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蔺出尘传-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肖承祚也没料到这一出,他忽然觉得脚步一沉,回头看蔺出尘埋着头,抱着他的脚踝。他本想冷嘲热讽两句,可看见眼前这人的落魄相,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蔺出尘的心高气傲他最是清楚,平日里连低声下气求人都不肯的,今天却摧眉折腰,死命要留住他。
  “你这是何苦?”心一软,声音就跟着温柔下来。
  蔺出尘却只把头埋得更低,只剩下一段雪白的脖颈在月光里。
  肖承祚听见他那强抑住悲伤的呜咽,轻声道:“松开。”
  眼前人闻言却搂得更紧了,抽抽搭搭:“臣,臣恕难从命。”
  肖承祚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发起疯来竟跟个孩子似的蛮不讲理。说出去,那风光无两、气派十足的东掌事竟会扯着他的裤腿,十个人里十个人不相信。
  “好啦,你松开,朕不会走的……”
  “当真?”
  “君无戏言。”
  蔺出尘闻言撒了手,垂着头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肖承祚看着他,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哎,你倒是说句话……”
  “臣失仪。”
  “还有呢?”
  “臣有罪。”
  “下一句是不是‘臣不敢’?”
  “臣惶恐。”
  “嚯,多了一句。”肖承祚摇头苦笑,大剌剌蹲下来将那人揽在怀里,“怎么了,又回到从前了?”
  蔺出尘由他搂着,沉默了一会儿,红着脸小声道:“陛下为什么要翻凌波宫的牌子?”
  “这件事你怪朕?”肖承祚伸手给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皱起一双剑眉,“腊八那天朕要翻你摘星阁的来着,谁曾想摘星阁走得连一个宫女都没剩下?”
  “瑞王爷请摘星阁上下一碗腊八粥,人都去中正宫了。”
  “你去和肖承禧喝腊八粥,就忘了朕了?”
  “摘星阁不能生火,陛下不也没来问过一句么?”
  “那阵子你也知道北方事情多,朕自己吃饭都顾不上了。”
  “可陛下还有空打听是非,喝那一缸子飞醋。”
  “嘶。”肖承祚抽一口冷气,故作疑惑,“半年不见怎么伶牙俐齿了?”
  “怎么,陛下喜欢笨嘴拙舌的?”蔺出尘这才抬起头来,一挑凤眼。
  肖承祚看一段月光投在那清冷的脸上,怀里的人眼角泛着桃花红,黑发如丝。那皇帝突然把什么气啊恨啊的都一股脑抛到了爪洼国,只剩下一点柔情蜜意,好像那一束月光,照得心间朦胧地亮。
  “傻瓜。”那帝王轻笑,缓缓吻上那片唇。
  蔺出尘没有推拒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他伸出双臂,环上肖承祚的肩膀,任由他倾轧碾蹂。
  “陛下就这样走了,不回那仁寿殿?”
  “回去做什么……”肖承祚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欺上身去,“还是说蔺大人不想让朕回去?”
  蔺出尘教他说得一阵心虚,侧过头,手却一挽帘钩。
  绯红的绣花帐落下来,映的他面色酡红,一双眼宛转风流。
  肖承祚一面解着外衣的扣子,一面在他耳边说:“冯云珠的事是朕的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蔺出尘叫他说的没办法,只好轻声道:“臣只记着陛下的好,其余的,都忘了。”
  肖承祚闻言灿然一笑,牙都露了出来,吮着他的耳垂,“你不计较最好。”
  芙蓉帐暖,一晌贪欢。
  放下这些不提,除夕宴散后,蔺如轩在顺天门外左右不见蔺出尘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蔺出尘和肖承祚的关系,只觉得这孩子今日是放诞无礼。虽说他圣眷正浓,人人都不免要给他几分面子,但如今锦上添花人中,难保不会有他年落井下石之徒。蔺如轩正忖着如何将此事与蔺出尘细细说开,却听二小姐檀生一声唤。
  “爹,三弟来了。”
  抬眼看去,蔺出尘还是那件黑狐裘,里面却换了一身水蓝色绣玉簪花的袍子。
  “怎么连衣服都换了?”
