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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野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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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山人如今可还安好?”江彬还记得上回徐霖来送药,见了正德皇帝一面后便又匆忙离去。
乔宇意外于江彬会提及徐霖,顿了顿道:“我也许久未见他了……上回子仁托人带的茶叶还留了些许……”说着看了眼江彬身后黄花梨大柜上搁着的茶叶罐。江彬会意,谢过乔宇,这时下人道已备好热水,请江彬沐浴。
江彬洗罢回到院里,疲惫消去了大半,之前那碗醒酒汤里安神的草药也已见效,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梦里,是火烧火燎的疼痛,他被禁锢在肉眼无法窥见的屏障之中,渐渐被烧得脱去了人形,闻到肉身被烧得焦臭的气味,耳边却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号。那声音好生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眼泪滴落,立时被火舌舔了,“滋”地一声化为水汽……蜷着身子,大张着嘴,像被抛上岸的鱼儿,无力地挣扎着。渐渐的,那凄厉的呼唤远了……熊熊的火光,将他融进一片虚无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似乎有谁坐在他身旁静静凝视着……
那一团黑影背着月光,看不清神情,却引出他心中埋藏的刻骨铭心的苦痛……
江彬翌日被望舔醒时只觉着喉头发干,忙倒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恍惚间,想起那梦,凝神回忆,却又忘了干净。此时,有小厮来敲门,端了早膳进来。江彬吃过了,小厮收了碗碟说是乔宇在中厅候着。
江彬穿戴整齐后,已换上那套有些陈旧的二品官服在中厅端坐的乔宇便带着他前去见了三位守备勋臣。那些个守备勋臣并不见得曾立过多大的功,不过与武将的世荫异曲同工罢了。乔宇只请了半日的假,带着江彬去见了一侯、一伯、一都督,这三位南京勋贵,最年轻的也已过不惑之年,自然没将江彬这武将出身的黄毛小子放在眼里,不过卖乔宇面子冷冷唤一声江大人。那倨傲的态度,让江彬对这些不劳而获的勋贵反感至极,更有甚者满口答应着照应,话里却暗示二人须有所表示。打最后一位都督的府邸出来,在外头寻了些吃食后便去了兵部。江彬这守备勋臣本就是闲职,官府怎也不想去,便四处闲逛。
南京的秋日干燥凉爽,江彬行至东北城墙外的玄武湖畔。此时的玄武湖覆着连片的荷叶,一尾白鲢恰巧蹦出水面翻了个跟头复又隐没在那随风摇曳的碧绿之中,江彬看着有趣,心中的郁气也消散大半。
湖周有九华山、鸡鸣寺,湖中有旧洲、新洲、龙引、莲萼等洲,桥堤相通,贯如连珠。此地不乏赏景的文人雅士,江彬对南京官话习惯得很,听他们吟诗作对,倒也惬意。
早开的几株菊花旁,有位老妇人在卖莲子干,左边一篮是带了芯的圆润,右边一篮是被剖开的半圆,中间一筐则是嫩绿的莲芯。那老妪见江彬止了步子,扬起满是皱纹的脸招呼道:“公子买些尝尝?”
江彬望着那几个篮子出神,老妪却以为他在犹豫哪种更好些:“这莲子养心安神、滋补元气,带芯的、剖开的都可入菜熬粥,只剖了芯的没甚苦味,作甜羹更好些。这莲芯,清心火通心肾,入药、泡茶都可。”
江彬俯身捻起一枚嫩绿的莲芯,那一端的焦黄,令他想起与马昂对峙那会儿窗外的那片泛黄的叶。那一点黄,随着秋意渐浓,星火燎原地蚕食原本生机勃勃的绿意,连成一片干瘪的枯萎……而那日城门口,一个是剖了舍了的薄情寡义,一个是囫囵吞枣的自食苦果,唯有这莲芯,无人问津,倒像是专为他留的苦涩……
☆、第六十四章 秋后的蚂蚱
江彬包了些莲芯往回走的时候,才得知从兵部归来的乔宇遣人四处寻他,江彬过意不去,提了两尾活蹦乱跳的鲫鱼回去。年过不惑之年的管事见江彬平安回来总算松一口气,江彬让人将鱼儿拿去灶房时,一人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江彬抬头还未看清那人眉目,就被一把抱住重重锤了几下,旋即又分开,笑着道:“怎的?不认得了?”
