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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青山荒冢-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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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魔惑。
  “眼如杏子,外角钝圆;下有卧蚕,笑时有神。这是饱满灵动的眼相,很配你,至于这唇……”
  感受着手指滑至唇角,楚惜微终于忍不住了:“你快些。”
  “耐心点,兔崽子。”叶浮生挑了挑眉,却是咬破指腹,在楚惜微唇上抹成一条红线,然后自内而外轻轻匀开,“你嘴唇略薄,看着有些刻板锋利,加上这个颜色更适宜。”
  话音刚落,叶浮生便抽去他发上的青瓷簪子,满头鸦羽飞落铺散,他的手指灵活穿过黑发中,快速绾起一束用发簪盘于脑后,从正面看只依稀可见衔珠鹤首的半边轮廓。
  他背靠着床栏,双手环臂,微微一笑:“可以了。”
  楚惜微睁开眼,入目是一面小圆镜。
  镜中人熟悉又陌生。
  叶浮生看着那张脸上出现愣怔神色,出言解释道:“面染朱色,身许红尘;裁眉飞墨,意动情生;至于这唇……”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两唇相接之间,血色被楚惜微的舌头舔舐干净,他轻轻含住叶浮生的唇,极尽温柔与缱绻。
  叶浮生眼里极快地闪过一道流光,两人在纠缠中再度倒回床榻,他用了巧劲状似无意地把楚惜微压在身下,一边不着痕迹四处点火,一边轻吻着楚惜微眉睫眼角吸引他的注意力,还不大灵活的右掌拉扯开身下人的衣物,露出大片肤色苍白、肌理匀称的胸腹,顺着脸庞颈项一路吻下来。
  然而他的左手已经放到楚惜微腰后,在即将下滑的那一刻被紧紧抓住了手腕。
  “!!!”
  叶浮生愕然抬头,正好对上楚惜微起身看来的眼睛,下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扎进了被褥里,身体却被压得严严实实。
  楚惜微跪坐在他身体两侧,一手落在他脸上,一手将叶浮生不安分的左手捏住,头发再度散了下来,几缕青丝虚掩染上薄红的面目,妆描青黛的眉宇轻扬:“师父,你还当我是八岁孩子好糊弄吗?”
  “……”叶浮生一怔之后反而笑了,他张开嘴舔了舔楚惜微落在自己唇角的指尖,眉目微沉,“好徒儿的确是出息了、长大了……”
  最后三个字咬得微重,楚惜微手一抖,紧接着立刻抽身侧避,让过了叶浮生不知何时屈起的左腿。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当师父老而无用了!”
  男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当这样的心气放在床笫上便带上了别样风情趣味,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动用内力,仅凭招式在床上一争高下,叶浮生身上带伤,楚惜微也只用右手不占他便宜,一时间竟然斗得难解难分,连同缠绕过来的被褥在床上滚成不分彼此的大团子。
  闹腾了一会儿,楚惜微好不容易把叶浮生重新按在身下,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他动作一顿心有不甘,头也不回地道:“若无急事,后果自负!”
