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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当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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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是还有哥哥姊姊吗?”他说的一脸带点天真的赌气。
“你还想着靠别人!”说着又是狠狠一抽,“你大哥全昭,二哥全志,各个前途无量,无不上进,怎么就出了你这不成器的么子!全昭不过志学之年便已是秀才,全志才大你两岁,便已能熟记四书五经,就你没出息!就你没出息!你姊姊秀人还没出阁呢,你不成气候给咱李家失了颜面,害你姊姊嫁不进好人家该怎么办?你负的起责任吗?”
哦,原来也是四书五经。他歪着小脑袋,脑中飞快地运作着,对这个世界的雏型有了大致的想法,
思毕,李全澔努力露出了一双发红的双眼,委屈地说,“就要我爹也轮不到你来训我。”
“你还知道你爹!”
李全澔看着自己早已红肿的双手又挨了一棍,也不免觉得有些心疼,但也只能忍着。
“你爹乃是凌阳府从二品布政使,为当朝天子分忧解劳克尽心力日理万机日日早出晚归,早就把管教你的责任都托付给了我纪某,你还不出息!我就打你不出息!”
这一教训就训到了夕阳西斜,总算才算让先生过了瘾。虽说是李全澔有意激他,但未免也打的太狠了些,这哪里还有大盛开国元勋显国公李彰旭之后五世孙凌阳府从二品布政使李展一之么子的半点风范啊?
虽狠是狠,但也让他掌握了大致的信息。包括封号、科举,以及自己的身份。前代能封为国公,可以想见得李家身份之不凡,也无怪乎住的起这么大庭院了。只不过就他印象中,为防范外戚藩王乱政,能有封爵理应不得干政,怎么他爹就做了布政使?若是爵位世袭,他哥哥怎么还得从头开始考科举?还是一如明朝晚期开放了这项限制?抑或是他们的开山祖显国公的爵位不过是终身爵?但总之他关心的都不是这个,就算头衔不得世袭,这李家的财富一传也传了五代,自己即便这辈子不工作也得以衣食无虞,不禁有些偷乐。他的大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吗?
李全澔把红通通的手心浸在井水里消肿,一边乐呵呵地想着。
“我的好弟弟,又挨打啦?”一个少年翩翩而来,摇着扇子一派惬意。看年纪应该是他那二哥,才大他两岁却能熟记四书五经的二哥全志。
“我从树上摔下来,像是脑袋给摔坏了,以前学的怎么都不记得了。”
没想到这番话又是换来一阵大笑,不过这笑的爽朗,倒不令人反感,“你真的就这么跟纪夫子说?他怎么没打的你只剩一口气?你怎么不跟他说是受了点风寒,打个喷嚏就全忘了?”
李全澔也只能哀怨地看着他,半点辩解也说不出来。这个死小鬼到底是之前做人多失败?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假的?”李全澔站起身来,挺直背,随手在身上昂贵的丝绸抹了抹他湿答答的小手。
李全志被他这么理直气壮的一问,一时竟也答不上来,“这、这不是一听就知道没可能吗?”
“夫子说你能记四书五经,那我又如何知道你能背四书五经?难道还一句一句背吗?”
“不然你考我吧。”李全志毕竟年纪也还小,很容易就被激了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四书五经是哪四书哪五经啊?”李全澔眨巴眨巴的闪着一双纯净的大眼。
李全志默默走上前,认真看了眼他包扎好的伤口,看着他的眼睛格外同情地说,“弟弟,你被撞坏了,是真的吧?”
