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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师爷-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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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留看验尸,陆添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故作平静地道:“傅大人既要专心验尸,本侯自然不必打扰。”说完,抬脚就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侧回身,道:“本侯静候傅大人的消息,何长发虽已招供,仍是本案重要人证,突然暴毙,定是有人从中作祟,还望傅大人尽早查明真相。”
傅云书略略躬身,道:“是。”
送走了这尊大佛,傅云书看向仍站在原地的许孟、赵辞疾,道:“我与寇先生联手检验,便请二位大人替我书写记录吧。”
许孟、赵辞疾皆道:“是。”
两人整理好装束,戴好手套,对视一眼,寇落苼便上前一步,又一次缓缓将白布揭开,露出两张狰狞惨烈的脸。傅云书的目光落在赵宣甫脸上,心中微恸,中秋节后,他为显宽厚,曾到狱中来探望服刑的犯人,九合县民风淳朴,大牢里蹲着的人只手可数,有几个都是熟面孔,他给几个人都分了月饼,赵四本躺在稻草上懒洋洋地翘脚,见了他递进来的月饼才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扒拉着栏杆连声问“中秋了?今天已经是中秋了吗?”在听到傅云书说中秋节是前天时,恨恨地一跺脚大骂“死没良心的中秋了都没个消息”,坐在对面牢房的孔伦一边啃月饼一边往火上浇油,“你家那位怕是已经搂着新欢赏月,早把你忘咯!”赵四一时怒极回了句什么,两人一时吵得怒火中烧,隔着两重栏杆一条过道都要作势打起来,傅云书花了好大的力气,又偷偷塞给赵四一封沈珣嘱托送递的信,这才叫两人消停。那时赵四小心翼翼接过信的模样尚在眼前,未曾想转眼已是生死相隔,肆意张扬的少年郎,此刻已成了死相可怖的尸体。
傅云书看着他突出的浑浊的双眼,想到他还有几个月就能出狱了,想到沈珣拖着一条腿来找自己,佯装平静地道:“上山采药摔断了,死不了,那小子见了多半又要嚎,心烦。总归没多久就能出来,我这回就不去了,未免他出来埋怨我无情无义,还请大人着人替我送封信,跟他说别瞎讲究,好日子总是在后头。”
可是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寇落苼将整块白布全部掀开,露出两人身穿囚服的躯体,也掀动了赵四的衣襟,从里头露出微黄色信封的一角。傅云书捏住那一角,拆开信封,信纸上写的字都微微地泛糊了,像是每个字都被人细细地抚摸过无数遍,赵四本人不修边幅,这张纸,这封信却保存完好,仿佛与沈珣刚送到傅云书手中那时一样。只敢大略扫一眼,傅云书就将信纸原样叠回塞进了信封放在赵四衣襟里,却仍是看清了沈珣写在最后的一句——
“我总会一直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送赵四去火葬场,无更。
第100章 采生门(二十三)
寇落苼静静地看着他; 等傅云书渐渐回神; 抬起头,便正对上他明亮的眼眸。傅云书深吸一口气; 冲他点了点头; 道:“开始吧。”
寇落苼的目光才两具尸体上缓缓掠过; 道:“两尸眼、口俱开,面青色; 唇紫黑; 口、眼、耳、鼻间有血出。”捏住何长发的一只手送到眼前仔细端详,又轻轻放下; 改拿起赵四的一只手看了许久; 然后道:“指甲青黯。”将两人身上的囚服都敞开; 露出青紫肿胀的肌肤来,握笔的许孟都有些不忍直视,默默地转了个身。寇落苼道:“遍身黑肿,腹胀; 亦作黑色; 有疱。以上皆为中毒而死之征,县主; 以我之见,应用银钗验过。”
傅云书点点头; “好。”
寇落苼拿起银簪; 在端来的皂角水里揩洗过,然后插入何长发喉中; 用纸密封,以同样的方式也在赵四喉内插了一根银簪。寇落苼道:“银簪插入需要一定时间后方可取出,各位稍候片刻。”
四个活人便围着两具尸体静静地站着。
先前神经紧绷时尚未发觉,如今逐渐平静下来,傅云书鼻尖才察觉到一股难言的恶臭,他面无表情,目光从赵四的脸上扫过,忽然道:“他们因何中的毒,有查过吗?”
赵辞疾道:“何长发入狱时间不久,与赵四除了共蹲一间牢之外,也就只有一块儿吃了顿午饭。我自请二十大板后来到此处,正逢午饭时分,囚犯们的牢饭,还都是我分的。”
傅云书问:“他们两吃过的那两碗饭可都还在?”