  门外的属下为这短短八个字莫名一抖,硬着头皮道:“尊、尊主,九曜城主回来了,正、正在院子里等着。”
  楚惜微:“……”
  叶浮生心道一句“老天助我”,抓紧时机将人扔下床,不等楚惜微发脾气,便扶着腰站了起来,披上一件鹤氅,端得一派正经样:“受人荫蔽总不好喧宾夺主,咱们出去看看。”
  “……”
  楚惜微死死盯着他,过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记下,你等着。”
  叶浮生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啊,来日方长,为师等着。”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楚惜微顶着一脑门官司看谁都不顺眼,叶浮生却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九曜城主伊萨尔已经年过六旬,微卷的褐色头发已经泛白,面目因为久经风沙而苍老,身板却依然健壮挺直,精神矍铄,气势比院子里不少侍卫都要沉稳威严,以至于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楚惜微本能地挡在了叶浮生前面。
  叶浮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快速扫过伊萨尔全身,这位九曜城主身上的连帽披风还带着风沙尘土,可见是急忙赶回城中后便直接到此。
  戴着祖母绿指环的右手抚摸过掌中黄金令牌,将蛇像九头一一摩挲过,最终停留在背面的女子刻像上,伊萨尔的动作很轻,看向他们的目光却如关外最善于捕猎的鹰。
  叶浮生和楚惜微同时皱了眉,这样的目光不像是在看陌生人,而似在他们身上寻找着什么。
  然而伊萨尔失望了。
  “阿呼恩……”他收紧了五指,低声喃念了一句什么。楚惜微听不懂异族语,叶浮生却在这一刻愣怔。
  阿呼恩,是戎末国的语言,代表意思是中原话里的“兄长”。然而叶浮生在脑中飞快回想关于戎末当代王室的情报,纵然所知不祥,却也从未听说九曜城主伊萨尔有什么血亲兄弟。
  他正想着,伊萨尔就再次开口,换上了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沉声问道:“你们……是慕清商的什么人?”


第191章 惊悸
  端清睁开眼的时候,夜色正黑沉。
  问禅山之危虽解,隐患却还不小,除了分部人手守住四方要道,还要安排人料理前来求救的百姓。孙悯风虽然留下解药,但如赵冰蛾所言,这些人中毒不轻,再多的药也是杯水车薪回天乏力,他们只能竭力尽人事听天命,力求把伤亡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大难临头,各奔东西已经太晚,唯有将一盘散沙拧成一股绳来,不管甘愿与否,都得事急从权,连日磨合下来,终于有了些合作互助的样子。
  比起心有打算各怀考量的长辈,小辈们之间的交情总是义气为先,经历了一番生死,或多或少都生出些同甘共苦的情谊来,不管这些感情能否经得起他年世故的磋磨,总归是在心上留下了影子,等待岁月与人情的考较。
  端衡、色见、花想容、曲谨四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坐镇统筹,下面诸般事宜安排有条不紊,端清就重新静默下来,比墙头壁上的枯草干花还要少些活气。
  他是个顶奇怪的人,在这次大劫之前武林中鲜有人知“端清”是谁,只从道号推论辈分,晓得他是东道端涯的师弟,本以为是个年长的老道,却不想当端清真正露面,竟是个霜发韶华的人物。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怪道长竟然能拿下赫连御。
  各门派里想打探端清底细的人不知凡几,俱都被端衡令太上宫众人挡了回去,端清自己也在那日之后少有露面,而是静心养伤。
  孙悯风临走前特意给他看了伤,端清腹部的血口好处理,可左手被火雷珠所伤,虽然不如赫连御那般当场致残,整条手臂却也没剩下几块好肉,从皮到骨都受创厉害。鬼医细细诊断了一会儿,便干脆问他:“你是要武功,还是只要一只手?”
