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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青山荒冢-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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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福是祸,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左右是你自己捯饬出来的无药可解,风水轮流转,落到这个地步也算你报应。”赵冰蛾冷笑着拍了拍刀鞘,“不过,‘离恨蛊’是我主家留下的东西,除了宫主,连我都没有办法去克制它,哪怕色空老秃驴功法奇特,你想通过他压制蛊虫也是枉然,趁早收收心思,免叫剩下半张脸也没了。”
  步雪遥笼在袖中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面上分毫不露,甚至还能继续笑言:“左护法提醒的是。”
  “渡厄洞里那帮人牲,留着也没什么用,趁早清理了干净。至于色空老秃驴……”赵冰蛾眯了眯眼,“宫主要拿他练功,你准备好要用的药物。”
  “杀了色空,无相寺那边若生枝节怎么办?”
  赵冰蛾瞥他一眼,又开口讥讽,“怎么?跟那老秃驴朝夕相处这几日,舍不得了?”
  “左护法说哪里话,奴家爱的是厉郎那般俏郎君,怎会打这老和尚的主意?”步雪遥只手掩口轻笑,目光一抬,“倒是左护法难得着急,不晓得是急于要那老和尚的命,还是要把他从奴家手里挖出来呢?”
  顿了顿,步雪遥眼睛一眯:“说起来,昨夜有不速之客入了这渡厄洞,届时左护法拉着奴家谈天说地,可不比现在咄咄逼人,这……是否有些巧合呢?”
  “你自己没做好渡厄洞的守卫,倒疑我胳膊肘往外拐?步雪遥,谁给你的胆子?”赵冰蛾的嘴角就像要命的钩子,她看着步雪遥,冷笑道,“你也不必拿话来刺我,就你这碎嘴招风耳,我跟这老秃驴那点恩怨你会不知道?虽说经年日久都过往云烟,到底我意难平,从这老秃驴身上讨些债不为过吧。”
  “左护法自然是有理的,奴家不过随便问问罢了。”步雪遥垂下眼睑,“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宫主要拿这老秃驴练功,莫非是……”
  “步雪遥,有些事情留在肚子里未必肠穿肚烂,说出来可就不得好死了。”赵冰蛾打断他的话,“你不怕被撕烂嘴,我还没想惹麻烦。宫主的事情谁也别置喙,你照做就是了。”
  “奴家只是有些奇怪。”步雪遥道,“这些日子,我们对着这满山武林人士看了个遍,除了些脸大本事小的老不死,就是些空长四肢没得脑子的阿猫阿狗,偶见几个精明的还都是半大孩子,收拾起来虽然麻烦,到底也不是胜算小,宫主这般严阵以待,倒是让我等心生忐忑了。”
  赵冰蛾飞眉一挑:“步雪遥,蠢货是蠢死的,那你知道聪明人是怎么死的吗?”
  不等步雪遥回答,赵冰蛾就自顾自道:“聪明人,都是自以为别人都是蠢货,最后阴沟翻船,死不瞑目。”
  步雪遥的眼里终于含上了冰霜。
  “姜是老的辣,越老就越会装;牛是犊子狠,年少才气血方刚。步雪遥,你自以为能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可在天下人眼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赵冰蛾嗤了一声,“若不是宫主怕你眼高于顶误了大事,我才懒得提点你。”
  步雪遥微微一笑:“左护法金口玉言,步雪遥没齿难忘。”
  “那些下山的人,我已经派出‘魔蝎’去截杀,不会留下活口惹麻烦,但是你做事也得小心点。”赵冰蛾转了身,“魏长筠那边久无动静,我得去看看,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余的别做也别想。”
  “恭送左护法。”
  步雪遥微微福身,赵冰蛾却没回过头,可算是“媚眼做给瞎子看”,无聊更无趣。
  然而在赵冰蛾看不见的地方,步雪遥的目光已阴鸷如吞吐蛇信的毒蛇,心中暗道:“该死的老妖妇!”
