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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野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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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而御马监统领勇士营和四卫营,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江彬若与张忠结盟,可谓是互惠互利。然而这事若抖落出去,私结党派的罪名怕是他担当不了的……
张忠见江彬犹豫,便负手望着那力透靶心的箭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只江大人势单力薄,要在这官道上立足,恐怕钱大人这一关……”
江彬摩挲着弓,想到钱宁那想要处之而后快的针锋相对,又想到武官对其的鄙夷与怠慢。
斜阳照在拇指上被弦划出的一道红上,这一根弦,绷了数十年,他要的,并不只是一个“义子”的空名。
“张公公请借一步说话。”江彬最终侧了侧身恭敬道。
待日跌之时,江彬叫醒正德皇帝。待正德皇帝从檀木床上坐起身,便替他穿上绫罗常服,伺候他抹了把脸。
正德皇帝撑着头看江彬开窗通风,看着看着,忽而道:“依你看,这顾清该如何处置?”
江彬手下一顿:“顾清向来以刚正不阿自居,今日敢于殿上‘直谏’,必已作了打算。”
“打算?”正德起身坐到漆木桌前冷笑道:“打算便是我这昏君取了他首级!好让他流芳百世!”
江彬回身替正德皇帝研墨,没接他的话。
正德皇帝看着江彬循环往复的动作,似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叹了口气。
翌日,礼部右侍郎顾清便被升迁为贵州知州。顾清接到这明升暗逐的圣旨时,唯有憋红了脸谢恩。东厂档头将顾清接圣旨后的种种神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在八角亭里听得眯起眼来的正德皇帝,最终只伸了个懒腰,挥挥手让那档头退下了。
江彬正要请示正德皇帝是否明日观京军练兵,正德皇帝却忽地拿酒杯戳他道:“我总唤你左都督,似有些生分,听闻贱名好养,不如也给你取个?”
江彬一脸麻木道:“全凭皇上做主。”
正德想了许久,一拍大腿道:“‘二奶’如何?”
“二……乃?”
正德皇帝似是来了兴致,直起身指着自己道:“我成过婚没?”
“成过。”
“赐过你宅院没?”
“赐过。”
“赏过你金玉没?”
“赏过。”
“睡过你床榻没?”
“睡过。”
“那你就是我‘二奶’”。
正德皇帝摊了摊手。
所谓睡床榻,不过是正德皇帝去江彬宅院“督工”顺便往床上躺了躺罢了。江彬总觉着些许不对劲,但又无法窥探正德皇帝的心思,唯有叩首谢过。自此以后,江彬便成了正德皇帝收来解闷的义子中唯一一位“二奶”。当然,江彬也有报复的法子,比如几日后将正德皇帝的偶染风寒小题大做地报给让正德皇帝颇为头疼的吴杰。
吴杰何许人也?江彬对吴杰最初的印象,是正德皇帝的另一只枕头。当年,江彬风尘仆仆地回到宣府,没等内侍回报便长驱直入,于是便见到了被正德皇帝枕着肩睡的眉清目秀的吴杰。吴杰是因治弘治皇帝头疼有功破例从民间提拔到宫廷的御医。不同于那些土生土长循规蹈矩的同僚,吴杰总是挂着儒雅的笑,说一句噎死一群。
此刻,被“皇上夜游偶染风寒”的消息惊动而来的吴杰站在正德皇帝房中。正德皇帝打了个喷嚏,吴杰上前一步来到正德皇帝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皇上可还记得臣说过什么?”
正德皇帝吸吸鼻子:“风寒罢了!加床被子发汗便是……”
“不错,皇上不过是执意去南京郊外打猎夜半而归染了风寒罢了!应无大碍……”江彬在边上尽忠职守地补充道。说罢就被正德皇帝摸上大腿捻了一处皮肉狠狠掐着。
吴杰听了这话,一对酒窝更深:“是药三分毒,不如今次换个法子给皇上发汗?”
