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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野史-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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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比上次相见要憔悴许多,但那双眼盯着江彬时,却慑人得很,仿佛高高昂起头颅的毒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八章 蛾子

“我并未见着……”江彬心里明白;这多是个陷阱;要将朱宸濠打得方寸大乱,只要一人姓名。
    “那你来做什么?”朱宸濠脸上并无波澜;仿佛早知如此。
    “我并非来劝降,也并非来投诚。我说服不了皇上,更劝不了王爷……如今尚不知吴太医下落;却已矢在弦上。阳明先生用兵如神,不可意气用事;需避其锋芒……”
    “王爷!不可信他!”瘦得腮帮子微微凹陷的李士实打断道,“他多是那狗皇帝派来离间的!巧舌如簧!”
    “我也听得此人靠着谄媚得那高官厚禄;与那狗皇帝关系非同一般,他又怎会向着王爷?怕是另有打算!”刘养正一对三角眼打量着江彬附和道。
    江彬从之前朱宸濠中了王守仁计谋怀疑二人通敌便可断言;朱宸濠并不真信得过这二位自诩聪明的谋士,不过是用人之际,权且凑合罢了。江彬方才说那些话,也是故意诱他们,只等着朱宸濠发话。
    果不其然,朱宸濠一改之前态度,略一沉吟道:“你且把话说完。”
    “如今,我众敌寡,阳明先生恐多使得诱敌、伏击之策,打得人疲于奔命,首尾不相顾。且于九江、南康周遭布下兵力,若王爷于此时命九江、南康军队回援,必无收复之日。阳明先生便是要王爷倾巢而出,好赶尽杀绝!”江彬点了点那案上摊开的图纸道,“其水师,不如王爷精良,神机营的火器,却不可小觑。”
    “难不成,你要我弃了水师?”
    “阳明先生必定料不着王爷会出此下策!”江彬指尖沿着鄱阳湖的轮廓描画了一段道:“那些个火器尚在船上,若从陆路攻其不备,必占了先机。若吴太医当真在城内,皇上必会以他相要挟,使那缓兵之计,到时,便以我性命相逼,换吴太医回来,我自会说服皇上退兵。若吴太医并不在此,赶尽杀绝也无济于事。我尚有信得过的武官在朝中,已去打探吴太医下落。”
    “若我听信于你,却仍不得音讯,那狗皇帝岂会放我条生路?”
    “我自有法子保王爷周全。”江彬腰间的司南佩,仿佛拉扯着他沉入永无天日的深渊。
    “你道我会苟且偷生?”
    江彬知朱宸濠的骨气,知他不愿祖上蒙羞,唯有低声劝道:“王府虽化为灰烬,却还能再建,但若王爷不在了,吴太医回来,岂不当真无家可归?”
    话音方落,一只手猛地扼住了颈项,力道之狠,令江彬措手不及地憋红了脸,伤口也渗出了血。
    跟前人,却全然漠视江彬的挣扎。一个外人,凭什么来戳他的痛楚,寻他的晦气?
    江彬使劲扒着朱宸濠的手腕,却仍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他从不知道,这位看似病弱的王爷,竟有这般气力。刚想抬腿扫他下盘,就听一声惊呼。
    朱宸濠的手瞬间松开了,江彬重重咳嗽着踉跄一步,被冲上来的人一把扶住。昏昏沉沉好一会儿,才看清跟前正是一脸焦急的吴瓶儿,和赤手空拳打翻了俩兵士冲进来扶他的陆青。
    “王爷答应过我什么?!”
    朱宸濠负手而立,却不吭声。
    江彬总算缓了过来,对吴瓶儿摆摆手,却听她沉声道:“王爷,孟宇也是我心头肉,但我并未将他安置在王爷吩咐那处……王爷若对江大人不利,其下落我必不相告。”
    吴十三听了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抓了女儿喊了声“蠢物”便要打,却被朱宸濠挡开了。
    朱宸濠素知吴瓶儿喜欢孟宇,又嫁了对他忠心耿耿的张锦,万没料到吴瓶儿会用孟宇来要挟他,怒极之时,却也想听她说那缘由。
    “王爷,我虽已非王府中人,但感念王爷恩情,断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事,今日出此下策,也是万不得已。”吴瓶儿说着看向被陆青扶着的脸色惨白的江彬,“江大人是我请来的,我信得过他,他若真想于王爷不利,自有更高明的法子,何须大费周章地前来游说?若无我护着,方才那情形,便是九死一生,又有谁救得了他?”
