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封刀_青山荒冢-第4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一念及此,他掀眼看向楚惜微,意味不明:“当年我接下你,果然是自找麻烦。”
楚惜微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分拣满盘棋子,道:“然而义父现在,应该为有我这个麻烦感到高兴。”
“你的个性,一旦抛下从前,就不会再走回头路,而他也不会再允许爪牙俱全的你重回朝廷。既然如此,你还是我养了十年的义子,还是百鬼门的新主子,我当然为此高兴。”沈无端伸手帮他拣着棋子,嘴角一扯,“你年轻气盛,心有凌云之志,想鹰击长空无可厚非,百鬼门这么多年积蓄的底蕴自然也不是为了生生世世做见不得光的死鬼……但江湖也好,庙堂也罢,都需得防范着鸟尽弓藏的下场,所以你要记住自己今天是怎么赢了这盘棋的。”
楚惜微眼睫一动,语带讽意:“当然……为人处世留一线,方能天长日久好相见啊。”
沈无端抚掌大笑:“好,孺子可教也!”
归置好了棋子,沈无端站了起来,冲楚惜微一勾手,道:“今天兴致不错,来陪我练练,松松筋骨。”
楚惜微想跟沈无端正正经经打一场已经很久了,然而除了少时的教导,自四年前开始,沈无端对他就是以实战放任居多,鲜少亲自动手指教。
如今楚惜微已卡在了《歧路经》第六层巅峰,沈无端则已臻化境,他迫切地想和沈无端放手打上一场,才有可能摸到自己的关窍所在。
闻言,楚惜微眼中难得闪过战意,起身道:“那就,请义父指教了。”
——————————
注:出自黄庭坚《寄黄几复》,本意是诗人回忆昔日相聚宴游之乐,进一步抒写相别十年的思念至深。
第105章 歧路
楚惜微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无端的兵器。
两人进了院子后面的小松林,于一片空地中站定,沈无端回身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双手套。
通体如幽夜冰绡,轻薄若无物,从指间覆盖住手腕,沈无端戴上了这双手套,对楚惜微道:“拔刀。”
楚惜微的手附上断水刀柄,下一刻,沈无端只觉眼前一花,不见刀出也未闻刀鸣,刀锋已迫向面门,无声无息。
沈无端脚下一错,在间不容发之际暂避其锋,右手一挽拈住刀刃,刀锋与手套摩擦过去,竟有金石锐响。与此同时,他左手曲肘一撞,直击楚惜微腋下。
楚惜微不慌不忙,左手趁隙一挡抓住沈无端手肘,同时抬腿踢向他膝盖,沈无端又是变换身法,两人眼看就要僵持成一团,却又同时松了手。
沈无端就像个幽魂,于飞退之时陡然折返,刹那间又逼向楚惜微。这一下搓掌成刀从楚惜微颈侧划过,后者虽退得及时,却也在站定后感受到有一线微凉滑落,伸手一碰,指腹上有一道血红。
他被碰到的颈侧,划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只是刚好切开表皮算不得什么伤势,却离大脉极近。
他的目光落在沈无端的手上,这才发现那双手套的古怪——双手掌侧都有一叶薄短的刀刃,颜色与手套整体无异,一眼望去难以发现,唯有等刀刃喋血才能惊觉。
沈无端也没急着追击,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的衣物已经破开,恰好是一刀穿来的痕迹。
适才电光火石间,他一手逼命,楚惜微也一刀刺来。若是楚惜微再快一步,沈无端再狠一分,也许就是一人见血封喉,一人穿心而过。
然而沈无端留力七分,楚惜微也只出力三分。
两人同时一扯嘴角,脚下一蹬又欺身而近,刀与掌刃相接,但闻数声连响却不见飞血。