赵辞疾说:“都还放在原地。”
傅云书跟着赵辞疾来到两人蹲的那间牢房外,牢房内已是一片狼藉,满地稻草杂乱,饭碗跌在地上,一只裂成几瓣,另一只倒留了全尸,菜饭撒了一地,地上沾染着五道血迹,不明显,看着却触目惊心,像是垂死挣扎时用手生生抠出来的。傅云书看了几眼,忽觉心中不忍,垂下眼帘扭过头去,看了看其他空荡荡的牢房,问:“其他人呢?”
赵辞疾道:“未免引起其他犯人的惊慌,下官将他们带到最里面那间牢房里统一关押起来了。”
点了点头,傅云书道:“这里保持原样不要动,等师爷检验完毕后再作打算。”
话音刚落,另一头便传来寇落苼的声音,道:“县主,有结果了。”傅云书连忙跑过去,寇落苼正望着他过来的方向,晃了晃手中的两支银簪——两支原本鲜白的银簪,插入尸体喉中的部分,此刻已变成了青黑色。寇落苼当着几人的面,再将银簪用皂角水揩拭,青黑色依然不褪。寇落苼道:“赵宣甫、何长发二人,却系是被毒死的,县主。”
赵辞疾道:“案发之前正逢大牢囚犯用午饭时分,过后不久二人便毒发身亡,那两碗牢饭,甚是可疑,赵某斗胆,请寇先生代为一验。”
寇落苼暗中一瞥傅云书,见傅云书轻轻点了点头,才道:“赵、何二人的牢房在何处?还请赵县尉带个路。”
四人又行至那间凌乱的牢房外,寇落苼如法炮制,将银簪未变色的一端插入饭菜中,结果取出一看,也都双双变色了。
一直强作平静的傅云书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在牢房的栏杆上,咬着牙道:“我九合县大牢的饮食中,为何会被下了毒?赵县丞,今日的牢饭是由谁制作由谁运送的?”
赵辞疾道:“禀大人,大牢的饭食一向由专人负责,由当天当值的狱卒负责运送分发。今日我来之后,狱卒见我身上有伤,便替我去取金疮药,我闲来无事,就替他把饭分了。这饭我今天也吃了,与其他囚犯一样,皆无异样。”
“怎么别人吃了都没事就赵四和何长发被毒死了?”傅云书冷冷地道:“既然牢饭有专人负责,那人何在?”
赵辞疾默不作声,眼神却有些闪烁。
傅云书道:“怎么……”
“大人,”一直沉默围观的许孟忽然出声,道:“牢饭一直是由下官负责的。”
许孟家离九合县大牢挺近,因九合县库房资金短缺,蹲大狱的犯人们有一段时间每天只有一碗薄薄的稀粥,清汤寡水上飘着几粒米,喝一碗药熬一整天的劳作,苦得犯人们每晚嗷嗷直叫,十分扰民。许县丞便自告奋勇担了这个责任,每月从库房中拨出几个钱给他,他再叫家中仆人把饭烧好送去大牢。这事傅云书刚来九合县时就知道了,九合县大牢人丁稀少,拨给许孟的钱也不多,即便有油水可捞也不甚可观,傅云书就没管,随手抛之脑后,此时他再提起,傅云书才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原本气氛便压抑的大牢此时顿时陷入难言的死寂中。
“名义上虽由县丞大人负责,却并非是由县丞大人亲自准备,其中仍有机可乘。”寇落苼忽然道:“敢问许大人,贵府上负责烧牢饭的,是谁?”