正德皇帝虎躯一震。
☆、第四章 大虫
吴杰挂着酒窝俯视着下头呲牙咧嘴的正德皇帝,正德皇帝身后的东北虎尚在酣睡,胸口一起一伏的,间或张了血盆大口打个哈欠,那食肉的腥臭味立刻扑面而来。
此处正是正德皇帝为了驯养这东北虎而建的,中间圈了圆形的一块饲养猛兽,八尺高处则搭了圈环形平台。平日里人站在平台上,可投食,也可随意取墙上挂着的鞭子长矛训虎。那东北虎每每被斗得暴躁却又扑不到平台上的正德皇帝,便会呼哧呼哧鼻子里喷气地来回踱步。这时,正德皇帝便会心情大好道:“瞧他那样儿!像不像某某?”
这某某,多半是得罪了正德皇帝的文官。江彬后来才知道,像顾清这样被正德皇帝换着法子整的文官并不在少数,正德皇帝对于那些个臣子的“无理取闹”,多也是怀着这种逗弄的态度。当然这位平日里玩得不亦乐乎的皇帝绝不会想到,他也有与猛兽如此“亲近”的时候。
此刻,张忠同张永仍在神机营,江彬则带着一干内侍站在平台之上,名为护驾,实为防着走漏风声。吴杰随手抽了架子上的皮鞭,对目瞪口呆的一干人道:“皇上今夜将与猛虎一斗,以震天威。”
几名内侍怕闹出人命,沿着墙蠕动想溜出去报信,却被眼尖的江彬一手一个提回来。
正德皇帝面色凝重地站在中央背手而立道:“吴太医,看在你我一同穿越的份上……”
吴杰依旧笑得温文尔雅:“皇上说的什么,微臣不甚明白。”
边上东北虎适时“咕噜”一声,咂咂嘴,正德皇帝望着窗外一轮明月顿时怆然涕下。
正在此时,忽地外头一阵响动,间或夹杂着呵斥声与兵器相接声,江彬刚想看个究竟,便有一人带头破门而入:“这是作甚?”
众人回头,便见了东厂掌印太监张锐。
东厂,明成祖于永乐十八年建。东厂的职责从听审朝廷会审大案到监督审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从监视朝廷各衙门官员的一举一动到查看衙门每一份文件,从百姓的柴米油盐价格到税收缴纳的情况,职能范围早已超过所谓的“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且东厂所获情报可直接向正德皇帝汇报,不似锦衣卫必须以奏章形式上报,故而东厂掌印太监是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雄的第二号人物。掌管锦衣卫的钱宁虽嚣张跋扈,但在连锦衣卫都在监视范围内的东缉事厂督主跟前也要礼让三分。
这位张锐张督主的道来,让局势瞬间扭转。那些个哆嗦的小太监迅速移到张锐等人身后,以示此事与他们无关。张锐看了眼站在东北虎边上的正德皇帝,随后将视线转向一边的吴杰和江彬。
吴杰面不改色道:“皇上非要斗虎,我等劝阻不得。”
正德皇帝刚要反驳,就见吴杰朝他做了个口型:“让你不举。”
吴杰是真有这能耐的,虽然他给正德皇帝所服的调理方子都经过太医院的核准,但懂药的未必识毒。
在被老虎所伤与不举之间,正德皇帝选择了前者。他挺直腰板朝前来救驾的张锐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张锐站着不动,正德皇帝低声呵斥道:“你反了不成?”
张锐还想说什么,正德皇帝手挥得更勤了。张锐无奈之下唯有瞪了吴杰与江彬一眼,带着人马走了。然片刻后,钱宁带着十几名锦衣卫匆忙前来,显然是张锐授意来护驾的。
钱宁也是听命行事,怕拂正德皇帝的意,雷声大雨点小,装腔作势地“救驾”一番,便退到了一旁去了。吴杰见“救兵”也不过如此,袖子一挥散出一层粉末。那熟睡的猛虎立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霎时间,一片寂静。
东北虎先抖了抖耳朵,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原以为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的正德皇帝望着那对嗜血的金眼时,立刻一蹦三尺高:“快拉我上去!”
