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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雪之钟情-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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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溪不由大笑,蓝吹寒和他一样,都不善于带孩子。
他身体还是很虚,一笑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于是让人把孩子抱出去了。
蓝吹寒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他眼皮直打架,于是只好放弃,让他先休息再说。
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大的起色,但有了些食欲,每天能吃少许,反倒是听说那个小孩子能吃很多,一个奶娘都觉得吃力,又请了一个。
…
这一天方棠溪说了一会儿话,便提出要坐上轮椅出去透气,蓝吹寒单手提了轮椅进来,让他坐着,却是不许他出门。
“你还是再歇歇吧,免得太累了。”蓝吹寒温言道。
方棠溪摇了摇头:“睡得够久了,再睡人就真的废啦。”
蓝吹寒捉住他的手,放到被子里,亲了亲他的嘴唇:“胡说八道,你身体未愈,多睡睡是好事。”
他最近温柔得过了分,方棠溪每次都会呆怔一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我是在发愁,这个孩子带回去,怎么跟我爹娘说。总不能说是我们生的吧,才生了一个,还没半年,又生了一个,孵蛋都没这么快!”方棠溪挠了挠头,甚是苦恼。
蓝吹寒有些忍俊不禁:“莫非你还孵过蛋?”
“老二的那个蛋不算的话,鸡蛋也孵过的啊!小时候偷了母鸡的蛋,贴身放着,就是被母鸡追了好远,幸好我跑得快。”
“老二?”
“就是刚才抱出去的那个了。生他的时候不是出了一个蛋么?好在他那个蛋小,不怎么受罪。”
“嗯。”蓝吹寒道,“实在不行,就让三爷爷教了。”
方棠溪面容扭曲了一下。不久之前,因为他和吹寒两人不会有子息,和三爷爷不欢而散,现在没过多久就要抱一个回去,告诉三爷爷这是自己生的,他一个伟岸男儿,还干不出这种丢人的事来。
好吧,虽然人残疾了,算不上伟岸,但毕竟也是须眉男子,怀胎分娩什么的毕竟过于丢人,原大哥不混江湖,永安王府的事儿,也没多少人敢多嘴,但他是江湖上混过的,旁人若是知道了,定是要笑死他了。
“老大承欢母亲膝下,老二却要从小练武,太辛苦了。”他纠结地道,“要不,还是带回去吧,就对娘说,老二是捡来的好了。”
“这世上如你一般高风亮节,将非亲生的孩子也能视如己出的又有几人?你不担心母亲一碗水端不平么?”
方棠溪笑道:“什么高风亮节啊,好像是反话。”
“并不是反话,我自认自己办不到。”
“可是听起来怎么都不对劲。”方棠溪嘟囔道。
“那我以后应该怎么说?”
“像以前那样?”方棠溪犹豫地问。
蓝吹寒微笑了一下:“不能太含蓄了,你傻呆呆的,会误会我。”
他的笑容很是温柔,看得方棠溪又怔住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我哪傻了?”
“从里到外,傻透了。”蓝吹寒低头亲了他一亲,“若是不睡的话,再吃一碗红枣桂圆粥?”
因方棠溪失血过多,不论分娩或是祛毒都让他流失血液,导致嘴唇许久都没有血色,最近吃的都是补血之物,他其实都吃得有点腻了,但吹寒这个样子,让他忍不住有些紧张,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于是心不在焉地喝完一碗粥,心情沉重地对蓝吹寒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吧,我接受得了。”
蓝吹寒一怔,随即哭笑不得:“没什么事,亲亲你都不行吗?”