同为百鬼门主,同修《歧路经》,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父子之情。这一厢比斗,虽留力却不留手,无生死之忧,却有生死之争。相比之下,楚惜微内功底子有所不如、经验手段也欠缺,但胜在灵活机变,身法敏捷又招式迅疾。眼下又正好在心境上有所突破,原先的躁进之气消弭大半,攻守得当,进退得度,叫沈无端这个上风占得也不容易。
楚惜微招招凌厉,沈无端见招拆招,越缠越斗,越争越强。你来我往僵持了上百个回合后,两人于交锋间四目相对,刀出若惊雷,势沉如山岳,刹那间刀与掌再度相接,楚惜微一刀压上沈无端肩颈,沈无端双掌锁住了他手中刀刃。
楚惜微眉头一皱,手腕抖擞震力欲迫开沈无端双手,没想到沈无端的手掌纹丝不动,他的刀也分毫难动,双方内力都僵持在断水刀上,犹如长河卷大浪,从激荡到平复。
楚惜微的内力较之沈无端更显刚烈,然而到现在却被一股柔劲所把控,正惊骇间,沈无端手掌一滑一错,从他手中隔开断水刀。
刀锋入地刹那,沈无端一手扣住楚惜微脉门,一掌抵上他丹田位置,内力从这两处透入,楚惜微当即脸色一白,然而他没有急于反抗,而是放开自己的内劲,让沈无端的内力可以仔细在经脉里游走探索。
沈无端嘴角一挑,可额头已慢慢渗出冷汗。
《歧路经》的第六层到第七层之间是一个大瓶颈,越过这一关就海阔天空,越不过就停滞不前终生止步。楚惜微的天赋极好,又吃苦耐劳,按理说该是能平平稳稳越过这一关卡,可惜他心眼太死脾气又倔,从最开始修炼《歧路经》就已经走了岔路。
沈无端这两年看他运筹帷幄,心里的的确确是认了这个继承人,因此对他身上的隐患就上心起来。本来都暗中联络好孙悯风,准备废功之事,结果前些日子楚惜微被端清打昏带回,沈无端出手梳理他体内真气,发现了一些端倪。
《惊鸿诀》、《歧路经》两股内力本是在楚惜微体内相互缠绕,不时就要作祟出乱子,扰乱他神智内息,因此沈无端才会把冰魄珠交给他,以这冰寒外物强行让他宁心静气。按理说失了冰魄珠,楚惜微内息不稳心思浮动,内力也该躁进许多,沈无端本以为这兔崽子已经一脚踏进走火入魔的大门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不尽如此。
楚惜微的气息的确躁动不少,甚至有失控暴起之险,然而他体内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暗伤和滞涩,却在这段时间里开始自我修复了。
练武之人虽强筋健体,但于刀口舔血、江湖厮杀之中,外伤内伤就跟打补丁一样摞起来,哪怕补丁打得再好看,也是个破损的身体,也许平时还好,遇到某个契机就要漏气。
沈无端年事已高,哪怕现在身居高位,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但早年积累下来的暗伤随着肺腑和骨肉的老化已经开始显露端倪,都是岁月留下的不可磨灭之痛,以孙悯风也只能在防止恶化的基础上细细调理,因此沈无端这些年很少动手,说是韬光养晦,实际上还是修养居多。
相比于他,楚惜微虽然年轻底子好,但十年来过的日子并不平顺,哪怕有他暗中看顾,到底还是惊险万分。这小子从半大少年时就有一股子撞穿南墙不死心的狠劲,不仅明知内功隐患还要强行合修,平日里无论训练比斗还是任务厮杀都不露怯,所以沈无端才会说他“锋芒毕露”。
须知道这世间人,从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刚过易折。
沈无端一直很头疼怎么让楚惜微“柔”下来,少年人争强好胜是本性,但如果连余地也不留,将来就必定走上独木桥,最后也将坠入万丈深渊。
结果楚惜微出门这一趟,竟然就变了。
他依然气度凌厉,却多出几分活力来,喜怒虽然还不大溢于言表,但好歹已不再老挂着冷漠疏远的面具,甚至被人刻意逗弄的时候还跟毛头小子一样会发小脾气。
