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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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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打外头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楼里容貌姣好的姑娘已是体贴倒了暖茶上去。
  阮灵奚眉眼生的标致,笑起来尽显一段风流,他不接杯子,就着姑娘的手喝了口热茶,吹散袅袅茶雾,沉声道:“大过节的,叫楼里的人都出来热闹热闹吧。”说着他又袖中掏出一沉甸甸的荷包拍在桌上。
  掌事的眉眼带笑:“公子想怎么个热闹法?”
  阮灵奚往座上倚了倚,很是慵懒道:“饺子包了吗?叫大家伙儿一并出来包饺子。把馅子调精细点,爷今儿想吃鸡蛋虾仁的。”
  掌事的头一回见来楼里这样‘热闹’的,但有钱的就是爷,便依言唤人出来当堂和面。阮灵奚是不肯下手的,姑娘们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柔荑个个如削葱根般白嫩水灵,这会儿被阮灵奚指挥者去和面,倒显一番活色生香。柔软的腰肢轻摆,面粉沾在姑娘们红润的脸颊上,有年纪小爱闹腾的吹了面粉出去,惹来一阵银铃般的嗔笑。
  阮灵奚果真是个会玩的,饺子包好下了锅子,他又差人去外面放焰火,推了窗子捧着碗热腾腾的饺子看她们玩闹。软热的饺子沾了陈醋,齿间一碰破了薄皮儿,一股虾仁的鲜香扑鼻而来,阮灵奚胃口不错,多吃了几个才放下碗筷,从姑娘手里接过温茶。
  他心道,如此方才不算冷清,没有家也无甚大不了的。
  闹腾了半宿楼里人才算是信了客人此来无心与姑娘春宵一度,可这并不会让夜晚变得无趣,客人实在是个有趣之极的人。他精通音律,擅赋词作曲,更有得一手好丹青,又妙语连珠,走南闯北多年市井趣闻信手拈来,哄得满楼心服口服。丝竹靡靡,罗裙翻飞,烛影摇红,金珠撒盆叮当响,好一番纸醉金迷。
  直到后半夜里,丝竹渐歇,姑娘们多半酣醉,厅堂一片艳艳狼藉。阮灵奚拥被倚榻,眼神迷蒙,满是倦意,他方才本是要睡了,谁料腹中小东西这会儿竟胡乱作动起来。它本是乖巧,平日少有动弹,这会儿动静大得厉害,阮灵奚皱着眉醒醒神,抬手揉了揉权当安抚。
  未有半点效果,阮灵奚感到掌心下的不安,楼里酒气与脂粉混作一团,他忽觉胸口窒闷,忍不住抬手推开窗子。
  窗外不知何时落了雪,满园琼花纷飞,冷风铺面,阮灵奚登时清醒了。
  “你这是闹哪门子呢……”阮灵奚皱眉忍着胎动,吸了口凉气,目光随处往外探去。
  月映霜雪,黑夜也明,外面街市静谧安宁,小巷挂着的红灯笼正在摇曳。万籁俱寂,巷口立一人,肩头落雪,遗世独立。
  灯笼将人影拉扯的极长,这样的夜里,为何还有不归家的人。阮灵奚呼吸一窒,不过几息却如千万年般久远。那人似也看他,目光遥遥相望瞬间,风雪作飞花。
  “萧洄……”阮灵奚唇瓣微动,低念一句,霎时心跳如雷,他猛地撑窗起身,朝外门跑去。
  推门的瞬间飞雪卷落满身,阮灵奚长发披散,束发的玉笄早不知何处去了,身上衣衫单薄,打了双赤脚奔走雪里。他不觉冷,巷口空无一人,一切仿佛只是半睡半醒间的梦魇。
  “萧洄!”阮灵奚仓皇站在巷口大喊,回应他的唯有摇曳的红纱灯笼和簌簌飞花。冷气呛了嗓子,阮灵奚忍不住咳了起来,他愈咳愈厉,像是停不下来一样,直到弯下腰身。
  “萧洄……”阮灵奚撑着膝头,掩唇低咳,散乱的长发遮住眉眼,悄然间泪溶于雪,“我知道是你。”
  楼里有人匆忙寻来,撑起一把黑骨伞遮住风雪,狐裘裹住阮灵奚肩头,扶着他回了楼里去。
  黑夜里,有人负长剑,披霜雪离去,踏雪无痕,仿佛从未来过此处。
  钟声响,炮竹鸣,新的一年来临。
  阮灵奚醒来的时候已在马车上,紫泥小炉里煮着姜汤,榻前坐着一人。
  “醒了?”秋月白摸了摸阮灵奚额头,微烫。
  阮灵奚夜里着凉,烧得昏昏沉沉的,忍不住皱眉低哼一声。
  秋月白本想训上几句,看他这幅样子怕是听不进去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阿昕……”阮灵奚低唤一句,喃喃道:“我想回家了。”
  秋月白没料到阮灵奚来这么一句,一怔后问道:“洛春山?”