许孟沉默片刻,道:“是后厨帮忙的婢女,叫小桃子。”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即提审小桃子,还望许大人见谅。”傅云书盯着许孟说。
许孟躬身道:“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此事若起于下官家中,下官万死难辞其究。”
点了点头,傅云书眼神与寇落苼对视片刻,寇落苼立时会意,躬身道:“县主,许大人、赵大人皆有不便,不如就由在下去许府提审嫌犯。”
傅云书顺水推舟,道:“也好,你快去快回。”
寇落苼转身朝外走去,即将跨出门外时,忽然停下,缓缓回头望来,深幽的目光便落在傅云书身上。傅云书与他对视,极浅地笑了一下,用嘴型一字一顿地说“去吧”
饭是由许孟家中人准备,经了赵辞疾的手,两个人都有嫌疑。回忆起在茗县经历的事,傅云书心底忽然响起自己当时说的一句话——“我县衙中,出了奸细。”
偌大的九合县,许多的手下,他如今能全然信任的,竟只有寇落苼一人而已。
寇落苼也冲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出了门。
傅云书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转身,道:“寇先生此去还要些功夫,我们在这里干站着也不是回事儿,今日当值的狱卒亦有嫌疑,提了,去公堂审问。”
许孟、赵辞疾二人异口同声道:“是。”
走出大牢一问才知道,今日当值的狱卒被晋阳侯提去审问了,王小柱呲牙咧嘴地对傅云书道:“不知道晋阳侯是不是头次看见死人受刺激了,出来的时候脸色那个难看,凶神恶煞地拎着人走了,我看那位兄弟怕是凶多吉少。”
“住口!不准胡说。”傅云书虽呵斥了王小柱,心中却也是七上八下,验尸一事不知是戳中了陆添哪处死穴,叫他连平素的面具都扯了下来,当下不敢犹豫,留了人看守现场不许旁人随意出入,带了其他人立即打道回府。
正如王小柱所言那般,那个狱卒倒了大霉,傅云书刚在县衙府大门前下马,老远地就听见里头传来声声惨叫,他心中“咯噔”一声,也不顾风度仪态,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进了县衙中,抬眼就看见那狱卒被按在板凳上挨板子,一个大老爷们,硬是被打得满脸泪花。
“住手!”傅云书冲进来,打板子和挨板子的人俱是一怔,行刑的两个衙役立即收了手,恭敬地唤道:“傅大人。”那狱卒一见傅云书,当即委屈得大哭起来,“县太爷!”这厮伤得应当不算重,还能从板凳上翻下来,连滚带爬地摸到傅云书身边,牢牢将大腿抱牢,哭喊道:“傅大人,小的冤枉啊!陆侯爷一定要小的承认是我下的毒,可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傅云书冷眼睨着高坐明镜高悬牌匾下的陆添,淡淡地道:“陆侯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添左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他身为狱卒,当值的时候牢中竟有两个犯人暴毙身亡,自然难辞其咎,傅大人,本侯这是在替你教训手下。”
“他有失职之处,本县自然不会姑息。”傅云书道:“可他方才所言,侯爷一定要他承认是他下的毒,这作何解释?”
“他嫌疑重大,本侯只是例行审问罢了。”陆添道。
傅云书没忍住心底的冷笑,嘴角也跟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例行审问,还是意图屈打成招?”
陆添眼中显出恼怒,他冷声道:“傅云书,你放肆。”
傅云书认怂得倒也爽快,当即拱手,道:“请侯爷见谅,方才是下官失礼了。”
陆添也敛了脸色,咳嗽了一声,道:“傅大人为官时日尚短,不知也是正常。犯人大多狡诈,不用点手段,往往是不肯从实招来的,本侯这也是为了案子能尽早真相大白。”
“说起案子,下官有一事不明,所以特来请教晋阳侯。”傅云书道。
陆添问:“什么事?”
“侯爷先父乃是前大理寺卿陆锋陆大人,于验尸一道造诣想必远高于下官。下官之前在牢中检验两尸,皆为七窍流血、面色青紫,以银簪法验之,断定二人为中毒而死,不知陆侯爷怎么看?”傅云书说着,悄然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陆添的脸。
陆添不假思索地道:“既然傅大人已验过,想必不会有错,七窍流血、面色青紫,这些本侯也看到了,确系中毒之象。”
“既然是中毒,那便是有人投毒所致,我县对于致毒之物一向有管理,入药毒虫、毒鼠药、砒/霜、野葛等等,各家药店每月皆有定量记录在册,不可多进、多售,只要查出是何种毒/药,就能去各家药店查证,锁定嫌犯。”傅云书说到这里,颇显烦恼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下官学艺不精,无法判定他们所中的是何药物,所以特来请教陆侯爷。”他盯着陆添,缓缓拱手,一字一顿地道:“请晋阳侯,为下官解惑。”
第101章 采生门(二十四)
不出傅云书所料; 一提验尸相关; 陆添的脸色一时变得古怪,眼神闪烁不定; 如刀子一般在傅云书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傅云书坦然应对; 并暗暗期待陆添暴怒中出些个岔子; 谁知晋阳侯冷眼瞧了他半晌,最终只一笑; 然后开口; 道:“说来惭愧,家父虽曾为大理寺卿; 我却已数年未曾踏足刑狱; 傅大人今日突然问起; 居然不能立时答来,待我回去查阅家父留下的典籍,自会给傅大人一个答复,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倒是有件事; 已令本侯焦心许久。”
傅云书心突突猛跳两下,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那头的陆添幽幽地道:“眼看这太阳就快落山了; 傅大人你的捉贼之计可有着落?”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若采生门真与群鹰寨有联系; 几个拍花子此刻正躲在鹰嘴崖上,想要活捉; 就只能带领千军万马强攻金雕山。即便采生门与群鹰寨毫无关联,几个人往山坳坳里一躲容易,想要将他们揪出来却太难。先前傅云书甚至绝望地想到,怕是只有拎坛酒上山跟海东青拜个把子才能把人抓出来了。
但现在才去拜把子的话,显然太迟了。
那厢陆添见傅云书吃瘪,眼中的恶意几乎盛不住满溢出来,他唇角弯弯,又问了一遍:“怎么,傅大人如此信心满满的模样,看来是有了十全十美的计策了?”