江彬见了那对熟悉的小虎牙,心下顿时欢畅起来:“你怎来了?”
“途经此处。”风尘仆仆的王勋一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
乔宇站在王勋身后,干看着二人热络,等王勋兴奋劲过了,这才请他们去里头坐。
王勋老实不客气地占了张梨木圈椅和江彬唠家常,诸如仇瑛最近气色不错欣儿也胖了张輗孙镇升官后又带了新兵……本该是和乐融融的场景,江彬听着听着却有些感慨,忙借口泡莲芯茶,走开片刻。
端上来,王勋喝一口,赞江彬茶艺长进不少若是个女子必定明媒正娶,江彬听了,端起自己那碗茶烫得王勋吱哇乱叫。
王勋瞪着悠然搁下茶碗的江彬又开始念叨他狗咬吕洞宾,江彬见王勋的滔滔不绝并无收敛之势,忽就打断道:“他让你来的?”
王勋一副被噎住的摸样,半晌,方喝口茶润润嗓子:“胡说什么?”
江彬笑了笑,他虽“失宠”,但陪都与京师离得不远,他与吴杰开的生药铺也依旧在,消息仍是灵通的。王勋被江彬笑得浑身不自在,唯有别过脸道:“密召。”
王勋自上回应州之战被擢为巡抚大同地方赞理军务以来便未再得正德皇帝召见,如今,正德下了密诏令王勋前往京师,必是有事相商,且这要事,怕是非动用兵力不可的。话已至此,也并没什么好隐瞒的,江彬却不继续问了,只扭头看着乔尚书的菜园子想心事。
王勋只默默看着,向来伶牙俐齿的,此刻却觉着词穷。
片刻后,仆从来请二人吃饭。
一桌的菜虽然寻常,但味道却是好得很,连王勋这样挑嘴的,都啧啧称赞。江彬知道乔宇平日节俭,那些菜必是他辛苦种的,心下过意不去,饭后便拉着王勋去逛夜市,想置办些谢礼。
王勋对什么都感兴趣,一路叨叨个不停。江彬被他问得烦了,直接掏了白银砸他,王勋接了“咦”了声,江彬一挑眉,王勋便没说下去。
最终,王勋买了一堆小玩意儿说是要带给王欣抓阄,自己却爱不释手的,江彬没少取笑他。
一条街都逛到了头,江彬仍未看中什么,回头问王勋可有主意,王勋摸着下巴玩笑道:“冠山狐狸。”
这时候正见了一老叟卖粽叶,江彬便挑了几片碧绿的。两人回到府邸时,乔宇正在书房看书。王勋道明日一早便启程,谢过乔宇便让下人领着去房里睡了。
片刻后,江彬入得书房,掏出对粽叶编的蚂蚱递过去:“编着玩的……”
乔宇盯着那蚂蚱看了会儿,又抬头看看脸上发烫的江彬,渐渐的,荡开一抹笑意:“江大人费心了。”
江彬还是第一次见乔宇笑,微怔间,正巧瞥到案几一角那被圈划过的陪都官员名录。
“乔尚书查得如何?”
“罪名坐实的,淑翰林已着手查钱物去向。”
江彬颔首,便是无话,又坐了会儿便回房去了。
乔宇独自坐在屋里,夜风偷翻了几页他都未察觉,只对着案上那对蚂蚱出神。
当年,那只毛团眯着眼盘在他堆满书籍的案上懒洋洋道:“你我都好比这秋后的蚂蚱,日日念着人生苦短,方能长相厮守。”
当时只道这不学无术的狐狸又油嘴滑舌,却不料,在漫长的岁月里,当真只能对着一座孤坟凭吊往昔。
☆、第六十五章 江西乐平
江彬恍惚间又梦见有人坐在身旁,翌日起来又觉着是梦。王勋一大早就来告别,顺手递上个布包,里头是仇瑛亲自做的提花袍子。江彬捧在手里,只觉着两眼酸涩:“怎不早些拿出来?”