  “嗯。”阮灵奚将手背搭在额头上,阖眸轻声道:“等雪化了吧。”
  “路途遥远,等你到了洛春山孩子都要出世了。”秋月白不是很赞同。
  阮灵奚缓了口气道:“就让它生在洛春山吧。”
  “你瞎折腾什么?”秋月白皱眉,起身去倒姜汤。
  身后,阮灵奚淡淡道:“若有不测,我想葬在洛春山。”
  姜汤洒在手背,烫红一片,秋月白冷静地将白瓷碗搁下,取了布擦去手背汤汁,愠道:“胡说什么。”
  阮灵奚闭了眼,语气平静:“没有胡说,我原本就不是垂珠儿,偏狂妄自负妄想予他个至亲骨血。若那时我没中毒,本该有七成把握平安生下这孩子。”
  秋月白唇色冷白,半晌才沉声问道:“现在呢?”
  “不足三成。”阮灵奚叹息道,“天意如此,当年我爹传我医术时曾说,我辈为医者,可与阎罗争三分,却不能逆天命行事。如今,也算是我自食其果。”
  秋月白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无从劝起,良久才道:“等雪化了,我送你回洛春山。”
  阮灵奚挑眉笑道:“如此,小凌霄怕是要生气了。”
  生气也是没有用的,秋月白执意相送,断天门这边又离不得凌霄,雪化之时,马车已从断天门而出。
  一路上阮灵奚仿佛没事人一样,沿途还不忘东买西逛,给谷里的姑娘们捎礼物回去。今儿个一支钗,明儿个一对镯,胭脂水粉搜罗了一大堆。秋月白掐着日子算算,生怕阮灵奚撑不到回谷将孩子生在外面,只得将其拘在马车里,强行断了他闲逛的念头。
  如此方才是安然无恙地赶到了洛春山。
  入谷的时候阮灵奚将狐裘裹了个严严实实,低头看了半晌,问秋月白:“你看这样如何?”
  秋月白打量他一眼,摇头道:“遮不住,你死心吧。”
  阮灵奚有些沮丧的长叹一声:“我该怎么跟那群丫头解释他们风流倜傥的谷主被人搞大了肚子回来了。”
  秋月白想了想,决定舍己为人:“不行你就说是我的吧。”
  阮灵奚呛咳连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秋月白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一手环住阮灵奚腰身,道:“走吧。”
  话虽如此,阮灵奚到底还是没有脸推给挚友,谷里也就免不得一番鸡飞狗跳。谷中老一辈的人轮番过来劝问阮灵奚,年轻一辈的更是上蹿下跳试图杀出杏林谷去,替谷主讨个公道。
  阮灵奚被闹得没办法,只得道:“我也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
  这句话联系着阮灵奚往日作风,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大家总算是安静了。
  算算日子最多半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是谁的不重要,最起码还知道是谷主亲生的,这就够了。众人开始积极地准备起来,阮灵奚算是彻底懒成一团,每天除了被秋月白从床上挖起来散散步外,几乎是不肯动弹了。
  秋月白见他这样养着,非但没有长肉,竟日渐消瘦下去,脸色苍白一天更甚一天。念及他之前所言,方知如今阮灵奚怕是吃力极了。
  可倘若天水医会的首座阮灵奚都束手无策,那这世间还有谁能帮他。
  若还有一人……
  秋月白盯着自己的一柄长剑,将战书连下十三封,送往白云观。


第14章 、
  洛春山外,栖霞亭。
  秋月白手里是一支紫竹笛,名曰‘式微’。笛音清远,沿着湖面飘出数里,芦苇荡随风飘摇。远处忽然驶来一叶小舟,无人撑篙,自随心动。
  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舟前一人,负手而立,乌发青衣皆随风扬起,飘然若仙。