沉默半晌,傅云书哑声道:“会有的。”
“什么?”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装的,陆添一挑眉,问:“傅大人方才说的是什么?”
暗中磨了磨牙,傅云书道:“十全十美的计策,会有的。”
陆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会有的?”顿了顿,道:“也就说,傅大人还是没能想到了?”他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群鹰寨土匪凶悍,傅大人心生畏惧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本侯能理解,却不知那些藏匿匪寨的拍花子能不能理解?至少现在他们还在九合县中,若再拖沓,待他们跑出了江北府,那可真是四海九州,自此逍遥法外了。哎,溜便溜了,只可惜那些遭逢毒手的可怜小孩儿,尚不知生死如何。”
傅云书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躺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杨叶,藏在袖中的拳头悄然攥紧。
陆添道:“想不出来便罢了,近日诸多繁杂事务接踵而至,傅大人也确实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既然如此,傅大人便回到自个儿屋里去静思几日吧。”
这是要罚他面壁思过。
“三日。”傅云书忽然道。
陆添一愣,“什么?”
傅云书抬起头,从容自若地看着陆添,道:“三日之内,我会将那七个嫌犯全部抓捕归案。”
陆添的眸光因惊诧而闪烁,片刻后,又染上嘲讽的笑意,他道:“有干劲是好事,海口却不可轻易夸下。傅大人,万事量力而行。”
“我既许诺,便会守诺,三日已足够。”傅云书与陆添一瞬不移地对视,“相信对于晋阳侯来说也够了。”
“……自然够了。”陆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那么我们便静候对方佳音。”
“从小长到大,人总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他不说自己是陆添,兴许站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了。”
躺在自己床上,傅云书没来由地想到寇落苼说的这句话。
他对于幼时的阿添哥哥的记忆确实已经很模糊了,但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小伙伴,所以留存在心中的印象,始终都是纯真而友善的,未曾想到,十三年一过,曾经儿时的小友已经成了面目全非的陌生人。若人生是一场戏,陆添再次出现在他的戏折子里,却是以一个白脸的角色。
这实在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傅云书此刻却没有时间为此难过,他还得想出上山抓贼的方法并且成功实施,在三日之内。
毫无头绪,小县令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终长长地哀叹一声“谁能帮我把人到,我嫁给他算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熟悉的调侃,“浥尘想得可真远,都已经在盘算嫁给我的事了?”寇落苼毫不见外地推门而入,几步走近,一屁股在傅云书床沿上坐下,道:“想要什么聘礼,跟我讲讲?”
“去你的!”傅云书此刻却没什么跟他胡闹的心思,从床上支起上半身来,轻轻推了他一把,道:“怎么去许孟家抓个小丫鬟去了这么久?”
寇落苼道:“顺便又验了个尸。”
一句“那小丫鬟怎么样可疑吗”被傅云书囫囵吞了回去,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寇落苼,半晌才问:“又验了个尸?什么意思?”
寇落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垂下眼帘,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个烧饭的小丫鬟她……”傅云书揪着寇落苼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死了。”寇落苼道:“服毒自尽,用的是砒/霜,剩下的药就藏在她的枕头里。许家的人带我去找她,结果发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傅云书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地上,趿了鞋子就往外冲,“带我去看看。”
小桃子的尸体被带回了县衙,停放在一间偏僻的堂中,寇落苼吩咐了不准惊动其他人,一同前往的衙役便没有声张,只静静地守在停尸的堂外,远远地看见有两个人走来,很是警惕地眯了一会儿,待看清是傅云书和寇落苼后,才慌忙迎上来,道:“傅大人,寇先生,你们来了。”
寇落苼一抬下巴指了指堂内,道:“没人来过吧?”