然而他又并不是越活越回去的幼稚,反更多了成熟大气,只是也学会不再强压自己,开始适当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因此当沈无端为他检查内力的时候,发现他经脉原本滞涩的几处竟然松动了禁锢,本来被阻的真气开始畅通,虽然会随着情绪不稳和内息浮动而爆发,但如果能扛过这一关,这些原本积累下来的暗伤也会因为经脉通彻而被抚慰下来,到时候再对症下药,算得上是治本之法了。
当时沈无端虽惊见端清,自己情绪大起大落,但发现楚惜微体内这点异常后还是很快回神,几个念头兜转,最终看了一眼屏息注视这边的叶浮生。
这一看,他当时差点就笑了出来。
也许那时候叶浮生自己都没注意到,在沈无端为楚惜微梳理真气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独一双眼定睛不动,双手紧握成拳,沈无端故作了一个皱眉,叶浮生那边的气息就沉凝起来了。
满心满眼,牵挂一人。
正因如此,本来准备在那时候就强行废了楚惜微体内半数内劲的沈无端,改变了主意。
毕竟对于武人来说,内功是一身武力的根本,废去《惊鸿诀》后凭借楚惜微的天赋和百鬼门的支持,他定能在短时间内重新提高自己,但这样做到底太过残忍。
除了废功的伤势,还有对于楚惜微的打击。
沈无端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打算这么做,可看见楚惜微因为遇到了这个人而心思转变,虽然引发了内功隐患,但也多了一个选择,到底是喜大于忧。
不过兔崽子是个蚌壳性子,不好好敲打一定能死闭着嘴不开腔。
沈无端自忖好歹是个义父,眼看着孙女秦兰裳都早早瞄上了一个呆板书生,没道理厚此薄彼地对年华正好的义子视若罔闻。因此哪怕当时端清在场,他也举音成线在楚惜微耳边道了一句:“命只有一条,机会也只有一次,别让自己后悔。”
楚惜微当时虽然闭目不动,实际上不是陷入真正的昏迷,而是在片刻昏厥后就半醒过来,只是一直忙于跟体内暴乱的真气抗衡,没力气睁眼看外面。
这一句话,端清听到了,楚惜微自然也听到了。
好在端清依然是那顺其自然的性格,事情没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便放任小辈自我选择,因此不言不动,楚惜微则在被叶浮生扶出门的时候悄然睁开眼,与沈无端对视了刹那。
再后来,他就从一个盛气凌人的高位者,很快变成了今天游刃有余的操控者。
沈无端对此十分欣慰,内力在楚惜微体内游走一遍,探清了几处要穴情况,又引导着他的内力探入自己体内,道:“凝神静气,且看清我这边。”
武者从不轻易开放自己的丹田脉络,因为一旦袒露就容易受制于人。楚惜微能对沈无端坦诚相待,一是他身为义子,理所应当;二是他能有今天,沈无端功不可没,而他事无不可对人言。
然而他没想到沈无端会主动引他的内力去探自己丹田。
心下一动,眼眶一热,楚惜微依言分出内劲,随着沈无端的指引探索他的真气走向,从丹田到四肢百骸,再过奇经八脉,良久才双双撤手。
沈无端问道:“看明白了吗?”
楚惜微道:“义父的路子,与我相似但不同。”
“我以《歧路经》打底,化百家法门为己用,是‘海纳百川,殊途同归’之路。”沈无端一笑,“但你不同,你以《惊鸿诀》为基,用《歧路经》为本,再去研习他人武功,是‘双管齐下,随机应变’的路子。”
楚惜微皱了皱眉,沈无端耐心解释道:“就好比我本来是一个大坑,诸多水流注入其中成了一个湖泊,山泉也好,浑水也罢,混入其中清浊不分,到最后都归我有……而你,是一棵树苗生根发芽,好不容易长大,那些内力加在你身上,都像阳光雨露、风刀霜剑,你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抽枝散叶,到最后长成一棵岑天大树。”
顿了顿,沈无端道:“然而江河有尽时,草木终枯朽。”
“那岂不是无论哪一种,都是死路?”