  按笛的手一顿,秋月白眸色冷了三分。有人洒脱世外仙,有人辗转夜难眠。指尖一转,笛声不复悠然,尖锐逼人。小舟如浮萍飘摇湖面,原本静意被打破,湖面起了三千涟漪。
  一声似远似近的叹息从舟上传来,青衫大袖一拂,小舟如利箭朝湖心亭而去。
  式微在手中转了个影花,笛音再度拔高,光影夹杂内劲似能将小舟撕碎在湖间。眼看着小舟将裂,舟上人到底还是动了,清瘦的一只手握住了剑柄,剑出鞘的刹那,湖面似起了一层霜雪,旋转着凝于剑尖,随着一剑斩出,忽作万千飞花,直朝湖心亭而去。刹那间风清雪霁,万物皆静,这一剑的风采,无人何时见,都足以令人惊叹。
  飞花如雾散去,湖心亭里已无人。
  萧洄视线往上,但见秋月白已经站在亭顶,手中笛已收于腰间,遥遥抱拳道:“逐雪剑,名不虚传。”
  小舟飘悠悠地到了亭前,萧洄抬步入亭,秋月白也翻身下了亭顶,两人间杀意尽敛,倒显平和。
  萧洄垂眸,看见秋月白腰间紫竹笛上挂着的同心结,红线不再光鲜如初,显然是已经挂了很多年。他知道,那人有一支洞箫,上面有只一模一样的同心结。既是同心,自然是一对的。
  “他还好吗?”萧洄看似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秋月白唇角含笑,眼底却是冷静:“萧观主以为呢?”
  萧洄没有说话。
  秋月白摇了摇头道:“初遇萧观主不逢时,未能战个痛快,索性今日一战倒也不晚。”
  萧洄认真看了眼秋月白:“当日你虽因有孕束了手脚,却有几分破釜沉舟的狠厉在,可如今你有夫有子,早已经不问江湖事,剑意淡漠,为何还要以生死作赌。”
  秋月白笑了:“我心有牵挂,自然不能跟从前比,但萧观主何尝不是如此?听闻你这些日子江湖行走,却不见有何进益,想来萧观主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我半斤八两,打起来倒也公平。”
  两人皆是江湖榜上排名前五的剑客,打起来谁胜谁负倒真不一定。
  萧洄抬头看了眼四周群山,开口道:“既然如此,此战又有何趣。”
  秋月白抬手一指:“当然有,你看这是何处?
  “洛春山。”萧洄道。
  秋月白轻抚剑身,理所当然道:“若你重伤,我就能把你送去洛春山就医了。”
  萧洄终于回过神来,一动不动地看向秋月白。
  秋月白叹气:“他不太好,可能比我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怎么会,他……”
  秋月白想到阮灵奚说守岁那晚见到了萧洄,料想此事也是个疙瘩,便道:“你当他流连青楼楚馆,就会快乐?”那必然是相当快乐。
  “……”
  秋月白正色道:“罢了,与你说再多也无用,不如你亲自去见见他,到时自会明白。”
  萧洄往洛春山深深看了一眼,竟点了点头道:“有劳……”
  薄幸出鞘的刹那,天地间再起风云,萧洄眼底起了几分战意,几番波动归于平静。到底比起赢,他更想被送去就医。
  洛春山,杏林谷。
  阮灵奚近来多眠,常常睡到日上三竿,左右他闲着没事,赖一天床也没什么问题。待他睡够睁眼,见床前坐着一人。
  “阿昕……”阮灵奚睡眼惺忪,拥被坐起,却敏锐察觉到几分血腥味。
  秋月白低咳着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阮灵奚登时清醒大半,转头看见秋月白衣袖染血。他匆忙起身,鞋也顾不上穿,两步上前拉起秋月白的手,指尖搭脉。
  秋月白抽回手,掩唇低咳一声,道:“无妨,一点小伤,休养几天就过来了。”
  阮灵奚哑口无言,半晌才伸手按了按眉心,道:“我睡糊涂了?你在谷里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秋月白道:“我方才同人打了一架。”
  阮灵奚闻言变了脸色,谷里就这么多人,会武功的不少,但是能跟秋月白平分秋色的实在没有:“跟谁?谁有本事打伤你?你不会将人打死了吧?”
