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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戏游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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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您刚才没瞧出来,那胖耗子突然之间的殷勤,可不是冲着我,可是冲着您来的。”
李明远全然还没有适应自己新鲜出炉的“小白脸儿”身份,被秦风这么一解释,整个人都升起了“这个尘世不适合如此单纯不做作的我”之感,眼神儿和表情都不约而同地扭曲了。
李明远顶着那张扭曲的脸,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去抄了这王八蛋全家!”
秦风却不以为然,淡淡一笑:“不行。”
李明远:“……”
“不仅这次不行,世子爷,您还得明天跟我老老实实地去做小伏低,贞洁烈女见过么,就像当初你那便宜舅舅强抢的易家丫头一样,宁死不屈的那一种,怎么演,世子爷还需要我教么?”
这说的便是那肃亲王府曾经的小舅子,“断子公“孙决。
这段儿糟心的破事儿被秦风冷不丁的拿出来说,李明远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那不是本世子的舅舅!……严格来说也不是我家老二的舅舅!”
“好,好。”秦风敷衍道,“不管舅舅是谁的,这一遭儿,世子爷您不仅要以身试险,还要反抗,最好反抗到让那蔡仁把你关起来……我们才好顺藤摸瓜,您说是不是?”
……终于明白自己被当成了鱼饵的世子爷整个人都震惊了。
☆、第61章 8。1
开戏这一日,临江仙宾客满堂。
陈安装聋作哑地在后台跑堂,一边儿偷着瞄上了世子爷那难看的脸色。
世子爷还是那副落魄清傲不会好好说人话的书生模样,脸一板,手一背,冷眼瞧着秦风描眉上妆。
临江仙的小厮跑来跑去冒冒失失地催:“各位老板准备好了吗,前边儿都已经落座了,可别让贵人们久等了……”
外面的闹闹哄哄自然入不得世子爷的耳,他眼睛只长在了秦风身上。
吃茶吃味道,看戏看全套。
他今天要唱全本的《南柯梦》,梦虽然短,戏文却长。
秦风一点儿压力都不曾有,如他所言地为了迎合南边儿的口味,将一张芙蓉面描的清浅,比京中欣赏的浓墨重彩的扮相多了不止一分的秀丽清雅。
秦风浅浅秒过几笔,放了手中乌黑如黛的松烟,转眸看向李明远:“之前说与世子爷的,可都记好了?”
李明远双手抱臂立在门边儿,脸色如煞白的苦瓜,瞪了他一眼:“就这一次!”
“当然。”秦风笑笑,转过脸来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自己的扮相,似乎挺满意,“世子爷还想有几次?你我走这一遭儿,若保不了十几二十年的太平,岂不是要把我累死在这没间断的戏里,放心吧,这次就图一个一劳永逸。”
李明远还想说什么,外面三催四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秦风笑着越过李明远,扬声朝门外应了一声儿,起身利落地整肃了一身烨烨生辉的行头儿,婉转朝李明远浅浅一笑,低声道:“世子爷且记,我们的目的一是救人,二是铲平这吃里扒外的蛀虫,三是瞄准了背后那群痴心妄想的东西,所以您这一去,遇到什么请先忍忍,看到什么也请硬着点儿心,无论如何先想想落难的百姓,前线的王爷,还有那一个差错就要重经乱世的万千黎民。”
秦风甚少这样长篇大论,李明远的满腹牢骚还没出口,倒被他含笑的殷殷嘱托说地没了言语,细细琢磨了一番他话里的意思,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我怎么总觉得你会知道我能看到什么?”李明远皱了皱眉,“你到底为什么带我来这鬼扯的江陵。”
秦风方才还口若悬河,现如今却多一个字都不肯应了,只笑了一笑:“我希望世子爷能懂我这一番布置的苦,也希望您能支持我这不算险恶的用心。”
这话说的就更奇怪了。
李明远想,他为这表面而和平实际暗潮汹涌的江山殚精竭虑,为了他们父子的几十年委屈和如履薄冰尽力调和,只凭着这两点,他还会不支持他么?
还有什么呢?
