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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当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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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全澔这才下了结论,“学生以为,先生应当拥立新皇。”
纪夫子摸着下巴深思了一会,“你这便经历了两任君王,你是离当今圣上最近的人,怎么看这两人?”
“太上皇作风保守,故步自封,虽可安国,却难以应付外侮;新皇暴虐,喜怒无常,尚还年轻气盛,怕是不好说。”
“全澔你如此有见地,在宫中做奴才真是太委屈你了。”
“先生,这不是学生有见地,不过为自保而已。”李全澔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先生,学生先谢过这杯酒,就不多耽搁了。”
“这离天黑还早,难得出宫,怎么不多坐一会再走?”
“哎,皇上要是找不到人,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了。”
纪夫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消瘦,突然想起曾听过一个传闻,据说那太上皇对身边的太监极为宠爱,还诏太监侍寝呢。那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再想想李全澔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便笑着摇摇头不再去想了。
这果不其然,他才一踏进宫门便被急的满头大汗的刘公公给拦住,直说皇上找你呢。
但李全澔一回到御书房,却只见新皇端坐在满是凌乱的房中,无视于那摔破的茶碗、茶杯、砚台、花瓶,翻倒的桌椅,一派悠然地翻书、喝茶。
“终于知道回来了?是不是要朕给你栓条链子扣在这桌脚下你才不会乱跑?”
“启禀陛下,奴才今日得了空,便出宫去溜搭溜搭,这条子还是陛下您给批的。”
“嗯,不是跟哪个大臣私通消息去了?”
“奴才不敢。”
“这不敢的事你倒是做的挺多的。”新皇抬了抬眼,“今晚到寝宫给朕侍寝。”
“陛下,这国势初定之时,尚以大局为重。皇上日理万机,望陛下保重龙体。”
新皇景嘉却忽然露齿一笑,“你就知道朕会累着了?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奴才。今晚就让你知道朕龙体是否安泰,你可要好好体会体会。”
一旁的小史官手抖得跟筛子一样,这么下流的话是该记还是不记?
李全澔看了他一眼,只得硬着头皮再奏,“这……让奴才去请叶夫人吧。”
“啰嗦!朕知道你跟太上皇也没少做这种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吧。”
“奴才遵旨。”
见他终于安份了,新皇这才软下口气道,“让人进来收拾吧,朕想你泡的茶了。”
李全澔踏出御书房,看着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却不禁叹了口气。让门口候着的太监进去替皇上收拾那一片混乱的御书房,那太监还欲言又止的,脸上被碎片砸破的伤口都还没止血呢,但再看看李全澔那一脸无奈的表情,还是只得发着抖乖乖踏了进去。这……人家说伴君如伴虎,果真是所言不假哪。
李全澔倒是老神在在地煮水、烧茶,好像不管那只老虎再怎么凶猛,于他也都是只纸老虎罢了。少年虽然长高了、长壮了,还成了爹,但骨子里的那孩子气和霸道却是一点都没变。只不过在人前多了点冷艳,多了点沉着和心机算计……但李全澔转念又想想那被摔得像被狂风扫过一样的御书房,决定收回这条评价。
这日李全澔全身赤裸地坐在寝宫里,浑身不自在,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以侍寝之礼相待,倒有些哭笑不得。据说还是皇上口谕,“朕要临幸后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点的人竟是李全澔,害的他一干同事差点没吓破了胆,小史官的手又再次抖得跟筛子一样。
以前太上皇诏他陪睡,都是偷偷摸摸的,也就是那坐更的时候,或让他进来清理的时候趁机摸个小手,低调的像在偷情一样。新皇倒是胆子大了,连诏太监侍寝都不再偷偷摸摸。那是,新皇连太上皇都敢威胁,兵都带到皇城脚下来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呢?
新调来的小太监在妃子房里和他面面相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说这实在太糟蹋人,真为李公公不值。
反倒是李全澔还得安慰他道,“这全天下的人都是皇上的人,宫女亦如是,太监又怎能例外?”
说的那小太监一时连哭都忘了,吓得夹紧了屁股。
李全澔看着他笑了,摸摸他的头,背过身子将衣衫一一解下,随手披上件披风便随小太监去了。这披风上头还带着些女子的脂粉味,不知有多少妃子都是走过这条路到寝宫里去的?那侍寝的规矩李全澔最清楚,是他服侍过无数的妃子,重复过这无数个夜晚。而如今,却已是人事已非。
寝宫的门呀地一声打开,看见李全澔浑身赤裸一脸尴尬地坐在床沿,新皇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这么滑稽?”
