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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野史-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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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一惊,以为被江彬发现了行踪,正磨磨蹭蹭地想着辩解的话,却见一宽衣大袖的男子踏着灵力幻化的火凤凭空出现在了江彬跟前。
星冠、朱履、腰佩七星金剑、玉司南佩。那盛气凌人、傲世轻物的一瞥,仿若将跟前的一切都碾进了泥里。
小道士看得呆了,江彬也是怔忡。谁又料想,跟了他几日的,会是这么个不赀之躯?
他想起前几日吴杰说的“冤家”,明哲保身地低头一揖道:“江某不过凡夫俗子,不知哪处得罪了仙尊?”
那一双微佻的凤目冷冷打量了江彬一番,江彬只觉着那视线过处,皆滚烫起来,好似被灼伤了一般。
“你当真记不得了?”
江彬被问得很有些莫名,他稍一抬眼,瞧着那衣袖上翻飞的涡纹:“江某不知仙尊所言何事。”
荧惑星君一拂袖,火凤刹那间便化为了天边的晚霞。他周身的红光渐渐隐去,落在江彬跟前,俯视着他低垂的眼帘:“你偷了我一样宝物。”
宝物?
吴杰曾提过江彬的前世,说他欠了不少的债。至于是什么债,却绝口不提。江彬揣摩着,这位仙尊,该不会是因着他前世犯下的冤孽,才来找此世的他偿还的吧?
“江某确是记不得了,仙尊若不信,可降尊纡贵,至寒舍查探。”
于是,江彬领着这位自称火德荧惑星君的仙尊往家中去了,荧惑星君这一路上倒不再施法,随着他缓缓走着,一双眼却始终盯着他汗津津的颈项。
到了宅院,荧惑星君却又不忙着找那赤玉指环,信步环顾了一圈,往院中石桌前一坐:“怎也没个伺候的?”
江彬误会了他的意思,忙去捣了珍藏的茶饼给荧惑星君烹茶。折腾了好些功夫,将煮好的茶汤倒入差碗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回过身,却正见荧惑星君在一步之遥处盯着他瞧。
江彬一惊,洒出些许的滚烫的茶烫得他手一松,然而碗却被定在了半空。垂眼,瞧着那一团团火红的涡纹覆在他渐渐通红的掌上,生出阵阵凉意和触目惊心的亲昵,疼痛消散,却是波澜又起。直到那只覆着他的手离开,江彬的一颗心才重新落回肚里。
“多谢仙尊……那赤玉指环可寻着了?”江彬盯着那摇晃着流苏的玉司南佩低眉顺目道。
等了好半晌,才听荧惑星君冷冷道了句:“我一日寻不着,便一日饶不过你。”
但令江彬哭笑不得的是,这“绕不过”也不过是隔三差五地来他宅院里讨一碗茶喝,且都避开了吴杰和王爷父子的造访,好似心照不宣。
中元节的前一日,寡言少语的荧惑星君脸上始终笼着一层阴霾,江彬端上的茶也不见他饮上一口。江彬抱着望微坐到他对面,悄悄打量了着。这些时日,他对这荧惑星君愈加“放肆”起来,因着总觉着那“赤玉指环”不过是个借口,这位星君似乎也早忘了他的“初衷”。
“吴杰要你问我的,你缘何不问?”