    朱宸濠听吴瓶儿如此说,又思量起江彬方才那番话来,也觉着有些道理,可终究是信不过江彬:“若真听信于他,弃了水师,不定就成了那瓮中之鳖。”
    正说着,便听了有人来报说,吉安知府伍文定率领数千精兵在湖畔挑衅引战,倒合了江彬先前的诱敌、伏击之说。
    刘养正见朱宸濠动摇,便冷笑道:“来的好是时候!倒不如江大人单枪匹马地取了那伍知府项上人头来,聊表诚意?”
    “死个把小官,成一出好戏,那狗皇帝自是舍得!又何必随了他的愿?”李士实与刘养正一唱一和地奚落着,江彬却只向朱宸濠道:“王爷切莫应战。”
    朱宸濠冷冷瞥了眼吴瓶儿,又斜睨着江彬道:“此事岂容你置喙?带下去看管起来!”
    几个兵士得令便围上来用刀架着江彬与陆青,陆青本想抵抗,却被江彬捏了下手腕,知他另有打算,唯有压下怒气任凭他们带了去。
    吴瓶儿待二人走后,向吴十三一拜道:“孩儿不孝,待诸事周全,任凭爹爹处置。”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蹄子!我还奈何得了你?”吴十三指着吴瓶儿骂了好一阵,吴瓶儿只管低着头,并无半句怨言。吴十三怒其不争,却也不想教旁人看了笑话去,听得凌十一、闵二十四等劝了几句,便也不再多言。
    朱宸濠只冷眼瞧着,见吴十三训斥完了,便让吴瓶儿退下。
    一时间,帐内又静下来。
    江彬与陆青被押进一顶偏远的营帐,虽简陋了些,但被褥衣物等却一应俱全。
    陆青扶了江彬躺下,见了他颈上伤口便心疼道:“江大人何必招惹他?
    “不说得敞亮了,怕是日后再没机会。此时他未必听得进,但终有一日能明白的。”
    正说着,便有一收拾得干净的年轻军医进来,说是奉命来替江彬医治。江彬想这多是吴瓶儿的意思,朱宸濠记挂着孟宇,只得答应。
    那军医替江彬重新上了药,包扎伤口,又煎药让他服下。
    江彬始终挂念着战局,并未听到出兵的动静,想是朱宸濠多少听了他的,并未莽撞。
    喝了药,便觉乏得很,枕着陆青的腿便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金戈铁马,哀鸿遍野。
    鄱阳湖上浮着那人尸体,浮肿的面容上一双眼死死瞪着他。
    江彬猛地坐起身,正打瞌睡的陆青被惊得忙扶住他。
    “无碍。”江彬略略推开他些,要了水喝。
    天已彻底黑了,片刻后,那军医又进来查看,随后道军中人多,怕不能顾及,要陆青陪着去认那药材模样。陆青狐疑地看了江彬一眼,江彬冲他一点头,他只得跟着去了。片刻后,便有小兵提着食盒进来送饭,那正是脸上抹了灰的吴瓶儿。
    吴瓶儿边取出饭菜边压低声道:“吴杰那玉牌,是王爷宫中耳目带来的,说是吴杰已被囚于诏狱,用了私刑要他承认王爷有谋反之心。王爷着急吴太医,不疑有他,想着招兵买马,却又苦于无法施展拳脚。恰巧此时,刘卿表亲吕携打发人来道,有的是真金白银,可替王爷成事,但要那高官厚禄……刘养正与李士实二人,便是那时投奔来的,暗地里却又与不知哪位重臣有些来往,王爷怕是有人想渔翁得利,却又骑虎难下,便将计就计,回了南昌,要我请你来商议此事……依你看,皇上究竟是作何打算?”
    江彬听吴瓶儿又快又急地说了这许多,方明白先前二人不过演戏给那几个看,也难怪吴瓶儿有这胆子,原都是朱宸濠的授意。此时,又忆起乔宇那古怪态度来,便将之前查到的吕携敛财之事说与吴瓶儿听。
    “皇上命你去查办这些,难不成早便料到有今日?”