又费了番功夫才又从他那神童二哥口中套了话出来,虽然名称略有不同,但四书五经的梗要大致相同,李全澔相信有些道理更是相通的。他虽然是念中文系本科出身,但有些东西终究不如古人透彻,强调的观点也不一样,总之就是要从头再学。
可怜那李全澔,好不容易如愿穿越成了豪门小公子,却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每天被关在房里和那先生朝夕相处,不但过去所学的知识半点派不上用场,就连他最得意的书法长材也没机会发挥。只要写歪了或是写了错字,又或是写的这个字不得先生眼缘,就是对着指关节来上那么一棍。李全澔很想搬张椅子坐下来跟老师谈谈孩子成长曲线的问题,依照他这年纪手部肌肉根本就还没发展完全,怎么能要他写出漂亮的字?在写出来之前手都要先给他老人家给打残了。
他试着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跟先生解释过这件事,然后又挨了一棍子。他当然没敢再继续谈让孩子快乐成长和零体罚爱的教育之类的话题。总结一句,这时代尊师重道的道理显然比道理本身更加重要。
更可恨的是这个时代没有周休二日!于是他就只能和夫子从初一面面相觑到三十!每每想出去玩,先生就只会故作深沉地嗯一声,“等你和你二哥一样四书五经都背全了再出去玩也不迟。”
这孩子甚至还没满十岁啊!李全澔在内心怒吼,但也只敢在心中怒吼。摸摸鼻子,继续写画他那鬼画符去了。
要说在这个世界里有什么最让他开心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让他娘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吃桂花糕,蓬松软绵绵的口感,夹着芝麻馅,一边嗅着妇人身上淡淡的熏香,还有人会捻起纤纤玉指替他擦去嘴角的碎屑,那是好不惬意。唯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像个孩子。
李家四个孩子,就他是庶出,也就是二娘的孩子。再怎么算继承家业也算不到他头上,只求安稳过日子,永远宣称自己会努力考试光耀门楣。至于什么时候才能中举?他耸耸肩,考到七老八十的不也大有人在吗?这心里话要是让纪先生听到了,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打骂。
“弟弟!走,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去城外放纸鸢去。”他二哥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攀上了他的窗沿,手中还握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纸鸢。
李全澔只淡淡扫了一眼,“夫子给我布置的作业还没完成呢,不然你要帮我写吗?”
“哎,我帮你写就是了,快出来。”
李全澔立马扔了手中的笔,喜颜逐开地跟着他二哥放风筝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真不巧,关于做风筝李全澔还真有点心得。小时候特别喜欢在天上飞的东西,美术课上做的风筝不知为何总是飞不起来,他还费了番功夫研究怎么做风筝。他向二哥要了小刀,蹲在廊下就削起了竹子,三两下一只素色的菱形风筝就做好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朴素起来了?”二哥笑他。
李全澔撇撇嘴不理他,只是顺手又削了一只竹蜻蜓,握在手中一转便朝着蓝天直直飞去。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做?”李全志开心地上前弯腰拾起竹蜻蜓,把玩在手里爱不释手。
“要是你的纸鸢能飞的比我高,那只竹蜻蜓就送你。”
“哦?那我也要加入。”另一个声音兴冲冲地插了进来,原来是他大哥李全昭。
这还是李全澔来这一个多月第一次见到他大哥,听说大哥平常跟在他爹身旁学管事,放在现代还是高中生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却沉稳的像个成年人。但看他欢快地跑回房里拿他珍藏的纸鸢,那身影不就还是个孩子吗?
他看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他另一个姊姊让婢女搀扶着走了出来,用团扇半遮着脸看着他们乐的直笑。
李伯带了几个婢女,用马车拉上这四个孩子,便浩浩荡荡地往城外驶去。这样想想,这还是李全澔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离开家门。这么宅的生活倒是挺合他的意。
为了让风筝能放的又高又远,李全澔在马车上把风筝线多绕了半圈,又把纸面增加了一半,他很有自信能赢的了他那两个哥哥。要是赢了的话,要不要再把全志那漂亮的风筝给拐过来呢?
刚出了城就是整片的青草地,李全澔乐的扑上去打了两滚。又换来他两个哥哥一阵笑声,“李全澔,你是狗啊?”
“输了的人才是小狗!”他回身做了个鬼脸,拿着刚做好的风筝迎着风奔跑起来。
他看着素白的风筝随着风越飞越高,却有些恍然。和上一世比起来,哪一世过得比较开心呢?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过去的事了,扮演个孩子也很趁手。那为着生活不得不低头的每一日……在公交车上和人挤着,拉着拉环昏昏欲睡,为了赶那一两分钟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不过就算是现在也得为了更平稳的将来而认真念书,一样得看夫子的脸色过日子。但这一世,身边有人服侍、家财万贯,还有哥哥姊姊跟爹娘围绕,把他捧在手心里像怕碎了一样。果然还是现在过得比较开心吧?还是因为身为孩子才开心呢?