茶凉透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仿若也夹杂了些茶的苦味。
江彬手中的动作一顿,心道果真这荧惑星君与吴杰是相识的,可他这一问他又该如何作答?他当真什么都记不得了。
荧惑星君似也无须他的答复,只自顾自道:“前世,我临终前驱散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只为庇佑你一息尚存。我因此不记得前世种种,可那一魂一魄却又在我方回天庭时,化作我前世模样,不依不饶地说要元神归位,要与你再续前缘……我恨我曾对你动过情念,恨我曾无法自拔。我不愿再成了那般令人耻笑的模样,便一掌毁去了那一魂一魄……他消散前,将那赤玉指环给了我,说要我永生永世都活在求而不得的悔恨中……我缘此入魔。”
☆、第121章 小鬼
“我始终不明白,为何这便入了魔。可自你离了后,这茶,便不怎么苦了……我总想知道,你曾在这茶里加了些什么。”荧惑星君端起冰凉的茶碗,“可如今,赤玉指环没了,就连融在这茶里的苦,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江彬怀里的望微,低低呜咽了一声,江彬这才惊觉弄疼了它,忙松开蜷紧的指。
荧惑星君分明垂眼瞧着手里的茶碗,可江彬却觉着,那目光仿佛在他身上游弋的匕首,不知何时便要挑了他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如今,江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星君又何必执着?。”江彬从荧惑星君手中取过茶碗,“星君,我这茶里断不会有你说的苦,即便日日来,这一碗,也不过喝到我寿终正寝。”
荧惑星君怔怔看着江彬就这么丢下他跨出门槛而去,就好似那一日,他跳入轮回盘,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分明说过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分明为他的太平盛世甘愿背负骂名受千刀万剐之苦,可到头来,未出口的“恕不奉陪”,便结果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痴缠。信誓旦旦的“决不轻饶”,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因着一己私欲而抹杀所有的是他,可如今,苦苦盼着对方忆起往昔的,也是他。
这便是业报,这便是因果,这便是心魔。
荧惑星君拂袖,转瞬便驾着火凤回到了巍峨的火德殿。
他不理会跪下行礼的仆从,匆匆往风伯池掠去。当见着那散了一池的如同蛛网的银发时,方安下心来。什么七七四十九天,那不过是令江彬放弃执念的说辞,元神归位谈何容易,文曲能仙身犹在,已是他求来的网开一面。
缓缓踱过几步,瞧着文曲紧闭的双眼,不禁忆起借着赤玉指环看到的人间种种。当初,文曲的孤傲令他起了别样的心思,可谁又能料到,就是这一念之差,几番阴差阳错,竟落得这般纠缠不清的结局。
后悔?
他何至于后悔?
只是即便生生世世他都再尝不到那一味摄人心魂的苦,也绝不令旁人染指这段形同枯槁的情愫。
翌日,中元节。
村民纷纷焚烧祭拜,告慰先灵。江彬回不了故乡,唯一人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游荡。可即便是走在正午的阳光下,仍觉着凉飕飕的,好似那阴冷是从脚底心钻进来的,如影随形地灌满了空落落的一颗心。
自昨日荧惑星君那一席话后,便终日浑浑噩噩的,他恨他们一个个都为着他的前世而来,好似这一世,便只是往昔的浮光掠影,一双双眼,都是透过他,看向了往日他所不知的自己。无人过问他此生此世所受的苦难、所承的孤寂,这山间的一处,也不过是个容身之处,而不是他的归宿。
这般苦笑着,便不知不觉入了林子深处,直到一阵寒意自掌心传来,江彬方愕然顿住了步子。
低头,只见一只惨白的小手,紧紧拽着他的指尖。粉雕玉逐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眼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小小的身子赤条条的不着寸缕,一双白得透明的小脚丫下头,竟没有影。
江彬愣了许久,才记起今日鬼门关大开,该是亡魂归家或了却心愿的日子,可他并不认识这个小鬼,不知为何他会缠上了他。
“你……怕是认错了人?”
小鬼眨了下眼,随后摇了摇头。
“那你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小鬼偏头想了想,仍是摇头。
江彬又问了好些话,小鬼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江彬只觉着一阵阵阴风盘旋在头顶,抬头一瞧,不知何时那斑驳的阳光竟已被纠缠的枝桠遮了个密不透风。这鬼气森森的寒意令江彬一阵毛骨悚然。那小鬼似也不喜欢这阴气极重的地方,不自禁地往江彬身边靠了靠。
就是这一刹那的依偎,令江彬鬼使神差地握紧了他冰冷的小手道:“先随我回去吧!等记起了,再说不迟。”
小道士上回见了荧惑星君便三魂去了七魄,大半日才回过神来,然而江彬与荧惑星君却已不见了踪影,小道士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边琢磨着,愈加担心起江彬的处境,若不是命格清奇,又怎会连天上的神仙都惊动了?可那神仙看似又与江彬有些瓜葛,未必会护他周全,还须自己多加留心,别教那些精怪们得了手。
后几日,因着中元节临近,小道士被师傅抓去陪着去大户人家做法式,好不容易得了空,已是中元节过了大半日。他匆匆忙忙赶到江彬宅院外头,就听了一阵尖锐的犬吠,忙掏出纸人念了咒,变大了弯下腰给他垫脚,小心翼翼地攀着高墙往里头一瞧,却惊得险些掉下来。
江彬腿上竟坐着个小鬼!