“可是我身体还没好……”他很是为难,“怕是不能行房。”
“……没关系,等你好了再说。”
方棠溪感到蓝吹寒因为他这句话心情低落,但也不敢轻易答应他。虽然他身体恢复了许多,但肤色黯淡,小腹松弛,几乎毫无手感,他自己摸了都很是厌烦,自然不愿意被吹寒看到。好在那个前段时间请来的大夫王大宝说,等到过了这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
方棠溪大是欢喜,赞扬他医术高明,几乎可以和自己的兄长薛不二比肩。王大宝一听,几乎吓得没脚软,连忙说了实话,还说久仰薛不二大名,请方棠溪为他引荐。
方棠溪不由傻眼,没想到这年头,神医能把春药蛊当情蛊给义弟,害得义弟屁滚尿流,反倒是庸医能在危急关头帮得上忙。
方棠溪自然一口答应,热情地请他暂且在家里住下,告诉他早就给薛神医写过信,想必过段时间他就来了。虽然他现在无恙了,但许久未见义兄,很是想念,让他来喝杯酒也不错。
…
越来越靠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方棠溪原想回山庄过年的,但现在身体不适,也赶不回去,还不如等过完年,把老二带回去,就说是刚出生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没指望能用这个蹩脚的谎言能瞒得过精明的母亲,小儿子很能吃,现在都有七、八斤重了,等过完年,怕不是要有十几斤,更不可能像刚出生的小婴儿,这个理由更是想都不要想。
他打算写信回家,想了许久都不知道怎么起笔,看到小厮和王大宝他们在准备年货,于是顺手用红纸写了一幅春联,让他们贴上了以后,看到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把写信回家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十三章
“这字不错。”蓝吹寒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对联,转头对他说道。
江南腊月的雪下得很薄,几颗米粒大的雪沾在方棠溪墨色的眉毛上,越发显得他的笑容灿烂。
如果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那么他也会是唯一的颜色。蓝吹寒默默地想。
“谢谢吹寒。吹寒也要写一个不?”
“你都写好了,我也就只能写写‘牲畜平安’了。”
“我们家又没养猪,为什么要写‘牲畜平安’啊?”
“没养吗?”蓝吹寒轻轻拍了他头发上的雪花,帮他把貂裘的帽子拉上来盖住了,“这里有一只整天睡觉的,后院还有一只每天要吃六顿的。”
方棠溪忧心忡忡地说:“……他吃那么多,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可能大些了就好了,别担心。”
方棠溪点了点头。
他其实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生出了一个小娃娃,毕竟知道有身孕的时候都七个月了,十几天后,身体急转直下,每一处都疼入骨髓。好在孩子提前出生,也没让他吃苦头,反倒是子母果的毒性,让他几乎丧命。
蓝吹寒推着轮椅,带他进房后,他犹豫一下,说道:“老二在肚子里就不怎么动,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不好。”
“为、为什么?”
“你知道怎么养吗?”
女孩子要学什么?刺绣女红?方棠溪呆了一呆,只好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也不会教。”
方棠溪瞥见蓝吹寒神色仍然淡淡的,却不像以前那般令他感觉到畏惧,于是试探地唤了一声:“吹寒……”
“何事?”
“多谢你辛苦救我。”
蓝吹寒沉默了一下说道:“不要道谢。我救你是为我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方棠溪以为得到的回答是,他救自己是应该的,让自己不要有负担,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因为,我爱慕你,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方棠溪看他神色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轰鸣作响,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声音,让他许久都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可能你是习惯了。习惯我在你身边,哪天我不在了,你也会逐渐习惯的。”
“我习惯不了。”
方棠溪听他不容置疑的语气,不由一怔。
“小棠,我向来不喜欢说话,所以让你误会。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吹寒……”方棠溪看着他,很是为难。或许对一件事过于坚持,就会深信不疑,吹寒就是这样,现在就连他也有点相信了。
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亲情么?吹寒想对他负责任,他也希望吹寒能好好的幸福下去。至于多出来的那些会嫉妒会痛苦的部分,便永远埋藏在心底。
蓝吹寒凝视他许久,却见他目光躲闪,不太敢与自己对视,叹了一口气:“毕竟是我的错,实在没法子,也只好这样了。你等等。”
方棠溪看到他出了房门,有点疑惑。
外面虽然下着雪,房中烧着炭火,很是温暖,他虽然疲惫,但却拢紧了貂裘,忍着不睡。
过不多时,只见蓝吹寒提着一块搓衣板进来,将有齿的那一面朝上,横放在地,撩起衣角就直直地跪在上面:“我说得不明白,所以让你误会,叫你一直以为我不是爱着你,所以以此自罚。”
方棠溪吓得面色惨白:“吹寒,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他唯恐惊动外人,看到俊美出尘的吹寒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事,不免背后嘲笑,将声音也放得极低。
蓝吹寒也没有运功抵抗,淡然道:“虽然你宽宏大量,愿意原谅我,但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方棠溪滚动轮椅,想要搀扶他起来,但蓝吹寒用了千斤坠的身法,他又毫无着力之处,想尽办法也是无可奈何,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你起来吧,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蓝吹寒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都还没怎么跪,你就开始心疼了吗?”