“回陛下的话,大盛祖制,自开国以来皆行此道,无一例外。”
“你跟父皇也是这么过来的?”皇上说着便坐到了御榻上,竟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们之前的事一样。
“回陛下的话,太上皇若是有意,便诏奴才坐更。”
“哦,那以后便这么办吧。”皇上翻身过去就要将他压下,一双手也跟着不规矩起来,“对了,之后你要是敢再提父皇,朕就要天天诏你侍寝,睡的你再也下不了床。让那史官记你一笔荒淫无度,祸害朝廷。”
李全澔看他那一脸色急的样子,苦笑道,“让奴才侍候皇上更衣吧。”
于是又尴尬地起身,已是无数次为他解衣、穿衣,从那么小的孩子一路到了现在,算一算竟已是十年过去。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变得更加宽厚,身上多了几道伤口,少年得志,英姿勃发,解他衣衫的手指竟有些颤抖,青涩的犹若新婚。
见李全澔的视线停留在那道伤口上,刀痕从肩膀一路划至胸口,可想见当时之惊险。他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用湿腻的吻转移他的注意力,再来就滚到了床上去。
李全澔好容易挣开来换了口气,用那迷蒙的双眼问他,“还疼吗?”
“想着你就不疼。”皇上笑着想打发他过去,但手却被紧紧握住了,那受伤的表情好像疼的人是他一样。
明明是一样的床,不一样的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顾虑着他的感受的爱抚,很容易就挑起了情欲,为他张开了身子,压抑却又享受地承受那一波波的进攻。就连景嘉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为什么事情一扯上了李全澔就会变得失控,变得无可自拔。大概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便已骨血交融再也离不了彼此。
外头的太监都已经催促过了不只三次,却只听见里头的动静因此越来越响,这是再也不敢作声。完事之后李全澔照例想摸黑走人,却被一双手给紧紧按住了,但那少年也只是蹭蹭他的脖颈便安心睡去。
李全澔只得躺下来,看着那侍奉了十年的小主子睡得安稳。在月光下用眼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嘴角勾起的角度,越看越像什么人,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隔天早朝,以纪秉文为首的一干翰林学士,竟在新政上齐刷刷地站到了新皇那边去,自此连续三年减免繇役、赋税,与民休养生息。
支持复辟那派的人自是气得跳脚,眼见自己这派就要落了下风,却也是无可奈何。登基大典的日子更是由钦天监定了下来,纵是再怎么名不正言不顺,新皇也终于要坐实了这个位子了。
在一片争议之中,新皇景嘉身穿艳黄的衮服登上了城楼,风吹的他衣袖摆动,却只见他回过身来一笑,宛若天仙。那一回眸,就令李全澔记了很久很久……
天正元年,昭帝景嘉即位。大赦天下,免繇役、减赋税三年,皇恩浩荡。那时才正年方十八的少年天子。
那夜李全澔带着酒摸黑溜进了天霞宫里,不过月余,太上皇原本凌厉的眉眼已然颓丧下去,就连双颊也都凹陷不复本来,头发苍白帝点缀其间,像是无端便老了十岁。他独自一人坐在庭中,身边竟无一人服侍,一直到李全澔走近了都没有察觉。
“来者何人?”
“奴才李全澔参见太上皇。”
“原来是全澔。”他说着便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今日新皇登基大典,奴才这便来替太上皇斟杯酒,贺喜来了。”
“李全澔你这不是挖苦寡人吗?”太上皇说着却没几分愠色,“坐吧,我们之间已没什么主仆之分,寡人也好久没和人说上话了。”
李全澔倒也不再客气,拢衣坐下。
“从朕成了寡人,看这空荡荡的天霞宫,如今只剩予一人。”太上皇为自己兀自斟酒,仰头便灌了下去,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抿抿嘴又连灌了三杯,像是唯有如此才能把这阵子以来的苦楚给一并灌了下去一样。
“陛下保重龙体。”
“李全澔你在寡人那不肖子那不是过的挺滋润的吗?就说是皇儿为了你才造的反也不为过。怎么忽然想起寡人来了?”
