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凤戏游龙-第2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总坛中,高位上,山崖开凿出的墙壁上,合纵连环的火把照得整个大殿灯火通明。
殿中由高往下无一人多言多语,战战兢兢地沉默着,只一人跪在乌云夫人身前伏首道:“夫人,暂时还没有找到那个小白脸儿和那个吃里扒外的小鬼,山上出口已封锁,他们出不去。”
乌云夫人整个人坐在罗纱帐后,那让人头晕的香薰丝毫未减,盈盈绕绕地在巨大的山洞殿堂中向着高处盘旋盘旋,这女人的座位高高在上,用了蒙灰一般的明黄色,乍一看有几分垂帘听政的味道,然而总坛大殿这天然而来的土匪气质烘托得她不像女皇倒像巫婆。
她本就心烦,此时更是闻言一怒:“没找到来回什么!记住!那小鬼我不管,另一个要抓活的!”
小喽啰被女人尖利地声音毫无防备地吼了一脸,回音犹有些刺耳,不敢耽搁,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听身后骤然出言。
“等等!”
小喽啰忙转身跪下,等高台上的女人吩咐。
“派人去守着地牢,所有人都去!”乌云夫人迟疑了一下,“如有异动,立刻来报我!”
————————————————————————————————————
原本看守懒散的山河会总坛地牢史无前例的人来人往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呼啦啦都是人,远远一看都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山河会所有的守备都在此了。
李明远躲在一处隐蔽的山石后,远远望了望那举着火把到处走的山河会中人,默默在心里对比了一番秦风带来的人手,活像小猫两三只,心想这是何等以卵击石,刚想回头去问秦风怎么办,却见笑意盈盈的秦老板已经向着别处一挥手:“撤。”
李明远:“……”
小花步步紧跟,擦肩而过的时候显而易见的瞧到了世子爷那张无语的脸,压低声音卖弄一样地道:“你不会想跟他们拼人数吧?要去你去,我才不跟你这没脑子的送死。”
李明远觉得自己跟学戏的人都犯冲,然而眼下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只好两步越过讨人嫌的熊孩子,跟在秦风身边,压低声音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秦风脚程飞快,言简意赅:“去人少的去处。”
李明远全副精神地跟着他,丝毫没有早先时候的吃力,不动声色地看看秦风坚决的眼色,恍然大悟了。
蓝老板刚刚立志要当个合格的哑巴,此时只好秉持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然而他从未三敛其口地如此憋屈,只能非常肆意地翻了个白眼儿,来表达他无言的鄙视。
世子爷正沉浸在美好的心照不宣里,默默跟着秦风赶路,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出奇制胜。
奈何有熊孩子破坏气氛讨人嫌。
小花这小鬼,人机灵,脚下也快,几步窜到了世子爷眼前,仍然卖弄到:“骂人骂先骂娘,擒贼先擒王,亏你还是肃王爷的亲儿子,连这么基本的战术都不知道。”
世子爷觉得自己在秦风的摧残之下已然可以无论听到什么都面不改色威风八面,事到如今他才知晓,秦风那点子连逗弄带撩拨的招猫逗狗程度,要是能抵上这熊孩子的一半儿,他李明远早就立地成仙了。
一行人熟门熟路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侧。
山洞之内灯火通明,这个角度看不清里面,与那里三层外三层看了都嫌拥挤的山河会地牢相比,此处冷清的厉害,门前只有三个看守,持长、枪原地而站,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儿。
陈安无声在秦风身边,只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却听这位要命的爷含笑着挑了桃花眼问道:“一次能搞定几个?”
陈安被这句话问地顿了一顿,只好老实答道:“九爷,这次只带了两把□□。”
言下之意,最多两个。
秦风笑着摇摇头,伸手一摊做了个索要的动作。
陈安不敢耽搁,立刻奉上一把弓。
却不想,秦风转手就将这把□□递给了李明远,回手抽了三支箭,一股脑全部递给了他,笑道:“一击不中,打草惊蛇,还是让你们世子爷露一手……来吧世子爷,您苦练多年的身手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如今为除这窃国之贼,不必藏拙。”
李明远撘弓的时候还是一愣,等到接手那三根箭矢之时,已经明白秦风之意,待到听闻他这一番话,却竟然愣了一愣。
愣过之后就是一种特殊的情绪,他用了很久才懂得那叫惺惺相惜、心有灵犀。
李明远不动声色地挑了个隐蔽却又绝佳的角度,面容不动如山,鼻峰之上毅然如刃,偏薄的唇角勾出一弯冬月,丹凤眼中的锋芒如破空之光。
反手挽弓如满月,三根箭矢转瞬之间已从容全部架上,他薄唇微启,从容而轻声道:“岂敢。”
话音未落,三根利箭倏忽离弦而发,穿云而过,铿然射中了殿门之前原本无知无觉站立的人。
陈安等人犹自怔愣在这出神入化的百步穿杨之术,而秦风早就料到了结局。
守门之人尚未倒下,秦风已经一声令出:“上!”