王勋鼻子里出气:“嫂嫂就给你一人做得精细。”
江彬笑了,轻轻抚着那上好的提花料子,复又将布包层层裹上。这时,王勋又递来一小匣子,里头竟是几罐铜钱。江彬皱了眉,王勋却往他怀里推了推:“你那些银子留着日后接济乔尚书,先拿这些用着!”
“哪有这理?”
“白银多有不便,日后还我便是。”
江彬这才收下了,他离开时并未动过豹房的小金库,也来不及去生药铺提现钱,只托张忠将藏在生药铺的杨廷和还他的三十两白银拿来用着,这一匣子,看着也闹心。
乔宇在外头等着王勋,马儿早被牵出来,见了王勋兴奋地打了个响鼻。王勋接过缰绳,又对江彬道:“送别却无酒无诗,江大人当真不解风雅。”
江彬听罢“咔嚓”一声折了门前一段柳枝递过去,王勋被戳得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这才作罢。
上了马,王勋回头露一对虎牙:“欣儿抓阄你若闲着便来吧!‘干爹’的名头给你留着。”
“本便是我的。”江彬端着手毫不领情。
王勋笑了笑,一夹马肚走了。
江彬站了好一会儿,乔宇问他可要去都督府,江彬摇了摇头,乔宇便自己走了。
江彬在府里无趣,便去菜园里转转,此时的茄子有些尚开着淡黄的小花,有些则已结了手指长的一截小茄瓜,娇憨可人。平日里这片菜地的都是胡管事照看着的,但乔尚也时常亲自打理。
江彬正俯身看得起劲,正巧胡管事经过,江彬便问他些事,扯着扯着,胡管事忽道:“老爷月俸六十一石,老太爷、老妇人不愿随老爷来此地住,老爷便存些余钱孝敬二老。”
这话说得语调平平,江彬却听出话中之意。乔宇身在江西的安土重迁的父母需他供养,而那微薄的奉薪到手大都是无法兑现的宝钞,可江彬本以为,乔宇该与其他官员一样,总有些别的敛财法子,但如今听来,似乎当真只够糊口。
“王尚书与老爷乃管鲍之交,我等原都是他府上仆役,受命来此伺候老爷。”胡管事又补充道。
乔宇能在南京坐上这位置,是因有王琼的庇护,而王琼则是正德皇帝暂时安插在南京的亲信,只等有朝一日,将他调入京城共谋国事。可想而知,王琼给乔宇指派的这管事、护院、仆从、厨子,必都是王琼给的月钱,乔尚书管饭不管饱,倒也能留住人心。
胡管事看江彬若有所思的模样,原本平板的音调又拉高些许:“当初,老爷怕江大人住不惯,找木匠订了张架子床,就这般,江大人还道睡不踏实……”
江彬听了话中的责怪之意,一时间窘迫起来,没想到无意间的一句,落在旁人耳里,倒成了不识好歹。
心里堵得慌,便出去走走。可江彬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乔宇要这般待他?莫非受人所托?这般一路思索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兵部,此时乔宇尚在办公,若要见他,须得等到日落之时。
江彬决定去别处走走,然而刚迈开步子,就见一人从边门里出来,正是乔宇本人。
乔宇神色凝重,步子又迈得匆忙,江彬想了想,还是跟在后头。乔宇七拐八拐地走了好长一段,才在一户坐拥几亩农田的宅子前停下。经过管事的禀报,乔宇被请了进去。江彬在外头找了处树荫守株待兔。
一盏茶的功夫,门开了,送他出来的是个花甲之年却依旧背挺得笔直的男子。只那眉眼,像极了一人。
江彬绕道回去,借着讨碗水喝的名义向周围的百姓打听,才得知那宅子里住的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王守仁的父亲——王华。上回正德皇帝召见,王守仁便顺道来看望在南京养老的父亲。只江彬想不明白,乔宇与王华又会有怎样的牵扯?