也许他还有私心,他记忆模糊的童年有一个如鲠在喉的长安侯府,还有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却过早凋零的平阳公主,可是父母之仇,人之常情,他自己也说,他堂堂肃亲王世子也该管他那早就去了的母亲唤一声姑母,国与家,恩与仇,无论从哪一个方面,他李明远好像都不会有第二个立场。
可是秦风却想让他亲自去瞧瞧一些独立于这立场之外的东西,想要他理解他的苦衷,想要他坚持站在自己一边绝不动摇。
蛮人、江湖、前朝、内鬼、山河会……
李明远无声琢磨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的答案稍纵即逝。
然而那一瞬间的神思闪的太快,只不过一个恍然的时间,眼前仍旧是秦风寂然的微笑,远处依然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喧嚣,还没开场的戏仿佛顷刻之间唱到了结局。
“我去了。”秦风道,“世子爷孤身犯险,请务必记得联络之法,其他的,还请小心。”
他说完,就是一个转身,李明远伸手去拦,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多了一丝微妙的迟疑,就这一顿的时间,他已经在门外了。
世子爷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他有他的戏,我有我的局。
所有人都是身在戏中,戏又在心中。
想是这时间掐的刚好,秦风前脚儿出了门儿,后脚儿戏楼子的跑堂小厮就含着笑儿来敲了世子爷的门:“可有人在?我家掌柜的有请~”
李明远和从刚才就站在一边儿的陈安对视了一眼,陈安立刻无声无息地翻上了房梁子。
李明远定了定心神,冷冰冰地装蒜道:“来请秦老板么?秦老板已经上好了妆准备上台了。”
门外的小厮笑道:“知道,秦老板已经准备走台了,我家掌柜来请的是孟班主,还请孟班主移个驾。”
李明远闻言,不情不愿地开了门,配合着自己的形象硬挤出来一丝不算笑容的笑:“你家掌柜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就是了。”
那小厮眼神儿滴溜转:“掌柜的从来不和我们这些人说要事的,所以劳烦孟班主亲自跑一趟。”
李明远装作不疑有他,有意无意地朝房梁上看了一眼,与陈安对了个各自行事的眼神儿,嘴上道:“本想等我班子里的伙计回来再说,既然掌柜的有急事儿,那就别耽搁了,走吧,若是我一会儿还没回来,怕他们找我找的急。劳烦小兄弟一会儿替我跑一趟腿儿,告知我班子里的兄弟一声儿。”
小厮见李明远如此好说话,眉开眼笑:“自然自然,孟班主,这边儿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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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的回廊屈曲,明明是在冬日的的艳阳之下,却隔着重重雕栏花草,有几分幽深的静谧,玉树琼枝,迤逦相傍,独有一种飘然欲醉和步转摇荡,半落不落的花瓣有着婉娩的醇清之香。
世子爷出身京门王府,活得粗糙不代表心糙,王侯公子都懂的风花雪月,世子爷也并非不曾沾染。
只是此情此景,让他蓦然之间想起了几个月前初遇秦风时候的景象,也是婉约的回廊,那人一身素衣就飘然闯入了视线,清雅无双地让人把所有糟心事都忘了。
而如今,景比那时美了不止一分,却怎么想前面的事儿,怎么像吃了蟑螂一样恶心。
美人相扰叫风流,丑鬼相扰叫下流。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世子爷怎么想都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一咬牙,自己推门走进了屋子。
世子爷进来之前为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强迫自己勉强接受了“小白脸“的身份,在心中已经准备了无数个宁死不屈的范本,准备一见蔡仁就随机应变挑一个出来演,甚至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如果这丑鬼胆敢动手动脚,他就要好好实施一下钦差的特权——先斩后奏。
蔡仁的年纪比李明远大一旬,算算时候,他外放出京的时候,世子爷还是个没长开的少年,而如今,世子爷已经是英俊不凡的年纪,眉宇之间细致来看也许变化不大,但是气质是全然不同的。
李明远来之前还曾担心被蔡仁一眼认出来,后来想想完全没有担忧的必要,他跟蔡仁隔得岁数多了些,彼此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以前在京里的时候交往也不多,他想不起来蔡仁的模样,蔡仁也想不起来他。
然而直到世子爷推门而入,才完完全全的知道,这份担心真的是莫须有的了。
屋子里的情形居然和世子爷设想的有点儿不同。
屋里香烟袅袅,一股莫名的香意在内室盘旋缭绕,绣帷罗帐将此间屋子分为内外两重,卷帘双燕,披幌百花,一边的桌案上不见诗书,金钏银钿与粉黛口脂随意的扔在一旁,小巧的凤盘上散着相思子与未败的合欢。
世子爷突然有一种上赶着进窑、子、被、妓、女、嫖、的落魄之感。
这屋子的主人,分明是个女人,李明远想,还是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
与前朝奢靡华贵无双绮丽的风格不同,晋朝的审美偏向素雅,越是年轻女子越嫌脂粉污颜色,断不肯将胭脂水粉用的这般浓墨重彩,只有上了年纪的女子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地去留住那一点仅有的韶华。
听闻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更有前朝登基做皇帝的武后天赋异禀,年愈六十仍有心力与面首颠、鸾、倒、凤,世子爷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腰疼。
世子爷心情复杂,心情还没完成从应付老男人到应付老女人的转变,就听那粉红罗帐后传来一声招呼:“外面可是孟班主?”