  “你别一惊一乍的。”秋月白怕他身子吃不消,按着他肩头将人压回床上坐着,这才道:“不是谷里的人,也没死,还有一口气在。”
  阮灵奚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就听秋月白道:“是萧洄,我将人带回来了,现在在我房里。”阮灵奚脑子嗡地一声,吃力地弯下腰去。
  “绵绵?”秋月白抓住他按在腹上的手,却才发觉掌心下隆起的腹部竟有些隐隐发硬。
  阮灵奚惨白着一张脸,忍过一阵子,才缓了口气道:“没事,还没到时候,你刚刚说谁?”
  “萧洄,萧观主。”
  阮灵奚扶着泛酸的腰身,阖眸道:“你俩这是折腾谁呢?”
  萧洄还没有醒,长睫静如蝶翼,胸口起伏都很是微弱。
  阮灵奚号过脉后将萧洄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仔细掖好被角。他抬头看了眼秋月白,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打到一起去。”
  秋月白想了想,道:“谁还不想当个天下第一呢?”
  阮灵奚看不出一个整天在后山养鸡种瓜的人有什么脸面说想当天下第一。
  “他现在如何?”秋月白转开话,问道。
  阮灵奚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幽幽道:“你若再下重点手,我今天就可以去给他定棺材了。我以为凭他的身手就算是败给你,也不必伤成这样的。”
  秋月白沉声道:“可能是我最近进步有点大。”
  阮灵奚无奈地摇头,道:“别在那站着了,药泉里泡着去,我待会儿让绿腰儿把汤药给你送去。”
  “那你呢?”秋月白问。
  阮灵奚看着萧洄,轻声道:“趁他没醒,守他一时是一时。”
  秋月白不再多问,有些心结只能等两人自己去解。
  萧洄伤势虽重,但多是内伤,杏林谷有的是稀珍药材,想要调理好伤势并不难。几碗汤药下去,临近天黑时,人便有了些许意识。阮灵奚倒是有些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倚坐在床头犯困,连萧洄何时醒的都不知道。待察觉时,萧洄已经坐起身来,与他近在咫尺。
  阮灵奚冷不防被惊了一跳,整个人向后歪去,被萧洄一把搂住腰背这才稳住身子。这下两人彻底贴在了一起,阮灵奚在萧洄幽潭般沉静的眼眸里看到一个仓皇狼狈的自己。


第15章 、
  有多久没有见过萧洄了,阮灵奚已然记不起,或许昨夜故人曾入梦。
  “萧观主。”阮灵奚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开口道:“你抱得太紧了,松些吧。”
  萧洄强作出的沉静再也难以维持,眼底是风雨欲来的痴缠神态,他依言松开阮灵奚些许,却是不肯完全放开手。
  阮灵奚得了喘息的功夫,避开萧洄的眼神,道:“听闻封心诀是无上绝妙的内功心法。你既心诀大成,怎么会被伤成这样?”
  萧洄按在阮灵奚腰间的手僵了僵,垂眸道:“灵奚,对不起……”
  阮灵奚腹中钝痛,强忍着不失态,抿唇不言。
  “我心里舍不下你,封心诀不过是个幌子。”
  阮灵奚蓦地抬头,看到萧洄眼底的隐忍,良久才别过脸去惨笑出声:“原来是骗我的……也是,我阮灵奚是个什么玩意儿,浪荡薄幸,处处留情,不知辜负了多少真心。你不信我也是应当,逼我离你而去,左右我也不会伤心……”
  “灵奚。”萧洄伸手轻捏住阮灵奚尖秀的下巴,令他转过头来。却不料那一双上挑飞扬的桃花眼里竟泛起了红。
  阮灵奚垂下眸子,低声问道:“萧洄,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心。”
  萧洄神色有痛,眼睁睁看着阮灵奚推开他起身。
  “我如今这般处境,皆是咎由自取,你不必心有顾虑。”阮灵奚指尖悄然攥住腰间衣裳,腹中紧痛已让他觉得不妙。
  “灵奚,这个孩子是、是……”萧洄喉间泛涩,从前不敢奢望的种种似乎近在眼前。
  阮灵奚用袖子遮了遮,苦笑道:“萧观主以为呢?”