    江彬想起之前向正德皇帝讨说法时他模棱两可的暧昧,莫不是故意激他?可若真是如此,为何不将原委如实相告,是忌讳身旁耳目,抑或有别的打算?
    吴瓶儿见江彬蹙眉思量,便又宽慰道:“他若有意要你来,多是从乔宇那处得知我们意思,却又吃不准情形……他既信得过你,必会找个前来接头的……那伍文定你可认识?”
    “未曾谋面。”
    “他刚消停会儿,又来掇战,你可要去瞧瞧?”
    战旗扬在夜色中,上头“宁”字仿佛一张鬼脸。火把将众人神色映照得晦暗不明,八千兵士,黑压压地在湖畔列开阵型,悄无声息,仿佛借道的阴兵。
    秋风卷着带了湿气的凉意,伍文定犹在那头叫骂:“宁王小儿!就随了你祖宗缩在藩地当王八!待我将你祖坟翻个遍!掏出那王八壳舀水喝!”
    朱宸濠听了,只静静坐在马上,待各路将领来报列阵已毕,方举了令旗,朝前一指:“杀!”
    彼处伍文定撩拨了半日,终是引蛇出洞,当即命人架了弓弩,掩护骑兵进军。
    这一处,朱宸濠的先遣部队见伍文定的骑兵冲过来,整齐划一地举了拒马枪,挡去部分攻击,突破防线的骑兵,与步兵战在一处,一时间,只听得短兵相接、战马嘶鸣之声。
    朱宸濠见此情形,又下令鸟铳开火,王纶当即带领骑兵借着炮火掩护一鼓作气地冲锋陷阵,杀得彼方阵脚大乱。
    江彬也混在这冲刺的骑兵之中,两翼装备的虎蹲炮轮番射击,使得势如破竹的骑兵如虎添翼,不一会儿便包抄了伍文定所带领的骑兵。
    江彬手持长柄眉尖刀,突刺劈砍,却并不伤要害,追了好一阵,忽见巴掌大的几只蛾子萦绕在周围,翅上一对蓝色斑点,月下泛着诡异的荧光,仿佛一对眼。江彬从未见着过这种蛾子,以为是被火把引来的,并未在意,拍马而上甩开了。可不一会儿打斗时,又见了那几只蛾子围上来,倒似专跟着他来的。

☆、第七十九章 胎发

江彬心下奇怪;便分了神;冷不防地被人从背后勒住拖下马来滚作一团!
    江彬胳膊肘撞到树上,一阵麻痹;尖刀便落了地。见那人压将上来,忙一拳砸过去,却被不偏不倚地接了个正着。
    “是我!”那人挥开周遭扑腾个不停的蛾子;压低声音道。
    江彬听了那声音一愣,那人让开些;江彬才看清他抹了些灰的脸。那一对晶亮的眸子,透着久别重逢的笑意。
    江彬忙将他拖到树后隐蔽处;拽着他衣领道:“怎的是你?!”
    王勋一笑,扶正头盔道:“皇上之前密诏;可不就为的这事?”
    江彬听他这么说,当真印了吴瓶儿所言:“乔尚书可也是得了皇上授意……?”
    王勋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若不做足了功夫,又怎能瞒得过那些个耳目?”
    “何人耳目?”
    “谁又知道?这盘根错节的,也并非一蹴而就,只不过妄图动摇社稷,皇上自不会姑息。”王勋说到此处,又探头看了眼周遭,见两军一进一退地厮杀,无人理会这一处,才又压低声音道,“你且说说,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江彬便将之前吴瓶儿所言一一说了,王勋听罢,摩挲着刀鞘道:“实则皇上自吴太医别后便再未见过他,那玉牌也不知哪儿来的又是谁送了去,那王府也并非皇上教人烧的……这些个有贰心的,处心积虑地挑拨,不过为争权夺势。皇上如今离京,又将计就计地放了消息令宁王回南昌,便是想着要合演一出,诱得那些个乱臣贼子露了马脚,好一网打进了,逼出吴太医下落。”
    江彬听王勋这么说,心中便宽慰了许多,思量片刻后道:“可是要王爷佯装被擒?”