“李全澔,你发什么呆啊?你线都断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没注意控制力度,风筝被风卷的半天高。看着素白的风筝消逝在天际,手中的线无力地垂落在地面上,他却觉得有些羡慕起那风筝了。
“欸,你的竹蜻蜓归我了。”二哥一脸小霸王样的理直气壮。
李全澔还有些愣愣的,从怀里掏出那做好的竹蜻蜓,看着他二哥五颜六色的纸鸢在空中摇摇晃晃地越飞越高。
“那我的呢?”大哥看上去也有些不服。
“我回去再做一个给你。”
大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称他上道。
没了纸鸢的李全澔只得往回走,去找他那坐在马车上的姊姊,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他姊姊说上话。这个时代的亲职分工很细,生了孩子之后,教养的工作便交给夫子,生活起居便交给下人,李全澔到现在还没见过他爹。有很多事情都比亲情来的更加重要。
“我真羡慕你们能那么自在地四处奔跑,要是我也是男子就好了。”秀人看着两只风筝在风中荡漾,口气中充满着羡慕却又有着浓浓的失落感。
李全澔看着他姊姊两只小脚穿着小巧精致的绣鞋在马车外晃荡,便觉得有些心疼。
“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的。”他说的肯定。
“哦?你怎么知道可以?可以又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几百年以后。”李全澔被他自己这不着边际的保证也弄的有些害臊,“但我相信,女子的美丑与品行,绝对不是因为一双脚而决定的。只是现在大家还无法接受,总有一天他们会懂的。”
坐在身旁的女孩,因为这番话而笑玻Я搜郏ζ鹄戳臣蘸炱似说模袢碌拇悍纾岸镒芩的阕焯穑词钦娴摹!
“姊姊,全澔可不只是嘴甜。”李全澔不禁起了玩心,随手摘了一把地上的黄花,编成一束戴在秀人的发髻上,“真好看。”
秀人笑了,却是嘴上不饶人,“是人好看还是花好看?”
“当然是姊姊好看,衬着黄花又更好看了。谁娶了姊姊那肯定是一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为什么是一百辈子呀?”
“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要跟姊姊过一辈子那肯定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福气了。”
“你啊……”秀人捏捏他的鼻子,又笑了出来,“哪天总有人要溺死在你这甜言蜜语当中的。”
很多年以后,李全澔入了宫之后,看着由宫墙砌成的灰色天空,还是经常想起这一天。无边无际的蓝天映着广阔的草原,一青一靛的两个身影在草原上笑闹着,彩色的风筝放的很远很远,在风中互相追逐,简直要成了两个小点。风从远方吹来,带来孩童们的笑语。
这天纪夫子没找着他,没法子只能放了他一天假。炙热的夏天渐渐褪去,风中捎上了凉意,整座院子闹哄哄地准备过中秋,该请哪个戏班子,唱哪出戏?月饼该做几种馅的?哪家又送了什么礼物来?只可惜这热闹的气氛似乎全然没吹进李全澔的书房里。
“先生,您真觉得儒道便是治国之道吗?”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那堆蝌蚪文,思索着该怎么变着法子激怒夫子,让他别再逼着自己背书。光是背下来有什么用?重点是理解啊!理解!这些死读书的!
“正这些经典里规范了何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谓君子之道,告诉你如何行的正做的端,不读书何以作人?从圣人经典中学习楷模,帮助你判断事情。你倒是说说儒道如何不是治国之道?”
李全澔无聊地打了个大哈欠,他当然知道现在读的这些经典不过是古代一套行事准则,就像是未来的基础教育一样。所有的知识、道理,都根基与此。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说的正是当时人们的共通语言,如何用人人都能理解的譬喻和优雅的语言说个明白,便是如此。但他还是觉得无聊!
“先生所言甚是。”他坐直身子,认真了起来,“只不过依学生浅见,前人所著,未必能因应时势所趋,恐有马尘不及之憾。所谓来年皇历,即便是皇历亦是一年一新,这几本书又何能历久不衰?”