只听得这一声,李明远整个人都炸了。
因为这声音分明是个男子。
如果这里面是个女子浓妆艳抹,哪怕是个老太婆李明远都能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规定女子上了年纪就不能爱娇爱侨爱胭脂水粉?
可若这里面的人是个男人就另当别论了,尤其若是蔡仁那般的男人,涂上脂粉脸白似面缸,再配上张血盆大口翘个兰花指,世子爷想着这景象就觉得辣眼睛,没等应声,先起了一身绵延千里不可断绝的鸡皮疙瘩。
好在这一声刚落下,那绣罗帐里就接着传出了另一个声响,这一声尘缓又轻蔑,带着一种‘天下人负我’厌世尖酸之感:“蔡大人,您这是请了什么人来?”
这个声音是个中年女子。
世子爷在那一瞬间总算觉得心稍微落了地,心境何止一波三折。
拼命把那惊悚又惊吓的辣眼睛之景赶出了脑海,可是一转心神,又觉出了其他的怪异。
这个说话的中年女子声调儿平稳,语调儿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异之感,像是北人学南语之时被带跑偏的声调儿,还夹杂了一种独特的生硬。
李明远心知不能装哑巴装下去了,只好应声道:“草民乃戏班班主,今日带着戏班子在贵地开嗓,还没谢过大人知遇之恩。”
而里面的蔡仁却像不敢说话了一样一声不吭。
李明远不动声色地抬眼往里瞧,就见薄纱之后,人影轻动,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女子身影似乎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有掀开那层纱帘。
纱帘之后的地上跪着一个圆滚滚的球形物体,李明远无语地辨认了半天,才从那官服与官帽的形状分辨出来,这个团起来就能滚走的碍事儿圆球,约略就是鄂州巡抚蔡仁。
“戏班班主?”帘后的女子隔着纱帘望了一望,冷哼一声,“蔡大人在你们晋朝为官多年,日子过得好生逍遥。”
蔡仁全然没听懂女子的意思,只以为她对这番安排不满意,低头道:“孟班主翩翩青年,想必乐意与夫人这等巾帼结交……呃,结交……”
李明远:“……”
然而世子爷这些年装过疯卖过傻,顶过一脑门儿官司,听过满京城的闲话,居然就没见过谁能睁眼儿胡扯,还扯得如此妙笔生花。
原来这蔡仁好南风好的如此重口味,竟然是为一个女子拉、皮、条。
还不等李明远细致思考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连蔡仁这等朝廷命官都未知驱使,却听那女子闻言阴厉一声大笑:“夫人我是喜欢年轻书生,只可惜,不是什么书生我都敢收作入幕之宾的!你刚才说,这班主叫什么?”
蔡仁直冒冷汗,小声道:“孟……孟冬。”
那女子一扬手,手中一皮鞭就抽在了蔡仁那肥硕的背上,直将他抽得叫声如杀猪。
抽罢,一回首,甩给了蔡仁一封拆开的信,“啪”地一声糊在了他的两层下巴上。
蔡仁被这一封信糊地抖如筛糠,世子爷远远瞧着都担心他把自己那一身肥肉抖下来。
蔡仁哆哆嗦嗦的拆开那封信件,只扫了一眼,哆嗦地更甚:“钦差……”
李明远一惊,暗道不好,转身想走,却听身后门“啪“地一声关死了,他骤然听到背后那女子有几分苍老却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带着异样的语调儿居然平缓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在场所有人都不相干的事:“肃亲王李熹膝下两子,长子为王妃张氏所出,封为世子,取名明远,语出《晋书》,书曰,‘雅量弘高,达见明远,武有折冲之威,文怀经国之虑,信结人心,名震域外。’此子得你们那皇帝亲赐的字,夫人我没记错的话,世子的字,就是孟冬啊……”她的语调拉长而骤然凄厉了数分:“铤而走险、乔装改扮、掩人耳目,世子爷真是出乎我意料的能干,若不是我今日恰巧在此,这群废物都要被你瞒过去了!”