    若朱宸濠战败被俘,那些个想渔翁得利的必定怕朱宸濠等人会供出些线索来,或掩埋罪证,或毁尸灭迹,断不会沉得住气。
    王勋见江彬与正德皇帝不谋而合,啧啧摇头道:“当真不负你‘佞幸’之名!可这不过是其中一环。”顿了顿道,“你该是已劝过王爷,切莫水战了?”
    江彬颔首,心道王勋倒真是知己。
    “皇上已查明有人在他炮船上动了手脚,便是要两军交战时出些差池,将这祸事推脱到宁王头上。而宁王这处,也必有逆贼安插的爪牙,极力劝说他水战,实则多已布置妥当,好见风使舵,令宁王无法全身而退,得个两败俱伤。”
    王勋这番话,倒让江彬想起之前乔宇问他的“谁真有贰心”,正德皇帝若有不测,能名正言顺地把持朝政的,不过那么几个……
    “故而,一要保皇上与宁王周全,二要做足了戏,引蛇出洞。我知你铁齿铜牙、舌灿莲花,定能成事则个!”
    江彬听王勋那笃定口气,只敛眉道:“若不成呢?”
    王勋笑着从里掏出一木匣子,打开了,便见拇指大一玛瑙色珠子,月色下泛着血红色的光亮,可不就是朱宸濠之前送的避水珠?
    “皇上让我交与你,说若真出了岔子,只管逃命便是。”
    这珠子,只在江彬与正德皇帝浓情蜜意时水下戏耍过一回,这一本正经地交了王勋,可不就有揶揄的意思?
    江彬啐耳根发烫,心道这档口还有心捉弄他。
    幸而王勋并未问这珠子来历,只摸了江彬裹得严实的颈项道:“可还疼着?”
    “皮外伤罢了。”江彬伸手去赶那几只又围上来的蛾子,王勋这才想起来,从腰间掏出个酒囊,往江彬颈上一抹,那些蛾子便如失了记忆的游魂般各自散了。
    “御医给你上药时搀了些招蛾子的花粉,好教我一眼认出你……喏,便是这个,你留着,不定日后用得着。”
    江彬接过那画了竹叶的小瓷瓶,揣在怀里,又见王勋摸出个锦囊递过来。江彬打开了,便摸出一簇用红绳扎着的细软的发来。
    “欣儿的胎发,嫂嫂说,让你这义父保管着。”
    江彬借着月光看那微黄的一簇,只觉得它丝丝缕缕地缠在心上,猛地一绞,痛得险些握它不住。
    宣府一役的真相,江彬断不会再让旁人知道,也便因如此,他终其一生都走不出那一场淅淅沥沥弥漫着腐臭气味的秋雨。即使宁王一事上,能得偿所愿地逢凶化吉,他与正德皇帝,也终究是回不去了。
    王勋见江彬发怔,还当他思念故人,叹了一回,又拍他肩道:“嫂嫂和欣儿有我们照看着,不必多虑……我也说不来什么体己话,你便多顾忌自己一些,莫意气用事。”
    江彬听了这话,酸涩地一颔首,将那胎发小心翼翼地收回锦囊,贴着心窝藏好。
    “这处便交由你了。”王勋说着,拍拍灰起身,压低了盔帽,翻身上马去了。
    江彬抬头看了会儿缺月,心道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出了会儿神,片刻后才转出来。马已不知去向,只得又寻了匹失了主人的。
    捡了刀,一路往厮杀之处追赶,却听后方有传令的高喊着:“撤!撤!全军回撤!”
    然退回来的,不过三分之二的骑兵,方才王勋与江彬说话那会儿,朱宸濠见伍文定且战且退,便听了李士实与刘养正的,下令追击。谁料伍文定早设了埋伏,用绳索绊了马蹄,又用点燃拖了引线埋了火药的竹竿,炸得先遣部队人仰马翻。幸而早发现端倪的王纶下令停止追击及时,这才免于损失惨重。
    这一战,朱宸濠一方只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待伍文定带着人马跑远了,才去抬了死伤的兵士回来。
    江彬趁乱跟着那些收拾残局的一同回来了,旧换了先前衣服躺下,那些看守只当没见着他个大活人进出,不为所动地交班轮岗,俨然戒备森严。
    片刻后,陆青被那军医领进来,却只坐在江彬身旁不作声。江彬假装方睡醒,支起身道:“可是为难你了?”