正德也好,乔宇也好,一个个都瞒着他。
江彬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回到乔宇府邸后,坐在庭院里看那池水中几条被养得干瘪的锦鲤。
乔宇待天色渐暗才回来,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饭后,江彬漱了口道:“江某叨扰多日,恐有不便……”
乔宇不言不语,只拿眼瞧着江彬。
一炷香燃尽,吃饱喝足的望微蹭了蹭三足圆香几那细长的蜻蜓腿儿,依偎在江彬脚边睡去,两人却依旧隔桌相望。
“再几日便是仲秋……”乔宇终是先开口道。
江彬以为乔宇是要还乡,想托他照看府邸,忙应道:“乔尚书放心去便是。”
乔宇愣了下,方斟字酌句道:“乔某已禀明圣上,明日便请江大人同往乐平……”
☆、第六十六章 冠山书院
江彬很是意外,乔宇怕他独自留在南京过节冷清,还说得过去,可正德皇帝那处……江彬隐隐觉着,此中必有蹊跷,但左右问不出什么,唯有备齐了礼,等着启程。
乔宇打发仆从们早些回家过节,只让胡管事与他媳妇一同看家,顺便照顾望微。
几日后,乔宇雇了马车,带着个新入府的小书童,一路往江西去。
乔宇不住驿站,而是与江彬另找地方歇息。江彬倒不介意和乔宇挤一间房,只是觉着乔宇在某些方面过于认死理了,既是为官,该享用的又何须谦让?当然,这些话江彬是不会与乔宇说的,乔宇待他不薄,他无权指摘什么。
马车颠簸的一路闲得无聊,乔宇带了几本书,江彬便与他对坐,人手一本。有本无名氏著的游记江彬甚为喜欢,想着哪日亲自一览那山川之美,看着看着,倦意袭来,竟头一点睡了过去。
乔宇见了,轻手轻脚地抽了他手中的书,翻出件半旧的大氅披在他身上,静静看着他睡颜。许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人,会滔滔不绝地念叨着,替他披衣添墨……
江西乐平有好些个村落寨子,乔宇家在洪水村,远远的便见了乐安河畔一块块齐整的农田,鸡犬相闻,安逸恬淡。乔宇下了马车,倒有些近乡情却,顺着那羊肠小道望了半晌,方引着江彬往前走。
小书童替乔宇捧着他给父母带的药材、吃食与字画,好奇地东张西望。不知哪家人的狗,听了几人脚步声,隔着柴扉吠得震天响。那家妇人听了动静探头张望,见了是乔宇面上一喜,忙拉着自家一双儿女出来迎道:“可是希大?”
乔宇一见那妇人也是欣喜,迎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魏嫂子!”
魏嫂子正笑着答应,便又有几户人家探出头来,见是乔宇纷纷围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魏嫂子的小儿见乔宇脱不了身,便拉着小妹先去乔家报信。
乔母一听乔宇回来,高兴得抓了把糖给兄妹俩,再让他们跑去河边告知垂钓的乔父。乔宇被前簇后拥地送到自家门前时,乔母早顾不得礼数,在几名妇人陪同下亲自出来迎接。
乔宇退后一步,给母亲磕了个响头这才上前握着母亲的手道:“孩儿来迟……”
乔母含泪打量乔宇,见他比之前段时日更为憔悴,又是一阵心疼。乔宇又向几位表嫂行了礼,随即介绍江彬道:“这位是江大人。”这般含糊其辞实为对江彬的体贴,毕竟江彬“名声在外”,未必想街坊领居知他身份。
乔母心思玲珑,自不会深究,只道:“江大人快屋里坐!”