  然而这一声暗骂没出口,赵冰蛾却脚步顿住,步雪遥心头一惊,只见她抬头看向了上面,有人正顺着铁链攀爬而下。
  那人一身不起眼的僧衣,落地尚未站稳,已单膝跪地,声音急迫中带着颤抖:“左、左护法,大事不好!”
  步雪遥眯了眯眼,赵冰蛾面色一寒:“出什么事了?”
  “右……右护法死了!”
  ———————
  注:出自纳兰性德《木兰词。拟古决绝词谏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第122章 陷阱
  赵冰蛾爱子如命,葬魂宫人尽皆知。
  不管他们心里多么讥讽那个疯子,在其面前却都会装模作样,因为赵擎不算什么东西,赵冰蛾却是不好惹的,便是连赫连御都要给她三分薄面,避其锋芒。
  可是现在,赵擎死了。
  赵冰蛾倚靠着石壁,双手环臂,面无表情。
  没有疯狂怒意,也没有杀机纵横,她在听完传信后脚下一个踉跄,下一刻就站稳了,一言不发。
  步雪遥心惊,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连“节哀”这样假惺惺的安慰也说不出口,只能仓皇入了渡厄洞。
  他依照赵冰蛾的吩咐,准备派人把那些人牲一个个抓出来,打算拿一场血祭抚平心里的惶急,却没想到那帮子废物进了密室,竟然很快就被逼了出来,横七竖八地倒在他脚边,就像扶不起的烂泥。
  步雪遥带在身边的自然不是什么滥竽充数的废物,那些已经被药物所控的人牲当然没本事把他们赶出来。一念及此,他冷下眉目,推门进了密室。
  色空还盘膝坐在那岩洞中,手指轻抚琴弦,一抹一压,琴音震颤。
  他是个瞎子,步雪遥又轻功高强,若没有这些见人就发癫的人牲,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
  一个人牲扑来,步雪遥反手一刀就要捅穿对方咽喉,眼看血光将现,琴音忽然一转,但闻铮然一声,便似惊雷在耳边炸开,步雪遥浑身筋脉俱震,胸口一闷,血腥涌上咽喉,被他勉强吞了回去。
  手下失了准头,这一刀擦过脖颈,步雪遥却陡然将腕一抖,刀刃顺势下滑,没入这个人牲的胸膛。
  血腥味在密室里弥漫开来,色空皱了眉,手下动作却放得更慢,《问水》琴曲穿耳入脑,抚下人心狂躁,让人牲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他还没死。”步雪遥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迹,索性开口,脚下踢了踢刚才倒地的人牲,后者发出一声极细的呻吟,“不过,我若不救他,也就快了。”
  色空的手掌按住琴弦,不言不语。
  “西佛当真是好手段,奴家这药从未失过效用,你一曲琴音却能安抚下他们的躁意,防止药性随着放纵而恣意蔓延。”步雪遥勾起唇,“以西佛之能,会被奴家困在这小小渡厄洞,无非是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而您这一番好意也的确让这些人还有被救回的机会,只不过他们的命还在奴家手里,我想要的话,别说佛祖,阎王爷也留不住。”
  色空终于开口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步雪遥曼声而笑,语气微讽:“奴家这辈子啊,做不了什么好人,规规矩矩太多,端得麻烦。既然做了坏人,就当然要坏到底,哪怕死后十八层地狱一一走过,也不枉此时生杀予夺。大师可切莫渡我了,佛渡有缘人,可奴家的一颗心就早烂透了。”
  色空摇摇头,道:“这些人,你要如何才肯放过?”
  “明人不说暗话,我便是道了能放他们,想必大师也是不信的。”步雪遥一笑,“不若做个交易,我把他们留在这里,此后再不插手,生死都各安天命,看他们能否等到获救那一天……作为条件,大师随我走一趟,见见我们宫主,如何?”