    陆青别开眼冷冷道:‘鞋子我替你收了,沾了好些个泥,谁人看不明白?”
    江彬方才满腹心事,回来得匆忙,哪还记得这个。听陆青一说,才知自己疏忽,忙道:“并非有意瞒你,只牵扯了旁人,不便声张。”
    陆青不搭话,只在军医又送药来时,才端给江彬喝了。之后又伺候江彬擦身、漱口、篦头,这才熄了灯,合衣在他身旁躺下。
    江彬竖起耳朵,仍听着外头呼来喝去的动静,显是仍在救治伤员、清点人数,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
    这人多口杂的,想必今晚吴瓶儿是不会来了。
    江彬合眼,摸着胸前锦囊,心中百转千回地睡不踏实,却也终是醒一阵,睡一阵地熬到了日出。
    然而翌日来寻他的,却并非瓶儿。
    张锦打着哈欠走在前头,后头三个小兵,将江彬与陆青夹在中间,只往主帐里带。到了帐外,依旧让陆青在外头侯着,教江彬跟着张锦进去。
    朱宸濠背手站在图纸跟前,依旧是王纶、李士实、刘养正及吴十三等在侧侯着。
    江彬进来,只着对襟棉甲的朱宸濠方抬起头来:“昨日不过一试,倒教你说准了,可我偏要水战,江大人可还有赐教?”
    江彬听朱宸濠这么说,便知他明里试探,实则问的是正德皇帝的意思,便顺着话道:“王爷执意如此,便要仔细那神机营新造的红夷大炮与弗朗机炮,红夷大炮火力可及七、八里外,且设有准星与照门,精准得很,但调节射角总需些时候,王爷可以鹰船等进退如飞的轻便船只,包围红夷大炮所在的福船、炮船,以火炮轰其船桅、船舵,使其动弹不得。而那弗朗机炮,发射间隔极端,又用的开花弹,一发可有五百子弹,正面迎击必落了下风,还需以可逆风而行的蜈蚣船自两翼包抄,毁去炮台,抢占先机。”
    “好一个抢占先机!”朱宸濠冷笑道,“江大人一番苦心,怎可辜负?明日,便与本王同乘,也好指点一二。”
    江彬听了,面上讶然,心中却知,这不过说给旁人听的。看似拿他性命做要挟,实则为了避开那些个耳目,方便行事。
    言尽于此,二人都已明白彼此意思,只等着合演一出好戏。
    朱宸濠仍旧让人将江彬与陆青押回原处看管。陆青似乎也终于明白总令他在外头听着的意思,压低声音问江彬:“当真可信?”
    江彬苦笑一下,人心难测,他说得又如何作数。
    这一日,朱宸濠下令拔营前往康郎山。这康郎,不过鄱阳湖中一岛屿,山头开阔,树木葱笼,益出兵,益隐匿,太祖便曾于此处囤兵。
    安营扎寨,将船只、辎重清点完毕,已是日落十分。朱宸濠又召集麾下将领定了战术,下令明日一早便先发制人。
    江彬仍旧被看管着,又是喝药又是抹药的,生怕他明日吹个风便倒下似的。
    当晚,吴瓶儿依旧没现身,江彬想着,如今朱宸濠最信得过的莫过于张锦夫妇二人,先前不见了张锦,如今又不见了瓶儿,也不知朱宸濠打发他们去做什么不可声张之事。
    想着明日一战,江彬翻来覆去地总睡不着,轻声叹了口气,却听不知何时也醒了的陆青道:“那几年饥荒,我被送去师傅那儿习武,师傅让我管个猴儿似的小孩叫师兄,我叫了,他没答应,但自那以后,却从未让我挨过饿受过冻。师傅没了后,他带着我卖艺、杂耍讨生活,我睡下后,他又瞧瞧去替人挑泔水,好多挣些让我给家里使。师兄说,他举目无亲的,没什么牵挂。我当时想,若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必要好好报答他。”
