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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秋_关山遥-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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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成女子口脂,若是来人耽声好色,在与她们亲热时便会不慎将玉露胭服下,继而产生幻觉,飘飘欲仙。
来凤鸾台寻欢作乐的,大多是些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自然是羊入虎口,一去不能回头。
韩璧:“朱蘅姑娘,你既然肯对我说出真相,必然是有事相求吧。”
朱蘅望了望好整以暇的韩璧,又打量了片刻满脸茫然的沈知秋,温言道:“我在此处待了数年,从没见过如两位一般的正人君子,今日一见,便只想将心中的委屈全盘托出。”
韩璧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可信?”
朱蘅轻声笑道:“韩公子有所不知,这道催情香专门对付那些耽于情欲的男子,只要尝过女子滋味,难免不会失态。”
沈知秋听到这里,微微睁大了眼睛,韩璧见状,顿时只想打断朱蘅,叫她闭嘴。
可惜朱蘅没读懂韩璧的眼色,又或是根本不想读懂,悠悠道:“然而,两位公子自入凤鸾台以后,就毫无反应……尤其是韩公子,生得如此俊朗,又家财万贯,即使是寻常美女不能入眼,也未至于没有半个红颜知己,偏偏事实却是如此匪夷所思,我只道是人不可貌相,韩公子看着轻浮,说不定却是个可供托付之人。”
沈知秋听到别人夸韩璧,就觉得与有荣焉,笃然道:“他……我家主人确实是个正人君子。”
朱蘅叹道:“韩公子不仅自己如此,就连仆人都洁身自好,实在难得。”
韩璧无言以对。
虽然,以他这般人品相貌,家世背景,身边没有红颜知己,亦没有小妾婢女,确实是有点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他眼光本就挑剔,又不喜外人接近,唯恐脏了自己的眼,即便是十五六岁时随着别人流连过青楼楚馆,也不觉得风月之事如何动人,不过是听琴看舞,也没有几人看得入眼。后来,他在家中养了一班技艺高超的乐姬,那烟花之地便是再也不去了。
朱蘅说他眼光高,寻常美女不能入眼,却是对极,他母亲和他大姐都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即便是朱蘅这样的相貌,在他大姐面前也只能是萤火不敢同星月争辉。
他从小见惯美人,自然不会轻易动心。
只是沈知秋……他曾身为城主,竟然从没碰过女子么?韩璧转眼望向一旁的沈知秋,见他神色自如,便知他根本没听懂朱蘅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然后韩璧忽然想起陆折柳。
他顿觉沈知秋果然是对陆折柳痴心一片,即便是陆折柳十年前背叛过他,他仍然甘愿守身如玉,等着与陆折柳再见的一日。
实在是蠢得可怜。
沈知秋见韩璧突然凝神望他,那眼中的神色深邃如潭,又隐约带着不悦,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只得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韩璧肃然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按捺下内心的波澜,便把沈知秋撂到一边,对着朱蘅问道:“直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
屏风之后,不时溢着肉体的碰撞声,女子的求饶声更是此起彼伏,如同一场残酷华美的盛宴,里头的人全都是白宴握在手中的牺牲品,夜色无边,没有尽头。
朱蘅站在浓雾的那端,双手握紧,下唇都被咬出了血,红似那盒包裹着欲望和算计的玉露胭。
“我要你……杀了白宴。”
第33章 并蒂
“白宴?”韩璧断然拒绝道:“杀他风险太大,你换一个吧。”
朱蘅冷冷道:“我虽眼拙,却也看得出你身边这位剑客实力非同一般,若是有我配合,要杀白宴并非难事。”顿了顿,“何况,白宴有心谋害于你,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怀恨在心?”
韩璧笑道:“朱蘅姑娘说得好听,可惜我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罢,他侧头望向一旁的沈知秋,淡淡说道,“来此路上,我们之中有人不慎中了雪鹭丹之毒,若是得不到解毒之法,如何敢对白宴动手?”