  “赫连宫主亲至问禅山,贫僧是该远迎,不过……”顿了顿,色空道,“施主虽非出家人,也应以诚相待。”
  步雪遥挑眉:“大师何出此言?”
  “你并没打算放过这些人,话锋隐含杀意恶念,贫僧虽眼盲,却还没耳聋。”
  若是色空真的走了,这洞里的人绝计一个都活不下来。
  步雪遥面色一寒。
  这老秃驴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明镜无尘,实际上心眼儿不少,比之步雪遥见过的许多人都要不好糊弄,着实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了。
  按理说软的不行就该来硬的,可步雪遥深知自己的斤两,他武功不错、身法鬼魅,还有毒术傍身,坐稳朱雀殿主之位是名至实归。
  然而,他不是色空的对手。
  此番能困住色空,还是多亏了对方眼瞎信错人,被自己的弟子背后捅了一刀落于下乘,他又趁机布下人牲为局,利用佛者一颗慈悲心把人困在这里。
  可是再多的,步雪遥便做不了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腰间一个小瓶子,那里头是步雪遥精养的毒蛛,也是他最得意的毒物,只是摩挲片刻,终究放开了。
  色空有玄心琴在手,一弦一调暗藏机锋,步雪遥难以接近,而寻常毒物不能奈何内功高手,加大剂量又恐坏了赫连御的事。这样一来反而是他也被牵制,着实恼火。
  他正在犯难,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步雪遥还没回头,一道寒光已经掠过眼前,仿佛天上一弯月牙轮转而下,刹那间横过穹空,只余飞星坠落。
  星子砸碎在地,却是猩红一片。
  离步雪遥最近的一个人牲,没了脑袋。
  无头之身扑倒在地,正砸在步雪遥脚背上,饶是他见惯了杀戮也不禁脸色一白。
  人头却还在月上。
  一弯月牙刀刃勾着滴血人头,这人死不瞑目,却有一只手慢慢抚下他的眼皮。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赵冰蛾扯起嘴角,脸色还是无血苍白,眼神却依然那般不可一世。她瞥了步雪遥一眼,便将人头当空一抛,稳稳砸在了玄心琴上。
  人头砸下琴弦,发出沉闷怪响,血腥味扑鼻而来,还有涓滴殷红顺着琴弦濡湿了色空的手。
  佛者稳如泰山的手指,在这一刻轻颤。
  他看不见,只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头,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老秃驴,你既然慈悲为怀,那我偏要杀给你看。”赵冰蛾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和尚,眼里汹涌着喧嚣狂风,又在下一刻归于静止,“你想救人,就别做缩头乌龟,从我刀下抢命吧!”
  黄昏余晖,逢魔时刻。
  楚惜微亲自送走了叶浮生。
  他们两人互换了身份,皆扮作彼此的模样,叶浮生带了一队人暗中下山,楚惜微则顶着他的容貌身份,堂而皇之地走在无相寺里。
  叶浮生临走还打趣,说两人之间聚少离多,楚惜微只是笑而不语,心里却急。
  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注),他们自然也不是痴男怨女,然而留给两人的时间是真不多了。
  且不论眼下情势逼人、福祸旦夕,单是“幽梦”奇毒未解,叶浮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如今孙悯风下落不明,“极寒之血”仍然杳无音信,楚惜微多见他一面、多说一句话,都忐忑于这是偷来的光阴。
  他心急如焚,却不能自乱方寸。
  回到左厢房,玄素已经在屋子里等着,叶浮生临走前特意去交待了一番,然而等他真正见到了扮成这样的楚惜微,竟也有种恍惚之感。
  百鬼门里自然不缺易容好手,虽不比萧艳骨那般天衣无缝,却也技艺精湛,将面具做得一般无二,细微差异也都添补了。楚惜微又跟叶浮生身量相仿,稍稍用缩骨功一压,再寡言一些,别说相交不深的外人,就连玄素都差点没看出端倪来。
  他是头一回知道,这世上真有人能模仿对方至此,连眼神和小动作都惟妙惟肖,倘不是天赋异禀,就是两者太熟悉了。
  玄素觉得有些微妙,可他从小在山上长大,没见过这些世面,只好把满肚子疑惑都吃回去,也不多嘴,只是倒了杯茶,道:“武林大会明天就要开始了。”
  楚惜微这一天都忙着调动人员暗桩和安排路线计划,直到现在才回无相寺,闻言抬眼:“谁来主持?”