“谁心疼你了,也不害臊!”方棠溪神色尴尬,想他身有武功,跪一、两个时辰也不碍事,反倒是自己,过于激动反而会声响太大,引起旁人注意,于是推着轮椅到床边,便要上床。
他心神激动,用错了力,反而将轮椅推远了,身体正要往下跌时,一个影子疾如劲风,抱住了他。
“笨死了,上个床都会摔倒。”蓝吹寒把他放到床上。
他想到蓝吹寒不得不终止了跪搓衣板,嘿嘿一笑。
“笑什么,你一定是故意的,是不是?”
“那就当我故意的好了。”
“好,既然我做错的已经罚了,那么你做错了事,应该怎么罚?”
“我哪里错了?”
“你使劲撮合我和别的什么阿猫阿狗,要不是我看不上,你还想给我做媒,是不是?”
方棠溪讪讪道:“人家是十大美人,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你不顾我心意,做这种事,难道不应该罚?”
方棠溪知道吹寒是认真的性子,连他自己都罚,断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只好道:“怎么罚?要不也罚我跪搓衣板好了。”
“你跪不动,就不罚你跪了。”蓝吹寒帮他解了身上的斗篷,外裳也脱了下来,看了他一会儿道,“但你这么不听话,还是要打一顿屁股才行。”
一边说着,一边去剥他裤子。
他大吃一惊,连忙按住自己的腰带:“不、不行!”
“怎么不行?”
方棠溪想了想,才道:“打……打屁股可以,但不能脱裤子。”
蓝吹寒看了他许久,眼神很是古怪:“为什么不能脱裤子?”
方棠溪硬着头皮小声道:“我身上不太好看,你不要看了。”
“好,不脱就不脱。”蓝吹寒坐到床上,让他伏在自己大腿,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方棠溪满面通红,羞耻得不行。自从他懂事起就没被打过了,确切地说是没被打过屁股。方老爷拿着皮鞭追了他三圈,也最多只能在他身上抽一鞭子。
想当年,他刚学武就先练好了轻功,一是为了方便去看吹寒,二就是为了逃命,方老爷自然追他不上。
蓝吹寒又轻轻拍了两下。或许是头朝下的原因,他总觉得血液逆流,脸热得厉害。
那只修长的手按在他的臀部,却是没有再抬起,只是隔着裤子在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
“摸起来还是挺有肉的。”蓝吹寒道。
方棠溪感到自己被他摸得居然又可耻地硬了起来,硬物就顶在吹寒的大腿上,羞得无地自容,连忙手撑在床上,就要从他怀里离开:“你捏够了没有?要打就打,不许再捏了!”
蓝吹寒若有所思:“原来小棠害羞的时候,都会假装生气。”
“谁害羞了,我是真的生气!”
方棠溪爬离他的怀抱,此时他身上衣裳正单,只怕欲望掩饰不住,于是拉了被子盖到身上。
“那小棠愿意告诉我,是为何生气么?”蓝吹寒也不以为忤,顺势也进了被子,躺到他身边。
“你捏得我……”方棠溪顿住。
蓝吹寒接下去道:“捏得你有反应了对吗?”
感到蓝吹寒的手又游移到他的腰腹之间,虽是隔着一层单衣抚摸着,仍然感觉到他掌上传来的热感,让他的身体也窜起了一道热流。
没想到吹寒耍流氓也这么在行……
方棠溪默默地闪躲,被他趁机伸手进去,连忙按住他的手腕,神色尴尬:“别闹了。”
“你在怕什么?那几天我们日夜亲近,该看的我都看了。”
“啊?”
蓝吹寒淡然道:“你醒了以后,第二天我就给你用热水擦过全身,只有头发是只擦了发尾。但你那时睡得沉,所以没有感觉到。”
方棠溪尴尬得半晌说不出话,没想到吹寒早就知道了,那他那么窘迫地掩饰这么久究竟是为什么……
“你就没有其他感觉?”
“什么感觉?”蓝吹寒摸着他的小腹,“你原先讨厌自己变胖,现在瘦回来了,还有什么不满?”