小鬼套着江彬大了许多的直裰,耷拉着衣衫的模样滑稽得像演百戏的,可小道士却笑不出来。他心道,江彬该是被这小鬼迷惑了,才将他带了回来,虽不知这小鬼打得什么主意,可必是留他不得!
被拴在一旁的望微仍激动得吠个不停。
小道士想了想,贸然冲进去怕破了这小鬼的摄魂术,伤了江彬魂魄,便仍是跑回道观里鼓捣了一堆法器,这才回来蹲在墙角等夜深。
天渐渐黑了,市集上已放上了焰口,施食给无人祭祀的野鬼。若那小鬼真有贪恋,此时也该去抢那法食了。然而那小鬼只是安静地窝在江彬怀里,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在灯下的一笔一划。江彬时不时替小鬼拉扯一下衣领,免得淡薄的肩头露出个大半。
回头瞧瞧,望微总算叫累了趴着睡了。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小鬼依旧摇头。
“你可会写字?若想起什么,或是心有所求,可写给我瞧瞧。”江彬将笔递了过去。
过了今晚,这似乎开不了口的小鬼便该回去了,若能替他了却心愿,也算是积德行善。
那小鬼犹豫着接过笔,望着一尘不染的白纸出神半晌,忽地探出身子,一气呵成地挥毫落笔。
“梅?”江彬愣了愣,未料到那么小的孩子竟能写出这么顶天立地的行书,想必曾也是书香门第或是官宦世家的孩子。
“你是要看梅花吗?可惜现下没有。”江彬用指尖梳理着小鬼一头柔软的发,不免心生怜惜,“你若能留到大雪之后,我便带你去瞧梅花。这山上虽冷清,却独不缺奇珍异草,要什么样的梅花都……”
话未完,就见着一滴泪落在纸上,晕开了“梅”字泾渭分明的两点。近在咫尺,却终不得见,唯有泪眼婆娑。
江彬蓦然间心口一痛,却也不知因何而起:“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小鬼这回并不摇头,只是扭过身子,些紧紧搂住江彬的颈项,勾得他不得不低下头来与他脸面相贴。
小鬼的脸并不如手那般冰冷,只是没有温度。
而他的泪,却是滚烫的,流过江彬的脸颊,灼烧着被孤寂浸染的一颗凡心。
突然间就明白,为何会将这来历不明的小鬼带回了宅院。一样是孤零零地被遗弃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无牵无挂,说来清心寡欲的出世境界,可唯有自己明白,这得过且过的山间岁月,已将一颗心消磨成了风烛残年的垂垂老矣,日复一日木木地痛着,却又不知所谓。
直到一只冰冷的小手牵住了他的手,他的心,他死灰复燃的念想。
这一晚,江彬是抱着小鬼睡的,他暗暗发誓,若是翌日醒来小鬼仍在,便要将他当做自家子嗣来疼爱,为他扎根在这个本已了无牵挂的世上,朝夕相伴。
可江彬不知的是,小道士正在墙外开坛祭神。他已决定早早将这小鬼赶回鬼门关里,好解了这鬼迷心窍。
抬头看看月色,选了块能望见院子的高地,然而掏出的那一炷香,却如何都点不着。
小道士急了,压低声音道:“何方妖孽阻我开坛,还不速速现身?”
