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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女无忧-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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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裴低头看了看刘嘉懿,见他开始翻白眼了,便稍稍松了手上的力气,但仍未放开他脖颈。
  刘嘉懿已经眼前发黑了,感到脖颈上的桎梏乍然松开,他什么都顾不上,像离水垂死的鱼一样张大了口,只顾拼命地喘气,好不容易眼前不再发黑,能够看清周围事物了,便见孟裴俯身到他耳边。
  他的声音冰冷而沉郁,一字一顿:“离她远点!”
  刘嘉懿想开口答应,咽喉却疼痛得无法出声,连点头都困难,只能仓皇地连连眨眼表示知道了。
  孟裴松开他,一跃下车,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冷声道:“回府。”
  刘嘉懿喘着粗气,勉强撑起绵软的半身,只见周围聚了好些看热闹的路人,虽然有看他被掐得这么可怜,报以同情的,但因有不少路人瞧见事发全过程,只觉得这位是自取其辱,更多望向他的目光中带着讥笑与嘲讽。
  汴京人向来好看热闹,京城中这些显贵佳公子的逸闻本就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之前刘嘉懿催马冲向孟裴,路人皆提心吊胆,屏息观之。
  眼看那清俊如玉好看的不像话,偏偏又眼神犀利锋锐,如一柄旷世宝剑的白衫公子就要血溅当场,让人不忍目睹!
  却见他于千钧一发之际,从两匹马中央间不容发的空隙中纵身跃上马车,姿势还特别潇洒飘逸,真个是玉郎骑白鹤,羽衣轻似雪啊!
  当场就有好事之徒击掌大声欢呼的,只觉今日看到了比势均力敌的相扑角斗更精彩的场面。待到蓝袍公子被掐脖子教训,众人只觉大快人心,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又纷纷互相打听,这两位公子都是哪府的郎君,以往有何恩怨纠葛,今日又为何当街争锋相斗。又猜度白衫公子凑近蓝袍公子耳边后,说的倒底是句什么话,打听来的消息再加揣测想象,添油加醋,今晚回家自己便定然是街坊邻里间众星拱月的中心人物了。
  刘嘉懿本来已经渐渐退去红色的脸皮顿时又涨红了,这回却是因为羞耻恼怒:“走,快走!”
  他四肢仍然无力,小厮赶紧过来扶他。他在小厮的帮助下爬进了车厢,车夫赶紧催着马拉车离开。
  刘嘉懿无力地斜靠在车壁上,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依旧生疼的脖颈,神情沮丧。这个孟二郎要发起疯来,真的惹不起!
  ·
  孟裴刚上车没多久,就见后头成然追了上来,便命车夫放慢车速。
  成然几步赶上,一纵身便上了车,正见孟裴取出巾帕,准备用单手包裹左手上的伤口。他接过巾帕,先看了看他伤口,见只是浅浅一道,也已经上了伤药,此时已不再流血,这才稍稍舒了口气,一边替他包扎,一边不赞成地摇着头道:“公子为何要如此涉险?”
  他赶过来时刚好见到孟裴翻身跃上疾驰的马车一幕,若是让他早一分看见,绝不会让公子如此冒险!
  孟裴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她回到家了?”
  成然一滞,懊恼又无奈道:“到了。属下告知文小娘子事由,她让属下转告公子,她与弟弟妹妹都已平安回家。”
  孟裴点点头。
  成然吐口气,低声道:“属下离开文府不远时,见到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孟裴微微一怔:“怀轩?”