沈无端反问:“除却山水草木,人就能与天同寿吗?”
楚惜微一怔。
“惜微,今天我告诉你一件事。”沈无端除下手套,眉目凛然,“《歧路经》其实有第九层,只是从来没有人达到,包括它的创始者。”
楚惜微呼吸一滞,双手慢慢攥紧了。
沈无端一字一顿地问:“你敢试试吗?”
“好。”
出乎意料,楚惜微答应得很痛快,沈无端眉头一挑:“不再考虑一下?”
“人不轻狂枉少年,我也是个会冲动的年轻人。”楚惜微轻轻一笑,难得促狭地眨了下眼,“何况现在有义父鼎力支持,我要是连答应都不敢,将来怎么接过这一切重任?”
沈无端拍掌大笑:“好小子!不愧我儿!”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如鬼魅踏近,沈无端止了笑声,楚惜微也敛下眉目,转头看去,正是本该留守森罗殿的二娘。
二娘俯身行礼,道:“启禀尊主,端清道长到访,先在死人林等候。”
“端清?”沈无端眉头一皱,“他……带了外人?”
端清夫妇与沈无端相交多年,早有自由出入洞冥谷内的权利,除了禁地和重要会处,其他地方都大可去得,没道理会留在死人林等着。
除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同路的那个人,甚至不能算百鬼门的朋友。
楚惜微沉声问道:“道长身边还有何人?”
“有一个蓝衫女人随行。”二娘仔细回想了一遍,“年岁不轻,腰佩弯刀,行路身法诡谲,内息几不可闻,是个罕见的高手。”
楚惜微皱了皱眉,倒是沈无端出声问道:“那个女人……刀上可悬了金铃,发上是否有三支月牙簪?”
二娘道:“如老主人所言。”
楚惜微问道:“义父认得?”
沈无端道:“她是赵冰蛾。”
第106章 远道
玄素是被一记核桃砸醒的。
叶浮生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虽然正打坐练气,但并非对周遭毫无察觉,只是出于尊重并没有去跟踪,没想到过了个把时辰,就等到了这样的回礼。
核桃是从窗口缝隙砸进来,外面的树枝却已停止颤动,可见那人轻功之高几乎如风掠过。看了一眼熟睡的谢离,玄素捡起核桃将其捏开,里面藏着一张字条:带上端衡长老,速至城南柳河,有无相寺中线索。
他不认得这字迹,却看到了核桃壳里的一片叶子。
心里一定,玄素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影子悄然离开房间,在走廊上无声走过,也不敲门,并指在门缝上一拨,端衡的房门就被他打开。
回身接下一掌,玄素竖起指头在唇边“嘘”了一声,见端衡皱着眉头撤招,就赶紧把字条和树叶都递了过去。
“故弄玄虚……”端衡轻嗤了一声,却还是展开字条阅过,眉头拧起。
玄素轻功不弱,端衡身法也好,两人从窗口跃了下去,借着树荫遮蔽向南而去。
柳河在城南郊外,周围生长了许多柳树,草木繁茂,流水潺潺,自然也多蛇虫鼠蚁,少了人迹居住。
可今天晚上,这里注定要热闹了。
叶浮生倚在一棵柳树上,双臂环抱,闭着眼假寐,脚边瘫着团肉。
不像个能直立行走的人,只如一团烂泥似的人。
他将这和尚从明烛赌坊拖到这里,先拿随身携带的好药给他处理了伤口,甚至还渡了一道精纯内力护住对方心脉,这才开始问话。
约莫是他笑容温和动作轻柔,就像个慈悲为怀的菩萨,这曾经刀口舔血的假和尚自然也不把他当回事,信口就是胡诌。
一通胡说八道结束了,叶浮生才动了手。
他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仿佛被刀尖戳破的窗纸,撕裂了虚伪和假装,透出冷厉的锋芒,色泽偏淡的嘴角勾成一道要命的钩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勾命。
这要真是个菩萨,也是面善心寒的鬼菩萨。
叶浮生道:“你身上有般若花刺青,看起来起码已在皮肉上刻了五年,从皮烂到心,就是没个人样。”
他说话间一指点在对方肩膀上,惊雷指力一摧,经脉里就似炸开火雷,和尚差点就惨叫出声,结果被一块石头堵住嘴,差点磕碎了牙。
左臂经脉寸寸断裂,叶浮生拿下带着血水的石块,笑着道:“我今天脾气不好耐心欠奉,尤其讨厌葬魂宫的狗,只愿意听想听的人话,大师想好再说。”
掠影作为天子暗卫,常年做暗探刑狱之类的阴私事情,那些个逼供手段不管入不入流,叶浮生都了若指掌,哪怕现在没有大内诸般刑具,他也能叫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花镇那一场逼供,他本顾及楚惜微不愿叫那人见这些腌臜事情,却没想到楚惜微的手段已不逊于他。一念及此,叶浮生心情更坏三分,手指落在假和尚左膝上,却是一记“拈花”的手势。
“你在葬魂宫身居何职?来无相寺有什么目的?又在无相寺里是何地位?”