  萧洄手指却死死攥紧床栏,强忍下颤抖,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阮灵奚做的事绝不后悔,若重来一次,我还是肯为你留下这骨肉。只不过……”阮灵奚没有把话说下去,只因他已经不能再开口了,冷汗沿着额角冒出,上下牙死死磕再一起,倘若稍有松懈,痛楚的呻吟只怕就要从唇齿间溢出。
  阮灵奚知道就是这几日,却不曾想过小东西这么会挑时候,偏赶在这儿发作。
  萧洄大惊,急忙去扶他,可自己身上伤势未愈,踉跄了几步堪堪稳住身子,勉强将阮灵奚扶入怀中。
  阮灵奚知他气力不济,不敢把自己的分量移交到萧洄身上,只是伸手扶住了桌子一角,弓起腰背熬过腹中突如其来的紧痛。
  “灵奚!你怎么了?你……”萧洄伸手一触阮灵奚后背,才发现衣衫湿凉。
  阮灵奚抿紧唇,半晌才重重喘息出声,撑着腰找了椅子勉强坐下,身子微微后仰更显肚腹沉坠。他抬眸看了眼萧洄,见对方一副慌乱模样,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 心里那点酸楚顿时烟消云散。
  “萧观主这是慌得哪门子?”阮灵奚缓过劲儿来,忍不住要撩拨几句。
  萧洄捏住阮灵奚细瘦的手腕,皱眉道:“身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没有,胡说什么。”阮灵奚引着萧洄的手抚在自己肚子上,宽慰道:“要生了而已。”
  萧洄被他一句话激得胸口气血翻腾,喉中一甜,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哎,你……”阮灵奚没料到萧洄这般大反应,下意识运气于掌心,贴上萧洄心口,绵长的内力沿着心口散开,柔柔抚过心脉,漾起一片暖意。他武功平平,内力自然不算深厚,但胜在温中正。
  “够了。”萧洄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阮灵奚的手,退了几步。为了见阮灵奚,他在与秋月白对战的时候故意收了剑势。秋月白没料到他收的这般干脆,收手不及,重伤了他。因着内伤的缘故,萧洄此时胸口像是燃了一团火,呼吸间俱是灼痛。但这远不及心头撼动来的令人难以忍受,游历半载,方明此生大抵忘不了眼前人了,一朝相见,怎想错过的实在太多。
  阮灵奚见萧洄神色不定,勉强笑了笑,道:“不必为难,你歇着养伤就是。”
  “灵奚,我……”萧洄缓缓伏下身子,灼热的气息扫过阮灵奚的脸。阮灵奚呼吸一滞。萧洄视线往下移,阮灵奚消瘦太多,领口间是凸起的锁骨。
  一点点温热落在阮灵奚锁骨下,是萧洄的唇轻轻点在那里。只是那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阮灵奚缓缓伸手按在萧洄脑后,赠他明珠的是萧洄,毁他明珠的还是萧洄。
  “灵奚,对不起。”
  阮灵奚指尖擦着萧洄眉心细细抚过,良久一声叹息,仰头吻了上去。舌尖舔弄开了唇齿,一番无可奈何的缠绵。能有几所时日,够他挥霍,不是不怨,不是不悔,百般滋味,尝尽情字之苦,只是容不得他蹉跎。他没有时间了,与其争论出谁负谁良多,倒不如惜取眼前,能多得一分温存便是赚了。
  “嗯……”阮灵奚闷哼一声,将脸埋进萧洄胸口,低声道:“除夕那晚,我看到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萧洄垂眸道。
  阮灵奚轻笑一声,又被腹中闷痛打断,绞起眉头,追问道:“为什么?”