“没有,”衙役道:“按您的吩咐,小的一直守在这儿,没跟别人说过。”
“好,那你继续守在这儿,我和县太爷进去看看。”寇落苼道。
衙役道:“是。”
推门而入,一阵凉风立即拂来,分明是酷暑盛夏,两人却觉浑身上下一阵刺骨寒意。寇落苼道:“因这间屋子比其他的房间莫名凉快不少,所以特意将尸体停放在这儿。”
傅云书点了点头,这间房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只有一样东西摆在中央,上头用块白布蒙得严严实实。傅云书走到这块白布附近,伸出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死人他自幼便是见惯的,一开始害怕,远远看见便吓得浑身哆嗦再不敢上前,老爹便硬推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谁都有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的一天,既是无关之人,生与死,也便与自己无关,用平常心看待即可。这样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他也就不害怕了。
可此时,他站在这间空旷的房间中,仿佛已透过白布的遮掩看到底下那具冰凉僵硬的尸体,忽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感觉到了害怕。
不是害怕眼前这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而是害怕又一条无辜的鲜活的生命悄然逝去。
而此时寇落苼走了过来,替他掀开了白布。一个死状与赵四一般,七窍流血、面色青黑的小姑娘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傅云书的眼前。
傅云书听见自己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叹息。
寇落苼道:“我已用银簪验过,确系服毒而亡。”
“虽是服毒,她自己却未必知情。”傅云书道:“寇兄,你方才为何如此笃定地说她是‘服毒自尽’?”
“因为不管她是否知情,此案都只能定为畏罪自尽。”寇落苼幽幽地道。
傅云书浑身一颤,“不……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动机要杀牢中囚犯?这不合常理。”
“有时候,动机并非必须。上头可以说她与何长发有私怨,下毒意图谋害连累了赵四,或者是与赵四有旧怨,终于买到了毒/药砒/霜,便迫不及待地下毒杀人,甚至可以说她不慎将毒/药撒入饭中,赵四与何长发是自己倒了血霉……”寇落苼叹息着,眉宇间显出几分倦意,“县主,有时候,真相也并非必须,虚实皆看上位者之心意罢了。”
傅云书哑口无言,他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真相如何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窟窿有没有人来顶,既然有了,那么一切到此为止,完满结束。
但是他不想这样,他觉得这一汪湖水即便再浑浊,也总有变得清澈见底的那天。
繁杂的思绪便在这一股股浊流间流窜,隐隐似有什么意图挣脱而出,傅云书额头青筋暴起,眸光剧烈颤动,许久许久,直到寇落苼都有些担心地握住他的手,“浥尘……”傅云书忽然大喝一声:“不对!”
“……”寇落苼问:“哪里不对?”
傅云书急促地喘着粗气,一把拽住寇落苼的胳膊,道:“毒不可能是下在饭菜里的,若是下在饭菜里,九合县大牢里所有的犯人都难逃一死,可是为什么,只死了赵宣甫和何长发两个人?”
第102章 采生门(二十五)
寇落苼微蹙眉头; “为什么?”
傅云书道:“凶手把毒/药下在了只有他们两个能碰到的地方。”
寇落苼道:“可是他们二人确实是生前服食毒/药导致身亡; 而他们的碗中,也确实都验出了……”
说到此处; 两人俱是一怔; 随即异口同声地道:“碗!”
傅云书道:“凶手可能是把毒/药抹在了碗沿上; 也可能是用水将毒/药化开,倒入碗里; 再将饭盖上去。”
“还有一种可能; ”寇落苼忽然道:“凶手在分饭的时候,悄悄将毒/药撒进了饭中。”两人的目光缓缓相对; 寇落苼又道:“因赵四与何长发两人同住一间牢房; 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会用加了毒的那只碗; 所以为保险起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统统下了毒手。”
傅云书眼睫微颤,他深吸一口气; 轻轻地道:“许孟和赵辞疾; 两人皆有重大嫌疑。可是……”他不得其解地皱起眉,“可是我想不明白; 他们为何要杀何长发?”
“未必。”寇落苼道。
“嗯?”傅云书怔愣地望向寇落苼,“‘未必’是什么意思?”