这种比自己更强硬的语气……方棠溪讪讪道:“虽然瘦回来,但是好松。”
“那就练回来。我陪你。”
方棠溪呆了一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感觉以前的吹寒有了变化,原先是一个锐利骄傲的剑客,现在却是话多了些,眼角的笑意也很是自然,和寻常的贵公子也没什么区别。
“吹寒……你的剑术……”
蓝吹寒知道瞒不过他,眸中锐光一闪,微笑道:“我的剑术如何?”
方棠溪看到这抹锐光,不由失神。他初时以为蓝吹寒剑术倒退,但刚才那一瞬间,吹寒将自己纳入了他的气息之中,与他的气息融合,感受到他那种与天地交会的剑道,竟不由心神恍惚。
若说他以前的剑术是绝技,现在却可称得上是夺人心神,超脱凡俗。
“你这剑术,能引发风云突变了吧?”
当今武林的武技都是后天武技,能引发风云变色可视为先天剑术,再往上就是雷霆大作,和上古传说中雷劫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先天境界中的破碎虚空又被武林中人认为是飞升。然而这些都是武林中人的闲谈,就连先天剑术的初步都没人能练成。
方棠溪也只是开玩笑,以示赞叹之意。
蓝吹寒不答,只是靠过去,低声道:“你记住,不管我再怎么厉害,若是你不好,我也不会好的,难道你要留我在这世上,一个人孤苦伶仃吗?”
“吹寒……”他这句话情深无限,方棠溪一时不由痴了。
他总觉得吹寒待他越来越情深意重,但他从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他自然也不敢问越界的问题,譬如吹寒心中是怎么看他的,他们今后是否还能在一起?至少让他知道,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忽然听得他这么说,却觉宛如梦中。
“答应我。”
“嗯?”方棠溪怔怔地问。
“以后有什么事,再也不许瞒着我了。”
“……好的。”
蓝吹寒亲了亲他的嘴唇,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你在坐月子,我就不骚扰你了。虽然小肚腩软软的,也很有趣。”
方棠溪糊里糊涂地有了个孩子,内心自己还没有完全接受,即使为了这个孩子险些丧命,仍然也只当自己遭遇劫难,生了一场重病,并没有多少怀胎分娩的感觉,从猜到自己可能是怀孕了,到生下来,不过十几天,那十几天回想起来,当真如同作梦一般,让他毫无真实感,所以他现在即使为之缠绵病榻,也丝毫没有自觉自己是在坐月子。
“胡……胡说八道!”方棠溪甚是气恼,但看到蓝吹寒微笑的神态,又是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他虽有困意,但感觉和吹寒此时的气氛正好,舍不得睡去,还是蓝吹寒受不了他眼皮打架的样子,帮他盖上了被子。
…
除夕傍晚,家家户户都放了爆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祥和的气息。
厨娘为他们整治了一桌酒菜就回自己家中过年了,方棠溪也给下人放了假,家里就只有他和吹寒,王大夫和孩子四个。
方棠溪到桌前吃了一些菜,酒却是没有沾,抱着孩子,感觉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恩赐,给他取了许多名字,譬如“天赐”,“二宝”之类,但都被蓝吹寒一一否定,明确地表示,天赐太俗,二宝听起来像王大夫的弟弟。让带孩子上瘾的王大夫白高兴了一场。
方棠溪的身体需要静养,不能和孩子同房,因此颇为失落,蓝吹寒便适时地说,孩子不行,自己可以代替和他同房。惊得方棠溪连连拒绝。
“不行!我会睡不着的。”
王大夫开始以为他们是朋友,为他们可以两肋插刀的友谊曾经感动得痛哭流涕,后来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多想,结果蓝吹寒当着他们的面就要一起睡,当场就呆住了:“你们……”
蓝吹寒扫他一眼:“你先退下。”
“是是是。”王大夫抱起了孩子,仍然忍不住望了望方棠溪。
蓝吹寒冷冷地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赶紧回答,抱着孩子就退出了门外。
古籍上说,有人可以同时是男子,又是女子,方公子一定是这种人。可是看方公子丰姿优雅,举止间甚是豁达,和女子相差极远。而且那天晚上,他看过他的下身,的确不是女子,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满心疑惑,但蓝吹寒斯斯文文的,刚才三言两语,却让他有种恐怖到极致的感觉,像是自己在死亡关头走了一遭。不过,方公子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等哪天趁着蓝公子不在时间,说不定方公子就告诉自己了。
他学医不成,完全是读书读傻了,完全不明白问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
抱着孩子刚出去,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也不见蓝吹寒来开门,下人们都不在,他也只好叹了一口气,把孩子抱回自己房中,再去拨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俊美韶秀,间道:“方棠溪大哥是住在此处么?”