  藏经楼大火,色见方丈身死,谁能有替其主持大会的资格?
  “藏经楼火患之事已坐实为葬魂宫所做,但是能瞒天过海在寺内藏下火雷,无论如何色若监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番不得不退居忏罪、从旁协助以将功补过,寺内事务暂由恒明、恒远代为处。”顿了顿,玄素道,“今日我借此事联合众人施压,恒明只得说他今晚会去叩首渡厄洞,请西佛色空禅师出关主持大局,但是我担心……”
  “色空被葬魂宫使计禁于渡厄洞,恒远此番又骑虎难下,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势必要交出‘西佛’。”楚惜微的手指轻敲桌面,“由此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是火烧藏经楼之人必定不是赫连御所属意,这等做法残忍冷酷却着实有效,逼得葬魂宫自乱阵脚;第二是我们明天见到的‘西佛’,要么是假,要么已经为他们所控,无论哪一种都是我们抓住葬魂宫马脚的机会。”
  玄素神色怔然。
  他对端衡道长、色见方丈还有经楼里那些僧人的无辜惨死耿耿于怀,对纵火者恨不能以剑讨仇,可是现在经了楚惜微一番分析,才惊觉做下这般血案的人竟然是有利于己方的。
  于大局来说这是步好棋,于小情而言他难以接受。
  然而事情已成定局。
  楚惜微觑见玄素神色复杂,也不多言,他心里另有一番盘算,火烧藏经楼虽然事出意外,但从这行事作风和立场分析而言,几乎毫不犹豫地,楚惜微便怀疑上了赵冰蛾。
  他想起临行前沈无端嘱咐自己的话:“赵冰蛾是个疯婆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你不能不信她,也不能全信她。”
  倘若真是赵冰蛾火烧藏经楼,那么浮屠塔之事恐怕也少不了她算计,只是楚惜微不明白,以赵冰蛾的眼见心机,不可能莽撞到派人去劫囚,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人们都说赵冰蛾爱子心切,视赵擎如性命,但是就楚惜微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赵冰蛾人前人后两个样,一面对赵擎的处境心急如焚,一面却冷漠凉薄如看着一个外人。
  倘不是脑子有病,就该是她心有陷阱了。
  作为上任葬魂宫主亲妹,还能在赫连御掌控下爬上左护法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赵冰蛾的本事能为非常人能比。她既然不是疯傻,那就代表已经做出了取舍。
  抛诱饵,钓大鱼,待请君入瓮,才一网打尽。
  只是凡事都有因果,赵冰蛾布下这样一个陷阱,舍得孩子去套狼,究竟所求为何?又原因为何?
  诸般念头在心中翻滚,突然间,楚惜微悚然一惊!
  —————
  注:出自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第123章 色空
  渡厄洞内一片狼藉,满壁刀痕拳印,遍地血腥飞溅,就连吸一口气也如吞下把带血的刀子,割得人从咽喉疼到肺腑里。
  色空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念着《往生咒》,步雪遥倚靠着洞壁,仗着瞎子看不见,面上神情风云变幻。
  直到石门再度被推开,才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寂。
  “针药下好了吗?”赵冰蛾推门而入,飞溅在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没抬手去揩,只抽出雪白巾帕擦去刃上余血,一抹一拭,殷红尽去,又见寒光凛凛。
  步雪遥挺直了身体,道:“因宫主要拿他练功,不能动毒,便下了些麻药,以三枚金针封他三穴,可保三个时辰无虞。”
  “难得你还能做些事情,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了。”赵冰蛾勾起唇,把擦干净的弯刀还入了刀鞘。
  盘膝念经的色空终于开了口:“那些人,你如何处置了?”