  “心里放不下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阮灵奚想多从萧洄嘴里多套些情意缠绵的话来安慰自己,听他这般说,不由得想起那晚在青楼声色犬马,与人击箸而歌,好不快活,实在不能问下去了,只好丧气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萧洄似察觉到阮灵奚的低落,将人抱紧了些,指尖插入柔软的青丝中,一下下抚着。
  “萧洄。”阮灵奚艰难地抬起头,顶着满额细汗,纠结道:“你赔我东珠。”
  萧洄摇了摇头:“仅那一颗,没有了,我赔你别的。”说着他当真起身,从一旁取了逐雪剑,抽出剑鞘递给阮灵奚。
  逐雪是当世名剑,剑鞘自然也是独一无二,金铜铸身,雕九朵雪纹,暗含剑气。
  “可有说法?”阮灵奚抚过剑鞘,问道。
  萧洄眸色顿时温柔下来,目光落在阮灵奚隆起的腹间,轻声道:“剑的归途。”
  阮灵奚笑了,有些吃力地将剑鞘收好,仰着一张苍白挂汗的脸,道:“好,我收下了,将来你找到别的剑鞘时,莫忘了它……”
  萧洄摇头道:“此生逐雪只有这一把剑鞘。”
  阮灵奚没有接话,只是猛地攥住萧洄袖口,浑身颤抖道:“让、让阿昕来……我撑不住了……”
  有些人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比如阮灵奚。他是家中独子,生来就是洛春山的少主人,自小锦衣玉食,享尽宠爱。一朝入了江湖,更是如鱼得水般快活,红粉知己遍天下,若不是遇到萧洄,怕是连坎坷为何物都不知。
  可偏要有这么一遭,避不开,躲不过,明知前路难行,也情愿孤注一掷。时至今日,阮灵奚才明白,爱一人当如是。
  秋月白来的时候阮灵奚已经痛过几遭了,萧洄坐在一旁给他擦汗,相比之下脸色竟还不如阮灵奚。
  “你不是说还没到时候?”秋月白上前,摇了摇阮灵奚手腕。
  阮灵奚正腰疼得厉害,躺不住又坐不住,抱着被子依在萧洄怀里,叹息道:“它要出来,我有什么办法,你这会儿才来,去哪了?”
  秋月白见他刚发作不久,便连说话都显吃力,心下一沉:“我去请裴伯伯来帮你。”
  阮灵奚闻言大惊,顾不上腰疼,登时绷紧了身子,失色道:“不要。”
  “什么不要,这么大的事还要瞒着?”这边阮灵奚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记略显苍老的声音。
  有人推门进来,正是秋月白口中的“裴伯伯”。来人一袭玄衣,两鬓微白,但目光如炬,气势沉稳。倘若有江湖中老一辈的人中在此,必然大惊,三十年前天坠崖上,当世第一刀客裴断决战白帝城主,以一招之差败落,折刀自废经脉,从此退出江湖。谁能想竟是弃武从医,在洛春山隐居三十年。
  裴断与阮灵奚的父亲是结拜之交,更是承了救命恩情,甘愿守了三十年药田。阮灵奚是他看着长大的,被唤一声“裴伯伯”也是情理之中。
  阮父性子温和,又只有一个儿子,自然不愿太过严苛。裴断就不一样了,揍阮灵奚的活儿一直都是他来担任,以至于阮灵奚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裴伯伯那一双能摧金断玉的手打他屁股。
  所以有了孩子这事,阮灵奚一直让谷里的人瞒着些,等孩子生下来了,裴断就算是想打他也晚了。
  谁能想秋月白会把这位请来坐镇,阮灵奚先是变了脸色,随即赶紧堆笑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得您跑一趟?”
  裴断见阮灵奚满脸讨好的模样,气道:“怎么?都这样了还要下来给我倒茶不成?”
  阮灵奚作势要下床:“您老渴么?”
