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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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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死了我知道,天顺早就跟我说了,他说那不是蝴蝶干的,强子死的时候,蝴蝶被人用刀捅了,在住院,有可能是孙朝阳干的,那时候强子给孙朝阳当保镖,孙朝阳想要陷害蝴蝶←们里面的事情很乱,我没去打听,只是感觉强子死得很可惜,多么威猛的一条汉子啊。那天我喝多了,后来蒯斌给我打电话说,我哭了,一会儿哭我妈,一会儿哭我哥,驴四儿劝我别哭,我打了他,说他一个强奸犯知道个屁。蒯斌说,人家驴四儿不是强奸犯,在监狱的时候他那是装“怪逼”呢,糟淘己,好让别人都瞧不起他,别人拿他当了怪逼,不重视了,也就可以少挨些折腾,其实这小子的脑瓜灵活着呢。驴四儿现在跟着蒯斌干,在饭店打杂,很听话,从来不计较待遇。“以后你发展好了,我把驴四儿让给你,”蒯斌说,“我这边用不上这么个人,如果你去开辟市场,身边需要这么一个哈巴狗类型的人。”我答应了他,确实,我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前几天我去找了蝴蝶,一起喝酒的时候,蝴蝶把金高也喊了去,大家喝得很痛快。
天顺说得一点儿不错,蝴蝶现在确实是“港上”大哥级的人物了,说话都带着不可一世的感觉。
说到我的现状,蝴蝶说:“我听说你们那边要新建一个市场,多好的机会啊,我就是依靠市场打的天下。”
金高告诉我,他们刚出监狱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全靠两只拳头。先是打跑了一个欺行霸市的老混子,从老混子的手里接过他的鱼摊儿,他们就是从这个摊子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外扩张,现在控制了整个市场,连周边的冷库都占了。
“这年头上班真的没什么意思,”蝴蝶说,“辛苦大半辈子,最后是个什么结局都不知道,还是先弄钱为好。”
“上班稳妥啊,”我说,“铁饭碗呢。”
“哈,”蝴蝶笑了,“大宽你的思想还是没跟上形势呢,我建议你好好学习一下三中全会文件。”
“以后就没有什么铁饭碗啦,”金高插话说,“三中全会的精神思想就是砸碎铁饭碗,人人都过小康生活。”
“咱们这路人上班能有好?”蝴蝶摇着头说,“谁拿咱们当正常人对待?还是面对现实吧兄弟。”
“我也学你,卖鱼去?”我笑道。
“别小看了卖鱼!”蝴蝶激动起来,“我还不是吹,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重视卖鱼,可是现在……算了,跟你说多了你也消化不了。大宽,我帮你指条路吧。我打听过了,你们那个市场是个农贸市场,肯定要设一个海货市,你可以先在那儿设一个摊子,然后发展势力,让那些鱼贩子全听你的……这个我不用教你吧?然后就开始立自己的‘棍儿’,谁不听话就别在那里混!最后控制那些鱼贩子,贩来的鱼必须卖给你,价格他们说了还不算!最终控制你们那边的码头,所有的海货必须经过你的手,然后你再投资建一个冷库,暂时没钱可以承包国营或者集体的,现在有这方面的政策,别人承包没门儿!玩这个需要有点儿脑子,你行,我早就看出来了〉实话,也就是看你这个兄弟不错我才这样的,不然我还想亲自去你们那边呢。”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已经泛出了这样的影象:小黄楼对面的大空地成了一个偌大的市场,人山人海,我坐在一个最大的鱼摊边指挥王东和郑奎带领一帮兄弟潮水般涌来涌去……告别蝴蝶,我打定了主意,开辟下街市场!