“陛下曾赞奴才有双将死之人的眼睛,奴才这便来看看陛下是否依旧如昔。”
太上皇闻言击掌大笑,笑的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你这是来问寡人想不想死来了?但这说也奇怪,退了位之后却反倒觉得山高水远,还想走遍这名山大川,见我大盛领土是否真如书上那般辽阔无边,据说东面有海,那水无边无际直漫天边,不知又是怎番景象?据说那海上有蓬莱仙山,又不知如何?”
他望着这狭窄的院落,努力往天上看,像是想望穿那景色似地想看清这世界。清数他这大半辈子,踏出宫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纵是贵为九五之尊又能如何?
“陛下,奴才儿时倒曾见过海。海的颜色随着天气、潮流的变化每日都会有所不同,白浪会将岸边的砂砾卷起,一遍遍打到岸上再退下,沿岸都是漂亮的靛蓝色,比那青空还蓝。海水如盐水那般都是极咸的味道,一靠近海岸便能闻到那股味道,虽腥却很是清爽。”
太上皇侧耳听的用心,认真的像个刚上学的孩子一样。
李全澔说完喝下了最后一口酒,“太上皇若是喜欢,奴才改天再来给陛下说说各地的名胜风景如何?”
“全澔你入宫时不过十岁,又怎会有如此历练?”
是啊,自己怎么会知道呢?只是依稀记得,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样,曾经见过壮阔的河山和各式珍禽异兽,又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呢?
“奴才愚父自小便教育奴才,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便经常带着奴才兄弟三人至各处游历。记忆久远,怕是有许多记得不甚清楚的地方,还请陛下原谅。”
“是啊……原来你我都不过只是养在这金丝笼子里的一只鸟罢了。”说罢又叹了口气。
李全澔一边咀嚼着他的话,一边退出天霞宫去,却莫名觉得有些心闷。正想着就撞上了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堵住了嘴,用舌头顶着喂了颗药丸下去。他反射性地干呕想把喉中的药丸给吐出来,却已是徒劳无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为了取材读了些太监的故事,其中有才却又为人宽厚的人也还真不少啊……
☆、第19章
李全澔急道,“陛下你这又是……”
“嘘,这是在救你呢。”景嘉的轮廓在夜色之中看不真切,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刚给父皇带去的酒中有毒,这毒若是不解,百日之后便会衰竭而死。”
“韦将军该不会也是……”
“有些事你知我知便不再多言。”说着便叹了口气,“这阵子你便多陪陪父皇吧,但可别又陪到床上去,我会抓狂的。”
李全澔不会哭着求他去给父皇送去解药,他清楚明白,太上皇一日不除,复辟一派便一日心不死。赐给他毒酒一盏,知己相伴,便已是最大的开恩了吧。正如他不会求新帝景嘉只爱他一个人一样,正如景嘉不跟他计较他跟太上皇那点纠缠不清的过去,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与义务和身不由己,都先于情爱而定,连任性的余地都没有。太上皇说这偌大的皇宫不过是一只鸟笼,倒是所言不假。
自此以后,每隔半个月李全澔便会替天霞宫送去一壶白酒,畅谈那大江大海,奇山异石,说那蓬莱仙山森林蓊郁,民风纯朴,溪川将山谷切开,纵深数百米;再说那大漠的草原如何无边无际,畅快宜人。好像在言谈间便能将这天下囊括其中,好不快意。
“李全澔,即便你给寡人送的这是毒酒,寡人这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他心中一跳,却强作镇定地又与他干了一杯,“哪里,若这酒有毒,奴才岂不也要与太上皇一块作古去了吗?”
“哈哈,全澔所言甚是。若地下仍能有你相伴,便不虚此生了。”
“那是不久了,不久了……”
太上皇的身子一日日消瘦下去,经常反复高烧不止,连太医来看都束手无策。
一日勉强转醒,便握着李全澔的手说,“全澔,若有来生,寡人要与你一起去看看那秀丽山川,携手走遍这天下,你说可好?”
李全澔轻拍着他的手背,说着全无把握的承诺,轻声安慰。这连下半生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又何谈来世呢?