说罢,率先纵身冲进了黑夜里。
十数条人影紧随其后,如利刃破开布匹一般,切入了黑暗的混沌,硬生生从中撕开一片曾经难以得见的天光。
☆、第8章 。13
三个守卫毫无预兆倒下的瞬间,十几个黑衣之影如风般穿堂而过。
七八个人原本分开两列坐在殿内,离洞口最近的那个最先发现异状,惊慌之下,刚发出一个“有”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说清有什么,就被陈安眼疾手快地拿刀架了脖子,后面的声音被冰冷的刀锋一逼,瞬间成了变调儿的怪声儿,听着像被踩了脖子的鸡。
其他人听到“鸡先生”这别出心裁的叫嚷,纷纷惊醒一般的地回头来望,这一回头就再没敢回过去——他们都感觉到了脖子上那如数九寒冰的刀刃,这一扭,若是寸了劲儿,只怕什么还都没来得及瞧见,分毫之内就要送自己上西天见王母娘娘。
也不知道王母娘娘好好在西天之上招惹了谁,稀里糊涂还要接待这群作死的鬼。
被自己抹脖子抹死这个死法未免太冤枉。阎王反正不嫌鬼瘦,他们死的到底是冤枉不冤枉,肯定不在他老人家的考虑范围,都不过是一缕青烟两捧黄土。
没有人愿意死的如此冤,因此这七八个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已经被制住,因此老实地不能再老实,不约而同地乖乖维持着扭脖子看门口的姿势,像是集体因为睡姿不佳得了落枕的毛病。
秦风和李明远就在这山河会内一众匪首被迫全神贯注之下从山洞之外从容不迫地走入。
秦风黑衣如夜,笑容似一月弯钩,桃花眼中的红尘也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他就在这一众脸色铁青的“万众瞩目”中悠然而出,仿佛压轴的大戏正要开幕,脚下沉稳如闲庭信步。
这一切发生在寸许光阴之间,高台上的女人终于察觉异状,霍然起身,再顾不上垂帘听政的故作神秘与高高在上,一把焕然掀开了那柔弱无轻重的纱帘。
纱帘前,乌云夫人居高临下的一愣,眼见下方众人皆被制住,再见一步一步旁若无人地走上前来的秦风与李明远,就要出声唤人,却被秦风一弹指倏忽而出的石子打麻了半边肩膀,一声痛呼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
“对,就这么忍着。”秦风拾级而上,笑散了憧憧火光与疏影清浅的夜幕,“我若是您,就不会妄自出一声。”
秦风背后,两个影卫早已无声分立左右,风正劲弓未鸣,只等一声令下,皇家影卫手中弓弦取人性命的力道一向势如破竹。
整个山洞之中一片静默,所有人的心神都如弓手手下紧绷的弓弦,生怕一出声就惹了架刀之人一个手抖。
手抖的话后果很严重,抖轻了血流不止,抖重了身首异处,总之都不是什么活命的象征。
秦风与李明远就在这一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静默中一步步走到高台之上,站到了乌云夫人面前。
乌云夫人皱眉捂着半边肩膀,眼神中有愤恨的怨毒,又有猜测之下的阴狠,冷冷看着秦风走到与她两尺左右的距离,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李明远终于借助那通明的灯光看清了乌云夫人的模样——这是个被岁月厚待的女子,如果她是那个以中原女子之身嫁给蛮族的王妃,她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光阴没有将她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却到底污浊了那双原本清亮的眼。
李明远想,这女人哪怕再年轻二十岁,都足够芳华绝代,只可惜,痴心妄想地太过,美如画的江山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秦风站在几步开外,要微微低头,才能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岁不小却仍然野心勃勃的女人。
李明远却从他微微低头的动作里看出了他不辞劳苦信步登高台的真实意图——他从不抬头仰望什么人,更遑论敌人。
半晌,秦风桃花眼一眯,一弯嘴角,一贯客气道:“多年不见,您倒是芳华如故。”
乌云夫人眉头一皱一松,疑惑的神色很快换成了镇定,捂着肩膀的手缓缓垂下,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背脊:“你是中原皇帝手下的哪个无名小卒?夫人我远居塞外多年,你这样的籍籍无名之辈,我怕是不认得。”