第十三章 占据市场
那些天我一直在做着辞职的准备,我想办一个停薪留职,我担心一旦政策变了,我又成了无业游民。王东和郑奎的生意做得不错,水果摊撤了,凑钱在广场租了一个门面,卖服装,偷偷地也倒腾些日本旧西服卖。原来,卖日本旧西服很有赚头,他们从福建石狮那边成麻袋地托运过来那些据说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西服,简单洗一下熨一下,一倒手就是上百块。
郑奎有一次大发感慨,操他娘,原来赚钱这么容易啊,可想而知当年我给小王八赚了多少钱啊,我狗屁没捞着一点儿,他竟然想要我的指头!我说,他现在进去了,你的指头他没要成,把钱风的指头要去了。郑奎想笑,没笑成,蜷成了刺猬,老钱那是个标准的“膘子”啊,他还真拿当年我定下的规矩办了,其实他那是害怕小王八呢,他以为自己不砍指头,那根指头也保不住,其实他那是太高看小王八了,宽哥一出来,小王八算个蛋!我说,你的意思是钱风缺脑子,他应该一看事情不好,直接来投奔我?郑奎说,他没有那个脑子,还跟小王八装义气人呢,其实他们里面的“道道儿”我最清楚,一盘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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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冠判了八年,罪名是敲诈勒索。这很好啊,我想,等你这个小王八从劳改队出来,就等着我收拾你吧。金龙不知道我要辞职的消息,我听兰斜眼说,前几天他还在外面放风,说,张老二完蛋了,跟个“迷汉”似的上着班,一哥死了,家冠就是下街的老大,除了家冠就是他,现在家冠进去了,他就是下街第一名。这话让我十分不爽,更加快了辞职的速度。
下街农贸市场开始动工了,小黄楼对面的大空地一片繁忙,不几天,三道带棚子的长廊就立在那里了。
我终于办好了停薪留职手续,一个月往厂里交三十块钱,什么时候愿意回来上班,就回来。
告别工友们的时候,工友们都哭了,有的是真心留恋,有的是乐哭的,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我冷不丁揍他们几拳了。
我去街道报了到,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提出来要在市场摆个卖鱼的摊子,街道领导很支持,异口同声地说,张宽一出面,咱们下街的居民都有便宜海货吃了。我找到市场管理所的人,要了一个最好的摊位,那个摊位在最东头,靠近小黄楼,左边有一个十几平方米的仓库。我死皮赖脸地把那个仓库也要了下来,每月给管理所交五块钱。这很划算,我可以把这个仓库当成自己的办公室,因为我要跟兄弟们商量事情,总不能站在一堆臭鱼烂虾的旁边吧。我在库房的墙壁上刷了一行大红标语“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还请人在这行标语的上方画了一个关老爷骑马提刀的像,背后是一座金灿灿的元宝山。我让几个兄弟把里面粉刷了,又把家里的破沙发拉来了,然后找可智帮我做了一张办公桌。郑奎的爸爸在邮电局上班,没费多少力气,我就在库房里装了一部电话,很气派,那时候有部电话比现在有辆别克轿车还牛,我彻底武装起来了。
新市场有了,广场那边的小商小贩就聚拢到这边来了。郑奎和王东早已按捺不住,把门面租给了一个卖馄饨的,剩下的服装一次性处理给了兰斜眼,直接带着钱过来了。兰斜眼从广场撤了摊子,原以为他会来这里继续干,谁知道他竟然走了,据说是去了济南。金龙带着他的那帮兄弟来了,就在海货市临近的那条棚子,我这边正对着他的摊位。这小子很精神,一支下摊子就过来跟我装哥们儿,两条胳膊被他挥得像跳新疆舞:“宽哥,你终于想通啦!当初我是怎么对你说的?要干就干个体户!你还是得听我的吧?”这话把王东惹得汗毛直竖,不是我攥着他的胳膊,金龙的那只好耳朵也要被他一拳砸掉了。