    江彬扭过头,黑暗中却只见了个模糊的轮廓,像极了自己的影子。

☆、第八十章 鄱阳湖之战

“那一年;我救了个伶人;他因不从陪都官,被剥光了扔在雪地里。师兄没说什么;同我一起照看他,他伤愈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又过了一年;他竟乘了轿子回来,问我们可有想要的;那时才知他得了皇上宠幸,我便说想某个差事。没成想;翌日便有人接我们去宫里习武、读书,入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陆青顿了顿;似在唏嘘往昔,这仿若南柯一梦的一步登天,或在他心里埋下了随时会被惊醒的不安与惶恐,“我本以为,会与师兄一同吃着俸禄,就这么提心吊胆,却也风风光光地过一辈子,却未料到,江大人要将青梅许配给师兄……师兄成家,我该高兴才是,却不知为何,日日醉得不省人事……”
    江彬静静听着,又忆起那一日,两人缩在同顶轿子里时,闻到的满身酒气与一股奇香。
    “我醉了,便壮着胆子悄悄跟着他,跟了几日,才发现他瞒了我许多……什么举目无亲,什么孤苦伶仃……到头来,我不过是个幌子……”说到此处,陆青哧了声,似笑非笑。
    江彬听得一阵心惊,想起百官“请愿”那日,严嵩袖子里探出的半支桃木簪,只觉得前因后果都穿成了一根细丝,与蛛丝马迹拧成一股,只不知两端谁在拉扯。
    “师兄为那人魇住了,我却并不想眼见着他当替死鬼……”
    这一段,语焉不详,江彬却已从中知晓了许多。
    陆青是在提点他,或因了愧疚,或因了同病相怜。
    “当初我救你,也是无心之举……你能记着,已是报了这恩情的。”
    陆青听江彬如此说,一时心中感慨,却又无法说破真相,百转千回的,终只道了句:“命里各有造化,江大人定能化险为夷,得偿所愿的。”
    “承你吉言。”江彬说着,又合上了眼。
    寅时,朱宸濠便打发人来伺候二人洗漱。江彬与陆青胡乱吃了些,便上了朱宸濠所在的炮船。
    那炮船,长二十丈,树了三桅,舱有五层,望之如城楼一般,上头已站了两百精锐。
    天尚未亮,戴凤翅头盔,着兽面铠甲的朱宸濠立于船头,宁字旗扬在身侧,却被月光镀了层凄凉,宛如飞舞的白绫。
    巨舰微微摇晃着,有人报说,王纶、吴十三等已列阵完毕,只待下令出发。
    朱宸濠微微颔首,又站了会儿,忽而道:“江大人,可知天象?”
    正说着,便见一颗陨星拖着尾巴悄无声息地擦着月晕坠落。舱上兵士见了,一阵骚动,却无人敢大声议论这大凶之兆。
    江彬想着朱宸濠方才那话,怕是不止见了这一颗。抬头望去,又见了那荧惑荧荧如火、焰焰有光,竟是要盖过皓月光华。
    “今日,荧惑随太白而行,而我又要逆荧惑所行用兵,可见是不成事的。”这话,便是说给江彬听的。
    江彬忙压低声音道:“若无性命之虞,必能逢凶化吉。”
    这话,便是一语双关的了,恰点到朱宸濠心心念念那处。
    “逢凶化吉,我何曾想着逢凶化吉?若真已阴阳两隔,我随着去了便是,何须受这几日折磨?”
    江彬听了朱宸濠这话,搜肠刮肚,竟无半句可宽慰的。
    也只有情到深处,方能说出这一番痴语。
    “留着九江、南康屯兵,不过为孟宇留条后路。兵败如山倒,岂有压不垮的?真落在他手中,我这条命,又岂是他一人说了算得?”