  成然点了一下头:“谢公子进了文府。”
  孟裴目光一时凝滞,转瞬便恢复平静:“回府吧……”
  ·
  谢怀轩答应卢筱留下用晚饭。文玹陪坐一会儿后,便以功课多为由,告退回内院去了。
  卢筱眼见谢怀轩眸中失落之色一闪而过,便微笑道:“怀轩,你之前常来的,这段时日不来,我还真挺想你的,以后和阿莹常来看看我。”
  谢怀轩吸了口气,调整心绪,亦微笑着点点头:“好。”
  因为来了客人,晚饭便安排在东花厅。谢怀轩陪着文夫人聊了会儿后,就见文珏从里面出来。
  卢筱瞧见文珏前额新剪的头发时,不由小小的吃了一惊,但转眼便猜知,多半是她在后窗撞到额头了。还别说,这样子虽然标新立异了些,却还挺好看的。
  文珏脸蛋微红,却不是因为抹了胭脂,行完礼之后羞涩地走到卢筱身边坐下,不时抬眸望向谢怀轩,每见他微笑,便心跳不已。
  ·
  晚饭用完,谢怀轩告辞离开。卢筱安排处理好一应事务才回到内院,见文玹立在院子中央,一见她便道:“娘亲,我有话和你说。”
  卢筱点了一下头,与她到了自己房里,屏退侍应诸人。
  文玹开门见山问道:“娘,你为何要留谢公子在家用饭?还邀他常来?”
  卢筱微笑道:“阿莹是你亲表妹,怀轩好歹也算是你表哥,我们两家来往是寻常事啊!他又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文玹轻轻摇头:“若是你们硬给我定什么亲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逼得急了,我会……”
  卢筱轻笑出声:“阿玹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留怀轩用顿饭罢了。”她笑容敛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一片好意特地来提醒我们有小人,留他用顿饭也是应有之仪。阿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文玹被娘亲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但不管娘亲用意如何,至少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便轻轻点头,道了句:“是我误会。既然娘亲没有其他用意,我也放心了,这就回去了。”
  ·
  刘嘉懿回到家中,刘夫人正在吃茶,见他入内,讶异地带笑问道:“大郎,今日缘何这么晚归……”话说了一半便察觉刘嘉懿神色不对,再仔细一看,只见他脖颈上有五根清晰而突兀地指印,脸上甚至还有血迹!她手一抖,茶碗“啪”的落地,打得粉碎。
  刘夫人顾不上茶碗,急急忙站起身,上前细细看他脸上血迹与脖颈上的指印,没看到明显的伤口,且他看起来行动如常,她这才稍许松了口气,心疼又气恼地问:“谁干的?是不是二房里那混账东西?!”


第149章 
  刘嘉懿烦躁地道:“不是他; 他也就动动嘴皮子,小打小闹,哪里敢这样掐我?”他声音嘶哑; 一说话嗓子就如有沙子磨着一般疼痛; 连头动一动也会疼; 让他更添烦躁。
  刘夫人气急道:“那是谁干的?凭什么?”
  是啊,他凭什么?!刘嘉懿心中气恼; 语气带着不耐烦:“娘; 你能不能小点声。”
  刘夫人吸了口气,委委屈屈道:“不管谁做的; 他敢做; 就不许我说了?”但声音到底是轻了下来。
  刘嘉懿走到桌边坐下; 一震动喉头就一阵作痛,不住咝咝地吸着冷气。刘夫人看着心疼,急忙扶他在榻上躺下。又叫女使传话请太医来。她见大郎躺下后面色好转些了,便忍不住又追问道:“到底是哪个下这么狠的手?”
  刘嘉懿冷冷道:“是孟二郎。”
  刘夫人闻言脸色一变:“端王爷家的?怎么是他?你怎么惹着他了?”
  刘嘉懿不能说自己跟着文玹回家,便只道:“那日进宫赏桂,不是孟二郎也来了吗?今日我偶然瞧见他与文小娘子说说笑笑,状甚亲密; 原来他们早前就相识。”
  刘夫人惊讶地啊了一声:“他们早就相识?”