朱蘅问:“中毒的是谁?”
韩璧笑而不语,眉目间透出无奈。
朱蘅叹道:“想必是韩公子吧。”
沈知秋刚想否认,手背却被韩璧的掌心轻轻覆住,这一个施展在桌下的小动作,并未被朱蘅发现,沈知秋却是一时懵了,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韩璧笑道:“姑娘很是聪慧。”
朱蘅摇头道:“韩公子万金之躯,若不是受人胁迫,身中剧毒,如何能心甘情愿地被白宴带来岐山?要是你方才告诉我,你是为了仆从不惜以身犯险,深入龙潭虎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这话听在沈知秋耳朵里,却叫他心情十分复杂,虽然他早就知道韩璧是为了替他解毒才陪他来了扶鸾教,但是这事实换成了在别人的嘴巴里说出来,便只是更加让他感觉愧疚不已,恨不得今夜就把韩璧送回京城,不再踏近这般刀山火海,哪怕只有一步。
韩璧松开沈知秋的手,轻叩桌面,似笑非笑道:“你应该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
“你要雪鹭丹的解药。”
韩璧朝她挑了眉梢,示意她说下去。
朱蘅却遗憾道:“可惜我没有。”
屏风外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韩璧亦压低了声音,笑道:“你是白宴的枕边人,不可能连颗解药都偷不到吧?”
“白宴待我,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朱蘅轻声道,“我与这里的其他女子一样,均是出身贫寒,无家亦无父母,有些是被辗转卖到白宴手上,有些则是白宴强掳而来,他曾说过,我长相最好,又能识文断字,于是决定娶我为妻……成亲那夜,我被他亲手喂下玉露胭,后来才明白,他娶我,不过是为了有个人能替他掌管凤鸾台。”
沈知秋听她说到这里,也不禁对她投去一丝关切。
“这些年来,凤鸾台的女子均被他当作礼物,笼络贵客,我也不过是其中最昂贵的一个礼物,献给最尊贵的客人……他何曾有过一秒把我当作他的妻子?”朱蘅咬牙道,“这些年来,我等了许久,可是来往之人尽是些酒囊饭袋,韩公子,我是等不下去了,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说这话的时候,朱蘅泪盈于眶,楚楚可怜至极,若是换了屏风外头的男子,想必当下就要心软,可惜如今对坐的人是韩璧,他除了无动于衷,便没再透露出什么表象来。
朱蘅见他强硬,只得冷哼一声擦去脸上的湿意,哑着声音说道:“韩公子,我最后求你一件事,等你离开的时候,可否把我的妹妹一同带走?”
沈知秋:“……是青珧?”
朱蘅周身一震,讶异地望向沈知秋:“你知道她?”
沈知秋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她与我们同行。”
朱蘅急忙问道:“她还好吧?”
“她话很多,总是停不下来,也常常问我一些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沈知秋一看便是坦率的老实人,即便话里有些令人不明所以,朱蘅还是放下心头大石,摇头道:“她从小就是这样,爱玩爱闹。”
韩璧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充道:“青珧姑娘温柔体贴,对我照顾有加。”
朱蘅却忽然一笑,那笑容褪尽铅华,柔软得不可思议:“我妹妹最是顽皮,想必是给韩公子添了不少麻烦……总之,若她有失礼之处,还请您不要见怪。”
见她现在表情,韩璧便知朱蘅虽然心性坚韧,却有着明显的软肋。
“白宴将青珧带着身边,是因为她是你唯一的牵挂。”韩璧笃然道。
朱蘅:“韩公子,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话刚落音,沈知秋便一眼不眨地望向韩璧,见他脸上并无分毫郁色,却不知为何又隐隐感觉他心思凝重,连嘴角那抹习惯性的笑意都消失了。
沈知秋忍不住伸手去拉扯他的袖口,想要问他怎么了,却被韩璧反手握进了掌心,指间收紧,一时似是松不开了。
“我与青珧自小相依为命,除了她,我什么都不在意了。”朱蘅身在烟霞,却露唏嘘之意,心无希冀,如同濒死的鹊鸪,“纵使身不由己,我也早已是深陷泥潭,作了太多的孽,害过太多的人,唯独我这个妹妹还是干净的。韩公子,我虽然活着,却跟个死人没有区别,你想要做些什么,我都帮你,只要你能让我妹妹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知秋忽然问道:“青珧她知道你的事吗?”