那些天,我忽然很想念我妈。我想起小的时候,一个跟我爷爷一起拉过洋车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被造反派给打死了,我爷爷说了一句“旧社会还有个法院什么的呢”,被喊到街道上挨了打。回来的时候,我妈给我爷爷洗脸,洗完脸就坐到了门槛上,看着门外空荡荡的胡同,看着风将土卷过去,看着对面灰蒙蒙的墙壁,念叨说:“爹你以后说话注意着点儿,一大家子人都受你连累呢。吃大食堂的时候你胡咧咧,一家人跟着你担惊受怕,忍饿的时候你偷挖人家的草根……”说着,我妈就掉了眼泪,她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拆了,举起手去擦眼睛。我爷爷说,近你妈,说话又不犯法,能把我怎么着,老子世代贫农。然后我爷爷就蹲在院墙的阴影里哭了,他哭起来没有声音,先是用手心擦去脸颊的泪水,再用手指去抹眼角的泪水。
这个冬天我很忙碌,生意也出奇地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蒯斌饭店里的海货全部从我这里拿,赊帐,还不还无所谓,我欠他的太多了。
蒯斌帮了我不少忙,比如有不摸潮水的来市场装大头,一般不用我出面,一个电话,蒯斌那边来人,一瞪眼完事儿。
我觉得老蒯这家伙挺神秘的,尽管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很多人一听他的名字就犯脑血栓,浑身哆嗦。
驴四儿跟了我,他果然是个哈巴狗类型的人,有些不好出面的事情,全由他来干,他干得很漂亮。
一年以后,我基本控制了整个市场的海货市,就跟蝴蝶帮我设计的一样,市场上所有的海货都是我提供的。我通过蝴蝶的关系,承包了大海池子那边的一个冷库,让郑奎带着几个兄弟在那边管理着,我和王东在这边管理着几个海货摊位,生意几乎可以用蒸蒸日上来形容。金龙确实有经商的潜质,没用多长时间就“退摊进市”了,把靠近他原来摊位的一个仓库承包下来做了门市,旁边的几个摊子也成了他的。闲散下来,我就开始琢磨金龙,我不想让他就这么舒坦地在我的眼前晃悠。
那天我指挥大家批发完一车杂鱼,让一个兄弟用摩托车带着我去看林宝宝。要过年了,我准备顺便送点儿海货给照顾林宝宝的几个大夫。见了林宝宝,我吃了一惊,她似乎好彻底了,说话跟几年前一个样,头脑相当清晰。我问她想不想孩子,她说,有你这么个好爸爸照顾,我想什么?你不是以前的大宽了,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呢。我问她,过年的时候回不回家,要是回家的话,我给你办理出院手续。林宝宝说,我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想起了你哥,我准备再住些日子,等来年开春再回家。我答应了她,让她安心养病,该接她走的时候我来接她走。给几个大夫送了鱼,我出了医院,眼泪莫名地就流了出来。
一个大夫追出来问我,你嫂子是不是有个不是你哥的儿子?我说,是啊。大夫说,她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就流泪,说你哥是个好人,拿他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对待,还说她对不起孩子,她不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是个遭罪的命。我说,大夫你也别拿她的话当回事儿,她的脑子有毛病呢∵在路上,我想,林宝宝的话没错,来顺是个苦命的孩子。
木着脑袋刚走近市场,驴四儿就跑过来了,一脸怒气:“宽哥,金龙装大头!”
我问:“怎么回事儿?”
驴四儿说:“东哥和你都没在这里,有个人来买虾,他便宜卖给人家了,我质问他,他还要揍我!”
好啊,这小子终于主动请战了,我一下子被气笑了:“王东呢?”
驴四儿一指金龙的摊子:“找他去了!东哥也是个‘臭哈依’,跟他说话客气着呢。”
王东会跟他客气?我笑着拉驴四儿进了库房:“一会儿你就看戏吧。完事儿你们忙,我去看看蒯哥。”
坐下,我刚要给蒯斌打个电话,王东推着一脸惶恐的金龙进来了:“哈,龙哥不想过日子了,给你下战书来了。”
金龙的脸色像松花蛋,倚住门框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宽哥,你找我?”