  “那太监好心给了碗醒酒汤,没成想手一抖洒了,结果折腾到现在。”蔺出尘一笑,说得轻巧至极。
  蔺如轩点点头,“夜深了,快些回府去吧。”
  他应下了,转身就往那黑绸车去。
  蔺如轩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却晦暗不明。他方才瞧见蔺出尘眼角那一点桃红,知他是哭过了。这大儿子瞧着秀美俊俏,却是天生的好胆色好骨气,能让他落泪的,天下又有几个?
  而让他落了泪尤不能言明的,恐怕更是少之又少……
  都说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蔺如轩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拽裤腿啥的……

  ☆、元宵节得彩

  正月十五,开放千枝树,吹落万点星。
  京城的上元节不比寻常,光影烂漫如碎琉璃满地。东市上大小花灯如星如海,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片热闹升平。城里的首富贾四方在这东市中央搭了一座高台,上面一个硕大的荷花灯,黄金作骨,红罗覆面,耀目可夺月色,引得路人纷纷抬头。这灯下挂着一道瘦语,洒金的绢,斗大的字,写道:
  一钩横月带三星。
  不远处,一个三十出头的人穿一件水灰云锦袍,披着件雪貂裘,书生打扮,偏偏一双眼睛野得好像要迸出火星来。他手上一个羊脂玉镂海潮明月的扳指,腰上一块翡翠龙形玉佩,皆不是凡品。而这书生身边是五六个家丁,一看就都是练家子,各个腰上挂着兵刃,看人的眼神里三分试探,七分打量。这个人举止间气度不凡却又带着那么一股子慵懒,像是当官的,却比那些戴乌纱的要来得随意得多。他出手阔绰,好像个散财童子似的,三文钱的东西他能丢三两银子过去。
  这个人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路人都对他留分心眼,却偏偏猜不透身份。
  “爷,这里人多眼杂的,不如寻个安静的地方去。”
  “朕……呃,我还想再走走。”
  这书生是谁?
  正是那闲得无聊偷跑出来看花灯的肖承祚。
  “爷,天色不早了,喜公公找不见人是非要把玄明宫拆了不可的呀。”
  “你太小瞧他了……当年我一个人偷跑出宫迷了三天三夜的路,他不也没掀屋子揭瓦片么?”
  那侍卫闻言嘴角抽了抽,又看了一眼肖承祚那副略带得意和自豪的神情,确信这位爷已经把不靠谱当作优点了。
  “可是爷……”
  他话没说完,肖承祚早就三步并两步地向前走去,他再反应慢上一秒恐怕就追不上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撒手没!
  “欸,这是干什么?”肖承祚身材高大,是以在人群外不用踮脚也看得清楚。
  就听见那荷花灯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大声说道:“东家城西贾员外在此设下荷花灯谜,谜面是:一钩横月带三心。猜对的,东家赠黄金一百两!”
  闻言众人都抽了口气,这黄金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不说一生高枕无忧,三五年内绝对是白来的锦衣玉食。可这谜题出得巧妙,于是众人抓耳挠腮,七嘴八舌,也说不出个结果。
  肖承祚才不会在乎那一百两黄金,可莫名就是想凑个热闹。他这人也很有些歪才,经史子集背得磕磕巴巴,缺胳膊少腿;诗词歌赋却比当时任何一个诗人写的都锦绣风雅。他一见那谜面就觉得想到了什么,可明明呼之欲出,却偏偏不得答案。
  “三哥,什么事情这么热闹?”蔺非池手里一只檀生强塞给他的兔子花灯,看见那不远处高台下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禁这样问道。
  蔺出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又在那深宫里当差,自然不知城中风闻。
  檀生却接了话,“贾四方造的花楼上挂了一条灯谜,答对的赏黄金一百两!”