朱蘅摇摇头:“她还没成年,白宴答应过我,不让她进凤鸾台……这些年来,白宴把她看得很紧,以至于我们见面很少,她一直以为我当了圣女,忙着闭关修炼。”
沈知秋想起青珧笑起来的模样,亭亭玉立,如莲台初绽,白露未晞,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背后还有一株摇摇欲坠的蘅草,远远地守望着她。
即使结局只能枯萎。
韩璧蓦地松开了沈知秋的手,若无其事地沉吟道:“青珧曾说过,待她满十八岁,便会由白宴配婚,不知如今距离她成年,还能有多久?”
朱蘅闻言,平放在桌面上的手骤然用力,竟是连指甲都当场刮断了一节,她脸色发白,低声恨道:“白宴!”
所谓的配婚,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要把青珧当作一份精美的礼物,仔细挑个人送出去罢了。
朱蘅是何等坚韧之人,能在如此屈辱下隐忍数年不发,却在此时难忍崩溃之意,眼圈泛红,韩璧知道她这回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她颓然道:“雪鹭丹的解药,我有。”
子夜之前,两人便离开了凤鸾台,回到了暂住的石室之中。
见过朱蘅以后,韩璧是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沈知秋见他神色落寞,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韩璧隐藏情绪已是寻常,只是心头思绪烦乱,竟让他露出了端倪来,甚至连沈知秋都有所察觉,他只得换回了平常似笑非笑的模样,摇头道:“我是有些累了。”
沈知秋追问道:“方才朱蘅问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你便不开心了。”
韩璧从来不知他如此敏锐,只好下意识佯装无事,对他轻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沈知秋想了想,只觉掌心骤然泛起一道余温,若有似无,却勾着他的思绪,引他回到那一刻,掌心相贴的时候,甚至让他有种错觉,眼前的韩璧已是站在了悬崖边缘,不知在与谁对峙。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许韩璧真的只是累了。
烛火灭了。
韩璧睡在里头的床上,沈知秋则在外间打着地铺。
天气仍是凉的,他们又身处地宫,空气里都是一股子湿冷的气息,沈知秋身中寒毒,到了夜里更为虚弱,虽是窝在被子里,用棉被紧紧地裹住了身躯,仍觉浑身发颤。
黑暗之中,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沈知秋先是警惕地握着了枕边的影踏剑,下一秒又立即放松了警惕。
是韩璧的声音:“睡了吗?”
沈知秋在被子里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石室外的烛火是整夜不灭的,沈知秋通过那一丝透进来的微光,隐隐约约地见到了韩璧的轮廓,他正盘腿坐在地铺的床尾,表情却是看不清了。
唯独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低沉地回荡着,赫然地昭示着他的存在。
沈知秋不知道韩璧夜里不睡觉是要做些什么,因为这个问题连韩璧本人都回答不来。
凤鸾台一行后,韩璧确实是很不快活。
这股憋屈让他辗转反复,眼看着就要往整夜难眠的方向发展了,这时候他忽然想起睡在外头的沈知秋,他担心自己的表情,明明是毫不作伪,偏偏他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他想和这个人说几句话,就算他听不懂也是好的。
“我要给你说个故事。”
下一刻,韩璧的肩头便缀上了暖意。
原来是沈知秋坐起身来,将身前厚重的被子盖到韩璧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竟然有几分似是拥抱的姿势,然后他松开手来,对着韩璧的背影笑道:“说吧。”
第34章 玉缺
“阿宣,你真重,从明天起你不能再吃糖了。”韩玦把弟弟扛在肩头,使劲儿地把他往上托,直到看见他扒住了围墙,才气喘吁吁地松开手。
韩璧今年只有四岁多些,身量却已经长得比同龄人要高许多,一张脸更是秀气秩丽,初现日后芝兰玉树的端倪,只听他小声冷哼道:“是姐姐力气太小,怪我咯?”
