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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兮福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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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两人往死里打的狠劲,众人看得一愣一愣,没人胆敢妄入战局,也没人妄想当和事佬。
原本的当事人陈慕唐甚至抓住自己领口,暗暗在心里庆幸,幸好被打的人不是自己。
就在众人看得呆傻时,那个披着长发的孩子竟然搬了张椅子放在正在打架的两人身边,然后,不知道从那里提了只大木桶,利落地爬上椅子。
接着,哗啦一声。
小个子手一倾,大木桶里的水整个倒在周思聪和李立文的身上,现场有不少人也跟着遭殃。
原本的书房因为被推倒的桌椅和这一桶水变得极度混乱。
周思聪原来就不是好惹的角色,方才的火还发泄得不够,如今竟有人胆敢在他身上倒水,气得撇开李立文,从地上跳起,待他定睛一瞧,才发现居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泼你大爷?」
第4章 亂世浮生(四)
「你才好大的胆子。」虽然小个子站在椅子上才能够与周思聪平视,但他的气势一点也不输人,而且他这一站,众人方才瞧见他极佳的长相,这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少爷,正寒着一张脸。「打架就打架,凭什么弄脏我的纸?」
周思聪冷哼一声。「一张纸弄脏又如何?换一张不就得了?」
「我已经写的那些字岂是你说换就能换的?」小个子双手置在身后,昂起下巴,漂亮的杏眸微玻В肷砩⒎⒆乓恢钟肷憷础⑽奕四艿械墓笃怂家虢亍
「那你想怎么样?」周思聪怪笑几声。「打我吗?」说完,向众人看了看,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闻言,小个子冷笑道。「如你所愿。」随着话落,就见他抡起木桶,狠狠地朝周思聪脑门敲去,谁知道这小个子小虽小,这用力一击,力气居然超过周思聪所能想象,周思聪大叫一声,措手不及地仰面倒下,木桶也应声破成数片。
地上的李立文见状,急忙往后退去,适时避开了一团肥肉砸在自己身上的厄运。
躺在地上的周思聪吃痛地大喊大叫,但他一时之间根本起不了身。
可就算如此,小个子却没有因此停手,抄起桌上的笔,跳到周思聪身畔,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就见他将一只毛笔使得飞快,根本让人眼花撩乱。
周思聪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身上画来画去,弄得他全身都不舒服,等小个子住手,众人这才瞧见周思聪全身上下写满秀丽的字迹。
几个比较有墨水的孩子看了看,嚷起来。「……无礼则手足无所措,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是以其居处,长幼失其别,闺门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猎戎事失其策,军旅失其势,宫室失其度……」
周思聪本来就是周尚书硬塞进来的,肚子里毫无墨水,那会因为身上写满了字就转了根性?根本连听都不想听,气得抹抹脸,这一抹把脸弄得更黑,孩子们忍俊不住,立马大笑出声。
「你好大的胆子!」
「可以换句话说吗?」同一句话是说了几次啦?小个子冷冷地道,声音清亮而且好听得要命。「身为礼部尚书之子,结果连个礼字都不懂?」
「那又如何?」周思聪摇摇摆摆地站起来。「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我的闲事?」
小个子看着他,脸上透着不屑。「你弄脏我的纸跟我是谁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周思聪本来就是难与之人,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道。「我爹说过,进到文瀚阁陪读之人都是权贵之子,报上你的名号来,让我知道你爹是谁,才知道该对你多礼遇。」