江彬行过礼,拿出之前备着的刻着“状元及第”的银锞子塞与乔宇,让他分与左邻右舍,待他们散去,这才进了屋。
乔宇家是没落的书香门第,虽家舍有着反复修葺的痕迹,但那些个成套的独板围子玫瑰椅、一腿三牙罗锅枨方桌、五足高束腰圆香几、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一看便知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家什。
乔母请了江彬去正厅坐着,江彬见正厅圈椅后一张屏风,上头提一首借以明志的咏蝉诗,字写得没乔宇好,却是端正大气,可想而知其为人也大抵如此。茶上来的时候,江彬便见了那题诗之人。乔父身子硬朗,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江彬拜过家主,将之前所备的礼双手呈上。却不料乔父不近人情,甚有些迂腐,怎都不肯收,仿佛这般便辱没了他的高风亮节。
江彬想了想,唯有呈上那对玉蝉道:“此物与丈人题写屏风之志最是相合,全当应景,还望丈人收下。”
这才勉强收了,江彬又掏了些金锞子与酥糖给乔宇几个年岁相仿的表侄儿,几位表嫂俱是将江彬当了贵人,教自家孩儿说了几句喜庆话,便高高兴兴地张罗晚饭去了。
江彬书读得多,与饱读诗书却无心功名的乔父倒也相谈甚欢。乔宇不怎么说话,多只在一旁安静听着。聊了两柱香功夫,被请去吃饭。乔家特意杀了家禽牲畜款待江彬,饭桌上甚为丰盛。江彬被众人催着吃这个吃那个,嘴中忙个不停。无意间发现伸过来一截筷子,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腿肉。顺着那筷子看去,竟是没事人一样替表侄儿剥着红薯的乔宇。
江彬心下纳罕,这几日于乔宇府上自己可是有什么吃什么,乔宇竟也能看出他最爱吃鸡?且乔宇不是顶忌讳这些吗?怎还为他夹菜?不过转念一想,乔宇不喜欠人情,该是因了之前自己送他邻里与父母的薄礼才有此举。
饭毕,大家伙说了会儿话便散去为明日的仲秋准备去了。乔宇被母亲拉着说了会儿话,出来找江彬,问了侄儿才知道,他往田里去了。
江彬很久没见这样大片的田地了,玉米刚被割下,剩下的杆子还未来得及清理,低矮的棉花已开了不少,再过些时日便能收了。至于那边的茄子,只少数几株垂着饱满的小茄瓜,大多都还擎着淡黄的小花。江彬想,若当初未义无反顾地踏上仕途,或许此时也尚与江梓卿过着这般恬淡悠然的生活,江梓卿不愿见他,却也惦念牵挂着他,或许有朝一日,他抛却营营之心,叔侄二人还能回到从前那般……
江彬想得入神,身后一人看他看得入神。
两人就这般各怀心思地站在山前田野间,直到暮色蔼蔼,笼罩了宁静的小村落。
翌日醒来,江彬想了许久才记起是在乔宇家。旅途劳顿,竟是睡到了午时,江彬自觉失礼,忙起身去拜乔家二老。乔父乔母哪儿会因此事心怀芥蒂,乔母嘱咐着乔宇带江彬四处转转,便忙着晚上祭月之事。
此处当真是世外桃源的田园风光,江彬跟着乔宇信步而行,时不时停下,与村人攀谈。江彬觉着,此时的乔宇要比在南京时话多不少,多了份人情味。傍晚,听他在榆树下迟疑地问起金银锞子与玉蝉值几何时,不禁调侃道:“那些于乔尚书不过粪土,何须提及?”
乔宇愣了下,半晌接不上话,江彬看他那模样便又笑道:“既是千里迢迢地送来了,绝无完璧归赵之理。”
乔宇跟在他后头走,走到半路,忽停下道:“乔某有一不情之请……”
是夜,家家祭月。
乔家香案上,搁着果、枣、西瓜、糕饼,红烛高燃,妇人们按辈分拜了月,男子则不必拜。切了团圆饼,人手一块边吃边赏月。乔父虽为家主,却始终未置一词,坐了会儿便借口身子不适,早早回房去了。余下的都抱着自家孩子唠家常,江彬听着才得知乔宇家原先还有好些个祖传的家什摆设,都为给乔宇读书而变卖了,忙安慰道如今已是苦尽甘来,众人附和着,这才又热闹起来。
乔宇似并未在意哥嫂谈到他,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几个侄儿眼饧骨软,众人才向乔母回了话,各自散去。
江彬记着与乔宇之约,在装作回房后绕了个圈仍等在院中。乔宇片刻后提了个食盒打了个灯笼过来,江彬便跟着他往外走。乔宇说是要他陪着去见一人,江彬以为是哪家亲戚,便一口答应了。可走着走着,竟是出了村,路越来越窄,抬头跟前已见了几座山的轮廓,难不成这亲戚住在山上?
又行了十几里,当真上了山路。乔宇折了树枝给江彬借力,自己则在前头引路。行至山腹,乔宇尚未停下步子,江彬一抬头,借着月色正见上头一座书院坐西朝东背山面谷地立着,灵光乍现,才忆起这便是名噪一时的冠山书院了!