“是,是姐姐不好。”韩玦向来很纵容他,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便灵活地爬上了围墙,眺望着远处,疑惑道:“你说里头哪一个才是皇帝?”
韩璧本就是被韩玦强拉着来看热闹的,他年纪又小,还不知道皇帝代表着什么,只是没好气地敷衍道:“最好看的那个。”
韩玦觉得此言很是无理,遂教育道:“阿宣,你不能以貌取人。”
“姐姐,你的意思是,皇帝长得不好看吗?”韩璧撇嘴道。
韩玦:“我哪里是这个意思,阿宣,你又乱讲了。”
姐弟俩正在争吵不休,最后自然是被花园中谈天的人发现了,只听一声喝道:“是谁?!”
韩玦见势不好,便赶紧抱着韩璧下了围墙,可惜还是被人当场逮住。
他们的父亲名为韩珣,曾任太子太傅,后太子登基,新皇与韩家的关系越发密切,甚至亲临韩府,以示荣宠。
韩珣拜道:“陛下恕罪,儿女顽劣,都是臣下教导无方。”
韩玦拉着韩璧跪了下来,低着头,轻声道:“此事全因民女一时好奇,若是冒犯到了陛下,民女甘愿受罚,只是幼弟阿宣不过四岁,我父亲更是不知此事,还请陛下恕罪。”
南江帝却道:“你是韩玦?”
韩玦抬头看了他一眼,应道:“正是民女。”
“如环而缺不连,不算是个好名字。”南江帝笑道。
韩珣却在此时开口道:“禀告陛下,臣女的名字是高僧所算,命格已定,一字也不能改的。”
南江帝待韩珣向来亲厚,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恕了二人的罪过,摆驾回宫去了。
韩璧拉了拉姐姐的裙角,问道:“姐姐,你发什么呆?”
“阿宣,你的话是对的。”韩玦弯眼一笑,其色灼若芙蕖,“皇帝果然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那时候,韩璧年仅四岁,懵懵懂懂,不知何为儿女私情,只是跟着韩玦一同笑着,甚为快活。
不久以后。
“阿宣,我要做皇后了。”
韩璧趴在姐姐的背上,昏昏沉沉快要睡着了,懒懒道:“皇后是什么?”
韩玦给他摇着扇子,笑道:“皇后就是皇帝的妻子。”
韩璧点了点头,原来姐姐要出嫁了。
“可是,父亲却不同意,他说,深宫难熬。”韩玦叹道,“阿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韩璧最恨他姐姐整天给他抛难题,打了个哈欠便随口问道:“做皇后有什么好的?”
“能每天都见到他,自然是好的。”韩玦脸颊微红。
“我不明白。”
“阿宣,等你长大以后,一定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纵使关山难越,仍庆幸能与他萍水相逢。”
“我才不稀罕呢。”韩璧说罢,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年,南江帝立韩珣长女为后,道是十里红妆,飞鹊临门,白玉流光。
自此以后,韩家圣眷愈浓。
同年,宋太后薨殁。
南江帝自二十五岁登位以来,便深受母族制辖,五年来却始终隐忍不发,暗中积攥势力,直到宋太后病逝,他再无顾虑,动以雷霆手段肃清外戚,至此,以太后为首的颍川宋氏一脉气数已尽。
另一方面,韩珣官拜丞相,长子韩瑗则自辽北凯旋而归,韩氏一门,风头一时无两,唯一遗憾的是,韩皇后入宫多年,始终无子。
岂知欢愉在今夕,似水无痕,他朝难记取。
韩璧其时已是八岁,常入宫陪伴长姐。
韩皇后早已不同于当年稚颜少女,花钿步摇,凤冠华帔,然而笑颜一如往昔,灿若明珠:“阿宣,你又长高了。”
“你每回都是这句。”韩璧牵着她的手,“大姐,兄长每天都逼我练剑,还说要把我送到赤沛去,你何时回家救一救我?”