“那便是世代传承下来的智慧,自有他的道理。”难得看着学生认真一回,纪夫子也有些让他给唬住了。
“战国时代有郑、启、宣、宋、姜、齐六国分立,而今何如?当时儒、墨、道、法,百家争鸣,又何得以独尊儒术?怕是我中原数千年以来未有以儒术一统天下者,何也?依千年前的战国局势衍伸而出的学说不过乃纸上谈兵尔尔,学生又何以独学儒术?”李全澔偷偷抬起眼来观察夫子神色,本以为说出这番大不敬的诡辩会令他怒的拂袖而去,没想到夫子竟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他背后冷汗直流,“恕学生斗胆直言,这几本破书不过是前人依据当时时势所言的一己之见,用千年前的老骨董来见解当今我大盛的局势,怕是已陈刍狗。”
夫子沉思良久,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他,“公子能有今天如此见解,老夫甚感欣慰。老夫会向老爷请示,请他为三公子聘请擅长各家学说兼以对当今时事聊若指掌的夫子,为公子解惑。”
什么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全澔今天这是彻底体会到了。
见他的学生今天好不容易终于出息了一回,夫子感动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我大盛如何一统江山一路讲到了当今天子,从京城一路讲到这行州是何等物阜民丰。男人讲起政治那是没完没了的。李全澔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想着,对于这个世代的文人来讲,政治那就是一等一的抱负和理想。这么说来,未来的世界倒是要精采不少。
讲到夫子终于喝干了第十壶茶,跑了第四趟茅厕,李全澔才善意地提醒他,“先生,学生受教了。今日乃是中秋月圆,家人团聚之日,要不让学生送先生一程吧。”
夫子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起身告辞。李全澔年纪尚小,当然不可能让他送夫子送到家,只是一路送到了家门口,让下人点了盏灯笼,才目送着夫子步入夜色。今日月色甚好,即便不点灯笼应该也能看的清这一路上的青石板路吧。纪先生虽然人是啰嗦了点,对他严格了点,下手重了点,但也还称得上是学识渊博,也不如一般夫子那般迂腐不知变通。重要的是,纪先生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手把手的教他读懂这一切的人。看着纪先生的背影,不由得生出一些好感来。
“全澔,出来送先生呀?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知书达礼了?”中年男子从外头回来,穿着墨绿色的便服,上头绣着暗纹,一看就知道所资不斐。男人笑着伸出手来亲昵地搔了搔他的头。
李全澔这才反应过来,叫了声,“爹。”
“好孩子。”男人伸手把拦腰抱起,让他在自己肩上跨坐着,乐的往屋内走。引来仆役一阵老爷小心的呼喊。
坐在父亲肩头上的李全澔还有些愣愣的,原来自己还能被这么轻易抱起吗?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向往被父亲抱在肩上,享受那高人一等的感觉。可惜他前世的爹腰不好,从来没能让他实践过这个梦想。他不禁要想,让他穿越来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是为了要弥补他上一世没能完成的希望和梦想?
这幸福的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踏不到地……好吧,他现在在他爹肩膀上,的确是踏不到地。
“老爷,您回来啦。”
“爹,您好久没回来了,有没有想秀人?”
“爹,你怎么只疼全澔,全志也要爹抱。”
“老爷当心脚下,小公子可别磕道头了。”
李全澔攀着他爹的幞头,有些不真切地看着这一切,亮晃晃的大红灯笼照的园内犹如白昼,大家都笑着、闹着,为一家团圆真心感到喜悦。院里已设好了席,刚做好的月饼和柚子堆的有山那么高,不知是哪的栀子花已经开好了,风中花香扑鼻。父亲高举着他的双手,像是要去触碰那月亮一样。
“全澔,有没有认真念书,听你娘的话呀?”
“有,爹,全澔最乖。”纪夫子听到这话怕是要吐血。
“嗯?你没有从树上爬下来摔着了?没背书还假装失意?还有逃课跟全志去城外放纸鸢?”
李全澔有些心虚地揪紧了他爹的后领,“全澔调皮,请爹责罚。”
他爹却爽朗地笑了,把他从背后抓到前面来高高抱起,李全澔这才第一次看清了父亲的长相。男人的年纪比他看上去的要老上好几岁,正值壮年却已两鬓斑白,笑起来有深深的皱纹,是为公事烦心而烙下的吧。
“傻孩子,爹宠你都来不及呢,哪舍得罚你?”他笑着把李全澔放在地上,牵着他的手走过早已熟悉的园林,手把手的带他指过这园中的一草一木,“爹知道你天资聪颖,活泼好动,这都是好事,但这不能作为偷懒的借口。你看这园子,看这假山假水,再看看你身上这身衣服这鞋,无不上乘。你之所以能够享受这些,正是因为我李家前人比别人努力拚搏打下的。巧者劳而知者忧,你既然身为李家后人,便不能只为自己而活。答应爹,你会为天下苍生着想,为黎民百姓谋福祉,以不负我李家之声誉,这才是我李展一的好儿子,知道吗?”