  “闭嘴。”裴断上前伸手捏住阮灵奚手腕要探他脉象。
  阮灵奚下意识要抽回手来,被裴断瞪了一眼老实了。
  半晌,裴断才松开手。
  阮灵奚有些不安地收回手,下意识往萧洄怀里蹭了蹭:“裴伯伯……”
  裴断冷冷扫了眼萧洄,倒是看见那放置一旁的逐雪剑,他道:“这就是你那相好?原来是霜雪剑传人,宋雪青一辈子清心寡欲,竟教出这种坑害人的徒弟?”
  “裴伯伯!”阮灵奚心头一紧,无论裴断怎么骂他,他都认了,可是说萧洄那便不行。
  萧洄拥紧阮灵奚,轻捂住他的嘴,不愿让他多费心神:“让灵奚受苦是我之过,辱没先师门楣的亦是我。”
  “竟连那老道也去了……”裴断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只是看向阮灵奚,忽然柔声道:“小绵,伯伯问你。”
  阮灵奚被他这态度弄懵了,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裴断认真道:“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不要了行不行?”
  腹中那不紧不慢等着出世的小家伙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肆意作动起来,紧跟着痛楚袭来,直叫阮灵奚咬破了下唇,整个人弓起腰背,缩做一团。
  “灵奚!”萧洄心头骤紧,一手揉上阮灵奚的腰,满目慌乱。
  阮灵奚额头汗起了一层又一层,有发丝粘在脸上,显得颇为狼狈,原本苍白的唇色被咬破,露出一抹红。他吃力地抬起头,一双眼里蓄满了泪,如桃花浸春水。他固执又委屈道:“不行。”


第16章 、
  裴断抬手用力擦了擦阮灵奚眼角:“娇气。”
  阮灵奚眼角被蹭得更红,双手抱着肚子,痛得直哼哼,还不忘反驳道:“没有的事……”
  秋月白神色凝重,迟疑道:“裴伯伯,他……”话未说完就被阮灵奚打断:“阿昕,去外间说吧,我想睡会儿。”这是有意要避着萧洄了。
  裴断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外间,秋月白举步跟上。萧洄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要起身,又被阮灵奚死死拽住袖子。
  “陪我睡会儿可好?”
  萧洄将手放在阮灵奚肩头,哄他入睡般轻轻拍了拍,又低声恳求道:“灵奚,你不要有事。”
  阮灵奚双眸微阖,长睫颤着,许久才应了一声:“好。”
  秋月白将门关好,指尖拢入袖中摸到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这是刚才阮灵奚趁人不注意时塞给他的。
  裴断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我去让人煎药。”秋月白没有说话,只是看见裴断身形略显佝偻,斑白的双鬓显出几分悲凉。
  阮灵奚这一觉从晌午睡到傍晚,又生生被痛醒,指尖攥住身下被褥,微微挺起身子,发出几声短促的呻吟。
  “灵奚。”萧洄始终在他身旁,用帕子轻轻擦去他满额的汗。
  阮灵奚舔了舔发干的唇角,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萧洄……我做了一个梦……”
  “先别费力说话了。”萧洄揉了揉阮灵奚额角,起身将烛台上的蜡烛一根根点上,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小炉上温着鸡汤,萧洄扶着阮灵奚半坐起身,小心吹凉些喂他。
  阮灵奚睡得有些昏沉,听话的喝了半碗鸡汤后推开萧洄的手,道:“吃不下了。”
  萧洄也不勉强他,只是拿了外袍给他披上。
  阮灵奚趁尚有几分力气,给自己号了脉,片刻后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掀了被子要下床去。
  “怎么了?”萧洄怕他摔着,忙按住他胳膊。
  阮灵奚借着几分力气,撑着后腰起了身:“太慢了,我走走。”能站起来已是很吃力了,下腹坠痛连带着腰背酸疼,每走一步都是种折磨,得亏阮灵奚当年练轻功时给身子打了个底子,柔韧性尚可。
  秋月白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赶上阮灵奚又一波发作。“嗯……疼……”阮灵奚抽着气喃喃着,汗水沿着额角滑下,顺着下巴一滴接一滴砸在桌子上。萧洄一手环着他腰背,一手死死将阮灵奚的手拢在掌心,低头吻着他发顶好似安抚。
  秋月白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屋里,转身要走又想到手里端着药,只得上前道:“先把药喝了。”
  阮灵奚接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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