  蔺非池闻言瞠目结舌,这小子许是穷惯了,对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分外上心。他右手拽了蔺出尘,左手拉了蔺檀生,就往前面走。
  蔺出尘脚步一顿,忽然觉得右眼皮子跳得慌。
  等他一走近,当下明白了原因——肖承祚眉眼风流,打那人中一站,分外扎眼。
  “非池,快走!”蔺出尘几乎是要落荒而逃。
  可肖承祚也看见了他,三两下分开人群,走到蔺出尘面前,没开口就笑得有些促狭。
  蔺出尘脸一红,向蔺檀生使了个眼色,“故人,带非池去别的地方玩吧!”
  蔺檀生不敢怠慢,拉了自家小弟就往外边儿走,走出两三步忽然想起那人为何如此眼熟了——
  这可不就是当今圣上么?!
  “嚯,蔺大人这是要和朕独处?”肖承祚凑到他耳边,借有人群遮挡,言罢还舔了一下蔺出尘的耳垂。
  蔺出尘捂着耳朵,心说这人好不容易正经了那么几天,又开始不着调了。
  “陛下,宫外头不比宫里,万一出了个好歹怎么办?快些回去,不然喜公公的白头发又要多了。”
  “朕不就是想你,对你挂心……”他嗡声道,忽然住了嘴。
  蔺出尘狐疑地看着他,心说这又是什么毛病。
  “啪”的一声脆响,肖承祚一拍手,朗声道:“贾员外要打的可是一个‘心’字?”
  众人让出一条道,上百双眼睛盯着他,肖承祚依旧谈笑自如,“这所谓‘一钩横月带三星’,可是一个‘心’字?”
  贾府的管家到底见多识广,他一看气度风华,就知道肖承祚是个人物。虽然那一百两金子令人心疼,倒也不如买个日后便宜,于是大手一挥,“不知府上何处,在下这就差人抬去!”
  “这位客气了,既已赢了这一百两黄金的彩头,又怎可劳驾?”肖承祚一使眼色,身边的侍卫就站了出来。
  这几个眼中都有几分犹疑,担心自己这一去人手难免不足,可抬着一箱金子逛大街也不是什么聪明举动。正苦恼着,就看见蔺出尘了,当下眼睛一亮。
  “主子开口,你们径自抬去就好。”
  侍卫们纷纷称是,转头走了。
  那管家凑上来,毕恭毕敬,拱手笑道:“这位公子好才情,不知尊姓大名,在下也好回去禀报老爷是谁得的彩头。”
  “皇……黄慕尘。”肖承祚言罢当即被蔺出尘横了一眼。
  “哦,是黄公子……不知‘慕尘’两个字是怎么写的?”那管家一面问一面暗忖这皇城里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心慕手追的慕,”他一顿,斜眼看向蔺出尘,“出尘绝色的尘。”
  “好,在下记下了,也请日后多多关照贾府才好。”那管家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只好作罢。
  肖承祚心满意足地拉着蔺出尘的手往外走,溜溜达达,亏他穿着一身书生打扮。
  蔺出尘心说这个人真是绷不住三分钟的脸,“心慕手追的慕,出尘绝色的尘,黄公子好名字啊。”
  “哪里哪里,蔺大人人更好一些。”肖承祚嬉皮笑脸。
  蔺出尘摇头,心说这插科打诨哪里有一点帝王的样子,“黄公子钱也拿够了,玩也玩够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肖承祚看着他,忽然从袖子里翻出一颗姜糖来塞进了蔺出尘嘴里,拿那宽袍大袖一掩,飞快地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就听他幽幽道:“果然是这糖味道奇怪。”
  蔺出尘闻言就恶狠狠嚼起了嘴里的糖,虽然他瞪着眼,皱着眉,脸颊却是红的。
  “朕想去蔺府住一晚……”
  蔺出尘颇有些无语,正想和他探讨一番何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时候,一骑自远处空旷街口绝尘而来。那马上的人显然不敢离得太近,待有一箭距离便飞身下马,疾步到肖承祚跟前,在他耳边快语了几句。
  蔺出尘听不真切,却看见肖承祚面罩寒霜。
  “玄明宫急报,冯策重病,恐拖不到天明了。”

  ☆、冯子算长世

  一架马车在黑夜中疾行,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街巷。
  十五的圆月,明如金盘,照在青砖上却清冷得像那耳边的风。
  肖承祚坐在马车里,蔺出尘本想回府也被一道拽了上来。
  “什么病,来得这样急?”