  端清抬起眼,孙悯风便解释道:“皮肉之伤好办,可是手筋已经被火雷震碎,连骨头也被伤及。你若是只想行动如常,那么我我能保证你在一月内恢复如初,然而你若还想用这只手动武,就得刮除腐肉切开肌理,把里面的断脉碎骨重新接上,这不仅得下针刀,还要动虎狼之药……曾经我给一个人用过此法,最后虽然断骨重续,人却受不了这个过程活活疼死了。”
  他话音刚落,端清便道:“我选后者。”
  孙悯风生平在人身上动过不下千百次刀子,唯有这一回最是胆战心惊。
  他下刀的时候没有上麻沸散,因为这东西虽好,却会伤经脉,然而端清的忍耐远远超出孙悯风预料,仿佛被自己一刀割掉的不是人肉而是木屑,被肠线一点点连起来的也不是手筋而是破绳子。
  从头到尾,给孙悯风打下手的玄英都将汗湿帕子换了四回,端清却始终看着针刀在自己血肉间切割弥补,连脸色也未变过。
  孙悯风心想,这样的人要么是没有痛觉触感,要么就是他习惯了更刻骨的疼痛,才会觉得这种程度不足为道。
  他顺着这方向略一思索,就不敢深想,毕竟比刮肉刺骨还要可怕的疼,恐怕也只剩下千刀万剐了。
  自孙悯风带人走后,端清便交代了端衡几句,自己去了浮屠塔,一是躲清静,二是看守赫连御。
  赫连御作孽太多,谁都想取他性命,一家一人却难从众,只待此番事了延请各派掌门聚于此处,开公审明众意,方可杀一儆百,敬千里无辜亡魂,慑无数邪魔外道。
  他被关在浮屠塔的第七层,尽管功力已被端清封禁,人也被废了一手,让铁链绑了个结实,众人仍然不敢轻慢,由八名武僧和四名江湖好手寸步不离地看押,其下六层各有守卫,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偷溜进去。
  端清就在塔内第四层这样不上不下的关键位置,这一夜月黑风高,他睡得也不安稳,刚小憩不久便从梦中惊醒。
  他梦到了顾欺芳,女子红衣墨发一如旧年模样,于树下轻轻抚过他的满头霜雪和手上创痕,那里又冷又暗,除了她的存在,再无明光。
  梦中人絮叨了很多,可是端清头疼得厉害,一个字都没记住,到此时大梦初醒,纵然心情都被《无极功》强行压在平静水面下,依然泛起怅惘若失的微澜。
  那该是一场久别重逢,可惜梦中他未醒,梦醒他不知。
  这一心绪刚起,端清按在胸前的右手就骤然收紧,面色也白了些,眼中极快掠过一道血光,继而又消弭沉淀。
  ——“师弟,顾女侠已经去了,你冷静一些,她定是不愿见你如此。”
  ——“……滚!”
  ——“师弟,你之前废功不成导致真气走岔,却没有及时梳理,反而妄动内功耗损心力,这一回动了大悲大怒,你这身《无极功》的根基怕是……”
  ——“放……我……出去!”
  ——“……请各位长老助我,自今日起封禁忏罪壁!”
  “……”
  被时光淡抹的声音在脑中回响,这段时间端清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故人旧事,额角开始隐隐作痛。
  端清忽然起了身,右手提起放在身侧的长剑,抬头看了一眼并无异动的上方,又用未尽的香柱在地上留了一行字,这才走到栏杆旁一跃而下。
  他的轻功本就不弱,又与顾欺芳混迹了许多年,虽不如惊鸿传人掠影无踪,却也似微风拂柳转瞬不见,借着窗外夜色和塔林遮掩,并未惊动塔中其他人。
  端清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目的地,他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入了茂密山林。此时夜色黑沉,林中四下无人,就连虫鸟鸣声也几不可闻,端清的眼前却开始发花,看东西渐渐出现了重影,他没有再动真气,而是靠着耳力循声到了林中溪水旁,盘膝坐下,抱元守一,开始调息丹田中隐隐失衡的两股内力。
  惨淡稀疏的月光落下,当端清再睁开眼,就看见水面上映出一双诡异的眼睛。
  端清生得一双画笔勾成似的丹凤眼,眸珠似点星坠入寒潭,眼尾长睫若着墨,衬着眼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算是一张清冷面容上最浓墨重彩的地方。他的眼神向来是冷淡的,清明得仿佛什么都看过,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然而此时在水面上映出来的双眼,竟然于琥珀色的眼瞳边缘生出一圈不祥的暗红,如同一滴血融入了水里,并没有氤氲消失,反而凝固在净水最中心的位置上。