寇落苼勉强提起嘴角干笑了一下; 说:“我只是忽然想到; 万一那个人想杀的其实不是何长发……他想杀的,其实是赵宣甫呢?”
傅云书诧异地道:“赵四蹲大牢蹲了这么久; 他们两个若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再搭上个何长发?再说了,赵四与他们能有什么仇怨?”
寇落苼无声地笑笑,道:“只是随口胡说……你觉得,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傅云书摇摇头,道:“虽说他们二人嫌疑大,却也并不能肯定就是他们其中一个,兴许这是有人故意来离间我九合,没有确凿证据,我不能妄下定论。此事还需细细探查思索,寇兄,你我千万不能声张。”
“我知道的,”寇落苼抬起手,有些怜惜地拭去傅云书额前渗出的汗水,“我不劝你休息几日,但是至少现在,陪我去吃顿饭,嗯?”
傅云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忙活了一天自己连饭都没吃过,肚子为己鸣不平,立即“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连累你也吃不上饭。”
“那你还傻站着,”寇落苼轻轻在傅云书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走。”
这里离饭厅不远,寇落苼却牵着傅云书绕过饭厅,走向厨房。傅云书连连回头望着饭厅的方向,想象着李婶准备的各色佳肴,口水直咽,“寇兄,为什么去厨房,不去饭厅吃现成的呢?”
寇落苼只淡淡地道:“我不放心。”
县中毒杀案频发,县丞县尉身为左膀右臂却有重大嫌疑,他不放心他。
虽然周遭乌云密布,傅云书心里却仍是抑制不住地一甜,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两人相握的手紧了一紧。
走进厨房,反手关门,昏暗月光也被关在了门外。寇落苼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厨房里唯一的一盏蜡烛,他用手护着烛光,将烛台轻轻放在傅云书面前的桌子上,昏黄的火焰便将他清秀的脸庞映得温暖而又柔和。寇落苼道:“你等等,很快就好。”
傅云书“嗯”了一声,托着腮帮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想,慢一点也没关系,一直等也没关系。
厨房里存着新鲜的荠菜和猪肉,寇落苼便想着给傅云书做一顿饺子,很快地把馅剁好,又去忙着和面,他习武多年,一双手力气大速度也快,没多久就把面和匀了,一边包饺子,一边问:“你想蒸着吃还是煮着吃?”谁知问了两遍没人答应,寇落苼转头看去,才发现小县令已经趴倒在桌子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无奈地笑笑,继续包饺子。
傅云书睡得不算安稳,他在做梦。
梦里的场景似乎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又似乎是永远也不会真实发生的事。
他和寇落苼隐居在一处无人山水间,搭了两间茅草屋,屋前是流水潺潺,屋后是翠竹千重。他们绕着屋子围了一圈篱笆,篱笆里面圈了鸡鸭鹅,旁晚夕阳落山时,他照常赶了鸭鹅从小河往家走,刚跨进家门就看见寇落苼磨刀霍霍向自家的大肥猪。
他叫了他的名字,寇落苼便回过头来,咧嘴笑着,冲他晃了晃手里明亮的菜刀,说:“浥尘,今天包猪肉饺子给你吃!”
他笑得开怀,那猪却满眼惊恐,被紧缚在案板上的肥短四肢拼命挣扎,居然真的被它侥幸挣开,嘶吼着从案板上一跃而下,撒开蹄子就朝外一路狂奔着逃命去了。寇落苼提刀欲追,却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大肥猪撞开篱笆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圈养的鸡们顿获自由,纷纷欢乐地跑到外头撒欢去了,鸭鹅们见状也不服管教,四散着跑开,原本静谧祥和的场景顿时乱作一团。傅云书跑到寇落苼面前,有些担忧,但抑制不住笑意,眉开眼笑地把人扶起来,问:“没事儿吧?”
“没事。”寇落苼扶着老腰从地上爬起来,变法术一般从身后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送到傅云书面前,问:“吃吗?”
傅云书愣了片刻,才弱弱地道:“吃。”
“想吃还不赶紧睁开眼睛?”
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似在天边,又似在耳畔,惊得傅云书一个激灵,睁开双眼,昏黄烛火摇曳,自己眼前这人,可不就是梦里杀猪失败的寇落苼?想起寇落苼捉刀杀猪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招来寇落苼在自己额前一弹指,问:“笑什么?”
傅云书可不敢让他知道,捂着嘴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做了个昏梦罢了。”他定睛一看,面前竟摆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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