  “回皇上的话,是中风。”赶车的是玄明宫的小太监,他叹一口气,“听冯府人说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在中庭里突然晕过去,等太医来看就说撑不到明天了。”
  蔺出尘虽然和冯策有些过节,但毕竟生死事大,闻言也皱起眉,“真是造化弄人,偏偏要在这万家团圆的上元节。”
  肖承祚却没吭声,打起车帘,出神地看着那片夜空。
  冯府门前停满了车轿,平日里相识的不相识的都赶来送他一程。
  不待车停稳,肖承祚就跳下车来,拉了蔺出尘的衣袖,让他也下去。
  蔺出尘摇头,轻声道:“冯相本就不愿见我,我在这里候着便好。”
  见拗不过他,面前人就回头三步并两步地走了,却把那小太监惊出一身冷汗,一叠声说:“皇上慢些,留神脚下!”
  冯府的管家看见肖承祚来了,连忙下跪,哽咽道:“冯相吊着一口气要见陛下,陛下可总算来了!”
  肖承祚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虽然和冯策闹过不少矛盾,甚至几次生出要罢他的念头,但当真看见那个人命不久矣,胸口上竟好像压了块大石。
  从此江山社稷,再无人帮衬!
  进得房门,只见满地跪着亲眷儿女,都压低了声音抽噎。冯云珠一身缟素,头上珠翠尽脱,哭得杏眼血红,脸上却煞白。
  “爹……”她声音嘶哑,一双素手握着冯策干瘦的手腕,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上面。
  众人看见肖承祚,正要行礼,却见他摆手示意。
  冯云珠也看见了那皇帝,慌忙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温声细语道:“爹,皇上来了!”
  那冯策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怎的,看见肖承祚竟挣扎着要坐起。冯云珠慌忙拿了枕头给他靠背,就听见那人说:“都出去。”
  冯云珠一愣,不情不愿,但还是揩着眼泪转身走了。
  “你们……也是。”冯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地上跪着的人,哑着嗓子,“都出去。”
  “老爷!”他那正房夫人闻言就撕心裂肺地哀求着,摇着头泣不成声:“老爷,你我好歹,好歹是夫妻一场,看在多年情分上不要赶妾身走!”
  冯策闭上了眼,喉结动了动,半晌才开口:“我和陛下说几句心里话,有你什么事?”
  那冯夫人不敢和他硬争,跺了跺脚,携了儿女亲眷,哭哭啼啼地出门去了。
  小太监给肖承祚拉过一张椅子来,也识相地退下。
  冯策扭头看那扇门掩上了,忽然露出一个百感交集的表情,幽幽说道:“陛下这几年,可有恨过老臣?”
  “丞相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朕又怎会恨你?”