  他冷冷看着水中倒影,倒影中的人也冷冷看着他。
  “你已经死了……”端清对着那倒影轻声道,“你自己做的选择,没有后悔的余地。”
  话音刚落,一颗石子落在水中,砸碎了幻影,溅了端清几朵水花。
  背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却没见到人,反而是上方风声忽起,一只手突然落下,抽走了他束发的乌木簪子。
  霜雪发丝铺展落下的刹那,长剑已经无声回转,稳稳落在了来人颈侧,只要轻轻一抹,人就能喋血剑下。
  然而端清握剑的手没有动。
  剑下是个身量高挑瘦削的女子,着一身利落的绛红色束袖衣衫,满头乌丝被一支桃花木簪束成高扬的马尾,寡淡面容不施粉黛,幸而有一双灵动锋利的卧蚕眼增光添彩,唇间衔着端清的乌木簪,笑得很是促狭。
  她拿下乌木簪,去挑端清的下巴,微微一笑,吐气馥郁,拖长的尾音像是不怀好意的钩子:“阿商,你……”
  冰冷剑锋猝然划过,未尽的声音戛然而止,永远留在了喉间。
  端清手腕一抖,一线血珠飞溅,剑刃又明净如水,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反而是投向丛林,冷然道:“出来。”
  林中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音不大,却刺耳得很,乍一听像是数人齐齐开口,仔细辨认才会发现这都是一个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女声笑了一阵,刻意放软了语调,哀怨道:“阿商,你怎么忍心对我动手呢?”
  这是顾欺芳的声音,说话的口气却截然不同,端清听声辩位一剑挥去,霸道剑风将碗口粗的树木一斩两断,一道人影从树上跳下来,笑吟吟地站在离端清三丈远的地方。
  她跟地上的死人一般打扮,面上也是顾欺芳那副容貌,说话时的举止神情却要更到位些,吊起眼梢环着胳膊看来时,仿佛是那死去多年的人从坟墓里苏醒,活生生地站在了端清面前。
  她垂下眼,有些落寞的模样:“阿商,十三年不见,你不认得我了吗?”
  “逝者已矣,无论你们多少算计,打扰亡人安宁都是不该。”端清看着这张脸,冷淡得连半点动容都没有,“撕下这张假面,贫道允你一句话的时间。”
  女人轻轻一笑,倒是识趣地撕下面具,露出一张妩媚娇艳的真容,对端清眨了眨眼,道:“萧艳骨见过端清道长。”
  端清的目光扫了眼地上尸体,淡淡道:“你们都是萧艳骨,却非葬魂宫的白虎殿主。”
  萧艳骨是天下第一的易容高手,她不仅善于缩骨伪装,更是出了名的机巧狡猾,因此这样一个人早早为自己做了打算,暗中培养了几名与自己相似的女子,轮流带在身边教养多年,换皮妆面扮成自己的样子,学习她的武功和说话处事,成为她紧要关头时的替身。
  先前问禅山惊变,留在山下与步雪遥对战虞三娘、后来把持山道的便是替身之一,有了她在明面上吸引目光,真正的萧艳骨才能去跟赫连御接头。
  眼下出现在端清面前的,便是另外两名替身。
  如此隐秘的事情,从十五年前就开始准备,整个葬魂宫内知晓的人也不过萧艳骨自己和宫主赫连御,却没想到现在一照面就被端清揭露。
  “萧艳骨”面上笑意不改,心里却打了个突,替身终究不是正主,学得再像也有所限,只知道服从命令行事,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回要面对的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她看了眼地上同伴的尸体,莫名间觉得颈项生寒。
  定了定神,“萧艳骨”道:“今夜冒犯道长亡妻,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替魏殿主向道长带句话,还请不要怪罪。”
  端清惜字如金:“说。”
  “萧艳骨”一颗心莫名跳得飞快,她忍住背后突然窜起的惊悚寒意,道:“魏殿主听闻我们赫连宫主为道长所擒,现囚于浮屠塔受尽苦楚,特命我姐妹二人来试探一番道长是否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当初在故人坟头的誓言?”