韩皇后苦笑道:“你再等等,姐姐过些时日再去看你。”
韩璧只觉她又在哄骗自己,冷哼一声便跑到外头去玩了,独留下韩夫人与韩皇后对坐相谈。
只是他跑出去没有两步,又折返而回,用手势命令宫女们都噤声以后,便躲在门后偷听了起来。
韩皇后:“母亲,家中状况如何?”
韩夫人叹道:“你父亲要我转述于你,如今韩家看似鲜花着锦,实际上却是烈火烹油,要你谨言慎行,切勿惹起陛下的疑心,毕竟,陛下心里还是敬重你的。”
韩皇后轻笑道:“只要我不怀上皇子,陛下待我都不会变。”
韩夫人哽咽道:“苦了你了,早知如此……”
韩皇后喟叹:“即便早知如此,若是无力改变,不过让人平添忧愁罢了。”
……
沈知秋听到这里,已是懵了。
暮夜之间,两人坐在地铺之上,韩璧身上披着厚被子,而那个身中寒毒的人反而若无其事地坐在他身边,韩璧看不过眼,边说着往事,边扯了另一张被子扔到沈知秋腿上。
若是此刻有光,便能看见两个裹得紧紧的被团子,实在是滑稽至极,韩璧却懒得去管那些,横竖如今一片漆黑,谁也看不着谁。
沈知秋问:“你大姐的话,到底是何意?”
“陛下曾深受外戚之苦,自然最忌外戚,颍川宋氏该死,难道韩氏就不该死么?”韩璧冷笑道,“他刚登基之时,急于拉拢门阀势力,我父亲身为太子太傅,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殚精竭虑,一心以为遇到了明君,虽知不妥,仍然把女儿许进宫中……”
沈知秋动了动,离他近了一些。
韩璧:“那时任谁来看,韩家都是一派繁华之景,然而这世上之事,无一不是水满则溢,盛极必衰。”
沈知秋:“你们家出事了?”
韩璧:“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韩璧十岁那年,他的兄长,辽北将军韩瑗因在京郊私自练兵,被南江帝当廷斥责,并命他停职下狱,韩珣身在当场,却不发一言。
韩府中,韩夫人泪盈于睫地质问道:“瑗儿不过是与几个兵士在郊外打猎,这样也要受罚?”
韩珣眉头紧蹙,叹道:“夫人,你可知伴君如伴虎?”翌日早朝,韩珣上奏辞去丞相一职,却无奈被驳。
风雨欲来,自然不止如此。数日之后,韩珣被指为宋太后余党,辅以数封信件为证,韩珣自辩,帝不悦,下诏停职查办,一时人心惶惶。
京城韩氏衰颓之景,已略见端倪。
恰逢其时,韩皇后身子不适,太医言为郁卒所致,皇后恳求南江帝命韩璧入宫陪伴,以解忧愁,皇帝欣然应允。
“阿宣,你是最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韩皇后轻声道。
韩璧用力地点了点头。
朝堂上已是血雨腥风,宫中众人怎能独善其身?一月后,宋太后冥寿,宋氏余党冒天下之大不韪,买通禁军统领,趁夜入宫行刺。是夜,火光漫天,血影浓重,京城驻军未至,刺客中武功高强者众多,精锐卫兵均聚于太极殿旁以保皇帝周全。
另一方面,韩皇后所住的长秋宫亦是岌岌可危。
……
沈知秋:“此次行刺,我却是从未听过。”
韩璧笑道:“这不怪你,如此奇耻大辱,陛下该是恨不得此生不要再提。”
沈知秋问:“长秋宫被围,后来呢?”
