘴又打了一个哈欠,道:“瑞安告退了。”
曾楚瑜见她扬长而去,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禁握成了拳。
青湘也有一点不知所措,曾楚瑜淡淡地道:“我们走。”
两人出了府上了马车,青湘才小声道:“这瑞安到底怎么回事,明明看上去好像对这把匕首喜欢得不得了,却又一口拒绝……”
曾楚瑜冷笑了一声,道:“她这是在告诉我,不要以为她挑了王爷府里的幕僚为夫,她便会偏帮王爷行逆天之事……徐夫人匕首再好,荆轲也未能扭转乾坤……”曾楚瑜一掌拍在马车窗上,咬着银牙道:“我曾楚瑜就不信她能置身事外。”
青湘道:“真是没想到,还以为有了瑞安,王爷能大受臂力。”
曾楚瑜仿佛气已经平了,倒是淡淡地道:“她只要嫁了子卿,在旁人的眼里她便已经是王爷的人了,这由不得她自命清高,水送船行,不行也得行。”
“不知道这子卿少爷能不能说动她。”
曾楚瑜沉默了半晌,才道:“子卿素来有主意,若之前没说,之后便也不会说,更何况他已经对我心生疑窦,我在他的面前,必然说多错多。”
青湘道:“我看瑞安必定是受了宛如小姐的唆摆,要不然好好的,她为什么一见面就对咱们有敌意。”
曾楚瑜没说话,但眼神略跳了一下,咬了一下牙,道:“也罢,这一局算她赢了。瑞安也不是一个等闲的人物,你看她对自己喜爱的物品能收放自如,可见心性极硬,但愿她能对喜爱的人也能收放自如……”
青湘伺候了曾楚瑜这许久,深知她城府极深,心狠手辣,但每次看到她流露杀意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会心惊肉跳。曾楚瑜虽然又培养了一些心腹,但到底都不如青湘的牵绊深,也牵连的越来越深,每当思及此处,青湘的后背心便会一阵森寒。
“娘娘,我看这宛如小姐对娘娘一直多有妨碍,娘娘为何要留着她?”青湘转换话题道。
曾楚瑜叹息了一声道:“子卿已然对我起疑,我又怎能轻易查到原宛如的下落,更何况王爷大事为重,此事万万不能牵连于王爷,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说话间,风吹车帘,两人转眼即见原夕争坐在一个市井下等酒肆里,斜靠着木柱子,手腕很随意地搁在膝盖上,手里拿着酒杯正笑语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人插科打诨。
曾楚瑜淡淡地看着眉目神情都洒脱的原夕争,马车从酒肆门前过。
那一眼像是很短,却又像很长。
第二十四章
原夕争看着顾崇恩手舞足蹈地描述他的三起三落,老顾摇头晃脑地道:“圣上对老顾言:朕想来想去,还是放不下你这老浑货啊……”
众人皆笑,道:“那是,圣上必是顾虑书库若是少了顾崇恩修书,只怕是要四书皆残啊……”
立即有人接嘴笑道:“那是耗子饿的。”
顾崇恩摇头晃脑,指着众人道:“尔等粗鄙,竟不如耗子,知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书库里的耗子只怕比当今绝大多数的朝臣都要腹中诗气如华!”
他话语一落,便有人连忙笑道:“那敢情是黄豆吃多了吧!”
这一下连原夕争都笑得双眼含泪,顾崇恩一气一屁股坐到了原夕争的旁边,大口喝起酒来。
“老顾,怎么你三次为官皆是修撰,圣上就没给你谋个其它的差事?”原夕争轻笑道。
顾崇恩摇了摇酒杯,深深叹息了一声道:“圣上给我个官做,只不过是念着他少年时,我当过他两天陪读,给他挡过其它皇子的一箭,这么点微劳能让我顾崇恩吃一辈子俸禄,老顾也满足矣。”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老顾,子牙八十封神,你不过五旬就认这一辈子了。”
顾崇恩看了一眼原夕争,悄声道:“子卿有什么要指点老顾的。”
“若是有一位皇子,他有七百骑兵,四千步兵,你认为他在南朝皇子当中实力能排第几?”
顾崇恩一皱眉,道:“以此实力,除了德王,荣王,无人能匹敌。”‘
“倘若他还有五位久战沙场的悍将,两位不下子卿谋略的幕僚。”
顾崇恩思量了一会儿,才道:“那只怕要与荣王并肩了,倘若这两位幕僚当中有一位是子卿你本人,那他便是皇子中实力第一人。”
原夕争微晃了一下杯中的酒,道:“老顾太看得起子卿了,我也认为这位皇子的实力只能与荣王并肩,所以……老顾你有没有兴趣,亲手将这位皇子送上南朝皇子第一实力的宝座。”
顾崇恩的眼皮跳了一下,道:“你是说要我去助梁……”
原夕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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