  “你问我?”赵冰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蝎子的尾巴尖儿,蛰得人生疼,“老秃驴,适才你从我手里抢了几条命,自己不清楚吗?”
  色空不语,步雪遥心头一寒。
  刚刚那一战,开始得猝不及防,结束得也出乎意料。
  赵冰蛾似乎把丧子之痛都倾注在色空身上,一手弯刀神出鬼没,锋挑奇诡,刀术多变,步雪遥在旁观战,只觉得再长出三头六臂也不够用,更何况一个瞎子?
  色空被困此地多日,身体本就虚弱,又眼盲,按理说早该受人宰割,步雪遥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战之力。
  他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哪怕猛虎落平阳,也还不是狼狗能上去撕咬的时候。
  赵冰蛾刀行诡谲,招数一眨眼便是千变万化,然而色空以不变应万变,拳脚攻守来往间滴水不漏,以静制动。刀锋好几次逼近他命门,却都在间不容发之际被挡下,若非色空为救不为杀,恐怕他和赵冰蛾这一战必是死局。
  没有两败俱伤,只会同归于尽。
  然而赵冰蛾状态极好、恣意狂放,色空却情况不佳、心有顾虑,能扛她一时却挡不了一世,很快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四十余人,被他从赵冰蛾手中抢下一半性命,剩下的都血溅当场。
  鲜血染红他一身僧袍,也飞溅了赵冰蛾满身,当她一刀背劈在色空身上后,阴沉的脸才放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腰身都像是要折断。
  色空人在刀俎下,却还站得笔直,他立在那些被自己救下的人牲身前,道:“战已终,你当如约放过这些人。”
  赵冰蛾嘴角嚼着笑,语调嘲讽:“都道你是‘西佛’,倒不如改叫‘泥菩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这些废物……呵,也罢,你愿意被连累到死,我也乐见你的下场,这些人我替你保了。”
  步雪遥当时眉头一皱,他们潜入问禅山本来就是暗中行事,多留一个活口都容易走漏风声,眼下这二十多个人牲虽然已经疯癫割舌,但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也到底是麻烦,养着他们又是浪费,何苦多此一举?
  然而步雪遥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丝毫没显出异色,见赵冰蛾看过来的时候还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两脚畜牲,左护法既然发了慈悲,饶他们一命也无妨的,只是……”
  “我既然开了口,就自会处理好,不必担心走漏消息。”赵冰蛾瞥他一眼,见色空松开拳头,心知这老秃驴是愿意束手就擒了,这才冷笑一声,“我去处置这些人牲,你留下处理这老秃驴,可别把到嘴的鸭子弄飞了。”
  言罢,她就不再看色空和步雪遥一眼,屈指吹哨唤来自己的‘魔蝎’,押着剩下这二十多人出了渡厄洞,一去就是个把时辰。
  赵冰蛾开口便没好话,色空倒是从来不恼,只是笑道:“你从来一诺千金。”
  “当然。”赵冰蛾踢开一块石子,砸在洞壁上发出响动,“我挖了他们眼睛,又断了他们双腿,免叫这些疯子自相残杀砸了我的承诺,将他们关在一处山洞里留了水粮,能不能撑到此间事了为人所救,便都看天意了。”
  顿了顿,她的目光一扫步雪遥,仿佛窥见了一副蛇蝎心肠,又笑道:“在那之前,谁都找不到他们。”
  步雪遥被戳破心思,倒是也不恼,坦荡荡地一笑:“左护法思虑周全,是奴家太胆小怕事,反正已经处理妥当,就不多问了。”
  “既然如此,你就滚吧。”赵冰蛾沉下脸色,“你在渡厄洞龟缩了这么久,‘天蛛’也只够在这附近结网,回头莫让猎物撕开了口子,你丢脸事小,坏了大事才罪不可恕。”
  步雪遥被她连挤兑带嘲讽,也不晓得是不是把一辈子的好脾气都拿了出来,竟然一声反驳也无,只将眼珠子在她和色空之间打了个转,倒是没多话,应声出去了。
  门外传来人员调动之声。想必是步雪遥带走了原本驻守于此的“天蛛”,往峭壁之上去了。
  石室之内只剩下赵冰蛾和色空两人,盲僧盘膝拨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赵冰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汹涌的风云都慢慢止息,只剩下波澜不惊的水。
  色空忽然道:“多谢你。”
  赵冰蛾一挑眉:“谢我什么?”