李明远终于明白了她语调中那略显别扭的生硬是从何而来——会说汉话却又说得不好的蛮族,在说汉话时,也会带出这样的语调。
这女人在蛮族潜伏多年,语调早就被全然带走了。
而她这话说得傲慢又挑衅,却又带着话中有话的刀。
晋朝与蛮族两军在边境对峙,征战一触即发。
这女人见躲不过身份,干脆欲言又止的承认了,她本是中原人,又有蛮族贵妇的身份,此时出现在江陵,就即可说自己是避难,也可说自己是来使,而无论哪一项,朝廷都是不能轻易杀了她的,反倒要允许她为所欲为。
秦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狡猾,却仍然给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夫人是蛮族亲贵的爱侣,如今蛮将额尔都木图的母亲,而在下不过于二十年前曾见过夫人一面,确实不足挂齿。”
这话说的世子爷在一旁平白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这比旁人精几分的狐狸一不留神着了老女人的道儿,毕竟这乌云夫人以这把可以当秦风奶奶的年纪,使美人儿计虽然不管用了,但*药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乌云夫人的脸色在听到“二十年前”几个字的时候无端阴翳了几分:“我二十年前已经嫁入蛮族多年,以你这小小的年纪,你怎会见到过我?”
李明远在旁边儿看着不搭话儿,心里已经被这女人演戏的功夫震惊了,到底是伶人细作的头儿,淤泥里捞出来的王八也要硬充一把白莲花儿,被人抓在了反贼窝里,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兴风作浪。
世子爷觉得跟自己若是不自量力地去和这位夫人比脸皮简直是班门弄斧,不由自主的甘拜下风了。
秦风瞧着乌云夫人这模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了笑:“夫人可还记得平阳公主。”
乌云夫人闻言一愣,立刻抬眼去看秦风的面容。
可那张举世无双的名伶之面上,除了微笑并无任何其他的表情。
饶是这样,她还是从中看出了隐约的故人之影。
平阳公主是先帝与当今太后养女,不姓李,乃是开国保驾功臣柴氏遗孤,名昭宁,胆略过人,才识出众,也曾是回眸一笑名动京华的的美人儿。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平阳公主一人分担了“美人”和“名将”两重身份,早亡仿佛是宿命与生俱来诅咒。
可这世上哪有鬼神,但凡有人真指着这帮干吃香火不干活儿的神仙给活人指明路,一准儿能给你指到死。
这人世之间,天灾少有,多是*。
她还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满门忠烈独她存活,没成孤儿,倒一跃成了万人之上的金枝玉叶儿。
人皆赞她智谋当时无双,脂粉堆里当仁不让的巾帼。
万千宠爱在一身,嫁人生子,食万户侯,眼看就要顺风顺水的大权在握,幸福美满地度过她那风光无限的一生。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就要有人一帆风顺的安享荣华呢?
是非曲直,高低贵贱。
如果这一切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那也无妨。
然而不是。
不可否认的是,老天爷排人的运数的时候就是闭着眼乱点一气。
有的人也许什么都没做,生来就要坐拥普天之下最优渥的命运;而有的人,阴错阳差,一念之失,很可能就与那些与生俱来的荣华失之交臂,倾其一生再不可得。
这两种人,如果平阳公主是前者,那乌云夫人就是毫无疑问的后者。
多少年都没有人再提过那个碍眼的公主之名了。
乌云夫人眼里瞬间闪过肆虐的快意,也隐隐猜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头儿,不由自主地站直了几分,哼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变了鬼的公主做戏子的儿子……如何?夫人我托人教导你的这些年,可教出了个台柱子?”