得到了保证,似乎又安心地睡下了。
他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御书房去了。
这几日景嘉忙得厉害,连续好几日都待在御书房没踏进寝殿。随着太上皇的身子一日日衰弱下去,复辟派似乎是急了,反对的更加厉害,以前是在台面下针对几项新政对着干,现在反对的声音都到台面上来了,这让新皇景嘉头疼的狠。要是这关过不了,怕是之后都会埋下党争对立的后患。
“皇上已经连续六日未阖眼了,龙体为重,还是先歇息吧。”
“全澔,来替朕揉揉肩。”
李全澔连声应下,透过丝质的外衣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少年的肌肉和骨骼,紧绷的肩膀在他手下慢慢放松,衣服上的熏香有些醉人。
“皇上的字倒是长进了不少。”本来张狂不会控制力度的字,如今已是收放自如,气势凌厉,颇有大器。
“是吗?”得到夸奖的景嘉倒像是真的很开心似的,连语气中都染上了笑意,“朕想你的时候,就写字。想你写字时那恬静的姿态和勾起的嘴角,想你会怎么提笔、运笔。连那李子遗的字画朕都藏了好几幅。”
“陛下若是喜欢,奴才再拿几幅来就是。”
“那倒是不必,如今人在身边,已不必再想念。”语毕,手已轻轻抚上他的指尖。李全澔有些发楞地松了手,回握住他的。两人就在这灯下享受片刻的静谧和温存,看不见的情感却就这么静静在空气中流动。小太监挺自觉地退了出去,阖上门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李全澔却松手到景嘉面前跪下,“启禀陛下,奴才全澔有一事要奏。”
“说。”景嘉的口吻也瞬间回复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奴才以为,这据州水案,当查。”
据州是大江一处汇流点,民生富庶,惟因河道在此拐了个弯,淤积严重,若是上流水量较大便会泛滥。今年夏天据州又犯了水,一时之间民不聊生,疫病四起。朝廷已砸下了大笔银子米粮救济民生,却像是将物资投进水中一样,连个扑通一声都没有就沉了下去。自古以来,查弊便是整肃异己,这倒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么大一锅汤汤水水,谁没点干系在里头。有事没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此外,治水有功更能赢得民心,这个道理景嘉也是明白的。
“只是这查案该叫谁去查好?”景嘉很快便摸到了要梗之处。这查案之人必须要是忠心耿耿、思绪敏捷,更要有不怕死的觉悟才能一查到底。
“奴才倒是有一适合的人选,翰林学士纪秉文。此人才思敏捷,刚正不阿,方入官场也没那么多包袱。”
“哦?怎么会提到他?”
“纪学士是奴才儿时启蒙的夫子,于我李家亏欠了一个人情。”
景嘉沉吟半晌,便明白过来李全澔这是要动手肃清世仇了。
“这还有一人该如何是好?一人治水,一人查弊,双管齐下。”
“皇上少时的太傅,翰林院学士翁采书,此人可以治水。”
“翁采书胆小怕事,只图安逸,怕是无法担此大任。”
“那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让工部水利司出个人吧。就奴才所知,那郎中容子杰倒是可用之材。”
“此话怎讲?”
“启禀皇上,此人个性耿直,据州水案便是他上的奏。”
“惟工部乃是复辟一派,就怕不能为朕所用。”
“皇上,如此甚好。正要借容子杰的口,向那些人说说陛下那用人唯才,怀柔并济的手腕。这容子杰一心治水,即便反对皇上,必也不得不从。”
景嘉慢慢思索着他的话,手指轻叩着桌面,却哼了一声,“这朝中大臣,你区区一个奴才竟比朕还要聊若指掌,你说朕是不是该提防着你?”
“奴才不敢,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青天可鉴。不过多在太上皇身边多待了几年,自是该全心辅佐圣上。”
“也罢,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下去吧。”
“皇上,奴才还有一事,关于这案该怎么查……”
景嘉静静听完他的办法,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卧底,该派谁去?”
“奴才愿往。”
景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人,明知此去又是聚少离多,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虽说自己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但要心爱的人去做这种事还真有些不舍。看着李全澔坚毅的眼神,他这才忽然明白,这男人也是尊严、有坚持,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平时任人软磨硬泡惯了,却忘了他笔下的梅花如此刚毅曲折,在雪中依然屹立不摇,顾盼生姿。
不禁叹了口气,“此事再议,朕乏了,都下去吧。”
李全澔应下便退了出去,看着天际微微发明,心下却越发沉重起来。
这天早朝,新皇景嘉大大赞扬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部郎中,那人扑出来跪下的时候身子还都是抖着的。于是便点了他和翰林院学士纪秉文去治水,顺便查查那赈济的银两是否堪用。
才刚下了朝,容子杰连和同党通声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抓进御书房候驾。他的表情有点悲壮决绝。小史官朝他投去一个眼神,写着我了解你。反观那纪秉文倒是挺怡然自得地跟一旁的太监瞎侃。
这不皇上才刚从皇椅上坐下,容子杰便连篇忠臣之心日月可鉴,满腔热血义不容辞,谢皇上知遇之恩,听得景嘉耳朵都要长茧了,茶水都凉了才说上一句,“如此甚好,此番治水便仰仗容郎中了。”
这才得意洋洋地迈步而去。皇上却又是一指把那纪秉文给留了下来。
“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
“哦?所为何事?”