周遭的虫鸣霎时静了,一男子披着月华星辉落在小道士跟前:“我乃开阳宫主武曲星君,道长,多有得罪。”
小道士愣愣瞧着那张脸面,手中的香落在了草丛里,悄无声息。
“这小鬼与书生,都是你我故人,还请道长高抬贵手。”那萦绕着仙气的端方脸面凑到了跟前,手掌一翻,便将小道士缩到拳头大小,恰好藏于袖中。
那武曲星君回头望了望,微微一笑,便飞升了去。
江彬醒时,只觉着冷,以为自己抱着块□□,睁眼却见着一双清澈的眼。小鬼早醒了,正专注地瞧着江彬,长长的睫羽时不时扫过江彬的脸面,却没有呼吸。
“怎么还没回去?”声音带着醒时的沙哑,“不怕我是宋定伯,将你卖了去?”
小鬼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在江彬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可惜手不够长,只勉强环住一半。
江彬握住紧紧拽在自己腰间的小手:“罢了罢了!要跟便跟着吧!可往后,总要有个称呼才好,我便唤你‘梓潼’,你愿唤我为何人?”
小鬼闻言,抬眼瞧着江彬,温温软软地唤了声:
“叔父。”
☆、第122章 熊孩子
金桂飘香,家家户户都忙着拜月之事。
江彬从村中归来,怀里抱了好些村民给的果饼,步履匆匆。往日,他从不盼望这仅次于年节的佳节,只因了“团圆”二字。他家破人亡,孤身一人,中秋也不过徒添凄凉,可如今,却是不同以往。
赶到宅院时,天早已黑了,院里却透着炯炯的红光。江彬一惊,忙推门而入,却见院中早立着二人。
火凤盘旋在天际,一双眼紧紧盯着与荧惑星君对峙的吴杰,幸而谁也没注意到躲在槐树后头的小鬼。
负手而立的吴杰一瞧见江彬便笑了:“怎么?火德真君想当着他的面,毁了我内丹不成?”
荧惑星君瞥了眼江彬,手中的荧荧之火渐渐熄灭下去,可眼中却尽是翻涌的杀意。
他在天宫才记起今日是中秋,原本想着江彬这处冷清,特来瞧瞧,哪料到有人比他先行一步。江彬可从未说过,吴杰也是这里的常客。偏着谁,瞒着誰,已是一目了然,好似他荧惑星君才是那个无关紧要、不请自来的局外人。
看江彬只是静静立在那儿,荧惑星君便觉心中的火越烧越旺,他一拂袖,召来火凤便悻悻离去了。
江彬望着那夺目的尾羽扫过天际宛如彗星,这才松一口气,匆匆几步绕到树后,将小鬼抱了出来。
小鬼毫发无伤,只是身子冰冷,脸上有些颓丧。吴杰此时也已走了过来,小鬼瞧见他,便挣脱江彬的怀抱,从嘴里吐出一颗荧荧的珠子,双手捧上。
吴杰却摇头道:“这本是宁王赠与江先生的避水珠,不仅可避水,还能掩藏气息,先前几度浮沉竟遗失了,前几日我与宁王故地重游侥幸寻回了一颗,便想借着今日物归原主。哪料恰巧令你逃过这一劫。”
江彬这么一听,才知真正救了小鬼一命的却是这颗珠子,忙对吴杰深深一揖道:“多谢上仙。”
吴杰笑着阻止江彬的客套:“别忙着谢,还有东西。”
江彬接过了,见时一颗颗小小的银铃挂在一段红线上,仿佛一串铃兰,很是可人。
“这仙音铃素无动静,若有有些修为的将近,方会泠泠作响。”
江彬看了眼小鬼,感激地收下了:“上仙可是早便知,我这儿藏着这么个孩子?”
“与其说知道他在,不如说知道他迟早会来。这都是你前几世欠的债,左右你都记不得了,你不愿还的便不还,愿还的,也未必还得清。”吴杰说着掏了块江彬怀里的月饼,嚼得津津有味,“我不过来瞧瞧你,哪知又给你添了好些乱,这便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江彬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吴杰,转回来却见小鬼坐在石桌前发呆。粉团般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眼仿若蒙了层水雾,睫羽轻轻颤抖着,投下一片阴影,仿若无限忧思。
江彬抱起小鬼,用手指梳理着小鬼柔软的发:“怎么了?可是吓到了?”