  端清的目光凉如水,“萧艳骨”道:“若道长果真功法大成断情绝爱,此番行为无可指摘,魏殿主也无从相扰……若道长会为我姐妹二人这番声色行径动怒,便说明道长心中犹存牵挂,并非那遗世忘情的大圣贤,那又为何要违背他年旧约?”
  她说完这段话,就像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面前的道长静美如画,可“萧艳骨”只注意到那双不同寻常的眼,以及身周无声无息围拢过来的肃冷寒意。
  那寒意不带杀气,却压得她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端清认真听完了她说的每一个字,这才问道:“都说完了?”
  “萧艳骨”一怔,下意识地点头。
  就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她的头却一路下坠,重重砸落在脚边,眼睛陡然瞪大,紧接着倏地涣散,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
  一剑断首,语尽命终,然而她自始至终都在警惕,也没发现端清是何时出了剑,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断了颈项。
  “既然奉命做事,现在事已成,便把命留下吧。”端清足不沾血地踏过满地狼藉,向来处走去,长剑敛锋入鞘,夜风吹散了他身上一线微不可查的血腥味,唯独眼中一圈暗红愈来愈浓。
  他走得很慢,直到前方传来火把的光芒,伴随着匆忙脚步声和呼唤声,端清才驻足应道:“贫道在此。”
  来找他的一名僧人,端清记得这人是本该守在浮屠塔第七层的武僧之一,他眉目微垂:“出了何事?”
  “阿弥陀佛。”武僧对他合掌行礼,“端清长老,适才赫连施主想要见您,小僧下来未见您的踪影,幸在地上发现留字,这便赶来告知。”
  这是数日以来赫连御第一次提出要求,他十分认清自己身为阶下囚的事实,不管敌视还是针对都来者不拒,逆来顺受得近乎乖巧。
  然而,他现在要见端清。
  未曾犹豫,端清对着僧人轻轻颔首,跟着他返回浮屠塔,两人脚程都不慢,不多时就到了囚室门前。
  “……都出去。”
  赫连御的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两条儿臂粗的铁链拴住他双肩,心思缜密的罗梓亭甚至在他所跪的石砖下做了机关,一旦他双膝离地,背后就会弹出弩箭,将其一箭穿心,绝不肯放魔头活着离开。
  他身上的伤只做了草草处理,确保不会在公审之前咽气,血汗尘土凝成一块块疮疤样的痕迹斑驳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被楚惜微斩断的手腕伤口已经出现溃烂,触目惊心,曾经不可一世的葬魂宫主现在比叫花子还要狼狈。
  赫连御的话,现在自然是没人肯言听计从的,然而端清凝视了他片刻,抬手示意看守人都退到门外,使得囚室之内一时间死寂下来。
  “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端清缓缓走过来,他的一身黑白道袍在这幽暗之地仿佛成了光与影的交界,随着距离拉近,明灭了赫连御眼里的光。
  我……”赫连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笑起来,“我想见你。”
  短短四个字,似被他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余音甚至带上了愉悦的缱绻味道,然而端清始终无动于衷。
  端清低头看着他,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见到了,便到此为止吧。”
  “留步!”赫连御看他真的转了身,眼里闪过不甘之色,又硬生生隐忍下去,声音放缓,“我……只是太疼了,见到你才好过一些。”
  端清驻足,没回头:“你作孽的时候,为何不想想别人疼不疼?”
  “你就是为了这些‘别人’,废了我……”赫连御忽然一动,扯得铁链哗啦啦地响,声音低哑,“你明明答应过……至死都要护着我,你一言既出……”
  顿了顿,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道:“你一言既出,怎么能不守约?你当初都下不了手,为什么现在能狠心这样对我?”