☆、第62章 8。2
南柯记全本若是唱完,怕是这一天的光阴都消磨在了婉转咿呀的唱腔儿里。
秦风此番唱的旦戏,难得有几出儿可以偷歇一会儿,等到下了台来,还未等歇息,一眼便瞧见半日多都不知所踪的蓝采,正横眉立眼地站在后台的回廊上。
蓝老板有一种经天纬地的傲娇气质,往那一站就像个专门找茬儿碰瓷儿的地痞。幸好老天给了他一副人比花娇的好模样儿,不然谁见他谁都得觉得浑身脑袋疼。
他身上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奇异的香,不浓,却刁钻的很有个性,秦风觉得自己脸上的脂粉味儿都被这仿佛女鬼一样的香气不声不响地盖了过,人不说怎么样,至少能熏狗一个跟头。
蓝老板纵然品味堪忧,然而他就是喜欢拿香粉当饭吃也没人管,因此秦风只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蓝采听见走廊里的声响,带着一种游戏人间的眼神儿回过头来,抬头见回廊一侧来的是他,一双吊梢眼眨了一眨,唇角一勾:“让你上台你还真卖力气,一整出儿的南柯记,你这嗓子受得了?”
秦风的行头未摘妆未卸,伸手拨开了蓝采招欠的爪子,淡淡一笑:“你我这样的出身,还有什么是受不了的?”
心知他说的是小时候同在那不得见天光之地的时候,蓝采却没他这么坦然也没他这么不计较,眼刀子一横,故意歪曲道:“别,你秦九爷皇亲国戚的出身,我这穷乡僻壤出来的草民可不敢跟你比肩。”
秦风知道他这是不爱说也不爱提,也不想跟他顶针儿,干脆笑笑不答言。
蓝采自称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小民,自然是自损之词。
曾听景异提过,蓝家在蓝采祖父那一辈儿也是一方富贵望族,做得是天家的皇商,只可惜到了蓝采父亲那一辈儿,家里出了败家子儿,吃喝嫖赌样样精,把家财败了个干净,卖妻弼儿的勾当干起来比上赌桌还顺手,蓝采就是那时候被卖进去的。
从此一脚踏入滚滚江湖,生死再无回头。
蓝采的命是他师父捡的,秦风自己的命是他师父救得,哪怕一个是舍了自尊求来的,一个是舍了过往熬来的,到底殊途同归。
严格说来,那一批被卖进去的孩子里,他与蓝采都算命好的。
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柴火棍儿撅成一条条的柴火渣,也到底入得了火炉练得了真金。
活下来的人没有资格去跟死了的比不幸,从这个角度来说,无论蓝采他师父出于什么原因才把他从那地方带出来,秦风都该感谢他。
一码归一码,恩是恩,怨是怨,恩要偿,怨要平,他这一辈子谁都不想亏欠。
人之一世,最难偿还是人情。
只不过,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立场的相对,秦风是平阳公主独子,而蓝采的师父,严格来说,该算是前朝的守墓人。
一孝一忠,后背刻字儿的那位将军早就告诉世人了,这两件事儿注定背道而驰。
蓝采跟着秦风,一前一后往歇息的屋子里走,瞧着秦风神色淡淡而恍惚,一翻白眼儿嗤笑道:“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说那位九五之尊是你舅舅,到底也不是亲的,说这江山是你家的,到底也跟你没多大干系,你就算翻出了大天去也当不了太子穿不上龙袍,你如今跟师父他们这帮人不死不休,何必?……啧,别看着我笑,每次我看你对我笑都觉得你像个狐狸精。”
有我这么清心寡欲的狐狸精么?