本来那老虎还有些睡眼惺忪,被正德皇帝这么一吼,立刻清醒了。闻着正德皇帝身上味儿便知道他是平日里总耍弄它的那位,尾巴一甩就大吼一声朝正德皇帝扑去。
幸而正德皇帝自幼习武,反应迅速地就地一滚躲开这致命一击。那东北虎却一扭身再次向正德皇帝扑来。正德皇帝左躲右闪,一蹬腿在东北虎扑上他前险险地倒勾住平台垂下的用来训练东北虎跳圈的大铁环上。这铁环是正德皇帝平日里训虎用的,此刻倒是救了他一命。下头的东北虎扑了几次倒吊在铁环上的正德皇帝未果,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然而这铁环并不固定,此刻承受着正德皇帝的重量,晃悠间咯吱作响。
早就吓傻了的钱宁此时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救驾”,几个内侍早腿软了,而他身后的几名锦衣卫虽想立功,却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那铁环离上下都有些距离,连接着铁环的铁链也并不牢固,万一拉不上来链子又断了,这后果不堪设想。钱宁看自己几名手下都在那儿犹豫,顿时觉着颜面扫地,一抬脚踢下去一个。
那锦衣卫吓得本能一抓,恰巧也抓住了条坚硬的……一低头,就见了了朝他苦笑的正德皇帝。
“咔嚓”一声后,二人一同坠地。
那下头的东北虎早就侯着了,一声咆哮就朝二人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刀架住了那腥臭的血盆大口。东北虎咬住刀也不肯松开,直起身就往前扑,前来救驾的江彬双手支刀,弓步因太过用力而微有些颤抖。眼看要抵不住了,江彬忽地松了力道,往旁边一闪。那东北虎立刻朝前扑去,江彬趁机一跃到它后方,对着后腿就是一刀。
东北虎一声哀嚎之际,江彬扛起正德皇帝拽住吴杰甩下来的几根腰带缠在二人腰上。吴杰和急得团团转的钱宁及几名锦衣卫立刻使劲向上拉。
本来两人已快被提了上来,却未料那猛虎因被江彬伤着而怒吼一声发了狠地向上一跃,一爪子抓在江彬背上,江彬闷哼一声,那猛虎落地后知再够不着,一扭头朝着之前被钱宁推下去的年纪轻轻的锦衣卫扑去。江彬一见立刻将刀扔过去直直插在东北虎跟前。东北虎略一迟疑,江彬已落回场中,将那锦衣卫往身上一扛,奋力一跃再次拽住半空中的腰带。
“拉!”
江彬一吼之下上头立刻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将三人提了上来。到达平台时,惊魂未定的众人终于都喘了口气。
作为始作俑者的吴杰立刻过来查看三人伤势。所幸,正德皇帝和那名锦衣卫都未伤着,只江彬一人背上挂了彩。
正德皇帝缓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钱宁已马后炮地抽刀一指道:“你等使皇上涉险!该当何罪?!”
正德皇帝抬了抬眼皮:“钱宁……”
钱宁立刻换上一脸忠心耿耿,却听正德皇帝道:“明日起,你去守诏狱……”
钱宁的刀“哐”地砸在地上。
受惊了的正德皇帝立刻被护着回到房里休息。正德皇帝嫌吵,让他们都退下了。江彬也想跟着走,却被正德皇帝叫住:“伤怎样了?”
“已医治过,并无大碍。”
正德皇帝起身,上前一步道:“吴太医人呢?”
江彬退后一步:“太后传唤。”
正德皇帝又上前一步:“伤我瞧瞧。”
江彬又退后一步:“臣怕污了皇上的眼。”
正德皇帝沉默片刻,将江彬按到床榻上便扒了衣服瞧。江彬背上的伤不深,却甚为狰狞,正德皇帝心下不忍,替江彬披上外衣道:“要什么赏赐?”
江彬立刻跪道:“臣不敢。”
正德皇帝扶了他道:“钱宁有的,都给你如何?”