小鬼只是将脑袋埋在江彬怀里不作声,江彬便当他是默认了,抱着他洗漱完毕回房睡了。
睡得迷糊间,彬感觉怀里的小东西挣了一下,江彬一向睡眠浅,这便醒了,却不睁眼,想看看小鬼究竟要做什么。小鬼见江彬并未察觉,便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蠕动着。他就像一只勤勤恳恳的蜗牛,蠕动了大半天,方爬到了与江彬能平视的高度,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在唇上“吧唧”一口,随后迅速缩回了被窝里。
这过于仓促的一吻,心虚无比。江彬险些要笑出声来,心中只觉得小鬼可爱得紧,也未往别处想,心道,那一脸不高兴的模样该是因着吃醋吧?荧惑星君在小鬼眼中,怕是来和他抢自己的吧?
江彬这一晚睡得十分踏实,第二天却被个毛茸茸的脑袋给拱醒了,睡眼惺忪地被伺候着洗漱,随后便被拉到桌前坐下,桌上摆了一碗清粥,一碟五方豆豉,一碟鲜花椒,一碗六安茶。江彬闻着香味总算醒了,愣了会儿,摸摸一脸期盼的小鬼的脑袋:“你做的?”
小鬼点了点头,他虽不食人间烟火,却总看着江彬做饭,久而久之也便学会了。
江彬把小鬼准备的一桌子都扫进了肚里,只觉着暖融融的,很是舒坦。扭头去看,小鬼正和摇着尾巴的望微一同乖乖坐在一处瞧着他,便觉好笑,忍不住又抱过小鬼一阵揉搓。
小鬼和江彬一同收拾好了碗筷,待江彬收拾停当要出门时,却挡在了江彬跟前。他先变出那串仙音铃,仔仔细细地系在腰间,随后又一口吞了那避水珠,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江彬。
江彬这才明白小鬼的用意,吃人嘴短,只好带上了这条小尾巴!
平日里,江彬不让小鬼出这宅院,倒不是觉着他跟着晦气,而因这里是佛、道兴盛之地,怕他出门有个什么闪失。如今有了吴杰给的两样宝贝,倒是将他带在身边更放心些,免得哪日又撞上那个性情古怪的荧惑星君,出什么差池。
小鬼第一次跟着江彬去私塾,开心得没了边,虽然只有江彬一人能瞧见他,也照样乐在其中。江彬上课,他便靠着窗看哪个孩子走神活打瞌睡,手里拽一把南瓜子,打一个中一个,吓得学生们都以为白天闹鬼,再不敢懈怠。
待夕阳西下,江彬牵着小鬼的手回家,明知道他的手是捂不热的,仍将它拢在袖中,握在掌心,拖着共用的一个长长的影,路过村落,路过鱼塘,路过两人初见的林子,随后回到洒了一地月光的宅院。即便因着小鬼喊着那避水珠,一路上什么都不说,心也是暖的,透着桂花的香甜。
可好景不长,没过两日,荧惑星君又来了。这一回,他不再让江彬端茶送水,而只是枯坐一旁,默默看着不搭理他的江彬忙着自己的事,等三更过了,才黯然离去。这般三天两头的造访,自然会遇上吴杰一家子。吴杰先前还有意避着他,但当发现激荧惑星君几句随后看他在江彬跟前发作不得的模样甚是大快人心之后,便恬不知耻地候着了。
本只想安静地当个“怨夫”的荧惑星君被吴杰气得不轻,却又拿他没辙,吴杰便愈加变本加厉起来,时不时带些所谓江彬的“故人”来扰清净。譬如上上回,他带来了吴瓶儿与张锦的孙子张端,又譬如上回,他带来了王欣的子嗣王覃。这俩孩子看着都与朱孟宇年纪相仿,朱孟宇先还端着架子不愿与他们玩闹,熟了后便也暴露了本性,把江彬的院落当了撒欢的地方。
江彬是教书先生,本就喜欢孩子,自然无妨,只是这一闹,可苦了一心想与江彬独处的荧惑星君,真是把一口牙都咬碎了往肚里吞,还时不时被几个熊孩子踢上几脚,绊上一回的,哪还有半点贤身贵体的身份。
这一日,吴杰一家合着俩熊孩子照样在江彬宅院里乘凉,吴杰抓着一把瓜子磕得吱嘎响,觉着无聊了便瞥一眼一旁冷着脸的荧惑星君:“文曲星君还未醒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王捧着茶碗吹一口气,他的这位夫君可真是玩心比谁都重。