假和尚额头冷汗涔涔,哆嗦着嘴唇却一个字不吐。
比蚌壳还硬的嘴,难怪能跟盈袖耗了这些时日,毕竟后者想要情报就得留手一线,比不得叶浮生心狠手毒。
哪怕是千年王八万年龟,摔碎了硬壳还愁踩不到软肉?
他平时吊儿郎当像个好说话的邻家叔兄,可对这些背后阴谋的小人实在没什么慈悲可言。
石块又堵了回去,那只手在膝盖上一沉一提,将整块髌骨生生从关节处脱出,内力在其中一震,哪怕皮肉还玩好,膝盖却已粉碎无处着力。
断骨之痛撕心裂肺,叶浮生也捏起了他一只手掌,笑问:“这次发帖召开武林大会,究竟是不是色见方丈的意思?你们在各大门派安插了多少暗桩?这次大费周章又是图个什么?”
假和尚眼珠暴突,像被活剐鳞片的鱼一样瞪着他,喃喃道:“杀了我……”
“呵,落在你们手上的人可有如此轻松解脱吗?都是泥潭里挣扎的臭虫,装什么铁骨铮铮的英雄?”叶浮生用力一扯,拔下片带血丝的指甲,“你说出来,我叫你痛快去死;你不说,我让你痛苦地活。”
等到玄素和端衡来到这里,刑讯已经结束。
假和尚全身经脉俱断,内功也被废了,身上多处骨裂,右手还被拔了五片指甲。
叶浮生问话很拿捏技巧与时机,并不一味倚靠酷刑,而是每每在其心神失守之际先抛出自己已有揣度的问题敲开心门,再从只言片语中旁敲侧击,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组合起来,通过反复询问观察真伪,摒弃了掺杂其中的假话,留下自己想要的情报。
见玄素和端衡到了,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将去明烛赌坊打探情报的事情说了,只隐去暗羽的部分,简单扼要却直击重点。
明烛赌坊之名虽不传于明面上,却在暗地里举足轻重,哪怕太上宫也有所耳闻。端衡虽然在小事上跟他过不去,大事方面从不含糊,确定了叶浮生此言不虚,便仔细去看假和尚的面容,道:“我认得这张脸,这是色见方丈的大弟子恒和,现任无相寺西堂,据说是自小出家。”
叶浮生一挑眉,伸手在假和尚脸上摸了摸,笑了:“脸是这张脸,人非这个人。葬魂宫白虎殿主萧艳骨最善易容之术,男女老少诸般色相于她都是信手拈来,尤其以人皮制作的面具栩栩如生,这张脸该是被她活剥下来移在了此人面上,天衣无缝。”
玄素面色一寒,此等辣手之事让初出江湖的他实在有些不适应,恨不能抬手了结此人,替那惨死的恒和讨个公道。
挪开眼睛平复胸中怒气,玄素问道:“看浮生的样子,似已有谋划了。”
他年岁少于叶浮生,入门却比之早,占了个师兄名号,然而叶浮生为人处世都有老练之风,玄素一声“师弟”是怎么也喊不出口,索性唤其名字,平心相交。
“云舒高估了。”叶浮生摇摇头,指着这假和尚道,“此人乃葬魂宫五毒卫里的‘天蛛’中人,专于潜伏刺探之事,受朱雀殿主步雪遥所管。此番他受命顶替恒和潜入无相寺,在色见方丈身边施展手脚,暗中偷换寺内人手,将主于暗杀的‘百足’带入了无相寺。”
端衡脸色一变:“这么大的动作,寺内难道无人察觉?”