江彬对上正德皇帝鹰隼般的眼,心中一跳,忙低头道“不敢”。想了想又掩饰道,只求回宣府几日。
正德皇帝自是应允。
门在身后合上后,江彬脚步虚浮地低头走了好一段。
张忠让吴杰、张锐配合着他演的这出戏并不高明,正德皇帝显然看出了端倪,却还是顺了他们的心,贬钱宁去诏狱。这之中,有太多江彬想不明白的地方。
翌日,号称是张忠一党的吴杰,被睚眦必报的正德皇帝指派去南昌府替宁王治疗嗽喘。
宁王朱宸濠,其高祖宁献王朱权为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传言他孤僻残忍,于府邸蓄养死士,强夺田产,劫掠商贾,是个霸道蛮横的藩王。正德皇帝将吴杰扔给宁王治病,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判了极刑。
那日,宁王朱宸濠归来,便见了吴杰抱着自己五岁半的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朱宸濠眉头一皱,朱孟宇小脸上的笑立刻枯萎下来,心惊胆战地叫了声“父王”。吴杰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回来了?”
朱宸濠不搭理,径自走进书房。还不懂掩藏情绪的朱孟宇苦闷地耷拉着脑袋。
吴杰摸了把那嫩得能挤出水的小脸道:“你爹就这性子。走,捉雀儿去!”
朱孟宇毕竟是孩子心性,此言一出便又眉开眼笑。
书房内,朱宸濠沉着脸看窗外二人远去,本就冷若冰霜的模样,此时更令人觉得不寒而栗。他天生患有嗽喘,初秋更是发作时节,正德皇帝让吴杰过来,名义上为防患于未然,实则无异于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
“王爷,不如属下宰了这个祸患?”自幼跟随朱宸濠的侍卫张锦愤然道。
“还不到时候。”朱宸濠转过身,挡住了半边光亮,“之前让你查的……”
“那江彬是宣府前卫人,幼失双亲,由叔父江梓卿抚养成人,武试后得了个蔚州卫指挥佥事,因镇压乱军有功,贿赂钱宁得见那狗皇帝,升为左都督。”
朱宸濠笼在袖下的五指收紧又松开,踱步到张锦跟前道:“查一查他那叔父。”
“是!”
“张冲那边筹备得如何?”
护卫指挥使张冲是张锦兄长,不同于张锦自幼便跟着宁王,他算是半路出家,因了张锦引荐方被调任至宁王府。
“已寻着那识得广西土官狼兵的结拜兄弟!”
朱宸濠点头,让张锦出去,随后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这片世世代代都属于他,也囚禁着他的封地。
那一日,直到天色擦黑,吴杰和朱孟宇才又出现在朱宸濠跟前。虽出不了宁王府,但宁王府的院子也足够两人玩的。朱孟宇的小脸上几道猫胡子似的痕迹,指甲里也都是泥。坐在桌边看书的朱宸濠瞥了他一眼:“弄干净。”
吴杰看看桌上几道没动过的冷菜,知道朱宸濠在等他们,抱着朱孟宇净手后便也一同坐了。仆从过来摆碗筷,却偏偏少了吴杰的那一副。吴杰抬头看了朱宸濠一眼,朱宸濠自顾自地夹菜。朱孟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兜了个来回,随后将自己的碗筷推给吴杰道:“吴太医先吃。”
吴杰笑了,将之前还喊肚子饿的小孟宇抱到腿上,夹了一筷子刚端上来的鱼递到他嘴边:“你先,我不饿。”
朱孟宇眨眨眼,乖乖张了嘴,一口将鱼肉含了进去。吴杰动作轻柔地替他擦嘴,却听“啪”的一声,一双筷子被拍到桌上,朱宸濠拂袖而去。
吴杰忙给朱孟宇使眼色,朱孟宇心领神会地从吴杰腿上跳下来,追着他爹到了书房。朱宸濠知道朱孟宇跟过来,但也知是吴杰授意,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朱孟宇站在背着手的朱宸濠身后,小小的一只,恨不能被那拉长的影子给遮掩了。
还是朱宸濠沉不住气,先开口道:“‘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
朱孟宇一愣,没想到朱宸濠会考他背书,硬着头皮接道:“不战而……而……”
“而什么?”朱宸濠回过身,逼视着那张满是惶恐的小脸。
朱孟宇将头埋得低低的,吴杰来的这半个月里,他几乎荒废了学业,整日跟着吴杰在王府里玩乐,明知父王会不高兴,却仍抵不住诱惑……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朱宸濠知道他答不出,自顾自接上,随后上前一步拽住朱孟宇胳膊怒道:“如今,他想不费一兵一卒便毁我十年经营……你倒还乐在其中?!”