我把身子靠到沙发上,冷冷地说:“金龙,你对卖海货很在行是吗?”
金龙的眼睛像是突然被激光打了一下,一下子变得没有了方向,在眼眶里忽悠了几圈,像空中掉下来的一口痰糊在眼眶里面,嘴唇也剧烈地哆嗦起来:“宽,宽哥,我错了,原谅我,千万别生气……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拿自己不当外人。”
“金龙,自己扇自己俩嘴巴子。”王东递给驴四儿一根烟,“先给咱龙哥点上烟,让他悠着点儿扇。”
“金龙,”我说,“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上自己要清楚,不要以为没个裤头兜着你就可以飞上天。听王东的,扇。”
“宽哥,”金龙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嗓音也变了,拍瘪的烟盒似的,“真扇?”
“真扇。”我的脸上挂了霜。
金龙没有去接驴四儿递上去的烟,直接开始用巴掌扇自己的脸,啪,啪,啪,一下比一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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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烟头弹到他的脸上,闷声说:“以后有点儿数,别把手伸那么长。”
金龙鼓着腮帮子连连哈腰:“宽哥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看那架势,王东要动手,我瞪他一眼,冲金龙挥了挥手:“你走吧,教育你是为你好,别往心里去。”
金龙紧着屁股走到门口,拧一把鼻涕抹到了门框子上:“宽哥,以后我改,你多少给点儿面子。”
我说声“面子不是给的,要自己闯”,抓起电话刚要给蒯斌拨,电话铃响了,蒯斌在里面大声嚷嚷:“哥们儿,好事儿来了啊!我一个兄弟在邮电局上班,弄了几个便宜的BB机,你要不要?要的话我送你一个。什么是BB机?呵,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有人想找你的话,用电话打你的号码,你就知道了,随时可以回电话,就像个唤狗的哨子……方便着呢,要不要?”
“要,你有的东西我就得有,”我笑笑,说,“这么厉害?以前光在电视上见过。”
“这还叫厉害?前几天我去了趟广州,人家那里有钱的大老板都拿大哥大呢。”
“大哥大?那怎么拿,走到哪儿都背着他大哥呀?”
“老外,”蒯斌在那头沙沙地笑,“就是随身带着的电话,朝鲜战场上美国大兵用过那玩意儿。”
“别闹了,背着个报话机到处晃啊?那不成乌龟了嘛。”我以为他是在吹牛,胡乱笑道。
“你完蛋了,没见过大世面。不大,跟块砖头差不多大小。”
“真的?照这么说,那可是个好玩意儿,咱们这边没有吗?”
“不多,反正我看见家冠是用上啦,没进去之前,整天擎在手里装董存瑞。”
“那咱们也得有!”我很恼火,凭什么让小王八压我一头?
“太贵了……”蒯斌是个过日子的人,讪笑道,“先弄个BB机装备着,等他出来再跟那小子比阔。”
放下电话,我让驴四儿去蒯斌那里拿BB机,顺便给他捎了点海货。驴四儿走到门口,回头问,BB机?怎么起了个流氓名字?是不是“撸管儿”用的?我说就是,你让蒯哥当场教教你怎么用,回来以后你再教我们,争取让咱们海货市的兄弟都学会了,将来成立一个撸管儿专业大队,走到哪里都能听见“BB,BB”的声音,绝对有派。驴四儿摸着头皮出去了:“不能吧?那不乱套了?”我刚坐下点了一根烟,兰斜眼拿着一瓶茅台酒进来了:“大宽,几个月没见着你了,想我吗?”
“想,你把我想得浑身肚子疼,”我站起来给他让了个座,“眼儿哥,听说这些日子你在外地发展?”
“唉,没办法,”兰斜眼用手在眼前拂了一下,“咱们这边狼多肉少,不出去混怎么办?”