她话里轻蔑的意味太明显了,脸上的表情也在香烟袅袅中显得越来越狰狞。
女人心海底针。
世子爷从小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性别为女的变态,猛然见到如此活生生的一只,居然有些奇怪的无所适从。
他无法理解乌云夫人话里那莫须有的刻薄,更理解不了,一个人为什么会对素不相干的人有如此咬牙切齿到不讥讽两句就觉得落了下风的恨意。
长刀锃亮的刀神反射着殿内跳跃的火光,冰冷的寒芒与热烈的火焰交织成密密麻麻不可逃脱的光芒尘网。
大殿之中四下无声,外面的人都还全神贯注地守在那暗无天日的牢营入口,对此处的鸦雀无声毫无察觉。
穿堂的风在山洞里回旋,却终究是过客不停驻,除却火盆中燃烧柴火的“噼啪”之声,殿中之人只能听到秦风那接近于无的踱步。
红尘月下,幽幽寒光随着山间的冬日霜雪倾泻而下,虚无之中风云不起,山高水远,回眸之间仿佛是浮云万里。
秦风身上的黑衣仿佛吸附了天地之间的全部的色彩,他前行两步,桃花眼含笑流转,不见阴狠,不见怨毒,更不见一丝一毫的不平,悠然一顾之间,却是居高临下的傲然:“啧……托福,有幸和您搭这一段儿演砸了的荆轲刺秦王。”
乌云夫人眉头一皱,蓦然去看秦风那含笑的眉目,惊诧的言语脱口而出:“不可能!”
“别紧张。”秦风一笑,潇洒而过,他身后,挽弓的影卫丝毫不曾松动,“现在确实还没演砸,只不过,很快就该砸了。”
秦风一点儿也不担心乌云夫人会轻举妄动,径直与她擦肩而过,一把扯烂了那故弄玄虚搭起的罗帐,裂帛之声仿佛垂死之人最后挣扎着求生的悲哀回响。
罗帐后,那雕龙刻凤、气派万千的紫檀金銮宝座终于露出了全貌。
那分明是一把龙椅。
世子爷在不远处看的直皱眉,正经身份还没闹明白,这女人倒是提前母仪天下了,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心急还是心大。
不知是哪位高人远在京城,天降神兵一般摊上了这猪一样的队友儿。
秦风站在那椅子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还伸手摸了摸,微微一笑:“别的不论,这做工倒是挺好,等夫人用不着了,我还是遣人搬回府上好了……啧,世子爷别这么看在下,肃王爷在前线用钱的地方多,咱们在安定太平里,能俭省就俭省。”
李明远:“……”
他不说,连世子爷都不知道,这在台上婉转唱着“似水流年”的名伶秦九爷,还挺懂过日子?!
秦风一一拂过那出云的龙,盘旋的凤,终于将那被他扯下来的罗帐一把扔在了这金黄的龙椅上:“您的志向到底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远大一点儿,只不过,您这志向,您那位身在京城殚精竭虑的兄长可曾知道?”
乌云夫人猛然一愣,猖狂与嫉妒之色纷纷如潮水消退,顷刻之间真正白了脸色。
☆、第75章 8。14
乌云夫人强硬着摆了半天的架子,此刻终于有几分崩塌的迹象,求助似得看了李明远一眼,却只在李明远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怀疑与满面的莫名,顿了一顿,将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愣了一愣,后知后觉的歇斯底里:“蓝采!”
隐形闭嘴躲在一边装哑巴到底不是本行儿,蓝老板终于藏不下去,只得露面。
他算是骑虎难下,被秦风绑着拖着地见证了那些本不该他知道的事不说,更是心念电转地发现,景异尚在京中。
当初他召走景异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皇帝遇刺需要当世神医入京中保驾”,现在想来都是胡说。
秦风算无遗策,早先那步步为营的权谋尽出,分明就是为了等着如今这一刻!
一方面捏着自己在手中不得脱,一边逼着景异在京中不能离,相互辖制的手段用的高明。
蓝采心里愁苦地无人可说,面上只好强装出几分失望之下的淡然:“师父早就将他的意图告知与您了,希望您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是您不肯听。”
乌云夫人还要说什么,却被秦风一挥手挡住了。
“乌云夫人倒是好兴致和人叙旧,在下却没有什么时间了。”秦风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却让乌云夫人猛地回过头来看他,手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秦风走回到乌云夫人身边,往袖口中摸了摸,半晌,摸出来一个新誊抄的册子,递给她:“有些事情,您也许还是想要一个答案的……这就是那个你炸掉江陵河堤一怒水淹村庄也没有找到的东西,也是他最后想要保住的东西。”
乌云夫人皱紧了眉,诧异的神色在紧绷的面色上几起几落,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没有发出一言,只是一把夺过了那本不算浅薄的书册。
书册中的墨迹明显很新,有些字迹潦草了,在江陵湿冷的冬季,后面的墨迹都没有干透。
乌云夫人翻开第一页时面色大震,越翻越快,没有一会儿,就猛然翻到了最后。
熟悉的名字与前尘往事随着新誊的墨迹越来越清晰,她的声音却酸涩地像是再也忍耐不住:“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秦风面色从容,无风无浪:“江陵刘家村之事,我当你一报还一报,天下不需要鬼神的传说,记住天灾就够了。”
乌云夫人双手抓紧了那本册子,冷哼道:“还有呢?”