荧惑星君并不搭理,只是那脸色愈发铁青。
“听闻,天庭赦免原开阳宫主,令他仍补了武曲星君的缺,也是仙尊之意。”吐了瓜子皮,摸一把望微的毛,“听闻仙尊日日招他至火德殿,令他反复说些正德年间的陈年旧事……当真是……唉……可惜他都记不得了。”
说着,看了眼边上正带着孩子们抓秋虫的江彬。江彬若有所觉,回头望一眼,正对上面色难看的荧惑星君。还没明白过来,就见他几步到了跟前,抓着自己胳膊一把提起来。
院落里霎时静了,连秋虫嘶哑的鸣叫声都被吓偃了。
荧惑星君瞪了江彬半晌,忽地从怀里掏出一物塞到江彬手中。江彬只觉着触手冰凉沉重,借着月色低头去瞧,却见是个狰狞的青铜鬼面。那鬼面也不知哪朝之物,上头涂了层石蜡,想是原主怕它遭侵蚀刻意而为之,可鬼面内侧那仿若血迹的斑斑点点却触目惊心。
“戴上。”荧惑星君紧紧拽着江彬的手腕,沉声命令道。
这是荧惑星君千辛万苦才寻来的武曲星君的旧物,他怕人知道,亲力亲为,可到手了却又犹豫起来。他想念那茶中的苦,想念借着赤玉指环看到的一世痴缠,可又怕江彬借着这鬼面记起了所有,却仍不选他。
可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他最后的退路,他想赌一次,想悔一棋,想重圆被他亲手摔碎的旧梦。
江彬握着那鬼面,只觉着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酸涩翻涌上来,渐渐淹没了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是五味成杂,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被那青铜鬼面冻得麻木而冰冷。
数双眼睛就这么瞧着他,望着他,看他如何行事。
正在僵持之际,忽听“哐”的一声,等江彬回过神来,那鬼面已砸在了脚边,滚了半圈,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里。紧接着,“噗”的一声,一颗荧荧的珠子被吐到了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爬树般熟练地攀上了江彬略显僵硬的身子,抱住腰,挂上胸,随后搂住他的颈项,对上唇就是“吧唧”一声。
☆、第123章 结局
死寂。
数双眼就这么瞅着挂在江彬脖子上的一只不知死活的小鬼,直到江彬猛退一步将小家伙紧紧搂在怀里,那警惕的眼神,才刺醒了尚未回神的荧惑星君。
他一双琉璃般的瞳,锁定在稚气未脱的眉目,随后转向在地上滚了几圈的烨烨生辉的避水珠。
“呵!”一声冷笑,掀起一阵凉意。
难怪他在风伯池的文曲星君身上察觉不到半点元神气息,原来他早化了这不人不鬼的模样,顺着执念追到了人间,与江彬朝夕相伴。所有人都合着江彬骗他,因着都看穿了他的虚伪,他的妄念,他的心有不甘。
“仙尊,这小鬼本性纯良,只是调皮了些,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望仙尊……”
“你真不知他是何人?”眉心那一道仙印,因着隐忍而红得妖冶。
江彬的话语戛然而止,只静静望着荧惑星君,他们的生死都捏在这位不可一世的仙尊手上,可江彬知道,荧惑星君不会当真破釜沉舟,因着他还有一丝顾念,一丝不愿他人察觉的情愫。
果真,那本盘旋于天际的火凤,忽地俯冲而下,却只是落下一根仿若燃烧的尾羽。尾羽打着旋飞到众人跟前,勾勒出一片燃烧的镜像。火光隐去,是水汽氤氲。那镜花水月中,坐着位闭目养神的仙,一头乌黑的发散落在水面,宛如盘根错节的孽缘。
“你若还不归位,这仙身迟早是要腐的,而你这一息尚存的元神,也熬不过这年冬日。”荧惑星君冷冷道,“你当真要这么耗下去?”