  刘嘉懿继续道:“他见我撞破他们两个相会; 便来威胁我不能说出去; 也不可再接近文小娘子。”
  刘夫人气愤的不行:“你和文小娘子的事不是早就不作数了吗?你就是瞧了他们一眼又如何,他怎么能把你伤成这样?不行,我找端王妃去; 就算是王府公子,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刘嘉懿急忙叫道:“娘,不能去!”叫得急了用力过猛,牵动喉头伤处,让他痛得说不出后面的话。
  刘夫人不解又气恼:“为何不能去?你被他伤成这样,我总要讨个说法!”
  刘嘉懿只敢小声说话了:“我,我驾车撞他了……”
  “啊!”刘夫人这下傻眼了,想到方才在大郎脸上看到的血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声音都抖了,“他……他受伤了?伤得……重不重?”伤了端王二公子,这下大郎可闯了大祸了啊!!
  刘嘉懿一皱眉:“他不过是手上受了点皮外伤。”
  刘夫人咬牙道:“皮外伤也是见血的伤啊!你怎么会去撞他呢?是他先掐你的?”
  “不是……”
  刘夫人气得倒抽一口气,怨怪道:“那你为何要撞他啊?!”大郎虽不答,她心中已有几分明白,怕是这傻儿子见孟二郎与文小娘子在一起说笑,心中起了嫉恨,驾车去撞孟二郎,孟二郎这才掐他脖子的。这怎么说都是自己这方理亏啊!
  她攥着手中丝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撞他有旁人看到吗?”
  “在汴河大街上……”
  刘夫人眼前一黑,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汴河大街上路人店家众多,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人证。这下别说她要去讨说法是不可能的,端王妃别找上门来算账,她就要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
  刘嘉懿只是闷头不响。刘夫人见着他脖子上的指印,又心疼起来,可也有些庆幸,万一端王妃找来了,她也有个说法不是?至少孟二郎也动手了,可她到底是心虚啊!她也怕大郎隐瞒孟二郎的伤势,他虽轻描淡写说孟二郎只是皮外伤,可毕竟大郎是用车撞过去的啊!真要被车马撞到,又怎会只是皮外伤?
  她派人去打听端王二公子有没有受伤,伤势严不严重,下人回报说打听到今日傍晚端王府也请了位太医入府,除此之外就打听不到什么了。
  刘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如今只能求菩萨保佑,保佑孟二郎真的只是皮外伤,保佑他不愿将他与文小娘子相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保佑他对端王妃隐瞒大郎驾车撞他之事。
  刘嘉懿脖子上有这么清晰指印,也不能再去国子监了,刘夫人不得不替他告假。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正逢这个月开始执行新学规,大郎这一告假,月底私考已无资格再参加,下个月就要从内舍生降为外舍生了!
  刘夫人战战兢兢过了好几天,每日听见看见有帖子送来就心浮气躁,直到三四天后,她没听说端王府二公子受重伤的消息,也没有收到端王妃送来的帖子,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
  秋日清晨的阳光,干净而明朗,很快刺破并驱散了那薄薄的晨雾。文玹把文瑜送进国子监里去,一直看着他与兰姑、来升一起走进牌坊后面去,这才转身。
  孟裴立在她的车旁等她,视线相交的刹那,他们同时微笑起来。离敲钟的时辰还有些时候,他们还能有一刻多的时间用来交谈,或仅仅是相视而笑。
  文玹走到他身前,轻声道:“爹昨晚留在官邸没回来,古二那事还没能来得及问他。”
  孟裴点点头。
  “还有,怀轩昨日来了。”
  “我知道。”
  文玹瞥他一眼:“好像你什么都知道啊?我是不是都不用说话了。”
  孟裴微笑:“不行,得由你说出来,看看和我知道的一样不一样。”
  她眉梢挑了挑:“小心眼啊!我不告诉你就是心虚么?我就不告诉你他为何要来,不告诉你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心里难受去。”
  孟裴右手捂着胸前,装作一副痛苦难受的样子:“你怎么忍心?”