韩璧叹道:“天亮之前,叛党便被镇压,无一留下活口。”
沈知秋点点头:“该是如此。”
韩璧继续说道:“后来,陛下亲临长秋宫,却发现我大姐已经……”
那一夜后,宫闱一片乱象,南江帝匆匆赶至长秋宫。
长秋宫中一片死寂,宫人纷纷或死或伤,落英遍地,血腥味逸散而出。
他推开殿门,却只见到韩皇后躺在地上,颈间留有一抹血痕。
她死了。
不远处的衣箱中,传来细微的哭声。
那衣箱不算大,却恰好能放进一个十岁小孩,韩璧轻轻地抬起那箱口,见是皇帝亲临,才颤抖着钻了出来。
“阿宣?”南江帝将身躯冰冷的韩皇后拥在怀里,神情茫然,“你姐姐怎么了?”
“她、她死了……”韩璧终于痛哭出声,“有好多人要来杀她,逼她自刎。”
南江帝用力捏住韩璧的肩膀,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璧只得哽咽着,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是那宋氏余党潜入了长秋宫中,打算以韩皇后为质,逼南江帝出太极殿;若是这般不成,也可顺便寻韩家人报那灭族之仇。
危机之中,韩皇后把韩璧藏进衣箱里,叫他天亮前不可发出动静。
韩璧蜷缩在箱子之中,只听见外头有人喝道:“你韩家为皇帝做了许多龌蹉之事,现在还不是一样的兔死狗烹?!皇帝当日既然不念旧情,肆意诛杀我宋氏功臣一脉,你韩氏又能好得到哪里去?说不准下一个打进宫中就是你父兄!”
“我父兄待陛下一片赤诚,纵万死而不辞,即使到了鸟尽弓藏之日,亦是心之所向,其尤未悔,你等不过叛臣逆子,如何能比?”韩皇后嗤笑道。
“不愧为韩姓之人,满口花言巧语,怕不是你们惑言君上,以至于祸害我宋氏满门!我们今日便要以你为质,好去拜见当今圣上,一诉冤屈!”
韩皇后朗声道:“以死证道,当从我起!”
南江帝扣紧怀里韩皇后瘦削的肩膀,只觉那句“以死证道”言犹在耳,敲得他心头大恸,“你姐姐还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若我能侥幸活着,便转告父兄,陛下圣明,定会善待我韩氏一族。”韩璧茫然地道着,似是灵魂都已出窍,哭声都已省略,只剩下无尽的麻木。
“还有呢?”
“今朝一别,愿陛下不憾于天,不怨于人,不梦遥夜,不复相思。”
……
一夕如环,此后夕夕成玦。
沈知秋从未见过韩皇后风姿,只是想到韩家姐弟感情如此深厚,却偏偏要让韩璧眼睁睁看着姐姐自刎而死,其中心酸,已是难以言表,遂道:“怪不得朱蘅问你有无兄弟姐妹之时,你神色有异,原来背后竟有此等原委。”
韩璧却忽然问道:“你觉得我大姐为何要自尽?”
沈知秋:“受叛党所迫,不得不自刎……难道不是么?”
韩璧冷笑道:“自然不是。”
沈知秋睁大了眼睛:“啊?”
韩璧:“皇宫森严,单凭宋氏微末余党,如何能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沈知秋:“你不是说,他们买通了禁军统领……”
韩璧笑道:“禁军统领,曾在西北受过我兄长的救命之恩。”
沈知秋却是彻底想不明白了。
“皇权与世家,唇齿相依时便彼此宽容笼络,对立交恶时便斗个不死不休,就好比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尚幼,便只能与外戚宋家交好;待他羽翼渐丰,便选了韩家为助力,打压外戚气焰。”韩璧轻声说着,声音在寂夜里回响,“他是明君,更是寡人,不会允许任何一族与他并肩而立,因此,韩皇后多年无子,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不敢生,若是荣宠极盛的韩家拥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可扶立为帝的太子,陛下如何能忍?”