然而乔宇并未带江彬去书院,而是来到了资福寺。资福寺曾毁于战乱,几度重修,如今香火复盛。寺前一颗参天老槐竟是将月光遮得只剩了一地细小的光斑,风一吹便随着树地摇曳而舞如流萤。
寺旁一池清泉,落叶浮于水中,点缀在月的倒影间。乔宇带着江彬绕到寺后,那里长着颗四季常绿的相思树,树旁竖着一块墓碑,上书“乔宇原配狐氏之墓”。
☆、第六十七章 冠山恋狐
狐氏……
这小小一个坟冢,埋的是乔宇的那位狐妻。
乔宇跪在那显然平日里时常打理的坟冢前,将食盒里一碟碟放置在墓前。都是糕点夹饼麻糖之类的点心,还有一盘刚摘下的胖嘟嘟的小茄子。没纸钱,也无酒,似乎简简单单地放几盘贡品,便是祭奠的全部……
乔宇对着那墓又跪了片刻,中秋的月圆得诡异,江彬抬起头,仿佛能看到醉心于仙道的吴刚还不断抡斧伐着那一株随砍随合的月桂。
这或许便是一个关于嗔痴的隐喻,天人永隔,却驾驭不住那无止尽的惯性的思念,或许是因为染着于五欲之境的贪恋,也或许是因为始终伐不尽那扎根在心上的月桂。
池水一荡,江彬方收回目光,乔宇正用袖子擦拭着墓碑上阴刻的碑文。
“江大人可觉着晦气?”
今日是仲秋,是合家团圆之夜,乔宇却带他来此,见他那只出现在谣传里的亡妻……晦气是没有的,江彬只觉着心中升起一股凄凉与忐忑。凄凉,是因了此情此景,忐忑,是因了此人此举。
乔宇这样中规中矩的性子,是不会贸然带一个外人来祭奠这位身份特殊的亡妻的。江彬猜想,乔宇定会在祭扫后对他说一番话,解开自己的一些疑惑。
果不其然,乔宇收回手后,望着那墓碑道出一段过往。
乔宇家中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后来没落了,家中只他这一脉香火,便是倾力栽培,卖了好些个祖传家当供他在冠山书院读书。乔宇不负重望,悬梁刺股,寒窗十载,同时,在书院结识了当时已是举人的王琼以及风流才子徐霖。
从洪水村到冠山书院要走上百里路,路上耗费时日甚多,于是乔宇在二位友人的相助下,于冠山半山腰造了间小屋暂且住下。
初春下着绵绵细雨,乔宇从书院回来,脱蓑衣时却发现背后扒着只红毛狐狸。
狐狸跳下地,用爪子抹了把脸上水渍道:“本仙前世欠你一段姻缘,今生便托胎为狐,伴你苦读,待你考上功名,便是了却尘缘之时。”
乔宇怔怔地望着狐狸半晌,搜罗着记忆中曾阅览过的仅有的一本神怪志《搜神记》中关于妖物的故事。狐狸看他那模样,心里偷笑着一甩尾巴,炉子生了火,烧得煤炭通红,满室温暖敞亮。自此,乔宇那堆满书的小茅屋里便多了只蹭吃蹭喝唧唧歪歪的狐狸。
入夏,狐狸给乔宇采果子抓小鱼吃,知了叫得人心烦,屋里的狐狸更是口中一刻不停,一炷香功夫才翻上一页的乔宇终于有些耐不住,皱眉道一声“狐兄……”
狐狸不乐意了,一甩尾巴走了。乔宇不禁有些担心,山上山下找了个遍都没找着,之后捧着书却连一页都看不进了。
七日后,乔宇方躺下便听窗下动静,起身就见狐狸呼哧呼哧地用藤蔓拖着一大块冰趴在窗棱上喘气:“也不知留个门!”狐狸喃喃抱怨。
原来狐狸这几日去昆仑山撬了块□回来,那玄冰入夏亦化得极慢,乔宇向寺院借了口缸盛着,屋里霎时凉爽不少。狐狸里里外外跳了几回,甚为满意,这才倒在乔宇身旁睡了,这一睡便又是七日……
狐狸醒后见眼下青黑瘦了一圈的乔宇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甩甩尾巴不屑道:“耗了些法力罢了,去去,看你的书去!”说着翻了个身,心却突突地跳。