  文玹望着他,心中感叹,摆出这副吃了苦药一般的表情还能英俊得那么没天理,也只有我家裴郎了啊,口中却道:“我不但忍心,我还很乐意呢。”只是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裴亦展颜笑了。
  两人笑了会儿,文玹便把谢怀轩昨日也瞧见刘大郎尾随,因此来提醒之事告诉了他。她接着道:“还得多谢你这个护花使者把他引走了。可是他被你带着绕了一大圈,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孟裴淡淡道:“他即使怀恨在心也不敢再做什么。”
  文玹不解地问道:“为何这么说?他真要有心,偷偷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传个谣言,也够膈应人的。”虽说孟裴是端王二子,刘嘉懿也不是平民百姓,何至于就怕了他呢?她立时明白过来,狐疑地望着他,“你做了什么?”
  孟裴把昨日之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唯独没提手受伤之事。
  她不由蹙眉:“他只不过是尾随而已?你为何要做这么危险之事?”
  “不过是尾随而已?” 那对浓密修长的剑眉一挑,“他若无不良居心,为何要跟着你我?难道非要等到他真的动手害你了,你才反击?真到了那时一切都晚了。更何况昨日我下车只不过要和他谈谈,他却要驾车撞我?难道我就该任他来撞?”
  文玹摇头:“我不是这意思。若是我遇上有人存心要撞我,我也不会轻易饶他,可从两匹马中间跃上车?!你就这么有把握不会被奔马撞到,或是被车辕带到?只要其中稍有失误就有可能受伤啊!以你身手,明明可以等马奔近时迅速闪开,再从旁跃上车。你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裴语气淡淡:“我不能躲,不能让。欺软怕硬之人,只有比他狠,比他强硬,他才会真的害怕到骨子里,才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我若是从旁让开,他会觉得我也会害怕。一旦他觉得有机会了,就还会再欺上来。”
  就如小时候,母亲要他谦和隐忍,不要锋芒毕露,凡事尽可能让着长兄。若他一开始就装傻子也就罢了,可他已经露了才,若是孟赟觉得他软弱可欺,反而可能下更狠的手。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之,行事任性,为人疏狂,屡屡出错,因此接连被父王重罚过几次。孟赟虽然轻视他,认为他难成大器,却也不愿轻易招惹他。
  文玹却不以为然道:“你从旁跃上车之后一样能按着他叫他害怕啊!他哪儿是你的对手?”
  孟裴只道:“你不会懂的。”
  她在山寨里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夺嫡的嫌疑与各种阴谋猜忌,自小被呵护宠养着长大,即使山寨里衣食粗陋,张大风只会给她最好的,小酒事事以她唯马首是瞻,寨子里诸匪尊她为少当家。及至回到文家,家中亦是一片安详和睦,她何曾体会过这种尔虞我诈,步步算计?
  他这句却把文玹惹毛了,她瞪着他连珠炮般道:“我不会懂?你我成长的环境大为不同,也许我不能完全体会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懂不懂我呢?我为何会劝你,我为何在意你是正面冲上去还是从旁跃上车?我是担心你会受伤!我是害怕失去你啊!遇见这种情况,我倒宁可你是个胆小怕事的公子哥,纠集一群侍卫上去把他打一顿,自己呆在安全的地方指挥就行了!”
  孟裴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却变得柔和起来,轻声笑道:“这不是和孟赟一样了吗?”
  文玹气恼道:“你还说笑!我是认真的啊!”
  他轻轻点头:“我答应你,以后定会好好爱惜自己,不到迫不得已不会以身犯险。”
  文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话我半分也不信。”他何时肯听过她劝,还不知有多少事情瞒着她不肯告诉她,美其名曰不愿让她担心。
  孟裴笑了:“你不信却要逼我答应你?”
  文玹低叹口气,凝视着他俊朗绝美的面容,轻声道:“你若是认为该做之事必做之事便去做吧,只是你要知道,你若受伤,我会心疼,你若出事,我会悲伤痛苦。只要你牢记这一点,在做决定之前想一想,为了我珍惜你自己,行不行?”