  赫连御话音未落,端清就转过身,借着屋里点星火光,本就晕染暗红的琥珀色眼眸竟然被映照出如血颜色。
  青山荒冢说:
  从今天开始进入《封刀》最后一卷【风云篇】,国庆收假时间减少,更新断断续续,每日若无更新则于中午之前微博请假,请大家关注【青山荒冢白骨哀】。
  本月《封刀》正文完结,养肥的亲们可以开始宰杀了。
  最后,本章师娘的情况也许会有人觉得突兀,蠢作者在此点几个小伏笔——
  1·【破茧】篇开头,端清自废内功却被打断失败,真气走岔,顾欺芳提到了他将生隐患。
  2·【破茧】篇末尾,顾欺芳重伤,顾潇坠崖,端清身后有赫连御,那一年他如何带着亡妻离开迷踪岭?
  3。【断水】篇末尾,白发端清初出场,已入忘情境,该是心平气和无喜无悲,身上却带着一壶强迫人静心凝气的“沧露”药酒。
  4。【送别】章末尾,端清安葬顾欺芳时的神态心情波动。
  5。【出鞘】章末尾,端清与叶浮生切磋之后说自己不去武林大会,因为遇到瓶颈要闭关,并且回到忏罪壁调息,然而闭关还未开始就随赵冰蛾下山
  6·【忘情】章末尾,玄素与叶浮生首谈“太上忘情者,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叶浮生对端清现在的状况表示了疑惑——人真的能抛弃所有私心杂念,忘却一切七情六欲吗?
  7。端清对赫连的态度是漠视之余,隐含杀意,而“忘情”本该无爱无恨
  8、再说就是剧透了


第192章 破裂
  赫连御为他这双眼睛愣了片刻,恍惚间回到了渡厄洞内血战那夜和自己被擒之时的画面——
  冷漠如冰的道长,森寒点血的眼眸,一斩无回的剑。
  太上忘情者,眼中众生皆平等无差,他可还会对谁另眼相待?还会对谁生出杀机?
  自那时便盘绕心中的惊疑在这一刻再度浮现,这一次赫连御陡然生出一个猜测,他盯着端清那双不同寻常的眼睛,慢慢地,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无极功》平心静气,凡修行者越过了关卡,自此不说七情俱灭,也是心如止水难见喜怒的。端清这些年来修身养性,把自己活得像一座冷硬的石像,已经许久没有流露出这样危险的气息,就如利剑即将出锋时的杀机半露。
  那样克己疏情的功法,唯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状态,一是进阶的瓶颈关头,二是心境动摇不复浑然,破裂了一线缝隙,才会让情绪外泄。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可乘之机。
  赫连御心里飞快思量,嘴唇一勾,计上心头,愈加放肆。
  “慕清商,当年江湖上都敬你言出必行、至诚至信,说你武功高强人品出众,是天下无双之人!”赫连御寒声道,“可是,若无赫连氏,你是连出生活命的机会都没有!若无我娘,你早就被养成了废物困死在方寸之地!结果你跟着肃青一走了之,我娘被你牵连沦为舞姬,一生凄凉,惨死收场!我本该是家主之子,却成了没爹的杂种,谁都能踩我一头!而你,若是没有你,这一切本不该这样!”
  端清静静地看他发疯,目光冷冷的,眼睛里似乎包含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娘拿命换给你自由,代价是她和我的一生!你时隔多年,带着一身荣光重回迷踪岭,成了连家主都要高高捧着的贵人,我却连看你一眼都没资格……就连你收我为徒,还是我义母拿性命搏来的,你凭什么高高在上,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不管我?”
  说到此处,赫连御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继而失心疯一样笑了起来:“你明明答应了她们,要照顾好我,教我一身武功才学,护着我至死方休……你在我娘坟前指天歃血发的誓,还记得吗?我入你门下之时,你许的诺言,还在吗?!