小个子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眸倏地平静无波,接着就听见他喊了一声。「羽林军。」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立马冲进了十来个人,个个又高又壮,全部着武冠,圆头靴,身上穿着铁制筒袖铠,佩带着亮闪闪、骇人的兵器。
孩子们虽然个个心高气傲,鼻头朝天,在家不可一世,但几时这样近身瞧着带着杀人兵器的军旅?就连周思聪也是抖了两下肥肉,安静得像待宰的牲畜。
带头的那人一进文瀚阁便向小个子作揖。「穆绍奇参见七殿下。」
这一声七殿下,让众人个个背脊发凉,周思聪、李立文与陈慕唐更是脸都刷白了。
「你是……七皇子?」周思聪再怎么自以为是,也知道绝对不能得罪皇子。
听着这充满试探的话语,萧玉璘问道。「若以父皇来论定周少爷该给本皇子的礼遇,欺君之罪当否?」
那文诌诌的话周思聪还是懂的,虽然心里犯凉,但还是抖了抖腰间的肥肉。「我……我爹可是周尚书,你……你不能对我怎么样的。」
萧玉璘冷笑两声。「是吗?」他一面笑着,一面转向羽林军。「穆将军,把人给本皇子带下去。」
就在羽林军领命将人拖下去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下朝的萧伯源带着一干大臣走了进来。他们原是想要趁机来瞧瞧孩子们一同念书,一起上进的模样,没想到一到文瀚阁便听见这些有的没有的。
尤其是周尚书、陈侍郎和林尚书,心中更加交绞,一面担心自己孩子得罪皇子,一面又碍于皇上在场无法出手。
孩子们瞧见自己父亲出现,纷纷露出渴望获救的表情,但又想到出门前父亲的耳提面命,只得立在原地。
萧伯源一向宠爱七皇子萧玉璘,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但在诸位大臣的面前也不好太过夸张。「玉璘,朕要你们兄弟一起过来文瀚阁念书,怎么只有你在?」
萧玉璘虽然只有六岁,却显得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因为在场的人数显得慌乱。「启禀父皇,陈少傅到文瀚阁时不甚受伤,大哥他们与傅太医送少傅回府,是故不在宫里。」
虽然他回得有条有理,但一干大臣均在心中冷哼。陈少傅再怎么德高望绍,受个小伤也不用着皇子们专程送他回府吧?宫里不是还有羽林军当差?再不然皇城里也还有禁军呀?
彷佛知道众人的想法,萧玉璘又道。「少傅受伤时因将衣物弄损,为求不辱父皇之命,只得回府更衣。儿臣已将陈少傅受伤的消息陈明榜上,请诸位少爷先行温书。」
诸位大臣看了看自己孩子手里、桌上,一看到啥也没有的,莫不在心里喊糟,就算桌上放着书本的,也只是松了口气,但韦德却是连瞧也不瞧,抬着下巴,立在萧伯源身侧。
「原来如此。」萧伯源点头。
不待萧伯源开口问话,周尚书急忙说道。「臣启皇上,小儿初来乍到,多有不是,冒犯了七皇子,请皇上开恩。」想当初他不甘落于人后,硬将自己儿子塞上来,本来就是存着侥幸的心理。如今果然出事,要是不趁着此时不顾老脸将儿子领回,届时万一真有万一,就不是丢脸这样简单的事了。
萧伯源本来就是个别屈的皇上,既无才,也无智,要不是有方皇后在他身后撑着,那能如此风光?如今听到周尚书如此唯唯诺诺,心里怎么能不快活?随口便道。「孩子玩闹是常有的事,那来的冒犯?又何需开恩?」
诸位大臣听了连连点头称是,但是韦德却道。「孩子们一早便来文瀚阁,温了这么久的书,兴许是有成果了,所以有空玩闹。」
几句话又将诸位大臣的心思往下再沉。
萧伯源听了了然地道。「韦卿说得是,待会儿少傅进宫,让他给诸位少爷测测,看看是不是都记熟了。」
闻言,众人又是一苦。
*****
陈少傅在一个时辰后出现,毫不放水地考了每个人的课业。
除了七皇子与韦曦完美过关,其他人不是说得零零落落,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全,丢尽家族的脸面。
因此,说好的子弟陪读,到了几天后,只剩韦曦一人。
对此,胜人一筹的韦德自是满意开心,而诸位大臣只能暗恨子弟不争气。
闻言,大皇子萧玉瑾看了小弟一眼。「才一个早上你便玩完这么多人?」虽然他们都为父皇出的烂主意感到不以为然,但是萧玉璘的直截了当还是让他捏了把冷汗。
萧玉璘继续写着什么,头也不回,连话也懒得说。肃亲王之子方翔意看着他写字,也没有说话。
五皇子萧玉瑞一向疼爱萧玉璘,直言。「那些王公之子相处起来的确烦人,小七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
大渝质子朔风皇子想了想。「我想玉瑾的意思是,小七得罪这些少爷,就等于是等罪了朝臣,幸好留下了韦曦,必要时,至少有韦德站在我们这边。」
萧玉瑞又道。「留了韦曦又如何?赶走一群狼,留下一只老虎也不见得是好事。」这些年来,韦德结党营私,不断作大,其心之诡,谁人不知?