  他亦凝视着她,眸光深沉,却又温柔宛如月夜静海:“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文玹:我家裴郎惯会下黑手,又心机,下黑手不会留后患。我只是心疼……
  孟裴:阿玹,你心疼我受伤么?
  文玹:(你不是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么)我特心疼小时候的你,是怎么长大的才能长得这么腹黑?
  孟裴:……莫名就不觉感动了。
  文玹:你到底是怎么弄伤你自己的?
  孟裴:明明是刘大郎弄伤我的。
  文玹(瞪):白心疼你了。
  孟裴(笑):碰瓷机密不可外泄。
  …………………………………


第150章 
  两人说了会儿话; 文玹忽然对孟裴道:“你左手怎么了?”
  孟裴微笑:“没什么啊。”
  文玹盯着他道:“没什么就给我看看。”
  孟裴忽而低头轻笑一声:“你怎么猜到的?”
  文玹嘴角弯了弯:“机密,不可外泄。”
  孟裴抬起左手,宽大的衣袖滑落腕下; 露出修长匀称的左手; 薄韧的肌肤下; 隐约浮起几道淡青色经脉,毕竟是练过武的少年郎; 指骨比起只会舞文弄墨的少年要略微突出; 但因骨节匀称,皮下有肌肉的关系; 并不会让人觉得骨节突兀; 反而有种稳健有力之感。
  文玹看了一眼; 淡声道:“手心。”
  他依言翻过手掌,白皙的掌心中有几道清晰的掌纹,但吸引她注意力的是靠近掌缘的一道新伤口,一寸余长,颜色暗红。
  她心一颤,急忙托起他手掌仔细看了看,伤口较细; 也幸好不深; 不伤经脉; 又是在掌心一侧,好好养的话不至于影响手指功能,也不会留下明显疤痕。她抬眸狠狠地瞪他一眼; 心疼地问道:“怎么弄的?还疼吗?”
  孟裴摇头,被她又气又急地瞪着,手掌被她温软小手捧着,又听出她语气中的关切,让他不觉心旌摇曳,就连伤口都不觉得疼了。昨日情形下,他是觉得有必要带点伤,好让刘夫人心虚不敢来端王府告状,今日他却开始觉得受这点小伤,换回她这样对待,实在是值得。
  只不过这里是国子监门口,虽是清晨,已有不少学子陆续来到,而街边更是有不少的早点摊子,这会儿已经有不少目光留意到他们的亲密举动。三尺外的咏夏更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只不过她长了张小巧的圆脸,五官又柔和,即使使劲瞪眼,也没多少威慑力罢了。
  孟裴轻轻笑了笑,把手抽回:“你不知我怎么弄的,又怎会知道我左手伤了。”
  文玹挑眉道:“你先告诉我怎么伤的,若是你说实话,我才告诉你怎么知道的。”
  孟裴见伤口瞒不住她,只能道出。昨日他在跃上刘嘉懿的车后,右手按住他脖子,又让车夫控马停车,侧身避开车夫与小厮视线,左手在腰间摸到腰刀,悄悄推刀出鞘,左掌掌缘靠上去一划,他这刀锋锐异常,轻轻一划便见了血,手掌上血管本就丰富,划破后他用力捏拳,鲜血便淋漓而下,这就拿来吓唬刘大郎了。
  文玹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嗔道:“既然有伤,为何不包扎起来?是怕被我发现?”
  孟裴笑而不语。若包扎,必要上药,她会闻到药味,而若是不包扎,只要不露出掌心,她就难以发现。但他为了不给她看出来,从下车直至方才,一直没有用过左手,她是如何猜知的?