沈知秋问:“既然如此,他何苦娶你大姐为妻?”
“陛下确实喜欢她……我大姐入宫不过六年,就是六年专宠,再无他人。”韩璧叹道,“因此,陛下才会选择牺牲韩家,为得就是提前削弱外戚势力,让皇后无依无靠,不至于背靠韩家大族,影响朝局。”
沈知秋:“可是她死了。”
“你说,是设计一场成功的逼宫容易些,还是造就一场失败的刺杀更容易些?”韩璧淡淡道。
沈知秋的心头忽然一沉:“这……”
“若没禁军统领的里应外合,叛党武功再高,甚至连宫门都可能闯不进去,更别说是攻破皇帝所处的太极殿;可是,倘若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皇后所在的长秋宫呢?行刺之夜,禁苑一片纠乱,唯有长秋宫井井有条,宫门大开,静候赴死之期。”
韩璧顿了顿,“宋氏族人自以为是,却不知若没有韩家的暗中支持,韩皇后在宫中里应外合,行刺根本不能成事;其后,那一夜长秋宫人尽数死于叛党剑下,皇后自刎当场,唯一活下来的只有皇后的幼弟,我藏在衣箱之中,是唯一的证人。”
韩皇后以死证道,证得是韩家的忠心。
不是没想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宋家灭族之祸尤在眼前,轮到韩家,皇帝也是暗中筹备已久,继而征北将军韩瑗入狱,丞相韩珣停职查办,没有一件不由皇帝授意而行。
韩皇后眼见着韩家已是水深火热、朝不虑夕,如何甘心独活,遂设下宋氏叛党一局,为得就是永远终结皇帝的猜疑。
韩家不会再有皇后,更不会扶立莫须有的太子,除了君王恩宠,再无依仗。
此计虽险,却赌上了韩皇后的命,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国皇后竟会亲自设局,只为逼死自己。
甚至,还让年仅十岁的韩璧躲在衣箱之中作为人证,以不懂说谎的孩童之口道出韩皇后遗言,句句悲切诚恳,令皇帝不得不信。
韩皇后死后,其兄韩瑗京郊练兵一事被证乃是有人捕风捉影,虽是如此,韩瑗仍被贬南下治水,至今十五年未曾返京;韩珣勾结宋氏余党之事被批子虚乌有,帝复用其为相。
幼弟韩璧,虽深受帝宠,成年以后,却一无功名,二不入仕途,只是玩乐人间,行商贾之途。
至此,京城韩氏青黄不接,除了韩珣以外,再无任京官者。
韩璧低声道:“韩家与她之间,并非相依为命,而是用她的命,换了全族的命。”世家大族,风骨昭昭,舍身成仁,莫过于此。
沈知秋亦是难忍心酸,他从不知韩璧背后有此故事。
韩璧:“我只恨当时太小,不能为我大姐做些什么……”
沈知秋却不由得想到那个小小的、年仅十岁的阿宣。
韩皇后自刎,自然是不愿意让幼弟看见这一幕的,便把他藏到了衣箱中,要他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
年幼的阿宣躲在衣箱里头,过了漫长寂静的一夜,他也许偷偷哭了,但没人知道;他知道外头会发生什么,却不能阻止。
翌日清晨,当皇帝走进长秋宫的时候,阿宣就长大成了韩璧。
姐姐已经死了,他一字一句地道着姐姐的遗言,就如同他们最初约定的那样。
“阿宣,你是最聪明的孩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啦。”把他藏进衣箱之前,韩皇后含泪笑道。
长秋宫中,在皇帝的身边,韩璧望着韩皇后的尸体,低声地应道:“姐姐,我活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沈知秋忽然双手揽住了韩璧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肩上:“阿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韩璧被他倏然一抱,背部不由得僵了一阵,继而才渐渐放松下来接受来自身旁人的安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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