萧玉璘忽地插话。「母后说过,未与相交,不断其人。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但我们又怎么知道韦曦真是如此?」
他的持平之论让萧玉瑾抚掌而笑。「小七要为韦曦作保?」
萧玉璘才不上当。「关我什么?韦曦是怎样的人,哥哥们自己去发现。」说完,他没了声音,又继续写个不停。
见状,萧玉瑞与朔风、方翔意皆看向萧玉瑾,萧玉瑞开口。「大哥打算怎么办?」
萧玉瑾耸肩。「小七都这样说了,我们就看着吧。」反正日久见人心,到底如何,也只有天知道了。
*****
韦曦在文瀚阁里很自在。
虽然不若相府方便,但没人吵他读书,看不见韦府里的七七八八,恶计毒谋,听不见那些流言流语,香三臭四,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
因此,他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
陈少傅很快便发现,韦曦是极度爱书的孩子。
比起宫里的那几位出色皇子,韦曦的资质毫不逊色,就是身子差些。虽然是相府的长子却因为庶出,母亲没啥地位,冬日不见有人加衣添裘,炎夏不见小厮摇扇遮凉,总是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但这个看似平常的孩子沉浸于书海时,眸子总会明显地放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就是小七。
第5章 亂世浮生(五)
陈少傅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与韦德也无交集,却自然而然地欣赏起这个不亢不卑的孩子。他知道这孩子与其他王公之子不同,他不是来结交皇亲国戚的,他是来求学的。显少见他与皇子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课堂之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毫无权贵之子的骄奢之气。
有人愿意学,他当然也教得勤。就算大皇子、五皇子随着方皇后出征出巡,经常不在宫中,他也以七皇子尚在宫中,不得废驰课业为由,日日进课。
萧玉璘是个通才,自小聪颖,生性好强,虽然他年纪小,又贵为皇子,但韦曦从来不曾让他分毫,有他与韦曦共学,自然相得益彰。
圣元十九年春,萧伯源当朝宣布萧玉瑾即将于秋末受封太子。
虽未曾以皇子之势欺压过人,但萧玉瑾等人与韦曦的交情依旧不冷不淡。
春末某日,月荷病了,韦曦为此必须告假。
这一请就是五日,陈少傅心里着急,但韦曦毕竟是陪读,总不能为此落下课来。
萧玉瑾与兄弟们互看了一眼,当日下午便出宫前往相府。
虽说韦相府一向门庭若市,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当萧玉瑾可是未来的太子,将来的新君,如此尊贵之人上门,门里门外,谁不是拉长了脸看着,就连韦德都得出门相迎。
十五岁的萧玉瑾一向长袖善舞,就算叫他与阎王闲话家常都不是难事,何况区区一个韦德?不但说满了半个时辰,还喝了三壶好茶,吃了两盘点心,这才提到韦曦的事。
一个是明日之君,一个是未来之臣,若不是将他这个丞相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上门?韦德的虚荣心被满足,心里欢喜,当然差人将大儿子唤来。
韦曦本来就是个没劲儿的人,在家里待了五日,更显得没魂没体一般,走起路来,整个人空荡荡的,一点元气也没有。见到萧玉瑾也只是拜了拜,便立在父亲身旁。
见到儿子如此冷淡,韦德难得没有生气,反而想着,大概是自己在场的关系,没一会儿便退下,让萧玉瑾与韦曦独处。
萧玉瑾看他恍若无主地站在一旁,也没叫人坐下,只是道。「听说荷姨娘身体不适,便带了些药来。」说完,他指了指桌上的盒子。
闻言,韦曦抬头,狭长的眸子睁了。「家严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大皇子为何如此?」他不记得他们之间何时有过这样的交情。
能说出这样的话,代表他今日来对了。「与相爷无关。」萧玉瑾回道。「同窗之谊,理当如此。」想这韦相府声势如日中天,怎么会让府里的姨娘病痛至此?这里头的缘由值得深究。
韦曦沉下眼,知道大皇子肯定瞧出自己在韦府的处境才会特地送药来,一会儿才道。「大皇子──想与韦曦结交吗?」他不信以萧玉瑾的聪明,会想不出自己根本毫无价值。
「今日无权无势,他日也无权无势吗?」萧玉瑾不以为然,更加直白地道。「本皇子并非如此肤浅之人。」
「韦曦不懂。」
「倘若你愿站在本皇子这边最好。倘若你不愿,日后极可能是个可敬的对手。」萧玉瑾轻笑。「在那之前,本皇子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若是因为一个荷姨娘而断送了他的前程,岂不可惜?