“正是。”
少年推开了他,就要进门,他赶忙拉住少年的手腕:“喂喂喂,你还没说你是谁!”
少年没有挣脱他,站定脚步,看了他一眼,迅速道:“你腰部经脉不通,所以时常酸痛难当,偏偏还用错了针。”
王大夫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少年从短短的接触就能看出他的隐疾,这到底是何等的医术!
他恭敬长揖道:“不知小的要怎样医治才好?”
“不必治,每天站一个时辰的混沌桩便可。”少年顺手推开了他,向内大步走去,一边叫道,“棠溪大哥,棠溪大哥!”
蓝吹寒闻声出来,神色不愉:“采言?你来这里作甚?”
他一袭白袍,腰携长剑,神色冷漠,目中锐光仿佛电芒,却是胜过了上次见面。
采言却是毫无惧意,厉声责问:“蓝吹寒,你怎么这么自私!为了要一个孩子,你就骗他吃子母果!”
蓝吹寒冷冷道:“我没有骗他吃子母果。”
“你没有骗他,莫非是他自己吃的?”他又气又急,忍不住道,“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连头发都被你气白了,你就那么对他!”
蓝吹寒目中精光闪现,几乎一步就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他的头发怎么白的?”
“采言。”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原来是方棠溪闻声而来,自己推着轮椅,脸上满是笑意,“你怎么来了?”
采言推开了蓝吹寒,跑到他面前,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气色,又搭了手指在他手腕上,脸上的忧急之色登时变为惊讶,却是放心许多:“你原来已经好了……是我来晚了!”
后一句夹杂了歉疚和释然的种种情绪,方棠溪微笑道:“不晚,你医术越见高明,要见到你,我才能确信自己没事。你师父没来么?”
“他有点要事,所以不能来,我医术虽然不及他,但、但……”
“他既然放心让你来,一定是认为你的医术和他相差无几的了。我今日能看到你,很是欢喜。”
“方大哥,你怎么好的?”采言开心得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虽然有许多话要对方棠溪说,但作为一个大夫,还是先问了病情。
他是薛不二的弟子,虽然和方棠溪年纪差别不大,方棠溪却待他如同子侄。
方棠溪闻言便道:“全赖你蓝大哥为我逼毒,很是辛苦。”
采言哼了一声,瞪了蓝吹寒一眼,嘀咕道:“占了天时地利,有什么了不起?逼毒我也会!”
方棠溪知道他孩子心性,呵呵一笑:“你来得这么匆忙,吃饭没有?饭菜还热着,快来吃些。”
“好,还是方大哥待我最好了。”采言欢喜无限,主动推着轮椅进去。
王大夫见机得快,将收拾的酒菜热了热,端了上来,站在一旁,给神医弟子倒酒。他原本是想先混个眼熟,以后再求见采言,没想到方棠溪为他主动引荐,还请采言带他回静溪山,给薛不二看看。
采言很是为难:“方大哥,你知道我师父为人,要收弟子的话,不是那么容易,单是束修,就不是普通人能出得起……”
方棠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采言的父亲是朝中大员,曾经管过盐政,即便不贪也有许多人求到他,薛不二平生无所好,只喜欢钱财,采言学医又极有天分,任劳任怨,薛不二推脱不过,只好答应的。于是道:“束修我可以先借给他,一切但凭薛大哥决定就是。”
王大夫一听,便知无望,但仍然不死心地道:“我不求拜师在薛神医门下,拜在小师傅门下也是好的。”
采言诧异地看着他:“神医门当中,薛不二只是一个称谓,本门当中医术最高的,便是下一代的薛神医。我师父既然在世,我选弟子也要给他看过的。”
方棠溪一怔:“原来薛大哥并不姓薛。”
采言奇道:“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那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蓝吹寒一直在旁边坐着,面无表情,看到方棠溪杯中的热茶喝完,便倒上斟满,此时忽然开口道:“这有什么不可理解?一个死爱钱,一个冤大头,他上赶着给人送钱,和那财迷一拍即合自然是理所应当。”
方棠溪刚才还提出借钱给王大夫做束修,此言一出,他不由讪讪。
王大夫心知自己无法入门,面色胀得紫红,跪了下来,向方棠溪拜了三拜:“方公子大恩,小人没齿难忘,既然神医高门难入,小人也只好绝了这门心思。叨扰太久了,今日也该辞行,就此别过。”
他一时激愤,起身便要出门,方棠溪忙道:“等等!”