朱孟宇被朱宸濠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倒退一步,脚一软跪下道:“请父王责罚……”
“责罚?”朱宸濠冰冷的视线扫过朱孟宇憋红的小脸,“你错在何处?”
朱孟宇说不出,盯着自己靴子。
朱宸濠冷笑一声,加重手上的力道:“你可还记得你祖父的遗训?”
朱孟宇一想到那些个他无法理解的宏图远志便觉得心慌:“在这里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刚说完就听了“啪”的一声,雕成卧虎的玉砚被扫落在地。断裂的虎头瞪着跟前这个“不孝子”,令他抖得筛谷似的。
朱宸濠胸口起伏着,已是气急。还待再言,却忽地捂住心口跌坐在身后的圈椅上。朱孟宇一见慌了神,立刻嚷着叫护卫。吴杰、张锦闻声带着一干护卫冲进来,只见蜷着身子的朱宸濠脸色苍白,喉咙里发着“嘶嘶”的响声。
吴杰知是嗽喘发作了,拨开人群走到朱宸濠身旁道:“都出去!”
“大胆!”张锦抽刀一指。
吴杰看看脸色惨白大口喘息着的朱宸濠,又斜睨了一眼张锦戳到眼前的刀尖,最终叹了口气,扶着朱宸濠的背,一弯腰,一低头,四片唇贴在了一处。
霎时间,鸦雀无声。
就连小孟宇也呆呆望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吴太医,将他的宁王爹抱在怀里当干粮啃。
☆、第五章 中秋
当然,当下所有人的震撼都及不上此刻终于缓过神来的宁王朱宸濠。朱宸濠猛地推开吻得意犹未尽的吴杰,半晌,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此时张锦也终于反应过来,举了刀就等朱宸濠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将这胆大包天的“细作”砍成肉酱。然而僵持许久后,本来胸口起伏的朱宸濠却渐渐平静下来,盯着吴杰半晌,终是一挥手道:“都出去!”
“王爷!”张锦怒目圆睁,全然无法理解朱宸濠的这个决定。还想说什么,却被朱宸濠冷冷一瞥给冻得没了下文。他是最清楚朱宸濠说一不二的脾气的,唯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一干护卫和一步三回头的朱孟宇走了。
房里重又恢复了死寂,朱宸濠握紧圈椅扶手,死死盯着吴杰道:“我知他令你来,必有缘由。”
朱宸濠在吴杰进府的当日便遣张锦查过他底细,名、岁、局、地籍一应俱全,派人到那处却根本查不到这号称世代从医的吴家。况且之前朱宸濠每每嗽喘发作,都要喝上大半个月的药方能平复,而吴杰方才只渡了他一口气……
吴杰凑过来,煤油灯的柔光将他的面容镀了一层诡秘。
“我便是来替王爷治嗽喘的,若真要于王爷不利,又何必等到今日?”
朱宸濠的嗽喘是娘胎里带来的,每每发作都痛苦不堪,却又无法可想。如今,这“神医”就在跟前,却又是正德皇帝送来的。
“要根治此症,需一味药,那药以不周山上的黄花红萼为引,黄花开于二月望日,其生长之处甚为隐秘,且识得的人不多,更何况……”吴杰顿了顿,“那红萼有毒,需我等体质异于常人的‘庸医’,碾碎了配合药汁服下,用身子滤了毒后再渡气给王爷,连着七日如此方能无后顾之忧。然这黄花甚为稀有,我这里也只剩了几朵,需待来年花开之时再前往不周山采集。”
朱宸濠听出他话里意思,冷哼一声道:“谁知你是否诓我?”