仅是同窗,而且还是不成气候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看顾自己。韦曦坦白道。「大皇子应该知道换成家严,肯定会在那人还来不及成气候前将人除掉。」
「但此刻是本皇子与你。」萧玉瑾脸色依旧一派轻松,彷佛说的仅是稀松平常的事。「你眼前的路同本皇子一般,选择并不太多。」
韦曦怔了。「的确。」无论是循着父亲,还是背叛父亲,他都几无活路。
「在那之前,你得让自己变强。」萧玉瑾接着又道。「这是这几日用的书籍和陈少傅讲习的内容,都是小七录的,也许你会用得到。」
接过萧玉瑾递来的书本,看着书页里面详实的批注,韦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孤臣孽子必得万分努力方能在死里求生。」萧玉瑾将茶杯一搁。「时日不早,本皇子也该回宫了。」
韦曦握着书本,片刻才道。「多谢大皇子。」
萧玉瑾摇头。「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你要谢的是自己,不是本皇子。」
萧玉瑾自小与母亲天南地北地去,早非一般的皇亲贵子可比,除了心思比他人细腻,见识也相当广博,自然知道富贵人家里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女比平民子女更加卑贱的道理。何况,与韦曦共学的这一年来,他虽不是日日都在,可点点滴滴却看得比陈少傅更清楚。十一岁的韦曦有着超龄的成熟与智慧,假以时日,该会是大梁的一名重臣,这可是大梁的福气。就算不为他所用又如何?
与父亲送走萧玉瑾,韦曦沉了眼,走进内室,这才发现盒里有着数迭药包,里面详载着病名与药方及煮药的方法,那字迹是自己见过的,正是七皇子的字迹。而病名也是来帮母亲看病的大夫说得一模一样。
韦曦赶紧升火煎药,荷姨娘喝了三帖就好了,精神比先前更好,彷佛比昨日年轻了几岁,但韦曦还是央着母亲依照医嘱将药全部喝完。
月荷已经有好几年没这样轻松快活,连带地跟起关心儿子的近况,韦曦虽然不爱听母亲唠叨,但心里还是觉得幸好她没事了。
那几夜,他总在煎药时,思索着萧玉瑾的话。
孤臣孽子必得万分努力方能在死里求生。
看着眼前的小桥流水,缠缠绕绕的蜿蜒曲道,还有看似华丽的红瓦屋舍,数目可观的婢女奴仆,明明是大梁国内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多少人欣羡,但这是建筑在多危险的基础之上?这满屋子的人尔虞我诈,欺君叛国,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这样的富贵又能维持多久?
韦曦深刻地明白,过去认为不会拥有的未来,必须由自己一点一点地挖掘出来。而这一切,绝非只是死读书就能解决的。
*****
江州,玄武山。
蓝天白云,艳阳普照。
一抹黑色的影子快速地在林间穿梭,随着他在枝桠上的轻点,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天,还不行,要再轻点。」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抹更快的黑影,犹如行云流水般快速地重复着方才的行进,林间几无动摇。
两条黑影继续在林间穿梭,直至山顶。
骆天行与父亲一同站在玄武山最大最高的树上,两人背后的竹篮子里面装满了各式食材,他清亮的圆眸越过眼前这片绿色林木的尽头,越过溪川,再远再远,直至根本看不清的那一侧。
高头大马、虎背熊腰的骆振宇拍拍儿子的肩膀,十一岁的骆天行又高又瘦,即将长至他的肩头。虽然一张脸长得清秀可人,但武艺、才学都很上手。骆振宇心头顿时浮现既骄傲又感伤的复杂感受。哎,幸好这孩子只有长相像他的宝贝妻子。
「爹明日又要离开玄武山了,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说完,他揉揉骆天行的发。
「爹……」骆天行瞪了父亲一眼,奋力将父亲的手推开,待他将自己的头发整理好时,闷闷地道。「爹真觉得那些人可信吗?」
骆振宇沉下眼。「小天,你很担心?」
骆天行点头。「是。」虽然尚未成年,但父亲从来不瞒他什么。
骆振宇半阁着眼。「虽千万人,吾往也。」
骆天行不知道这辈子自己是否会有这样想法的一日,但,身为儿子,父亲的行径让他不得不担心。在这样的乱世里,他很清楚父亲所作所为是为了天下之义,可母亲说得也有道理──管他天下如何?圣火教只要将教里的产业理好,好好在江州过日子,也能富甲一方,又何需刀里来,火里去?万一真有万一,这可是抄家灭族,甚至赔上整个圣火教的事呀。