“微臣斗胆向皇上讨一个人。”
“不准,朕爱极了全澔泡的一手好茶,一日不饮便心神不宁。所谓大局为重,还是让他留在朕身边砌茶吧。”
“恕臣斗胆直言,此人于查案大大有利,若缺了他便事不成。皇上江山不固,与饮茶孰轻孰重,皇上自有圣断。”
这师徒两人怎么说话都一个口吻?前一句不敢,后一句斗胆,口中说的话却净是威胁。
“李全澔你以为如何?”
“奴才不敢僭越,一切依凭皇上安排。”
“你们都说好了来逼朕的是吗?”
“微臣惶恐。”
“奴才不敢。”
“都起来吧。”景嘉望进李全澔那一双坚定的眼里,那眼神决绝的一如那日长跪不起,一如那日说要去皇上身边,而这一次,又是为了离开……他知道只要李全澔下定决心的事,纵使是天崩地撤也唤不回头。
只得叹口气道,“也罢,不过是个奴才,便让他随你去吧。可千万要活着回来。”
“谢皇上恩典。”
在他手下丧命的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他最不珍惜的就是自己这条性命,景嘉从来不知道,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那是简单,但要看着喜欢的人去犯险却是生不如死。
那日抵死缠绵,虽然每每都把李全澔往死里做,恨不得让他完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但终究,他依然是另外一个人。有自己的思想、行动、才情,而自己正恰恰爱的是这完整的一个人,多一分减一分都不得。也许爱到深处,才知道总要放手。
于是隔天一早,二马二车,二主二仆,便就这么行装从简地上了路。才刚出了城没多远,便见城中升起了白幡。
“这是哪家的皇亲国戚的丧事呀?”容子杰问道。
李全澔闻言勒马,翻身下车,恭恭敬敬地对着皇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这才听到小厮缓缓道,“这能在城中升白幡的只有国殇,而如今国殇怕是只有……”
接着话语便随着马车离去而消散在风中。纪秉文掀帘一看,见那李全澔望着皇城的方向怅然若失。李全澔和太上皇、皇上纠缠不清的那点破事他后来也略有耳闻,而如今看他只是昂首伫立,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他偷偷抹了把泪,回到车上已是神色如常。
“怎么了?”纪秉文问他。
“没什么,就是一个故人……”
当李全澔扬着马鞭迎头赶上的时候,却听到那主仆两人正在大骂这太上皇死的蹊跷,怎么人好端端地就突然病故了?怕是新皇又从中作梗。新皇杀人如麻,寡廉鲜耻,不配做个皇帝。但一见了李全澔又立刻噤声。在他们眼中,这太监就是贵伏在御书房前的一条狗,随时准备抓住他们的小辫子,向朝廷参上一本。
李全澔只是朝他们一笑,笑的回眸生百媚,笑的他们打从心底发寒。
这还不解气,容子杰便大着声音对纪秉文道,“纪学士,您怎么就特意跟皇上指了个太监来使?就不嫌碍手碍脚的吗?”
“全澔胆大心细,伶俐的很,倒是不太麻烦。”
“能得状元郎如此谬赞,李全澔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明明时序已经入秋,容子杰手上却还握着柄扇子故作风雅,但却怎么越看越眼熟。
李全澔看了只是笑,“那是,承蒙纪大人谬赞,奴才担当不起。”
“你一个奴才怎么这样说话,真是画虎不成反倒成了那什么啥去了。”说着便气得拿起手中的扇子猛搧。
“奴才这样说话惯了,不得大人喜爱,还望大人海涵。”
他们就这么一来一往,所有的攻坚都在李全澔那看似无害的笑容中不愠不火地一一被瓦解,像是出手都打到了海绵里使不上力。
最后还是纪秉文看不下去,“容郎中,纪某不才还做过全澔几年的教书先生,还是留点口德,纪某听的怪不自在的。”
“哈哈哈,这年头连奴才都能有状元郎为师,秉文你可别再让我笑话了。”
李全澔给他师傅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发作,对着容子杰再道,“容大人手中的扇子可是李子遗所绘?”