其实李全澔有很多话想说,比方说这阶级差距并不是这样造成的,又比方说他其实志不在此。但看着父亲那高大的背影,坚定的口吻,与那隐藏其中的满腔热血,话到了嘴边还是成了,“孩儿谨遵教诲。”
“嗯,我就知道我们全澔长大了,不比从前了。”说着,又笑了,那笑容中充满着对儿子的肯定与骄傲。温暖宽厚的手掌,像是能包容一切似的拍拍他的头。李全澔便觉得那是全天下最为荣耀的冠冕。
这晚李全澔跟着喝了点甜酒,孩子的身体尚不胜酒力,他整个人晕乎乎地,跟着大人跪地拜月,吃着鲜甜的鲈鱼,窝在娘亲怀里剥柚子。
台上唱的是这个时代的《绣襦记》。蝴蝶翅膀掀起的风,吹得这个世界连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人坐,败家子恋上一代名妓散尽千金的故事却是亘古永传。台上唱的正是〈打子〉这一折,说的是败家子的爹如何把这不长进的败家子打到断气,弃尸荒野。
李全澔看的全身冷汗直流,中秋演这出免也太晦气,李老爹这不是暗示他再不成气候的下场吗?这孩子才不到十岁啊!
娘亲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哄他吃月饼,“放心,你爹要是想打死你,还得先过我这一关。娘怎么舍得我唯一的儿子受这种苦?”
李全澔终于明白这不知天高地厚调皮捣蛋的个性怎么养出来的了。
他往少妇怀里又蹭了蹭,笑的露出了小巧可爱的小牙,“还是娘亲待我最好!”
少妇笑着,映着满月和宅邸中的灯火,笑的温柔婉约,充满着对这小儿子的宠溺。宅里的锣鼓敲的震天响,戏里戏外倒也看不真切。
全昭、全志围坐在父亲身边,轮着吟诗作对,一争高下,仰着脖子就只企盼父亲一个肯定。他姊姊手握团扇,不时跟着调侃两句,轻笑的样子就像是银铃在中颤动,令人心醉。大娘坐在二娘身边,摇着扇子看戏看得出神。一方仆役占满了大半个园子。
花好、月圆,人团圆。秋天的月亮格外清冷,月色倒映在池中随着水波荡漾,一时间竟无法分辨所在之处是否仍在人间。微凉的风捎来秋天的寒意,正是一年之中最舒爽的季节。下次什么时候再跟哥哥姊姊们……去城外放一回风筝吧,还有找上爹、娘和大娘,李伯、小青、纪先生。平时那么严肃不苟言笑的纪先生,那时也会露出笑容吗?还有爹答应他要再找一位夫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还会教他什么样的东西?还有以后……李全澔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在娘懷裡睡了過去。
“喏,你瞧,小公子连作梦都会笑呢。"
“不知道是什么香甜美梦,看他笑得这么甜。"
若世上真有神明,李全澔真心想祈求他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再往前也不退后,让这一家人永远停留在这美好的时刻很久很久,最好永远都不要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没曝光没人看哪好寂寞,有你们在真好QQ
☆、第7章
记得出事那天,才刚吹起了北风。李全澔刚从他二哥那弄来了一只笛子,开开心心地爬上他专属的榆树,一边看着墙外熙熙攘攘的人潮,咿咿呜呜吹得不成调性。李伯已经是第三天抗议他吹得实在太难听,只得找个人少的地方躲起来偷偷吹。
厚重的大门被人给推开,慌慌张张地跌进来一个穿着灰衣的下人,看那样貌似乎是平常服侍爹的随从。
“夫人呢?我要见大夫人。”他一口气还没喘过来,便急急喊道,“老爷、老爷让人给抓了。”
他大娘不疾不徐地从房里走了出来,走到他跟前抬了抬手,“不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老爷此次进京述职,那左督御史张弘道却诬陷老爷串通夷人意图谋反,当庭拿下押入大牢,就连大、大公子都给抓了。”下人腿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夫人,家中有无藏放书信的阁楼?还请尽快一把火烧了吧,就说昨夜天干物燥,一时不慎。就怕、就怕朝廷上那些人是有备而来……”
话还没说完,李家大宅的门就再次被人踹开,“家主都还不见人影,就光想着灭证,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李全澔在那榆树上亲眼看见官兵踏着风尘而来,将李家大宅围了个密不透风。他嗤溜嗤溜地爬下树,悄悄站到他娘身边。他娘低声要他进去,他却红着眼摇摇头,紧拽着娘靛蓝色的衣襬。
“傅主事,我们家老爷平时也不曾亏待过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夫人,我傅某不过秉公办事,望夫人不要为难。”傅主事堆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连李全澔都不相信他跟那什么张御史半点干系也无。
大娘优雅而不屑地嗤了一声,便道,“咱李家做事一向行的正做的端,就算是鬼敲门亦不曾心惊。要搜就尽管搜吧。”
言下之意是把这群刑部的人说成是了鬼了。
“夫人说的极是。”傅主事挺直了背脊,鼓足中气喊了声,“来人,搜!”