秦风笑笑,倒是当真别开了眼。
除却最后一句,前面这话只有秦风和蓝采听得懂。
哪怕把世子爷拉来,也顶多再多一个人听得云里雾里。
很多事情秦风是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包括李明远,包括肃亲王,甚至于包括给了他全身心信任的皇帝。
山河会的阴谋开始于几十年前,却没有人会比他更近距离地去目睹阴谋的根源,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阴谋背后的主使,即使那时候他还是懵懂少年。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有恨的,恨他们不肯承认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恨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念,而不管不顾地、疯狂的妄图将天下推入兵燹野火。
这些早就该终结了,既然没有,那就由他来。
他要逼迫所有人都站在他这一方,皇帝也好,肃亲王也好,甚至于根本不愿意妥协的江湖也好,他要所有人在戏里都身不由己。
只差最后一点……那其实是关键又决胜的一点。
秦风听出了蓝采那并不好听的话语里难得的规劝,有几年一同患难的交情,又有几年同在那人门下受折磨锤炼的过往,秦风到底另眼看蓝采一眼。
秦风知道蓝采夹在这其中,也有他不想宣之于口的左右为难,便是与他立场完全相左,也根本不想计较了,甚至非常客气地替他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别□□那不该操的闲心了,有这心思不如多去瞧瞧你家那赤脚大夫,我看他想你想的紧……以及,我当初的承诺其实并没有变,江湖事江湖了,他既然已经归隐,我自然不会闲得无聊去找他的麻烦……至于其他,我本来也没答应过他什么。”
当初他离开蓝采的师门还朝,重新与皇帝甥舅相认,重新接手那本来该属于他母亲平阳公主的影卫,重新将那一切隐藏在暗处多年的阴谋逼到台面上来……
在这之前,他就已经与那人约法三章。
不扰逝者,不搅江湖,不斩无辜。
死人他不会去找,江湖他也本无意去扰,至于无辜……
秦风自虚无拈花一笑,仿佛戏里梦中之人走进了阡陌红尘。
谁让你从开始就并不无辜呢?
蓝采劝不动他,有点儿赌气,皱着眉头瞪眼睛,满江陵的寒意都被他瞪成了烧穿煤球儿的火炉:“也就你带来的那个世子真信你为国为民的鬼。”
秦风悠悠一笑:“他自然信我,不然还要信你么?”
蓝采看着他那张笑脸就来气,然而淫者见淫,蓝老板自己是个短袖,看谁都像能看出花花肠子与猫腻儿,尤其秦风这模样,看着看着就想歪了,面色古怪的对秦风道:“喂,秦小九儿,你跟这世子爷……”
秦风桃花眼角一挑:“恩?”
“……” 蓝采好像看懂了他那若有似无的意思,噎了一噎,“……你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可该算你表哥?”
秦风逗他正逗得有趣儿,随他怎么想歪都接得上话儿,当即点头儿道:“对啊,你也说了,又不是亲的。”
饶是舌灿莲花的蓝老板也被秦九爷的无耻弄得无语了。
然而,秦风调戏蓝老板还没调戏出一桌儿满汉全席,外面就响起了催命一样的敲门声。
秦风只当是来催戏,含笑应了一声:“就来。”
说罢起身就要走。
然而还没等秦风立住身形,也没等蓝老板嘲讽他“尽职尽责”,外面的人居然急不可耐地一推门儿进来了。
秦风一顿,眼见进来的居然是一向缺乏面部表情又八面不动的陈安,心莫名跟着沉了一沉,果然下一个瞬间这种不好的预感就成了真。
陈安脸色有些发白,一低头:“九爷,世子爷被扣住了。”
秦风心知此事远不止这么简单,笑意散的飞快:“还有呢?”
陈安一梗,低声道:“跟丢了。”
秦风眉一皱,桃花眼里瞬间迸发出无数莫测的阴翳。
这不是他们安排好的路数,中间出了问题!
秦风在最初把李明远放在冲锋陷阵的位置时就考虑过多种保他周全的办法,虽然过程中连骗带玩耍的戏弄着李明远团团转,可其中每一步他都经过无数的思虑才真的付诸行动,影卫在,李明远又不是真的是那个身在王府不知人世纷杂的痴傻顽主,这件事本该万无一失的。
什么地方出了错?
秦风反手一拍桌案,撑着自己也是撑着一口气:“怎么回事?”
陈安不敢啰嗦。
原来他们奉命跟着李明远,只等世子爷被“抓住”再关押转移的时候跟上去探路,却不料,台上的戏都要唱到落幕,李明远却再没出来。
派去跟梢的影卫觉得那关住世子爷的屋子安静的诡异,再也等不下去,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悄悄潜入后,发现那竟然是一间空屋子!
无论是蔡仁还是世子爷,就在临江仙后花园儿的一间普通绣房内消失了!
秦风一皱眉,心口涌出一丝躁气又被他强压下去,手掌下意识捏紧了那松木的桌案,手指发白,面上饶是不动声色,眼中也布满了汹涌的暗潮。
他突然转过身,骤然寒笑着看向蓝采,桃花眼中影影绰绰皆是戾气飘散的瞳光:“你见了谁?”