“王爷方才不也试过了?只这一年,我若不践诺或别有用心,王爷随时可取我性命。”
朱宸濠猜这必定是正德皇帝的意思,想着自己筹划大计也需掩护,便顺水推舟道:“好,只这一年。”
这一晚,宁王朱宸濠没睡踏实,记忆总翻来覆去地折磨着他。朱宸濠是庶子,加之自幼丧母,人间冷暖自知。父宁康王于弘治十年薨,因无嫡子,朱宸濠于两年后得袭封宁王。当年永乐帝朱棣“靖难”时胁迫先祖宁献王朱权出兵,并允诺“分天下而治”,夺地位后却又反悔,夺走宁献王朱权出兵权、迁其番地。
此仇不报,何以祭祖?
他答应过父王要夺回本属于他们的一切,可时至今日,他又觉得无比的忐忑与孤独,尤其在吴杰出现之后,他担心看似昏庸的正德已察觉到了他的企图,谋划着将他连根拔起。这般思来想去,直到启明星现于东方方恍惚睡去。
待醒来时,就见一人背对自己坐于晨光之中。
朱宸濠下意识地摸出枕下匕首,那人侧了半张脸,一对酒窝在光影中一深一浅。
朱宸濠这才注意到他一手捧着自己昨日穿着的绸领棉布长袍,一手拿着针线。朱宸濠盯着颇为贤惠的吴杰一时无了言语,昨日一气之下打翻玉砚,确有听腋下撕裂之声,却并未在意,之后便也忘了。朱宸濠虽贵为藩王,却从不骄奢,这袍子虽有些旧了,却是父亲朱觐钧赐予他的少得可怜的物件之一。此时,吴杰手上的活儿已收了个尾,挣断线头拎起袍子轻轻抖了抖,递到朱宸濠跟前,朱宸濠回过神来,沉着脸接过袍子搁在床头,显然对于吴杰的多事并不领情,还嫌他的手污了这袍子似的。
“如何进来的?”外头分明有人把守。
“趁着他们交班。”吴杰毫不避讳道,“我怕你夜里不适,想过来瞧瞧,又怕你那侍卫不许。”这说的自然是张锦。
朱宸濠心中恼火,却也碍于吴杰的身份无法发作,唯有冷冰冰道:“不劳费心。”
吴杰笑了笑,也不多言。
等朱宸濠穿戴整齐走出房间带走门口的侍卫后,吴杰才若有所思地往自己房里去。
半路,吴杰正遇上风尘仆仆归来的左长史刘卿。
宁王府长史由皇上钦点,为宁王府职权最大的属官,宁王府右长史于去年寿终正寝,目前尚未指派,于是宁王府内事务便由这位左长史一人代为掌管。然刘卿表面上听命于宁王朱宸濠,实则与监视宁王的锦衣卫密切联系,一年前刘卿父亲病危,恰逢重阳,便请假回祖籍太原见父亲最后一面。
入殓出殡之后,刘卿按规矩须离职持丧三年,然而上书后得到的答复却是让他居丧期间仍担任左长史一职,这自然是因刘卿于宁王府任职三年,对王府情形最为了解,一时也找不出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刘卿是孝子,得此令又无法责怪朝廷,只得迁怒于朱宸濠。于是此刻,终于赶回宁王府的刘卿脸上满是不悦。
吴杰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而刘卿也于半路自锦衣卫那处得知,正德皇帝又派了这么个人来,两人互望一眼,便都一言不发地擦身而过。
都是正德皇帝的棋子,如何行事,全凭他一人主张。
刘卿象征性地问候了一下正散步的朱宸濠的病情,朱宸濠也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刘卿让他节哀顺变,关系微妙的二人在一派和乐融融中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而这边,吴杰去朱孟宇房里唤他起床,小孟宇睁开眼,看到吴杰便伸了莲藕小手要抱。吴杰笑着将小家伙从被子里捞出来,搂怀里迅速给他套上夹棉的袄和外头的衤曳衤散。
小家伙来到殿阁内雕着蝙蝠的梨木桌前,给朱宸濠行礼并询问他昨晚可还睡得安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忐忑地坐上了椅子。嘴里仍荡着中药苦味的朱宸濠这才命下人上早点。
朱宸濠不但节俭,吃的也清淡,甜的那几盘都是给孟宇备的,他自己只喝碗小米粥,吃到一半,朱宸濠发现桌上多了盘糕团,那一个个圆润的糯米团上滚了一层芝麻,看起来格外诱人。