“无相寺人口众多,他们又从年前就开始谋划此事,隔三差五偷梁换柱,颇具‘润物细无声’之道……何况色见方丈受制,西佛又多年闭关不出,只要遮掩得好,消息自然就隐下了。”叶浮生闭了闭眼,“何况这次动作,葬魂宫是从犯,还有主谋。”
玄素一怔:“主谋?”
“苍天要下雨,北边先起风。”叶浮生话说得隐晦,端衡却立时明白过来了。
一手按住玄素,端衡有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精光:“楚渊竟敢?”
“已是风口浪尖,成败之间云泥之别,何所谓敢不敢?”叶浮生道,“此人便是来此与楚渊暗卫接头,只是被地头蛇盯上才泄露了情况。不过这番节外生枝,无论楚渊还是赫连御都该得到风声,后续的安排自然也做调整,从他口中得知的计划当是无用了。”
玄素眉头紧皱;“既然如此,我们当将此事尽快昭告武林同道,防备葬魂宫的陷阱!”
端衡摇摇头:“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要在短时间内通知他们谈何容易?一个不小心打草惊蛇,恐怕会使恶兽发狂,后果更不堪设想。”
“现在已经有许多门派弟子进了问禅山,我们现在跑路虽来得及,但要想把他们捞出来就免不得装一回傻深入虎穴,伺机联络各门派管事,暗中清查暗桩,还要设法与色见方丈、色空禅师相见谋划。”叶浮生掀起眼,“不过似这般黑手,都喜欢双管而下才保险……比如设瓮在前,再断后路。”
武林大会召开,各门派精锐半数已出,正是内虚之时。
玄素脸色大变,端衡冷下眼神,道:“我会动用暗渠把情报和此人带回太上宫,请端清师兄设法暗通各门派留守者当心山门,准备后路。”
叶浮生轻轻松了口气。
端衡身为长老,自然不可离开客栈太久,提起这假和尚就向来处赶去,想来是要趁夜做下安排了。
徒剩玄素留在叶浮生身边,年轻道长目光低垂,脸上神色淡淡,看着就有些郁郁寡欢。
左右睡不着,叶浮生一边带着他往回走,一边问道:“听到这等阴私算计,觉得不爽利?”
玄素点了点头:“下山之前,端清师叔曾对我言‘红尘十万八千里,一步一伤是江湖’,让我不可掉以轻心,也不可枉动理念……那时候我就觉得,江湖是个危险之地。”
“刀光剑影,爱恨情仇,自然是危险的。”叶浮生一笑,“然而昙花开于暮夜,绝唱起于末路,世间多少传说都在九死一生里谱就。美人如花,江山如画;恩仇一笑,浊酒一壶……江湖之险在于人心,江湖之美在于人情。”
玄素看着他:“可再美的江湖,于腥风血雨里走过之后,就不会厌倦吗?”