  文玹朝他伸手,掌心向上:“药呢?”他为了瞒着她没上药,但身上肯定带着。
  孟裴右手取出怀中的药盒,放于她掌心。文玹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伸手。”
  孟裴乖乖伸出左手,她先替他涂上药,再取出一块不曾用过的干净丝帕,折成三寸许宽的条状,替他包扎起伤口,为不影响手指活动,避开拇指只裹了掌心有伤的一段,最后在手背靠近虎口处打结。
  她一边上药包扎一边说道:“你若是与往常一样左右手都用,我倒也未必会发现掌心内侧的伤口,但你一直不用左手就让人起疑了。下车时掀开车帘你平日惯用左手的,今日却是用右手掀帘。”包括他方才开玩笑捂住胸口做痛苦状时,也只用了右手,左手垂在身侧纹丝不动。若只是一回两回不一定能说明问题,但次数多了,就让她感觉他左手有问题。
  孟裴失笑摇头:“原来是我欲盖弥彰了。”
  忽闻钟声敲响,文玹无声低叹,她从未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过,尽管每天都能相见,可是每天都嫌时间太少,每一刻每一分都过得太快了。
  她抬头看向孟裴:“你进去吧,别迟了。”
  孟裴无言地点点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国子监门口走去。
  ·
  进入九月之后,南方雨量减少,大水退去,洪涝结束,大多流民已经得到妥善安置,极少数聚众起事的流寇,也都未成气候。地方官员预先准备好了药物,用于防治疫病,对于尸首处理及时,也未造成大面积疫情。文成周依旧忙得早出晚归,文玹也只有通过邸报来了解这些时事。
  傍晚时分,文玹把写好的小楷拿去文成周的书房,不管他是否回家,这已成为每日雷打不动的事。
  卢筱替她开门,把钥匙留给她,自己去前院准备晚饭。文玹进了书房,却见白玉貔貅纸镇下压着张数张纸,正是文成周的笔迹,上面写着目前实施的青苗法的诸多弊端,并一一提出对应修正举措。
  文成周的书案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极少有写了一半的文书放在桌案上的情形,大概是昨夜写得太晚,今早又是一早上朝,才会把这些留在桌上。
  文玹不由拿起来翻阅,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便索性在桌边坐下,一页页地细细读过去。
  忽然外面进来一人,一身紫色遥溃翊嫒萸寮醵⊙牛俏某芍芑乩戳恕N墨t抬头一瞧,便放下手中纸页,用纸镇压好,起身道:“爹,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文成周点点头,朝桌上瞥了眼,问道:“看完了?”
  文玹平时多与文成周谈论时政,前段时候他没那么忙碌的时候,她每日还会与他谈论邸报上的时事,听他这么问,倒也不以为他会怪自己看他写的策论,摇摇头坦然道:“才读了一半。”
  文成周缓步走到桌边,文玹之前读他这几页策论的时候,顺势就坐在桌后的圈椅上,见他过来,便从桌后走出来给他让开位置,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坐回去,自己从旁拉过另一张圈椅坐下了:“你如何看?”
  文玹略作思忖后道:“我才看了一半,不过就前一半看来,青苗法初衷虽好,却因地方官员良莠不齐,或为政绩,或为谋求谋利,便反而损害民户,让民户深受其害。可青苗法虽然有种种弊端,却又有其利国利民之处,关键还是在于如何管住强制抑配与私下移用。可这才是真正的难点,若是多派官员去地方提举监督,虽然能减少抑配或移用,但各地那么多常平仓,要派多少官员去提举啊?这些官员的俸禄又是一大笔开支,何况这些官员到了当地,若是被当地官员腐化勾结,欺上瞒下,岂不是又无法起到监管作用了吗?”