“山河会之事我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江陵城的孩子无辜,既然你们灭绝人性,那就免不了我费一道手儿来替天行道。”
乌云夫人脸上冷意更深,咬牙道:“继续~”
“你暗中操纵蛮部贵族,挑起他们的贪婪与战意,妄图陷中原于兵燹之祸……您的想法儿很好,很可惜,太心急了一点。无他,如果能干脆果断一点地早日截杀肃亲王,如今朝中无将,早已兵败如山;或者你再优柔一点,肯耐心再熬几年,等肃亲王与皇上兄弟彻底反目借刀杀人,也是妙计。……您都没有等到。”
乌云夫人得意一笑:“哦?还有呢?”
秦风抚平了方才因为取东西而微微褶皱的衣袖,笑了笑:“没有了。”
“是吗?”乌云夫人的笑意僵硬了一下儿,又迅速换成了全然的恶意,“你不问问你母亲平阳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柴火明明灭灭的光照在乌云夫人的脸上,那张保养得依旧只如四十许人的面容此刻显得平白有几份狰狞:“明明她只是人臣之女,凭什么只因为全家死绝就能位尊公主?!而我明明是正统皇室后裔!却要窝在那虎狼窝一样的蛮族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去谋取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
秦风毫无反应。
反倒是站在他们身边听了许久的李明远骤然听闻此事,冷然肃清了眉目:“你说什么?!”
乌云夫人眯眼看了他一眼,将那本方才抓在手中的册子啪地一声掷在了身后的矮桌案上,满是戾气道:“是啊!是我!我就是想让她尝尝家非家,国非国的滋味,我就是想让她的孩子也像我年少时候一样尝尽颠沛流离、失却所有风光无限的尊荣!”
李明远眉头皱紧,猛然想到了那些囚笼之中或奄奄一息,或人性已绝如行尸走肉的幼童。
他一想到秦风在多年之前,很可能也是那些孩子之中的一个,就无端觉得怒不可遏:“你这个疯子!”
乌云夫人呵呵一笑:“是啊,我是疯子!你是……肃亲王世子李明远?”
世子爷冷哼一声,没有搭腔。
乌云夫人皮笑肉不笑:“这普天之下,谁不是疯子?也许你在某一天发现,你自己也是个疯子呢?”
李明远顿了一顿:“你什么意思?”
乌云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李明远,李明远也沉然看着她,发现她的眼中有跳跃着的,不祥的火光。
她骤然失笑,因为笑容绽放的太快,那早就承受不住多余表情的垂垂老去的面容终于猝然爬上了皱纹。
“你们真的以为,我会毫无防备的坐在这里,由得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来兴风作浪吗?”
李明远猛然屏住了呼吸。
“那香有问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明远脸色白了一白,仿佛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
空旷的大殿突然安静下来,柴火燃烧的声音忽近忽远。
细碎断续的脚步声突然而然地从四面八方缓缓靠近,李明远含混地朝高台之下一看,竟然发现,不知何时台下的形势竟然已经骤变——手持长刀的兵勇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包围了这里,每个架刀的影卫身后都站了四五个手执长、枪的兵卒,那两个挽弓的影卫也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一动都不动。
就连蓝采面前都有两把连弩对准,导致蓝老板一脸阴郁地沉着脸,皱着眉,却不能轻举妄动。
众人之中只有一人身材球形,竟然还穿着官服。
鄂州巡抚蔡仁!怎么忘了这孙子!