小鬼似懂非懂地听着,双手却紧紧环着江彬的腰,生怕谁将他从他的生命中剥离出去。
吴杰见荧惑星君虽怒火攻心,却仍未将话说死,便觉着得趣,用眼神示意宁王将三个孩子带到安全之处,便火上添油道:“即便他回去了,也因伤重而至少要百年方能清醒,天上一日,地下半载,等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就算能留得仙籍重回清明,又有何意趣?”
这话,便是说给江彬听的。纵使江彬再愚钝,心中也已猜出个七八分。原来这小鬼,也是冲着他的前世来的,不惜魂飞魄散,只求在他身旁陪伴个一朝一夕。那时不时偷来的一吻,也不是什么亲密之举,而是真真切切、刻骨铭心的眷恋与渴求。
他与荧惑星君,并无不同。
“他们说的,你可明白?”江彬问埋头在他怀里的小鬼。
小鬼这才不得不扬起小脸,一双点漆般的眸静静望了江彬许久,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江彬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只重又看向荧惑星君道:“要如何,才能令他元神归位?”
这一问,令几人都愣住了,就连唯恐天下不乱的吴杰也未料到,江彬竟就这么淡然地接受了文曲尚未明了的身份,并当机立断。
“不!我不回去!”小鬼将脸狠狠埋在江彬胸口,恨不得长在他心上,自此难分难舍。
他诞生在这世上的第一眼,便是茫茫的雪,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去向何方,直到那个书生,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出一串脚印经过他的身旁,他的目光方有了牵引。情不自禁牵住他手的刹那,那温暖宛如烛火,照亮了心中一隅。点漆的眸,浅笑的唇,将那些散落的模糊片段,穿成一根根情丝,系在心的两端,轻轻一拨,便流出令人着迷的曲调,婉转凄凉,如泣如诉。那是江彬听不得的音律,可却日日徘徊在他心里,日渐清晰。偷得些甜,却要尝遍世间的苦,他隐隐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如何都不愿分离。
荧惑星君的目光骤然冰冷,喉头却是滚烫,仿佛有一团火,一张口便要喷涌而出,烧了眼前这荒谬的一切。
“元神归位又有何难?”他终是一扬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面具,“戴上。”
“你确定要他戴上?戴上,想起的可不只是星君你。”吴杰好整以暇地笼着袖子看戏。
荧惑星君并不理会他,一双眼只落在江彬身上。
江彬对上荧惑星君迫人的视线,却不知为何,又忆起与小鬼初见时的那场雪。他自家破人亡后便是孓然一身,早已习惯了这冷清,可偏就闯入那么个小东西,牵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腰,写一个梅字,唤一声叔父,便就生生扎根在他心上,让他害怕起曾经习以为常的孤寂与落寞。
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江彬毫无征兆地一步上前将小鬼塞到吴杰怀里,随后捡起那沾了泥尘的青铜面具就往脸上戴。
分明只是覆在脸面上,可却连五识都渐渐迟钝。小鬼稚气的嗓音刹那间化为万马崩腾的气吞山河,而他的布衣也成了戎装,身先士卒地冒着箭雨领兵冲乱敌方的阵型。
长驱直入,他锋芒毕露。捷报平传,凯旋而归,却在奉旨迎接的百官中寻找那张黝黑的脸面。
意气风发,傲骨梅香,视线交汇的刹那,终是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
庆功宴上,领旨谢恩,志得意满地遥遥举杯,却未曾留意那九五至尊投来的一瞥心猿意马。
留宿宫中,流言四起,不愿令他瞧见这狼狈模样,却又在轿中盯着他离去的衣角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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