“听说你跟金龙分家了?”我随口问道。
“分家了,暂时还没分利索呢,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他把以前的帐掰扯掰扯。”
“就是,合伙的买卖不长久,还是自己单挑的好。见着金龙了吗?”
“见着了,在外面喝闷酒呢,一个人,愁眉苦脸跟死了爹似的……怎么,刚才你揍他了?”
“那叫揍?”我给兰斜眼倒了一杯茶,笑道,“那叫‘帮助’,不帮助永远长不大。”
兰斜眼讪讪地把酒打开,抓起杯子倒了两杯,把我那一杯往我的跟前一推:“先喝点儿。”
我用一张报纸盖住那杯酒,摇摇头说:“我不谗酒。你有事儿吗?有事说事儿。”
兰斜眼一口把自己的酒干了,抹抹嘴道:“我真是个窝囊废……唉,我遇到麻烦了。”
“遇到麻烦找金龙呀,”我淡然一笑,“金爷神通广大,什么事儿他办不了?”
“他?呵,”兰斜眼笑得很是无奈,“他比我强不了多少,有那心没那力量。”
“发生了什么?”我不开玩笑了,正色道,“白的,黑的?”
“黑的,”兰斜眼又倒了一杯酒,边用鼻子嗅边说,“济南那边有个叫马六的,整天挤兑我,当年我跟金龙在那里开店的时候,他就去骚扰过我们,金龙托人找了凤三,凤三认识马六,以前跟他一起打过劳改。我们一起喝了一场酒,他也挺给面子的,再也没找我的茬儿。年初,他又开始了,说我的店抢了他的生意,要么滚蛋,要么适当让点儿利润给他。我再去找凤三的时候,凤三不管了,他说,在外面闯荡要学会自己修行,我不能总罩着你吧?最后,我接受了马六的条件,按月给他上供,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安稳了几个月,这不又开始了?前几天他把我的店砸了,让我滚蛋,我也想好了,滚就滚吧,可我回去收拾铺子的时候,他竟然把我的货全搬走了,还不让我报案,扬言报案的话不但货没有,人头还得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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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猛?”我打个哈哈道,“眼儿哥,你不是‘强龙’吗?惹不起咱躲得起,回来吧,回来我伺候着你。”
“大宽,你也不用跟我绕弯子了,你哥我懂,”兰斜眼讪讪地把酒喝了,盯着我的眼睛说,“你要多少钱?”
“兰哥,不是我跟你计较钱的事儿,你知道的,这趟‘差’不好出……”
“还在跟哥哥绕,”兰斜眼一撇嘴,啪地拍在桌子上一沓钱,“三千,够不够?”
我拿起钱,刷刷地掰着:“我要是说不够,你又好说我犯小人了。按说,就凭咱俩这关系我白帮你都可以,我张宽不是那种惟利是图的人,江湖义气在我的脑子里永远占据着第一位,正因为这个,我得对我手下的兄弟负责不是?要知道,济南不是咱的地盘,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你敢担一点儿麻烦不出?万一伤了人怎么办?住院,打官司,进监狱,甚至养活家口……处处都需要钱,当然,真干的时候弟兄们会小心的,可万一呢?我强调的是万一啊〉实话,真不够。这样吧兰哥,你不是跟家冠也认识吗?你拿这三千块钱去监狱找他,让他安排……呵,不高兴了,要不你还是去找凤三吧。”
兰斜眼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打闪似的变幻:“大宽……宽弟,你到底想要多少?”
看着他戏剧效果很强的脸,脑子里全是他去监狱接见我的情景,我的心一软,慢条斯理地问:“你说呢?”
兰斜眼瞪了我一阵,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万。”
我把钱在桌子上整齐地码好,轻轻给他装回了口袋:“拿回去吧,这事儿我帮你。”
兰斜眼的眼睛一下子瞪成了牛眼:“开玩笑?!”