「放心吧,爹不会有事。」骆振宇对儿子微笑。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只有在面对妻子与儿子时显现柔情,不过就算如此,看起来还是凶得紧。「爹不在时,记得念书、练功,还有,你娘想吃什么、用什么都由她,要她不开心、生气了,一定得好好跟她赔罪……」
听着父亲冗长的请托,满满都是对母亲的宠溺,骆天行不得不打断他。「爹,娘今晚要吃山猪肉。」
骆振宇拧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说到那里去了,片刻才道。「山猪肉呀?」他那宝贝妻子十几年来脾气挺一致,不让她同行明明是为了她好,可这代价往往太高。「看来我们得加油了。」
骆天行嗯了一声,与父亲在树枝上快速地跃动,漂亮的圆眸在瞧见林间的黑影后露出精光。
骆天行连想都没有,将肩上的长弓反转拿在手上,右手持白羽箭,搭箭拉弓,咻地一声,命中标的。
第6章 忍辱偷生(一)
圣元十九年初秋,大梁太子萧玉瑾加冕。
方皇后打从太子妃时代便战功辉煌,一向深受万民爱戴,萧玉瑾是方皇后所出,除了赞同,谁敢有意见?可,在这个万民欢腾的时刻里,发生了暗杀事件。
原是江湖人士剌杀丞相韦德未果,到了最后竟演变为辅国大将军管佑通敌叛国。
管佑一家三代从军,祖父管杰是方皇后外祖父钟复的副将,早在先皇时期就已经是军功显赫。管佑本人这些年来战功履履,征战胡越一举成功,谁也料不到他竟暗地与江湖人士结交,剌杀朝廷大员。
因为方皇后与管佑的关系太深,萧伯源没让她插手此事,派了钦差大臣杜吉与镇国大将军李如龙擒拿管佑、扫荡圣火教。
同年仲秋,管佑逃至江州州界,在大军围攻下自刎而亡。
与他一同参与此事的圣火教则在李如龙的三万大军群起围剿下,扫荡一空,圣火教的各地分舵、产业尽数充公,归为国有。
这似是一面倒的胜利,在冬末时发生变化。
久经战乱的大梁近几年来虽有渐平之势,然地方乡里的官府不过是做做样子的纸老虎,老百姓泰半依靠着各地郡王、帮派过日子。
过去有圣火教统领着江州一带,那些个地痞流氓谁敢出来放屁拉屎?可现下圣火教被平,一向被压得死死的小帮小派一个又一个地冒了出来,加上江州地界物资较为繁华,临近的几处帮派也想分一杯羹,在这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的状况下,江州乱相丛生。
百姓们活得辛苦,还没挨到天子垂怜,天爷已经毫不留情地降了几场瑞雪。在这个不曾下雪的江州,接连地大寒,让活在最底层的贫民连条活路都没有。
一时之间,大街小路不乏死尸。
为了平息民怨,萧伯源派了萧玉瑾前往交州赈灾。
韦德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特地请命让韦曦一同前往。
圣元二十年,一干人等到达江州州界时正值开春,瑞雪微融,四周犹是一片天寒地冻的景象,大街小巷上显少行人,就算有,也是缩着身子,一付瘦骨嶙峋的模样。
萧玉瑾与方翔意曾经跟着方皇后四处征战,相关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虽然心里不舍,但是脸上没有太大的异色。但韦曦不同。
这是他头一回见着真正的天灾人祸,看到什么叫做饥寒交迫。如此的景像绝非在家里饿上几顿饭,穿着不暖和不舒服的衣裳所能比较。
进了州府,恰巧见到州兵运着一车又一车的什么,一个小兵因为冻疮,双手没劲,一个失手,推车一倒,掉出半只手臂,韦曦见状,眸子整个睁圆。
萧玉瑾一见就明白了,问道。「死了多少人?」
江州剌史范举开口。「回太子的话,连今日在内,已经死了五百多人。」
萧玉瑾闻言,面色一沉。
范举查觉他脸色有异,以为他累了,便道。「太子舟车劳顿,是否先进府内稍做休息?」
萧玉瑾将手半举。「本宫奉旨赈灾,身负重任,请范大人先做安排,除开仓赈粮,亡者安灵外,遇有伤者、病者,一律从宽抚恤。」
「臣遵旨。」
萧玉瑾将带来的大部份人留下,又要求范举派员带着他们到灾情严重的地区,韦曦当然也跟去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那些孤苦病弱在自己面前死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生命无常。」方翔意像是明白他的心境一般,淡然地道。「活着从来不是容易的事。」
韦曦点头,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瞧着萧玉瑾与官府的人说话,为了协助救灾,萧玉瑾再度将带来的人留下帮忙。
回程时,天色已晚,虽然白日里也没时间好好吃东西,可现下,谁都没心情喊饿。马车拐过几条大街,转进一处荒芜的农田。又过了一会儿,才回到州府。
忙了一日,众人都累了。韦曦随便吃了点东西,正想回房时,瞧见屋顶上居然蹲了个人,那人看见他在看自己,也不惊慌,就只是笑。