“大人且慢。”大娘伸出手,见那雍容淡定的姿态,一群大男人竟一时也不知该动还是不动,“我怎么知道您底下的人手脚干不干净,我们这是少了一只茶杯都要算到你头上。还有,要是你们这些人趁机把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偷偷摸摸塞进老爷房里,又要如何交代?”
傅主事愣了一愣,大概是没遇过要求还这么多的罪犯,“不如这样吧,夫人且随傅某来,您看着我们一间一间搜。不如就从方才那位小兄弟所说的书房开始查起吧。”
大娘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率着一干刑部的人进了李家大院。好像受讯问的倒不是他,而是她背后那一干浩浩荡荡的人马。要能执掌起这李家,可不是一般人的胆识和手腕能担当得起的。李全澔不禁暗自佩服。
一大群人挤进了他爹的书房,李全澔只知道在外头悠转,盯着有没有人如大娘所说的手脚不干净。他二哥也是急的在外头乱窜却不知道能该怎么办,抓着他问,“要是真出事了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淡淡扫了一眼二哥,他脸色铁青的像是家里死了人一样,“我相信爹的清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不过这宦海无常,若是爹在宫中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必定已是有备而来,怕是……”李全澔不禁叹了口气,“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爹自然是清白的。你倒要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把爹给救出来啊。”
李全澔想了一下,“你可知道这左督御史张弘道是什么人?”
“我怎么会知道?”全志哭丧着脸,平日他只知道把夫子交代给他的书念好,哪想到还得观察政局。他以为那是等他中了举之后才要开始考虑的事情。
“嗯……我去找纪夫子,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李全澔刚从后门溜出去,就让人给用枪指着给逼了回来。想托人送个信都一律被挡回来,就连信鸽都唯恐有串供之虞,一只也飞不过墙头。李家这是彻彻底底让人给当作贼了。
李全澔灰溜溜找了座能看清全院样貌的假山爬了上去,家里的气氛一瞬间紧绷了起来,充满着淡淡的哀戚。大概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心中暗自明白大约是躲不过这一劫了。记得纪夫子曾和他说过,像爹这样实事求是,为民着想的好官,那是不多了。不知道最近在办的是什么案子?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得罪的?又和那张弘道有什么关系?背后有多少人牵涉其中?李全澔和他二哥一样全无头绪。他们两个孩子,在这李家大院的高墙下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就连出了事,那书中所教的知识是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他拖着腮,看着这一切,却意外地没多感心焦。也许是因为他的人生已经结束过一次了,而现在若是一刀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到他出生的那个世界呢?那个乌烟瘴气庸庸碌碌的前生。不见了这么久,董事长会朝他怒吼着要开除他吧?又或者回到那里却已过了数百年,谁都不认识了。就像那误闯龙宫的浦岛太郎。只是只是,对这庭院还是有些留念,娘的亲切呼唤,二哥的盈盈笑语,还有他那刚正不阿的爹……。
最后,从他爹的书架上、抽屉的夹层中、床底下的木盒里,搜出了大量与夷人通信的文书。他大娘脸色都白了,直说这不可能,一定有内鬼。
“算了吧,夫人。平时与李大人相好的姑娘已经全什么都招了,包括他如何招待夷人与夷人交好,还用夷文畅谈推翻皇帝的密计。是也太不小心了点,若非那姑娘略通夷文,否则怎么也猜不到这份上。”
大娘又是一个脚下不稳,但对自家老爷寻花问柳的行径却也没多表示。男人嘛,喜欢的话带回家当妾也无不可。
“傅主事。”娘亲往前站了一步,松开了李全澔紧握着的小手,“您可通夷文?”
他笑容一僵,“总是有人通的。”
“妾身正好略懂一些,可否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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