  冯策闻言苦笑着摇头,“陛下不必安慰老臣,老臣这脾气自己最清楚。平日里是唠叨了些,管得宽了些,也杞人忧天了些……可那,也都是因为老臣一直把陛下当自己的学生,一直都放心不下。”
  肖承祚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冯策时,他就是如今这般牛脾气。这人时常板着脸,疾言厉色,动不动就要打他手心。可是有一次,他为了想给刘豫妃去采春天里第一朵桃花而摔下树来,先皇想责打,却是冯策求的情。肖承祚记得那个时候,他一个文弱瘦高的书生,拦在那棍棒面前,说百善孝为先,说愿替自己受过。
  转眼间,书生不再年轻,皇帝也不再少年。
  时间如流,洗尽多少恩怨情仇,又淘去了多少才子佳人。徐徐一回首,万般皆空,徒留下往事如梦似幻,萦绕心头。
  “先生无论多少年,都是朕的先生。”肖承祚说得恳切,他懊悔为何人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能剖白自己。
  “老臣有这句话就心安了……”冯策叹一口气,“陛下,老臣只有一件事情愧对陛下。蔺出尘是个人物,对陛下的一片真心也日月可鉴。老臣从前难免要为礼法约束了去,甚至对他起过杀心,但到这弥留之际,竟突然看透了——人生百年,若能有个知心人,也算足够。”
  “先生……”肖承祚眼眶微热,这冯策与自己相识二十多年,从未道过一声歉。
  冯策虚弱地笑着,拍了拍肖承祚的肩膀,“傻小子,哭什么?对蔺出尘好些,你也知道在那宫里一颗忠心何其难得……老臣,就先去向先帝——”
  他那只手在空中顿住,一双眼睛瞪大了噙满着泪,那声音噎在喉咙里变成急促的喘息,然后整个人忽然像短线的木偶,失了力气。
  肖承祚慌忙去捞他垂下的手,口中不住念道:“先生,先生……”
  却看见冯策好像睡着一样闭着眼,嘴角带笑。
  功名利禄,王侯将相,到头不过一捧川河土。
  天赐十六年正月十五日,一代名臣冯策辞世,从此终结了朝中一家独大的局面,官场中开启了史无前例的混乱却热闹的时代。
  肖承祚茫然四望,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忽然感叹,原来生死是这般寂静。他推门出去,正看见门外苦等的众人。
  “冯相匡扶天下,两朝心血,可歌可泣。”
  众人觉出他话中意思来,均是抱头痛哭。肖承祚低头走过,到那门前尤觉得一口气在胸臆间徘徊纠缠。他回头,愕然见夜空下纷纷细雪,笼在那未来得及撤走的新春的红纸灯笼外,显出一种荒诞而凄凉的颜色。
  雪落无声,天亦无情。
  “出尘,冯相走之前交代朕,让朕好好待你……”
  “是吗?”蔺出尘低头一笑,也不知是料到还是没料到。他伸出手将肖承祚揽进怀里,轻声道:“世事无常,陛下还需看开些。”
  肖承祚任由他搂着,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还算是有那么一丝幸运可言。

  ☆、冉顺卿封相

  正月十六,蔺出尘回了摘星阁。
  摘星阁门前的桃花开了星星点点,如撒胭脂。
  那几个宫女太监早已把阁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一见蔺出尘就欢欢喜喜地请他落座喝茶。
  蔺出尘从怀里拿出红纸包的金条,每人都塞了一个,说是讨个好彩头。
  正说笑着,听见楼外一声宣,道:“冉贵妃驾到——”
  蔺出尘和秀心他们连忙出门去,跪下行礼,“冉贵妃千岁!”
  冉玉真穿着一条绯红牡丹绉纱裙,披着雪貂裘,头上簪着八宝金坠朝凤钗。她温婉一笑,姗姗还了个万福,“蔺大人何必多礼?”
  蔺出尘闻言也不多与她辞谢,本来以他的性情就不愿意去向个女子下跪,“冉贵妃里边请。”
  “好。”冉玉真点头答应,待到门前又屏退了一众侍卫宫女,独留下朱云一个。
  蔺出尘瞧在眼里,心说这就是有大事要商量了。
  果不其然,冉玉真将那茶盏托在手里,不急着喝,幽幽道:“听说冯相……”
  “昨晚去的,太医院还有些本事,说熬不到天明就果真没熬到。”蔺出尘的语气里听不出是悲是喜,其实他心里也何止五味杂陈。冯策于蔺家有仇怨,于他蔺出尘也有仇怨,偏生那人到死最后一句话竟是要肖承祚善待自己——这叫他又如何恨得起来?
  冉玉真见他神色复杂,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好继续说:“这朝中不可无宰相,不知蔺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蔺出尘闻言了然,他恐怕要去肖承祚面前当说客了,于是把问题一抛,“冉贵妃又有何人选?”