「你是谁?在屋顶上干什么?」映着月光,韦曦连那人的脸都看不清楚。但无论是什么时候,一个待在屋顶上的人都不会是好人。
那人扬起嘴角,利落地从屋顶下跳下来,韦曦这才发现他竟然只是个少年,虽然起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但绝对是个少年没错。
因为他站得离自己如此之近,韦曦不由得退了一步,也瞧清了他的脸。
背着弓和箭袋的少年,高高瘦瘦的身形搭配了一张过度清秀可人的脸,一双灵活的眸子又大又圆,及腰的长发仅用绳子束着,前额还落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与其说他像个坏人,不如说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你……你到底是谁?」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开始口吃起来。
少年摇头。「我是谁不要紧,但江州危险,你们还是小心些吧。」说完,他提气蹬气,没一会儿便跃上屋顶,向韦曦招了招手之后,消失了踪影。
韦曦不信地眨眨眼,一回头就见到萧玉瑾站在自己身后。
「居然跟到这里来了。」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知道少年的存在。
「太子殿下……」
萧玉瑾若有所思,一会儿才道。「江州情况诡谲,我们是该小心些。」
韦曦点头,又问。「那人……」
萧玉瑾摇头。「本宫也不认识他,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见韦曦拧眉,萧玉瑾摸摸他的头。「先去睡吧。」
韦曦应了一声,明明全身疲累,但那一夜想了太多,睡得一点也不好。
*****
接连的几天都忙,每天都有新的状况。
江州一向是富庶之地,百姓们何时过过这样的苦日子?即便太子亲临,灾民们也没几个领情的。
萧玉瑾原来就生了一张笑脸,即使面无表情也是笑笑的,加上从小就跟着母亲东征西讨,就算挨了一整天,也不见他喊个苦字。
看着他这样亲力亲为,韦曦心里的感受又增上几分。
那一日,马车经过那块荒芜的农田时,没剩几人守护的车队忽然停下。
就见领在车队最前面的杨将军喝道。「来者何人?」
一大群横眉竖眼的大汉扛着刀剑围在四周,有一名脸上带着丑陋刀疤的肥胖男人开口。「我乃王三,黑龙寨寨主,天寒地冻,兄弟们冷得慌,想向军爷讨杯水酒钱。」
杨将军朗声道。「好个王三,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住太子的车队?」
王三听了连抖都没有,只是大笑出声。「你说车里的是太子?」
「没错,太子奉旨赈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王三听了又是一大笑。「皇帝老儿远在京城,吃香喝辣,什么时候管过江州百姓的死活?现下出了事,随便派了个儿子前来赈灾,江州的百姓就要感激涕零吗?笑死人,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孩子哪里管得住?」
「王三!你好大的胆子!」杨将军怒道。「来人,给我拿下!」
*****
听着车外的刀声剑击,车里的萧玉瑾沉下眸子。
这些人就是范举口里说的强盗了。
他心里暗忖,杨将军可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跟在他们身边的都是一等一的兵士,若是一般的乌合之众,为何需要花费如此多的时间?难不成这些人并非寻常的强盗流氓,而是有心人士趁机派来的剌客?
萧玉瑾想着,与方翔意互看一眼,方翔意眼底透着精光,显然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想法,为了不让韦曦过度担心,他转头对韦曦轻道。「韦曦,来者人数众多,杨将军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拿下。我与翔意待会儿都会出去帮手,一切小心。」
韦曦点点头,相识这两年来,他已经知道萧玉瑾的性子,若不是担心自己,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年纪虽小,也不是个傻瓜,能让太子与世子同时出手,这批人恐怕不简单。
顷刻间,车帘掀起,萧玉瑾与方翔意两人一前一后,倏地不见。
韦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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