他回过头,恭恭敬敬地道:“方公子还有什么吩咐?”此时他的心情已平复下来,心知蓝吹寒和采言二人并不是针对于他,他心中虽有怨恨,也只怨自己运气不好。
“世上还有许多良医,惜花山庄附近有一位大夫姓苏,医术很不错,王大夫不妨去看看。”
他语气并没有怜悯,但神情温和,让人忍不住安定下来。王大夫忍不住心生感激。他此时需要的,自然不是怜悯。
这个双腿残疾的年轻人经历过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想必遭遇过无数人鄙夷的目光,却能保持心态平和,甚至心境一直是积极阳光的。如今他才知道,这种平和是多么的难得。
王大夫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钦佩,于是深深地躬身道:“多谢方公子。”
旋即转身离去。
王大夫此后拜得名师,而后游历天下,终成一代神医,与薛神医平分秋色,此是后话。
……
方棠溪和采言又聊了片刻,因王大夫的离去,一时都有些冷场。
二哥儿无人照顾,方棠溪便让蓝吹寒将二哥儿抱来,顺便给采言看看。下人要到明日才回来,蓝吹寒虽然不愿他们独处,但方棠溪软语相求,却又难以拒绝,于是起身去抱那孩儿过来。
采言看了蓝吹寒一眼,才接过孩子,皱眉道:“这孩子不像你。”
“是吗?”方棠溪没有他这种看到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便知道他以后长相的本事,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勉强分辨出来,“对喔,他生得比我好看,像吹寒。”
“像他有什么好?”采言哼了一声。
“他生得标致啊!”方棠溪不大明白少年复杂的心思,但却能感觉到他的嫉妒十分明显,于是赶紧加了一句,“采言也很标致。”
采言眼眶有些红了,却是说道:“标致有什么用?”
方棠溪没想到一句话反而引得他伤心,也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神色尴尬:“采言长大了许多,比以前越发地俊了,方大哥没说谎啊!是有什么烦恼么,能不能和方大哥说说?”
蓝吹寒道:“你今晚太累了,早些歇息吧。”
采言紧紧抿着嘴唇,显然是不欲多谈,方棠溪拉着采言的手道:“你大过年的不和家里人团圆,却来看方大哥,方大哥高兴得很。采言要高高兴兴地,好吗?也不要和方大哥置气了。”
“我才不是和方大哥置气!”
“那你答应过方大哥的话,也都记得?”
“当然记得。”
方棠溪微笑点头,他此时困极,已有些昏昏沉沉的,蓝吹寒便带着他回房中睡觉,口中问道:“他答应过你什么?是不是答应过你,永远不要告诉我,你头发为什么变白的事?”
方棠溪原是靠着昏昏欲睡,闻言登时醒了大半,心下惶急,假装打着呵欠:“你听他胡扯,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头发就是因为中毒变白的。他是刚才答应我要高高兴兴地过年。”
“过完今年,想必都会好了。”蓝吹寒抱着他,让他躺到床上。
“吹寒。”方棠溪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嗯?”
“回去后,你愿意用现在的身分去见我爹娘吗?”方棠溪有点怕他拒绝,连忙解释道,“我们现在住在一起,难免会遭到有心人的察觉,到时传到娘的耳朵里,更不好遮掩。”
蓝吹寒微笑起来,眉眼问登时耀眼至极:“求之不得。”
方棠溪虽然多次看到他笑,但此次仍然有些移不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解释缘由,于是道:“我们两个男人搅和在一起的消息传了出去,江湖上一定会用唾沫把我们淹死的。你以后要是还想反悔,娶个良家女子为妻,怕是不那么容易。”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么?”蓝吹寒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是我做得不够,让你不满意,所以要我多吃些苦头。”
“扮成女子真的很辛苦。”方棠溪感慨地说。想到那几天涂脂抹粉的,自己照镜子都感觉眼睛被毒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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