  色空微微侧头:“若没有你,那些人恐怕都留不下活口。”
  “是你优柔寡断,才会进退两难。”
  没了外人,她身上那层密密麻麻、锋芒对外的毒刺也仿佛收了起来,忽然有了谈话的心思,问道:“秃驴,你修佛这么多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有什么意思呢?”
  色空拨动佛珠的手指一顿,继而笑道:“自在。”
  赵冰蛾嗤笑:“把自己活成别人想看到的模样,除了子虚乌有的空名头,什么都得不到,这是哪门子‘自在’?”
  色空道:“固所愿也。”
  世间人事多烦扰,莫过于争强好胜、追名逐利,哪怕一生兢兢业业、图谋万千,到头来也不过转眼成空。
  唯有所思所想皆作所为,方能心之所向、目之能及,纵为苦行也生甘愿。
  色空是苦行僧出身,与色见、色若不同,他是自幼随着师父游历红尘,见过太多坎坷与苦难,到最后哪怕双目已盲,多少穷山恶水、人事全非也都记在心上。
  赵冰蛾看着他,五指慢慢紧攥成拳。
  她问:“那么,你觉得自己真能成佛吗?”
  色空不答,反道:“贫僧讲一个故事吧……”
  曾有一人问佛者,六根何净?
  佛曰,历劫,勘破。
  曾有千夫问佛者,七苦何解?
  佛曰,拿起,放下。
  曾有众生问佛者,八难何渡?
  佛曰,抉择,舍得。
  “一人六根不净是为七情缠绕,千夫七苦难解是为五蕴不空,众生八难苦渡是为一念之差。”色空抬起头,“赵施主,你明白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巴掌。
  赵冰蛾这一下打得极狠,扇得色空的脸都向旁一歪,蜡黄发青的脸皮当即就红肿起来,嘴角也流出了血。
  他神情不变,赵冰蛾的眼却红了,若是这里还有个长眼的人,必定以为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可她终究没有。
  就像那些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狠人,赵冰蛾从不会在别人面前哭,哪怕那是个瞎子。
  她的眼眶红得要滴血,脸上神情却麻木下来,这一巴掌打完并没撤手,反而顺势下滑,落在了色空肩颈大穴上。
  一股阴寒至极的内力透骨而入,霸道凌厉地在经脉间肆虐,直入丹田,饶是以色空之能也不禁白了脸色,片刻后竟然于眉睫凝上一层薄霜。
  他额头涔出汗珠,可那汗也是冰冷无温,从脸上滚过的时候犹如掉下了冰渣子。
  被药物麻痹的手足在这霸道又极寒的内力下震颤,封住大穴的金针也蠢蠢欲动,色空自己的内力也抓住这一丝空隙,开始死灰复燃。
  三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过后,步雪遥钉入的三根金针已经在至阳至阴两种内力的内外夹击之下被逼出色空身体,盲僧面色惨败,唇间溢出血色,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几下。
  “赫连御很快就会到了,你没时间装死。”赵冰蛾直起身,“这一次好不容易把毒蛇引进洞里,不打中七寸,死的就是我们,你既然要普度众生,就干脆舍身做一回饵吧。”
  色空手抚丹田,调息着骤然冲开桎梏的内力,闻言一笑:“好。”
  他年纪大了,又失了双眼,光秃秃的脑袋,灰扑扑的脸,怎么看都狼狈,可是这一笑,就像佛像前古旧的灯台,点起了豆大火光,却映出一隅明亮。
  那年兰溪桥边的僧人也是这般笑容明亮,安抚着刚刚被他救下的小姑娘,那笑容晃花少女的眼,她让船家停下木桨,脆生生地一笑:“和尚,我帮忙把她送到镇上,你给我讲个经说说佛法,好不好?”