“枣泥馅儿的,尝尝!”吴杰放下盘子后也自顾自地坐了。
小孟宇眼睛一亮,兴奋地夹起一只,嘎吱嘎吱的噘着芝麻,这团子竟还夹杂着一股桂花香。
“这桂花我亲自打的,加糖封了月余……”说到此处又转向朱宸濠道,“还留了些晒干的给你泡茶,化痰止咳,兼治体寒肾虚。”
不知哪个侍卫被踩了脚,“哎哟”一声,让朱宸濠气得又红了脸。吴杰当即搂过羞愤难当的王爷,就盼着他病发好便宜了他,不料被狠狠踢了膝窝,只得含笑看王爷拂袖而去。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日子看似太平,左长史刘卿依旧向锦衣卫事无巨细地上报宁王的一举一动,每天砸树发泄的张锦也已开始习惯握着刀柄看吴太医把他家王爷气得跳脚,再用一吻化解所有病症。
身形伟岸的张锦常常托腮望着窗外的鸟儿想,等他家王爷病一痊愈,他立刻就要将这眉清目秀的无耻之徒剁成肉酱,然而吴太医依旧如一朵奇葩般盛开在宁王府里,照样怡然自得地替父子俩打桂花、缝袍子、熬中药、种蘑菇……
种蘑菇这事,是吴杰无意间提起的。在好奇心颇重的小王爷朱孟宇的鼎力支持下,吴杰在宁王府亲力亲为地搭了个菇棚,出菇后找了个仆役负责每日通风、喷水。待蘑菇生长到中期,吴杰采了些炒青菜,鲜美入味,朱孟宇每次都能独自包揽一盘。朱宸濠虽一如既往地对小王爷的“不学无术”表示不屑,但私下里却让人隔三差五地拉些牛粪来当肥料,这在知道朱宸濠有洁癖的张锦看来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袅袅秋风,草木黄落,没几日便到了中秋,吴太医早与小孟宇咬耳朵,约好当晚偷偷溜去赣水边的集市游玩。
自幼被父王禁止外出的小孟宇为此兴奋了好几日,终于盼到当晚,随身带了好几件自认为值钱的古玩,打算去集市上换些讨喜的玩意儿来。吴杰替小孟宇换了身厚衣服,又弄了顶瓜皮帽给他戴上,瓜皮帽略大,盖住了小孟宇的额头,衬得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煞是可人。
可如何出府却成了个问题。在宁王府里为所欲为都可以,唯独不能随意出入。在宁王府各个门把手的护卫,好些个是宫里头派来的,正门直接由十几名锦衣卫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然而这个问题难不倒吴杰,他这几日总泡在典膳所,与典膳师傅宋慕混了个“情投意合”,要对个把人下点分量不足的迷药再容易不过。
算准了时机,一大一小趁着夜色溜到了小北门,那两护卫早就因药效发作倚着墙睡死过去,但北门钥匙不在他们身上,吴杰唯有将两人放倒叠在一处,背着小孟宇翻墙而出。
成功落地后小孟宇欢呼的话还没出口,扭头的一瞬便脸色一变。
吴杰顺着小孟宇目光看去,就见了不远处染了月色的一抹影。
朱孟宇怯怯地往吴杰身旁挨了挨,瓜皮帽都给蹭歪了。吴杰看了眼冷着脸的朱宸濠,想他定是遣人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故而才能在那两名护卫药效发作之际先一步在外头等着。但他若真不想他俩出去,为何不在里头边截住他俩?朱宸濠却并没有和吴杰沟通的意思,在朱孟宇身上扫了圈,便转身走入夜色之中,让被晾下的一大一小颇为莫名。片刻后吴杰才想起,朱宸濠走的正是通往集市的方向,于是抱起小家伙附耳说了几句,小孟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吴杰笑了笑,快步追上。
朱宸濠虽是大步流星,但却会在转角处放慢步子等抱着小孟宇的吴杰跟上。小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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