  “人选,自然是有的……家兄任吏部尚书多年,如今算资历,也到了该升迁的时候了。”
  “冉家满门皆贤良之辈,自然是好的。”
  “只是这是冉家人,不方便由我去说……还需得,蔺大人帮衬。”
  “好说。”蔺出尘一笑,“不过成与不成蔺某人打不得保票。”
  “只要蔺大人肯开口,冉玉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言罢向朱云使了个眼色,朱云递上一个锦盒,“年前听说蔺大人喜欢神兵利刃,正巧寻得龙鳞匕首一把,赠与英雄。”
  蔺出尘略略翻起盒盖,瞥一眼那碧森森的剑光,知道价值连城。
  “冉贵妃费心了。”
  “不费心,若是此事能成,多少都算不得贵重。”她言罢,起身出门,也不多做停留。
  秀心看着冉玉真的背影皱起眉头,“主子,这封相的事情是一趟子浑水,不如不搅进去的好。”
  “冉玉真于我有恩,莫说浑水,油锅血海也趟得。”蔺出尘顿了一顿,“这便是债。”
  放下这些不提,刚一入夜,摘星阁门前就已经停了一架马车,拉车的是两匹乌黑油亮的骏马。这车用黑绸做帘帐,上面仿照星辰图案绣了珍珠银线。一个穿黑衣的太监跳下车,往摘星阁里通传了一声,说珍珠辇已停在门外。
  秀心愣了一愣,狐疑看向蔺出尘,心说年前那皇帝还与他僵的很,怎么过了个年就好了。
  蔺出尘自然不会和她说仁寿殿偏殿里的那件事,只一笑:“既然来了,也推辞不了。”
  “是……”秀心回答,她知道这两人之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早上蔺出尘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冉玉真。
  蔺出尘任由她们伺候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桃红色绣淡粉桃花的袍子,松松绾了头发,就出了大门。
  “蔺主子吉祥!”
  “免礼。”
  蔺出尘踩着脚踏,登上那架纯黑的车辇。他看着驾车的人放下帘子,四周堕入一片昏黑,忽然一阵感慨撞上心头。他又想起刚进宫那天夜巡,在春风廊上第一次看见这珍珠辇,漆夜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行礼,还反复叮咛不要将此事声张。
  那时,可曾想到有朝一日这车上坐的会是自己?
  转眼物换星移,漆夜也不知过得如何。
  他正出神着,忽听见帘外小声道:“主子,玄明宫到了。”
  蔺出尘拿起车里一件黑色斗篷,披在身上,遮了大半面容。
  那太监复又打起帘子,放下脚踏,扶他下车。口中呼道:“主子安康宁乐。”
  穿黑斗篷的人听得那一声,缓缓推开宫门。门前停了珍珠辇的玄明宫,只留下了一个喜贵,其余的太监宫女一律避退,不得窥看半分。而喜公公带走那件黑斗篷,便也就转身出去了,似乎这大殿里有什么妖魔鬼怪,要害人性命。
  前殿里昏昏暗暗,只余那金龙烛台上一点灯光,却照得大殿愈加空寂旷渺。蔺出尘四望,不知这皇帝卖的是什么关子。
  “你来了?”忽然一双手将他往后一揽,他的后背就靠在了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上。肖承祚的声音低低的,一如平常慵懒散漫,在他耳边回响着。
  蔺出尘知道是他,嘴上说着“是我”,心跳却漏了一拍。
  湿热缠绵的吻从脖颈蔓延到嘴唇,鼻息扑在脸上烧的脸颊绯红。肖承祚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怀里,空出一只手去解那衣带,他借着那一点灯光,轻笑:“蔺大人平常不是最讨厌这些花花绿绿的么,怎么今日肯穿了?”
  “你横竖都要扒掉的,穿什么不是一样?”他凤眼一挑,笑得促狭。
  那点促狭却在肖承祚心里炸开了火星,忽然变味成别样的挑逗和暗示。他眸色深沉,嗓子一干,利落地扯下衣带,将蔺出尘剥得一干二净。而后把那个人打横抱起,穿过分隔前后殿的绣花帘子,轻放在床上。
  蔺出尘看他压在自己身上,也不说什么,轻轻一笑,抬手去解他衣扣。
  肖承祚讶然,“你怎么变得如此乖顺了?”