蓝采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在秦风那满是戾气的眼中消了音。
秦风一笑,像是如雪刀影飘摇而下,避无可避而满是利刃:“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蓝采:“……”
蓝采一愣,下意识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竟然什么都没闻出来。
“吃了蜜糖再吃甘甜的瓜果都会索然无味,香气也一样,你被熏透了,自然察觉不出自己周遭沾了什么气味。”秦风眉眼一挑,“蓝采,你最好放弃你心里那点儿侥幸,你师父那江河日下的身体早就撑不住这一担子烂事儿,所以他才会任由我来清理门户,他还没死呢,他们就敢在江陵大张旗鼓的搞这种阵仗,你以为等他死了,还有人能压得住他们?你若是把最后的那点儿保留也交出去,神仙在世也保不了你!”
蓝采一惊:“……我没有答应他们。”
秦风凉凉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没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能容得下你。”
蓝采终于意识到秦风是动真格的,顿时从头凉到了脚:“是她……她在蛮族几十年,如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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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8。3
江陵今年冷的出奇,京城也没有暖和到哪儿去。
天犹寒水犹寒,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心寒。
和到处冷得掉渣的天气相比,京城的气氛却是意外的热烈。
肃亲王世子不声不响出京的事在京城里毫不意外的炸开了锅,好像一滴水入了滚油一般轰然四起。
愁病了多少居心不良的权贵可还两说,可是忙坏了宋国公世子萧禹,秦某人拍拍屁股走的一骑绝尘风流倜傥,京城的烂摊子以及影卫那边儿乱七八糟的信息可就都扔给了他。
眼下晋朝陡然有一种几年春草歇的日暮穷途之感,虽然说没有哪个皇朝能够存续个日久天长,但却没想到内忧外患来的这样突然。
边关的战报稀里哗啦,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总体在两相对垒地僵持,能打多久还要看老天爷具体想跟他们怎么玩耍。
朝廷六部和御史台因为军队粮饷开支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然从动手儿发展到在御前脱鞋子互扔。张、吴两相为首冲上去拉架,差点儿被几位个人生活习惯堪忧的下属同僚熏个跟头,萧禹不在朝堂上都能想象出今上的脸会绿成什么样儿。
然而萧禹完全没有时间去同情皇上,秦风这孙子跑的马不停蹄,萧禹在京里四方奔走的也是马不停蹄,连喝口水的功夫有人在他耳朵边儿上汇报——每一件都不是小事,都得让他知道。
萧禹赤红着眼睛在军机处、兵部、户部、影卫、御林军等处连轴转了三天三夜,终于整个人都怒了,把桌上成堆的奏报一扒拉,随手指了个常年跟着他的影卫抱上:“走,跟本世子去肃亲王府。”
说完像个夜叉似得冲出了门儿,骑上马就跑了。
后面抱着东西的影卫欲哭无泪,只慢了这一会儿的时候开口,就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禹那点了尾巴毛儿的兔子一样,蹭蹭蹭地蹿出了视线。
宋国公府的小厮倒是看明白了这意思,奈何他们家世子爷跑的太快,腾云驾雾似得一溜儿青烟,只好一边儿在闹市纵马,追着萧禹一边喊:“爷!您快回来!二世子不在王府!哎哟我的爷!您慢点儿!”
……
宋国公世子与肃亲王府二世子之间的恩怨情仇转天就演绎出了十几个版本儿,龙阳之好情敌反目等等桥段不一而足。
这些千奇百怪的演绎里,数京城名嘴郭老板那段儿最上座儿,每说一次都能达到小相声园子场场爆满的优异效果。
绕着偌大的京城丢足了脸,萧禹终于面色不善地在早就被他接管了的正乙祠戏楼找到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来听戏的二世子李明遥,劈头盖脸地把所有奏报往他脸上一糊,转身儿要了间厢房 “砰”地一声关了门,倒头大睡。
秦风和李明远出京的时候,京中事物说好了是交给萧禹和李明遥共同操持,然而二世子李明遥天生是个躲懒耍滑的行家,李熹或者是李明远还在京里的话,他尚且有个畏惧,而如今这两位不在,二世子败家子儿的本质可真可假,本着能者多劳的原则,这些日子愣是没上去帮一指头。
如今被萧禹找上门儿,也只能自认理亏,忍痛告别了听得起劲儿的《武家坡》,摸摸鼻子夹上公文进了萧禹隔壁的厢房,开始处理桩桩件件的烂摊子。
萧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糟心又舒爽的捞了一时的好眠。
然而萧禹这一睡就做了个梦。
梦里居然是秦风那年刚回京城的时候,距现在也不过几年的光景。
那天萧禹不知为何出了趟门儿,回到宋国公府,就见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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