“哦,你这奴才倒是有点眼力,这柄扇子可要十两银子一把呢。”
李全澔听了差点没从车上给摔下去,忍不住爆了粗口道,“不带这么黑的吧?我当初去卖的时候才换了二两!连同之前那批字画的分红一共也才十五两。这也太黑了!”
“这么说来倒是有听说,说李子遗的墨宝都是由一个宫中太监送去卖的,这该不会就是你吧?”
“正是奴才。”
“那你可知道李子遗究竟是何许人也?”
“正是奴才。”李全澔还悔恨的牙齿痒痒,虽说一个五品官一个月月钱也没有十五两,但这一转手就赚了五倍,实在太黑。
容子杰挥着扇子还想再损他,但转念再一想,这纪秉文都认了他当学生,若眼前这看似卑微的小太监竟真是李子遗的话……他抹了抹冷汗,手上的扇子一时倒也不知是该扔还是继续搧着。
“全澔,这李子遗真是你?”
“正是学生。那书画铺的掌柜嫌学生的画不好,还砍价呢,真是气死我也。”
“回头让为师给你指点指点。”
“谢先生不弃。”
“唉,你这小子还真出息了,真和过去那个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孩子搭不上一块。”
“先生莫要再笑话学生了,这不都已经十年过去了吗?”
纪秉文看着学生驾车的背影,倒觉得有几分骄傲起来。
此去据州的路上倒也是相安无事,几个文人雅士坐在一块,除了风花雪月之事外,便是吟诗作对。容子杰这才对李全澔这个太监大大改观,不禁有几分佩服起来,也不再老是找他碴,反而开始以礼相待。以前总听闻别人说,皇上跟前的那李全澔,为人奸巧,趋炎附势,最爱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那最好是敬而远之。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倒觉得这人颇有才情,值得结交。
马车辘辘,转眼间那据州城便已近在眼前。越往据州城走,便越是一副残破衰败的景象。明明正值秋季,正应该是丰收的季节,却只见农人对着被大水冲走的农田发愁,洪患不只带走了作物,更将原本肥沃富庶的土壤也都给带走,怕是接下来几年收成都不好。孩子饿的在路边大哭,但母亲也因为饥饿而挤不出奶水,只得把孩子揣在手里哄着,无语地流着泪水。宛若人间炼狱。
“这赈灾都赈到哪去了啊?”容子杰这看着也是于心不忍便急道,“这水一定得治。”
“那是自然。”纪秉文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钱来,买下一个蹲在路边饿的面黄肌瘦的少年,说是雇他三个月做小厮顺便带路。他娘大概知道是遇着贵人了,连连说不用还了这儿子就当买断了,送回来咱们家里也养不起,说的那孩子眼泪直掉。
“娘这是为了你的前途好,跟着官人好好做事,哪天发达了可别忘了娘,别忘了这西家村。”
少年抹抹眼泪,用力点了点头,把那张小脸又抹得更花了。
李全澔一脸麻木地看着眼前这生离死别的场景,却怎么也无法生出什么更多一点的想法。大约这几年在宫中看得多了,一颗心也就跟着冷了下来。
少年终于和他娘道了别,依依不舍地坐上马车,还一直往回望直望到再也看不清母亲的身影为止。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李全澔问他。
“我叫姜小砖,今年十三岁。”
“我是李全澔,接下来还有很多要让你学的,虽然时间不长,但你就先跟着我吧。”
小砖闪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露出小虎牙甜甜地喊了声,“全澔哥。”
李全澔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被小孩子给吃定了。这不手把手地教他如何驾车,如何伺候主子上下车,行李有哪些该怎么整理,各种细项要他一一记下。小砖灵巧,倒也学得挺快,转眼不出三天的时间便已学了个大概。
“全澔啊,我怎么觉得小砖驾车驾的比你还稳呢?这一路颠的为师架子都要散了,才知道原来是你闯的祸。”
“先生,这不是人各有长吗?那要适才适所才是。”
“好好好,你该去哪就去哪,别在这碍眼了。”
李全澔笑嘻嘻地把小砖拉到旁边跟他换了衣服。小砖这辈子还没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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