  他轻颂一句佛号,闻言笑道:“好。”
  这两个声音重叠到一起,赵冰蛾有些恍惚,可这恍惚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又冷静下来,把前尘都抛于脑后了。
  “赫连御早在两年前就已达到《千劫功》第八层,这两年下来他不断拿武人练功,功力越来越高,性情也越来越阴戾。”赵冰蛾淡淡道,“六年前我尚能通过秘法影响他体内的‘长生蛊’,但是到现在我已感受不到蛊息,说明他的内力已经足以压制蛊虫了。”
  色空道:“你怕了他。”
  “是。”赵冰蛾唇角如钩,目光阴沉沉的。
  她是个聪明女人,向来很识时务,要不然也不会在兄长死后大权旁落之际还能坐稳今天的位置,赫连御能用她却不信她,而她本不需要他的信任,维系两人关系的不过是利益和筹码。
  可惜赫连御没打算留她三分余地。
  “你怕他,却又必须得除掉他,看来他的确是做了触犯你底线的事情。”色空的手指又缓缓拨动念珠,“是葬魂宫,还是……”
  “都有。”赵冰蛾一掀眼皮,“他胃口大,想一口把天都吞了,却不怕被撑破肚皮。”
  色空了然:“谋逆。”
  “他不顾江湖规矩想图前程,这本无可厚非,但是葬魂宫的基业不能毁在他这贱种手里。”赵冰蛾冷冷一笑,“当年就不该留这贱种活命,若不是慕清商……”
  色空道:“旧事俱往矣,悔之也难改,徒增烦扰罢了。”
  赵冰蛾的笑容愈发阴毒,却也没纠缠着话题不放,而是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砸在色空身上。
  色空摸索着拆开纸包,里面是颗药丸。
  “百鬼门的‘还阳丹’,你当是听说过的。”赵冰蛾盯着他,“等赫连御来了,你就吃了它,堂堂西佛就算杀不了他,总也能拖到同归于尽吧。”
  她说话间手指摩挲着刀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色空,仿佛对方有一丝怯意,就会拔刀出鞘砍了他的脑袋。
  然而色空始终神色不变,就连捏住药丸的手指都没有战栗半分。
  他只是将药丸收入掌心,朝赵冰蛾的方向侧了侧头,依然还是那个字:“好。”
  赵冰蛾闭了闭眼,转身将手掌附于石门,眼看就要推门而出,背后又传来色空的问话:“这次武林大会,他也来了,你想见见吗?”
  赵冰蛾脚步一顿,没回头,声音有些哑:“他好吗?”
  色空笑了一下:“很好。”
  “……那就不必见了。”
  赵冰蛾推开石门,那缝隙很窄,等她闪身出去就重新关闭,只留下一室昏暗和未散的血腥。
  色空的手摸索了几下,又开始慢慢拨动佛珠,干裂发白的嘴唇喃喃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空不异色,色不异空,色即是空,空……”(注)
  手指倏然一顿,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又继续拨动下去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注:出自《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第124章 机锋
  恒远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子时刚过,夜深人静。
  此地离渡厄洞不远,有峭壁挡风、密林匿影,周遭草木土石俱都隐于夜色,浑然如涂抹在黑纸上的几团浓墨。
  恒远点燃了火折子,在一块大青石前站定,火光映出身周暗影婆娑,夹杂着轻微的“沙沙”声,似乎只是风拂动草木的动静,没有活物。
  他有些焦急,围着大青石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手里的火折子都快要熄灭,才看到石头上陡然多出一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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