我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不开玩笑,真的。”
第十四章 实施报复
在潍北劳改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叫老疙瘩的济南人,关系还不错。刚出来那阵闲散,我去爬泰山的时候在他家住过几天,顺便跟他吹了吹我的势力,惹得老疙瘩直嚷嚷要来这里跟我混。我敷衍他说等我彻底“飞”起来,就在济南开家海鲜酒楼,让他当老板,来我这儿没意思,我还想把势力扩展到济南呢。老疙瘩信以为真,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飞没飞起来,我说还没呢,飞起来我会找你的。这小子说,干脆你派几个猛人到济南帮我“飞”得了,我等不及了。想到这里,我拿起电话拨通了他单位的号码,不一会儿老疙瘩就接了电话,没等我开口,直接咋呼上了:“哥们儿,飞起来没?我要吃不上饭啦。”
我胡乱跟他开了一阵玩笑,话锋一转:“你认不认识你们那边一个叫马六的混子?”
老疙瘩似乎很吃惊:“怎么你跟他还有来往?快,帮我引见一下,我想跟着他混。”
我问候了他母亲一声,笑道:“我也想跟着他混呢,这个人怎么样?”
老疙瘩这才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沮丧:“原来你不认识他呀。要说他吧,还真是个人物,在我们这里算是个混得不错的伙计,就是有点儿‘涨包’(自我感觉良好),没有他瞧得上的人,不过人还不错,没听说他还欺负过别人……”
他还没欺负别人呀?你小子也太孤陋寡闻了,他刚刚欺负了我的朋友呢。
我学着他的口音说:“拔腚(滚蛋)!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老疙瘩很委屈:“那不是你让我说的嘛,我了解你,没事儿你是不会随便打听一个人的。”
“这样,这几天你别出门,我这就派一个兄弟过去找你。”我不想跟他罗嗦了。
“别惹事儿啊,我怕一不小心得罪了马六,他跟我不算完呢,我胆小。”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呵,完事儿以后给你票子。”
刚放下电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吵嚷声,好象有人跟驴四儿在争论什么,驴四儿说宽哥发情了,托人给他买了一个撸管机,这东西好玩儿,用电话一招呼它,它就叫唤,“BB,BB,BB”,比个真女人还会“拿情”≡方嚷得声音更大,操,你“迷汉”了吧?这叫传呼机,又叫拷机,我看见过这东西,玩派的人都在腰上挂着这玩意儿呢。驴四儿说,烤鸡?还他妈烤鸭呢,蒯哥说,这就是撸管机,发了情的光棍都用这个将就着……我忍不住笑了,一把拉开门:“四儿,学会怎么用了吗?”
坐在沙发上,驴四儿侧身躺下,把那个黑糊糊的玩意儿别在腰上,神情庄严地冲我一点头:“宽哥拿电话,拨这个号码,127……”我忍住笑,拨了那个号码。驴四儿紧着嗓子嘿嘿起来,管用管用,快来看啊,它动起来了,它动起来了,好嘛,簌簌的,舒服啊。我也感觉很奇怪,敢情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那玩意儿在驴四儿的腰上不停地颤动,像是随时都能跳起来。我点了一根烟坐在驴四儿对面看他享受▲在对面的王东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过去把BB机给驴四儿放到裤裆上:“四儿,刚才位置不对,应该放在这里。”我意会,一遍一遍地拨那个号码,直到把驴四儿的裤裆拨得支起一个小帐篷,方才罢手。
驴四儿坐起来,扫了我和王东一眼:“都被我玩儿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逗你们玩罢了。”
驴四儿把BB机握在手上,推个按钮说:“宽哥你再打一遍试试。”
果然,这玩意儿开始叫床,BB,BB,BB,很温柔。
我把BB机挂到腰上,冲旁边挥了挥手:“都忙去吧,干好了每人配一个。”
突然感觉有些无聊。我关紧房门,坐到办公桌后面,用大衣把自己埋起来,脑子里开始盘算济南的事情。按说我不应该接这单“生意”,自己的事儿都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可我不能不接,兰斜眼家跟我家是世交,他还去监狱看过我好几次,无论他做过什么“糟烂”事儿,我都应该原谅他。我稳稳神,拨通了冷藏厂的电话。是魏奎接的电话,挂了电话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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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魏奎交代了一下,我叮嘱他,抓到马六以后就押他去烟台我的一个朋友那里,尽量别动他,通知我,我去见他。