世子爷咬牙切齿,只想把那圆形的人肉团子当蹴鞠,又想着这要是战乱年代,凭着此人开个包子铺都够三天不用油。
见李明远脸色微变,乌云夫人的笑意越发张扬,却不再管他,缓缓走向从刚才就不发一言的秦风,“人人都以为你母亲死于风寒,恐怕连太医院的那堆草包也都这么认为的吧……呵呵……那种香产自西域,我费尽心思才求得那一丁点儿,炼成香药后就更少了。夫人我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那母亲日夜在房内焚烧这种香药安神,一日两日自然不觉,而如此百日,香药之毒由皮肤一点点地直至骨髓,药石不及……怎样,是不是和你母亲那巾帼英雄的形象,很相称?”
秦风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他,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捏出关节儿的声响,复又毫无知觉的松开,神情自若地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那你如今的香里有什么?”
乌云夫人志得意满地扬起了手,遥遥对着高台之下,做了一个只有蔡仁看得懂的手势,示意他出去守着,这才意气洋洋地对秦风道:“对付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还用不上对付你那死了的娘这般的小心翼翼……不过是些迷,香而已,可怜你离开我手下多年,若是能再多几年,总该被训练的能对这东西毫无反应。”
秦风轻笑:“是我失策了,受教。”
乌云夫人负手一笑,走到他的近前,手中翻手就是一把蛮族女子才用的弯形短刀,架在了秦风的脖子上:“你是不是以为你差一点儿就得手了?可是我总觉得,既然你已经两只脚都彻彻底底地踏进这梨园行儿,不陪你唱这一台铿锵的戏,就趁不上你这粉墨登场的身份……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
李明远在他身后仍然站立,不动声色地盯住了前方。
秦风僵直如木,被刀架在脖子上,锋芒尽出的利刃已经割破他脖颈之间细致的皮肤,他仿佛对疼痛无知无觉,仍有心情与乌云夫人闲话家常:“我还想求一个明白。”
乌云夫人阴冷笑容里涌动的是一触即发的杀意,眼神一沉:“说!”
秦风桃花眼中明光灼灼:“杀了我之后,消息会传回京城吗?”
乌云夫人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问这种问题,只当他穷途末路,皱眉道:“自然!”
秦风微笑:“我猜……京城已经安排好了一场空前的大戏,处置了我的消息传回,或者控制了世子爷的消息确凿,这戏才会盛大开场……只是,开锣的人,与压轴的角儿,都不会是夫人你了。”
乌云夫人闻言一怒,手下的刀又重了几分,鲜红的血已经顺着刀刃流出:“你想说什么?!”
“夫人,你的香太重了。”秦风笑道,“常年用眼过度的人会失明,常年用耳过度的人会失聪,人总是被蒙蔽在一中理所当然的判断中的时候,就会失去最基本的戒心……您常年用着各种熏香防备这个算计那个,就从没想过自己的嗅觉也会有失灵的一天么?”
乌云夫人骇然一顿。
秦风笑了笑,一双眼毫无畏惧之色地与她对峙:“一别经年,中土故地已经物是人非,您还闻得出,您的香里,究竟是千日好,还是百日红?如果您闻不出来,那究竟是谁自从您离了蛮部,就想要您只有百日之红呢?”
像是终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乌云夫人浑身一震。
秦风又是一笑:“那个在京城谋划大戏的人早就猜到了您寄托在那张椅子上的野心。知道为什么您炸开江堤引江水倒灌时,他只是‘来不及’阻止你吗?知道为何,来江陵的最终是我吗?又知道为何,他明知道你的心思,却偏要把肃亲王世子送到你面前,耳提面命一样的告诫你吗?……白云苍狗,你的急功近利为所欲为早就被他所忌讳,您又凭什么认为,他会无休止的纵容你呢?只凭那一本儿早已被深埋荒村之下的家谱儿么?”
乌云夫人脸色一阵青白,暴怒道:“不要再说了!”
秦风神情自若:“其实您在江陵要不到任何一分助力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乌云夫人的声音是完全失控的尖利,手不受控制地开始挥舞而下:“我已经让你不要再说了!”
就是这一瞬。
秦风猛然出手,与不远处的李明远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一前一后地抽身与进攻。铿然的刀影趁夜穿出金白寒冷的光芒,那力度准确而足够横扫八荒,更足够穿透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并不深厚的胸膛。
乌云毫无预兆变故会就此发生,下意识去捂住那骤然冰凉的心室,却只捂到了滚烫的血液和破心而出犹自冰冷锋利的刀枪。
她的手比她的感觉先一步感到了彻骨的疼痛,再无力握住那原本咄咄逼人的短刀,手一松,那柄做工还算精良的短刀颓然掉到了地上。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