守了他七天的乔宇这才松了口气,拿出徐霖送的糕点孝敬。狐狸吃得满嘴粉渣便又开始绕着乔宇唠叨,什么资福寺重修了估计香火会旺些什么徐霖琴弹得不错和我一故友有些相似什么你们书院那些个纨绔子弟将来必定没你出息……
乔宇听着只是笑,偶尔搭上两句,书便又翻过一页。
狐狸爱干净,却不爱洗澡,乔宇看他终日舔啊舔的,便抱着他去河边洗澡,狐狸往往要扑腾得乔宇也湿了一身这才罢休。洗完好脾气的乔宇便在太阳下捧着本书陪狐狸晒毛,两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秋日里,两人一同种的茄子结出一小截紫,兴奋得狐狸嗷嗷叫,可惜茄子生了虫,终是枯萎成皱巴巴的一团,狐狸耷拉着尾巴扒拉着黄叶,乔宇将他抱到怀里:“日后辟块地,年年种。”
于是狐狸漆黑的眸子亮了,映出乔宇温和的面容。
冬日里,狐狸去山里拉了好些个煤炭回来,随即以“恐你畏寒”为由,名正言顺地钻进乔宇被窝,趴在他胸口过夜。
狐狸睡前也爱絮絮叨叨半日,那夜,说着说着乔宇便睡了过去,狐狸探着毛茸茸的脑袋仔仔细细打量他的睡颜,心道若能化作人形,与他相依相偎相伴一生,那该有多好……
那一夜之后,狐狸又一声不吭地没了踪影,这回乔宇不急了,只是甚为挂念。狐狸不在的日子里,乔宇去给大户人家写字作画,赚来的钱则都买了麻糖糕饼,一袋袋封好,等着狐狸回来……
冬去春来,乔宇过完年匆匆赶回来,推开木门,见到的却是位眉目疏朗的红衣公子。
那公子“唰”地开了折扇,摇得满面春风:“鄙人姓胡,途经此处,敢问公子……”
话未完,便被“公子”顺了把没藏仔细的尾巴:“麻糖在柜里,吃慢些,仔细牙……”
红衣公子愣了许久,方埋怨“你这不解风情的书生”,遂取出柜里的油纸包捻一块麻糖塞进嘴里,两眼却已微红……
再后来,冠山书院的都知了乔宇多了位形影不离的话唠亲戚。
再后来,乔宇修葺了小屋,在屋后辟了块菜地种了好些茄子。
再后来,狐狸洗完澡湿漉漉地望着一地月光支支吾吾道:“希大,你匀我些阳气可好?”
☆、第六十八章 匀氧气
看乔宇愣在那儿半晌不答,狐狸酝酿许久终于鼓起的勇气渐渐干瘪下去:“我就这么一说……”
继而扭过头想开了窗吹吹夜风打消这痴心妄想的念头,却被带着熟悉气息的直裰罩住头脸,轻轻摩挲着湿发。
乔宇动作温柔,神色如常。月色洒在狐狸低垂的眼帘上,睫羽上星星点点,连带着眸光也盈盈如水。
渐渐的,手隔着衣物停在狐狸耳侧,乔宇低头吻上那紧抿的唇,狐狸霎时眼睁得滚圆。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唇贴着唇的摩挲,但就是这样浅尝则止的蜻蜓点水,也令狐狸心神荡漾沉醉其中。
狐狸拽住乔宇衣领狠狠回吻,牙磕着牙,却舍不得后退半步。都说狐狸成精最是摄人心魂,可跟前这狐狸青涩且莽撞,半点蛊惑的伎俩全无,却教乔宇弥足深陷。
分开时,两人眼中倒影着喘息的彼此,狐狸忽觉一股酸涩翻涌上来,仿佛熬过无数个严冬终于守到春暖开花。
乔宇见狐狸红了眼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将他湿漉漉的额发抚到身后,再次吻了下去。
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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