魏奎从抽屉里找出我的枪,压满子弹,记了老疙瘩的电话,说声“有数”,开门走了。
我又给老疙瘩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有人马上会去找他,然后拨了蒯斌的电话,我想去他那里吃点儿好的。
今天的阳光真好,几乎是一条一条从天上直射下来的,人走在这样的阳光下仿佛通身都透着明。几年没接触社会,人们的变化还真不少,以前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满大街走着的都是一些灰蓝色的动物,现在变了。男人有的穿皮甲克,有的穿各式呢料大衣,有的穿花花绿绿的面包服;女的就更夸张了,穿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大冷天穿裙子的,肉色的丝袜常常让我怀疑她们是在光着大腿亮膘;零星还有穿貂皮大衣的,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来了个时髦的黑瞎子∵在路上,我无聊地想,匆匆穿过的人流都在忙碌什么呢?扑向斑斓的阳光?扑向热腾腾的食物?张着大嘴想要咬断对方的脖子?有那么一刻,我突然觉得,满大街行走着的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他们在伪装,为了更惬意地活着。
这当口魏奎应该上火车了吧?我满足地笑了,幸亏他被我网罗在了身边,要不这种事情我去哪儿找这么合适的人选?魏奎一跟了我,带来好几个威猛汉子,全听魏奎的,跟我自己的兄弟一样←除了脾气暴躁点儿,算是个有勇有谋的人。这“活儿”交给他我很放心,只要他安全地把马六“请”到烟台,这一仗就算很漂亮地结束了,我不相信马六是个不要命的人。
蒯斌饭店的入口处是一个嘈杂的杂货市,人们大声嚷嚷着讨价还价,不时有一两声叫骂冲破油腻的空气,钻向天外⌒细听听,这些叫骂很有意思,男人一律地想要跟对方的长辈女性勾搭成奸,挺急切;女人似乎没有这个爱好,她们偏爱同性的生殖器官,嗓音夸张地加以描述其大小老嫩,以及松紧程度,间或还歌颂一下它在传宗接代方面的功劳。我看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被一个同样类型的女人追得如同狗撵兔子,那女人边追边抱怨对方母亲的那东西烂,好象她亲眼见过。
站住看了一阵,我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骂成那样,成何体统?换成我,我一定拉她去公安局,告她个诽谤罪。那位膀大腰圆的朋友好象很有涵养,女人追得急了,他就学刘易斯百米冲刺,追得慢了他就学乌龟爬,时不时还回头笑笑,破鞋你来呀,我就拿你的袜子了,你能怎么着?我突然觉得这个家伙很面熟,他是谁呢?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他,潜意识当中,我觉得我跟这个人还曾经相当熟悉……我扒拉开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直直地盯着他看,一个名字直在我的嗓子眼里咕噜,可就是喊不出来他叫什么来,急得冷汗几乎冒出来了←叫什么来着?魏三!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魏三正绕着一根电线杆子逗引那女的,破鞋你来呀,你敢过来,我就直接把你摁在这里当众强奸你。
那女人好象累了,摸出一根烟,叉着腰,满嘴喷白沫:“好女不跟男斗,等着吧小子,早晚警察会来抓你的。”
魏三倚着电线杆子,悠然摸出一根烟在手背上创:“老子不怕警察,老子要是不把你折腾‘膘’了就不算好汉!妈的有你这样做买卖的嘛,许你卖就不许爷们儿卖吗?爷们儿还不信这个邪了,天天搅你的摊儿!怎么了?你再来呀婊子。”
这小子怎么混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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