  “臣……”身下的人略一偏头,移开目光,“实在想念的很。”
  这句话在蔺出尘心底里压了好久,他一说出来就觉得胸膛都轻了好多,可半晌没听见肖承祚回话,忍不住回头。
  那个皇帝好像吃了蜜糖一样勾起嘴角,哑着嗓子:“朕今晚忽然不想放你回去了……”
  蔺出尘闻言没肯定也没否定,任由胸前那处被肖承祚揉捏抚摩。
  被翻红浪,云雨纠缠。
  蔺出尘被他折腾得四肢酸软,一叠声道:“不,不成了……”
  肖承祚欺身过去,那物什还嵌在他里面,“蔺大人不是让朕不放你回去么,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那都是陛下说的,臣何时……嗯,说过这话?”
  “朕记性不好了。”他一挺身却笑得无赖。
  “啊……”蔺出尘叫他顶得眼前一花,仰起头来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断断续续道:“说,说起来……陛下想让何人接替,呃,冯相的位子?”
  肖承祚闻言也是一怔,不满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蔺出尘知道和肖承祚撒谎无用,而那个人也最讨厌人撒谎,“实不相瞒,冉贵妃去摘星阁了,要臣对陛下说,提拔……提拔冉顺卿。”
  “她真这么说?”肖承祚一挑眉,吐了口浊气,按着那人劲瘦的腰肢,重新动作。
  “嗯……”
  “你怎么看冉顺卿?”
  “无纵横之才,却是个听话的奴才……”
  “原来你也知道。”肖承祚轻笑,三分愠怒,七分讽刺。
  蔺出尘那一头长发铺在枕上,随着肖承祚的动作翻来卷去,他闻言架腿缠上那皇帝的腰,也不怕肖承祚的怒气,“可是难道陛下还希望再有一个冯相?”
  “你说的也是。”肖承祚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显然很好说话,他看到蔺出尘主动将腿缠上来的时候,几乎要忘掉丞相是何物了。
  当然日后蔺出尘向冉玉真回话时,不敢说这冉顺卿的丞相之位是如何谈下来的,只说了陛下闻言很高兴,轻松答应下了。

  ☆、悲喜共交加

  广霞宫里,梅销雪融。
  正月一过,那绯红色的帘帐就换成了雪白,映着院子里一水儿嫩绿的新叶,说不出的清雅素净。
  朱云穿一件宫粉春衫,欢欢喜喜地跑进正殿里,脆声道:“东掌事说话果然好使,听说今早诏书就下来了。”
  冉玉真正靠在那矮几边,藕荷色裙裾铺了满榻。她闻言也不惊讶,只是缓缓摇着那一把苏绣团扇,道:“要是连蔺出尘说话都不好使,那这宫里恐怕也就没人劝得动陛下了。”
  “可这说来也奇怪,年前陛下还对摘星阁里那位爱理不理的,怎么突然又上心了?”
  “从前那是有冯相压着,至于别的……”冉玉真一顿,除夕宴那晚她是看在眼里的,肖承祚明明黑着脸去的偏殿,却春风满面地回来,还换了一身衣服。其中经过,想让人猜不到也难。她摇头一笑,“别的都是陛下和蔺出尘的私事了。”
  “蔺出尘这样得势,娘娘倒也不恼他?”
  “有什么好恼的?本宫早过了那争宠斗艳的年纪,一门心思只盼着衍儿能出息。陛下要宠蔺出尘,总好过宠凌波宫那位吧?”
  “说起凌波宫那位,娘娘年前嘱咐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了。”
  “王柔的事情暂且压一压。”
  朱云不解,“为何要压着?好不容易抓住个把柄能杀杀那位的威风。”
  冉玉真一笑,摇着扇子,幽幽道:“冯相千秋不久,陛下少不得要安慰她,这时候天大的事也能叫眼泪给洗没了,何必要浪费一张牌?”
  “娘娘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