  文成周微笑道:“你且看完全部再说。”说着便从案头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文玹重新拿起这份策论,接着看完,策论的后半部分是文成周提出的新法,关于她所提的问题,亦有对应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派专员提举常平仓,但提举官却不是固定提举一地或数地,每隔三个月便要改换地方,每个提举官以三年为限,任期结束后便回京城复职,而一旦发现上一任提举有隐瞒或谋私等渎职之举,便对其加以重罚,以最大程度减少腐败之举。
  她边看边觉得佩服,这是和巡按御史差不多的制度,但却形成常例,所用人员较少,且因其流动巡视,不在一地久留,地方官员难以与其结党勾结,而后来就任者随时能发现其前任渎职之处,也会迫使历任提举官员不敢轻易以权谋私。
  “若有此法施行,青苗法便成善法!”文玹不觉感慨,“可是……”她望着文成周欲言又止。
  文成周扬眉望着她:“有话当讲则讲。”
  文玹吸了口气,缓缓道:“此法一旦施行,便不能再强制抑配,而且常平仓贷出金额不再列为官员考绩,怕是会大大减少常平仓每年的收入,别说受此影响的各地官员会反对,就是圣上与其他朝臣也未必愿意。”
  常平此项每年上千万贯的财政收入,就是打个七折也不少了。文成周此法一旦提出,怕是会在朝中乃至全国激起惊涛骇浪。
  “你觉得不应改?”文成周凛然道,“少去的那些本就是不当之利,刮得都是民脂民膏,如今只是还之于民罢了。一国昌盛,先要民富,才有国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要长久载舟,便先要富水源头。”
  文玹摇头,望着他道:“我当然不是认为此法本身有何不对,只是此法一旦提出,反对者绝不会少。我是担心爹爹你啊!”
  文成周微微一笑:“这我当然知道,此法并非只有我认为当改,青州、莱州、随州、陈州……几十个州府的多位大人都力主此法应改。门下中书二省亦有许多支持者。”
  文玹点点头,要变法自然不能孤军奋战,文成周起个头,多位官员再纷纷上书支持,或是再来个联名上奏,因此才能推动此法变革。
  她微笑道:“爹,我也支持你!”
  父女俩相视而笑。
  文玹笑了会儿,轻声道:“爹,有件事还得让你知道。”她把前日崔六叔回忆起的,关于古二过往之事告诉了他,问道,“爹,我知道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但你是否方便追查一下此案?”
  文成周却轻轻皱起了眉头,文玹心底略感失望,爹爹大概是不愿帮忙查这件案子。但转瞬就见他舒展眉头,轻轻点了一下头:“可以,各地刑狱重案都会送至大理寺审核,当年的案卷应有记录,查一下不费多少时候。”
  文玹松了口气却又有好奇:“爹你方才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文成周问道:“你对我说过,张大风下山打劫我那回,是古二打听到的消息?”
  文玹不由一怔:“是,本来古二打听到消息,有为富不仁无恶不作的贪官巨富路过邻县,义父这才去打劫的。只是没想到爹娘随行只两驾马车,亦无多少财物。只不过他既下了山,又带着许多兄弟,不愿空手而归,这才下令动手。但他既劫了我去,且父亲所携财物并不多,他便连财物都不要了,只带了我走。”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古二为人精明,怎会轻易弄错,难道他是有意引张大风去打劫文成周的吗?
  她愣愣注视文成周:“爹,你……”难道说古二当年仇怨,与她亲生父亲亦有关联?


第151章 
  文成周思忖了一会儿; 摇摇头:“我在赴任淮县之前只是一介书生,是因上一年殿试中了状元才会被派往淮县,在此之前未见过古二其人; 更是从未去过太原府附近。应该还是巧合吧。”
  文玹这才释然; 也是; 爹爹在入京赶考之前只是书生一名,古二与人结下血仇; 定然不会是小事; 怎会与爹爹有关?古二上山与义父劫走她的时间,虽说相近; 其实也隔了一年之久; 只是巧合而已。
  “成周?阿玹?”门外传来卢筱的轻唤。
  文成周去开了门; 卢筱立在门外,一边嗔怪他一边朝屋里看了眼:“成周,我是让你来叫几个孩子去用饭的,你倒好,进了书房就不出来了!还得我来叫。阿玹也在这儿吧?”
  “娘。”文玹过去挽着她的臂膀,“爹和我说话,说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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