“当然会厌倦,但人生何处不江湖?”叶浮生的手摩挲着刀柄,“曾经我师也封刀退隐、结庐为家,可最终也死在江湖。”
玄素皱了皱眉。
“都说江湖是一个三丈红台,唱着一折折悲欢离合的戏,等曲终人散就罢了。”叶浮生看向他,“可我觉得,江湖就是一条路,曲直起伏,风雨同行。”
这条路回环曲折,遍生鲜花与荆棘,有齐头并进的大道,也有踽踽独行的小径,间或高山流水生出豪情,亦或深涧低谷徘徊不定。很多人都没能走到结局,要么半途而废,要么误入歧途,或者永远留在了某个山隘转弯处。
各人自有心情缘法,进与退无可指摘,但人还活着一天,就得走下去。
“背负这么多东西走江湖路,不累吗?”玄素听懂了他话中隐意,不禁问道。
“当然累啊。”叶浮生笑了笑,“可真当我把背上的东西放下,又觉得自己轻若无物,还是得背上这些继续走下去,免得被一阵风吹去天涯海角,再也无根无着。”
无所谓厌倦与喜恶,人生于天地,就当负重远行。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有恩仇对错,有大义小情。
诸般种种之于外人众口纷纭,只有自己了然于心,愿意背着它踏过千山万水,披荆斩棘。
都说我心安处为故乡,实则脚踏实地走过的每一步,已是归途。
叶浮生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在夜路里边行边哼唱一首小曲——
“红尘路迢迢,浮沉逐浪涛,少年方惜英雄老,又叹红颜遗晚照;壮志欲凌霄,三千愁丝绕,不问恩仇知多少,侠骨柔肠两肩挑。酒正好,风逍遥,翻覆云雨皆谈笑;情字浇,义气啸,肝胆付于一剑扫!一曲罢了,万仞远道,谁人与我生死交,任他风雨任潇潇……”
第107章 无相
两日之后,叶浮生一行终于赶到了问禅山。
那假和尚已经被端衡安排了弟子秘密送回太上宫,在外人面前只道那两人水土不服暂且留下休憩,便催促着赶路莫要误了大会日程。
恒远对此不曾置喙,就连性格桀骜些的恒明也没有去插手太上宫内部的事情。等到一行人上路之后,端衡状似寻常地与这二人谈起武林大会的诸般安排,间或询问几句色见方丈和色空禅师的近况聊表关怀,让身后的叶浮生颇觉这老头有几分情报探子的天赋。
无论演戏还是真心,两人对端衡的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尤其是看似温和的恒远,总能在不经意间引开重要话题,一番谈话下来,以叶浮生的耳力也没从中抓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来。
他一路走马观花,目光偶尔在恒远身上打个转,又在那年轻僧人转头之前别开视线,去看过路边草木土石。
越往问禅山走,沿途的人就越多。除了因武林大会蜂拥而至的三教九流,还有周遭村镇的百姓也在路边摆了茶摊饭食,从这些过路的江湖人手里赚个三瓜两枣,为一家人的生计增添点进项。
山下多是看热闹的小帮派,真正要参会的人要么已入山门,要么就是正在前往无相寺的山路上。
恒明、恒远带着太上宫一行人从正门入,门口站着数名知客僧,有条不紊地接待着前来的各门派人士向内走,见到他们来了,便有个老僧迎上来,合掌行礼,先向端衡问了好,才对恒明二人道:“两位师兄,方丈有言,让你二人回寺之后速去见他。”
恒明点了头,恒远合掌笑道:“那就请师弟替我们招待好贵客。”
他和恒明虽然年轻,却比之早入山门,老僧便道:“是我等分内之事,师兄且去吧。”
两人走后,老僧又合掌念了句佛号,道:“请端衡长老带众道友随我先到左厢房安顿吧。”
此番武林大会声势浩大,寺内说是人满为患也不为过,无相寺里除却高僧禅院、藏经阁和清净塔林,便是连云水堂也暂改了居处。叶浮生他们一路从前殿走向后院,不知多少武林人士行走其间,途径大广场时还听见了喧闹之声,放眼一看,却是有人动武开斗。
老僧见怪不怪,旁边的人也都司空见惯,端衡皱了皱眉未曾开口,倒是玄素问道:“大会未开便先行斗武,这恐失妥当吧?”
老僧念了句“阿弥陀佛”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