  “是,我欺师灭祖,悖伦忘义,心狠手辣,滥杀无辜,这些都是我的错!可是你没有份吗?教不严师之惰,你有留在我身边把我教好吗?
  声声控诉,句句指责,赫连御半点没压制自己的声音和情绪,门外武者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一时间也心下掀起滔天巨浪。端清听到了外面低如蚊呐的窃窃私语,却一点也不在意,直到赫连御突兀地冷笑出声——
  “还有顾欺芳,呵呵,顾欺芳算什么?她一个粗鄙低贱的女人,你能和她结白首之礼,却要把我一颗心扔在脚底下不闻不问!我能跟你合修共进,你却宁可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自废武功也要跟她长相厮守,呵呵呵……现在她死了,死得好,你做孤家寡人,谁也得不到,好极了!”
  一声脆响,他的脸被打偏,紧接着喉头一紧,脖颈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卡住,千言万语戛然而止,不得不仰头看着端清。
  “你以为……若是没有他那句承诺,我会让你活到现在?”
  近在咫尺,赫连御终于看清了那双凝血似的眼睛,瞳孔一缩,喉头耸动却连吞一口水都难,青筋从脖颈一路攀爬上太阳穴,暴突欲破。
  在大脑充血得险些要炸开之前,端清陡然松开手,看着赫连御剧烈咳嗽,冷然道:“赫连御,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但这句话对慕清商有用,我却从来只管是非对错,不听任何狡辩,因此你说的这些……对我,都无所用处。”
  赫连御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差点被他生生掐断,然而这痛苦比不过这两句话来得更震撼,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始终不变的神情。
  他花了心力低伏示弱,用陈情旧事精心编织出一张网子,就是想要用这些事进一步乱端清的心绪,哪怕一丝半点的浮动,都会在这紧要关头酿成大祸。
  赫连御从来不肯做一个孤家寡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太了解慕清商,对方那么温柔君子的人,哪怕是被功法铸就了一身外壳,到底不是天衣无缝,尤其那人的心结软肋就在于自己本身。
  可是端清的反应太平静冷淡了,唯一算得上逆鳞的地方,是他刚才出言辱及顾欺芳。
  赫连御不明白,也不甘心,然而没等他想好对策,就敏锐地从端清这短短两句话里嗅出了异样的味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端清,那双眼里弥漫开不祥的血色,如风云翻覆平地起,又在瞬息间止息,仿佛蛰伏已久的凶兽从囚笼里露出爪牙,却是一闪即逝。
  赫连御突然怕了。
  除却不堪回首的幼年,他已经很多年没怕过什么,却在这一刻从背后升起了难以压抑的惊悚恐惧,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几乎要冰封全身血液。
  心头一直被可以忽略回避的地方终于暴露出来,却早已经烂成了空洞,只剩下呼啸的风。
  “你……”赫连御艰涩地问道,眼睛里猝然亮起一线疯狂的光,“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他仅存的左手拼命挥舞,硬生生把铁链往前拉拔了一截,用力拽住了端清的衣领,后者也没有阻止。
  伴随着裂帛之声,道袍和中衣都被扯开,赫连御的目光亟不可待地在他胸膛上搜寻,如愿在靠近心口的地方看到了一道陈年伤疤。
  那伤疤只有寸长,窄得像一条线,可是它离心脏不到寸许,衬着端清苍白的肤色,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赫连御见到它,就像即将溺死的人抱住最后一块浮木,然而没等他如释重负地笑出来,端清就开口答了话:“你们,都叫我慕清商。”
  赫连御抱住的浮木骤然断裂。
  “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被端清拂开,道长拢了衣衫起身,看着赫连御骤然惨白的脸色:“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猜不出真相,只是你一直不敢深思细想,不敢承认是自己错了。”
  赫连御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挖进肉里,血从指缝间滴落下来,在地上溅开不祥的红色。
  “闭、闭嘴……”
  “他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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