    江彬一怔,只觉得五脏六腑被狠狠搅了一番。
    心里又怎会不知?无了虎豹,尚有豺狼,树倒猢狲散,这一役,已是倾尽所有。
    “你我不曾交心,可总觉得似曾相识……或许前世曾有过一段相知,才在此生,得个并肩的光景。”朱宸濠这般说着,便唇角扬了。
    江彬看得恍惚,只觉得跟前人飘飘乎如遗世独立,非俗尘可留。
    别开眼,悄悄弹了花粉在他袖上,想着即便出了岔子,也好寻他踪迹。
    佛晓,便见了湖面上忽现几百艘战船,展开数十里,望之如山。
    彼端,也已列阵,赤龙舟在前侦查,鹰船与沙船配合列两翼,海沧船、苍山船则与王守仁、伍文定等将领乘坐的福船列于阵中,正德皇帝与王琼、乔宇所乘的五艘三桅炮船位于阵末,前疏后密。
    待入了射程,朱宸濠先命海沧船合着福船,以碗口铳、噜密铳轮番轰炸朝廷的先遣水军,待近了,又命兵士掷火球火砖,借此转移火力,掩护迅速包抄福船的鹰船。那情形,便如同蚂蚁搬食,团团围住了,啮咬啃食,以射程著称的福船上的火器,便都成了摆设,只得慌乱突围,好几艘被轰断了船桅、船舵,只得横尸湖中。
    王守仁与伍文定见先遣的福船大都着了道,忙下令周遭的海沧船与苍山船迅速回援,苍山船堵住宁王鹰船去路,海沧船以弗朗机炮狂轰滥炸。那些个佛郎机炮是正德皇帝经手改造的,子弹里头又藏了好些个兵刃、箭簇,一炸开,便死伤无数,更别说一颗开花弹里头至少有着五百发子弹,不一会儿便轰得那鹰船四分五裂,跳水者无数。
    局势瞬间扭转,王守仁方欲令福船全速前进,打乱敌军阵型,却忽见十几艘底尖而阔的多桨船逆风而来,直扑两翼。王守仁知这又是以快取胜的策略,忙指挥鹰船与沙船乘风破浪地前去阻截。
    然朱宸濠为使蜈蚣船轻便,并未在船上装备重型火器,故而与鹰船、沙船迎面撞上,却也只能以火球、火箭驱逐,只能挡去半数来者。这一来,战到一处,终是不及小型船只游刃有余,霎时间便被打乱了阵型,无法成那包抄之势。
    正德皇帝见此情形,令全军乘风齐进,
    正面迎上,那经正德皇帝与江彬改造过的弗朗机与红夷大炮便显出威力来,福船、海沧船、苍山船,火器迅烈,矢发如雨。
    然攻了一阵,又觉不对,前头不过引开火力战舰的十几艘小型苍山船与几艘中型海沧船,待一轮结束,宁王水军后方又冒出好些个大型福船与楼船来。
    朱宸濠,立于三桅炮船之上,举了令旗朝前方一指,那些个楼船便齐放炮石至低处的船只,击沉好些个冲锋陷阵的海沧船与苍山船,还攻占了两艘中型的福船。
    王纶指挥上了福船的兵士驾着几艘战舰便往正德皇帝所在的方向横冲直撞,不消片刻,便冲散了阵型,破了那左右维护之势。此时,吴十三与凌十一、闵二十四迅速带着各自船队突击,将船队拦腰截断,令他们首位不相顾,再逐一歼灭。
    然恰在此时,湖面吹起了东北风。
    朱宸濠见风向有变,朝江彬道:“我非孟德,天意却要此成了赤壁。”
    说罢便传令联舟为方阵,好抵御这风浪。
    江彬站在身侧,听得李土实与刘养正回话称此计甚妙,只觉得荒谬透顶。这二人,定是要置朱宸濠于死地,好来个死无对证。只不知他们背后势力,究竟在正德皇帝那一处,安插了什么把戏。
    正想着,却听人报说,王纶劝谏不可。
    朱宸濠摆摆手,未让那传话的兵士说下去,只负手而立,看着不远处同样立于船头的王守仁。
    王守仁见吴十三、凌十一、闵二十停了进攻,只管将船用铁索首尾相连,便已猜到朱宸濠心思。遂向正德皇帝请命,挑了些兵士,驾十来艘渔船,装了火药柴薪借着炮灰掩护迫近敌舰,分了好几处乘风举火。
    一时间,风急火烈,烈焰飞腾,湖水尽赤,呼号声与落水声,不绝于耳。
    朱宸濠静静立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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