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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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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韵竹不以为然道:“奶娘这话理太偏,且不说白灏前途未卜,还不是一颗大树呢,即便将来成了大树,难道就我一个人独占乘凉吃果子了?她是我婆婆,有荫凉肯定是她先躲着,有果子我也让她先吃着。”
    周嬷嬷见沈韵竹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决绝了,心里稍放松了些,为了缓和气氛,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这个道理白夫人肯定知道的,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今年春天南京礼部的左侍郎崔大人嫁女,那崔小姐是家中独女,从小就宝贝的不行,新郎官来迎亲,崔大人舍不得女儿呀,居然把骑在白马上的新郎拉下来了,新郎差点摔成跛子,好容易等来新娘上花轿,这崔大人哭着拦着花轿不让走呢,这事你晓得不。”
    噗呲一声,沈韵竹笑道:“这是今年春天南京城最大的笑谈,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得?崔小姐三日回门,崔大人借酒装疯,挥着鞭子满院子追着抽新女婿,从此得了个诨名,叫做崔打婿。”
    “这就是了,白老夫人如今和崔大人心情是一样的,等过一阵子就好。”周嬷嬷说道:“崔大人现在待姑爷像亲儿子似的,托了人把姑爷送到国子监,还亲自指点他时论文章,崔大人以前是探花郎,学问好着呢。你看看,为人父母的,有时候会犯糊涂,但最终还是希望子女能把日子过好。”
    周嬷嬷一番开导劝解,沈韵竹如死灰般的心正欲复燃,房门咚咚咚的响起来。
    兰芝举着莲花宫灯开门,顿时傻眼了,“夫人?!您——”
    “没事,我不进来。”白夫人抱着一床半旧的被褥,伸着脖子往屋里探了探,说道:“我在隔壁小书房里睡一晚,灏儿晚上醒了头痛就叫醒我,我给他按按穴位。”
    小书房和洞房只隔着一层木板,一排书架,这是明显要听壁角的节奏了。
    周嬷嬷哑然,当晚沈韵竹睡在绣房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的绣被,一双鸳鸯交颈戏水,而现实中的鸳鸯,已经考虑劳燕分飞了听到这里,沈大少奶奶王氏不禁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派人回来说一声,嫂子帮你出出主意,找亲家敲打敲打,也不至于闹道这步田地。”
    沈韵竹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正如周嬷嬷所说,寡母独子的,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我冒失失的说给娘家听,一来未免轻狂了些,传出去让人笑话,二来祖母因为今竹妹妹的事情,已经好些日子没睡个安稳觉了,我又何必添乱呢。所以想着暂时忍一忍,静观其变。”
    隐忍并没有等来改观,新婚第二天认亲戚,白家和苏州老家族人没有多少来往,故白灏成亲并没有请族人观礼,沈韵竹只需要给白夫人磕头端茶,大夏天的,白夫人对新媳妇的态度冷淡的能渗出冰来,只不过现在的沈韵竹心里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多失望了。
    一日三餐,白夫人给新媳妇立规矩,站着布菜端茶递水是必须的,轮到沈韵竹坐下吃饭时,往往还没半饱呢,婆婆房里的丫鬟就来请,说白夫人腰酸背痛,要媳妇过去捶一捶。
    “这样就太过了。”沈老太太沉着脸道:“洞房的那场闹剧权当她寡母独子一时发了失心疯,她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竟像市井愚妇般使出如此拙劣的手段磋磨你。”
    王氏也愤然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亲时她还拍着胸脯说以后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娶过门了翻脸不认。那白家小子呢?他就眼睁睁的看你被作贱?”
    到了这个地步,王氏也不屑叫姑爷了,以小子称呼。提起白灏,沈韵竹心中倒是无波无澜了,像个陌生人。
    白夫人像是一条巨龙守护着宝藏,坚决防着偷宝藏的贼,说秋闱在即,叫儿子白天在书房静心做文章,不许夫妻俩见面。第一个晚上,白夫人深夜亲自送沈韵竹回房,说儿子昨日醉酒,同房伤身体,白灏诺诺称是,当晚睡在拔步床的脚踏上。第二个晚上,白夫人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就和两口子说夫妻同房,旨在生儿育女,若耽于此,即失了妇德云云,白夫人走后,白灏娘子长娘子短的画眉写诗,体贴温存,欲在这晚成事。
    只不过经历了两天噩梦般的新婚生活,沈韵竹那里有心情和他同眠共枕?假意应付了些时候,推脱自己来了癸水,打发他去小书房睡了。
    “不过这都不是我坚决要求和离的原因。”沈韵竹忿忿道:“这两天白夫人讲了一箩筐话,说他儿子多么多么优秀,缺点都是优点,我嫁到白家是修了九世的福气,话里话外说我是高攀了他们家,暗示我们家以前是经商的,现在虽改换了门庭,还是不如白家清贵。今儿早上吃饭,冰花虾饺稍淡,还没有煎透,她说听闻你曾祖父卖油郎起家,祖父母做过盐商,家里不缺油不缺盐的,想必不会做出这个味道的虾饺来。”
    能说出这种话来,就不是单纯看见儿子娶媳妇心里吃味,而是对亲家家世不满了。
    “岂有此理!”沈老夫人拍案而起道:“她是存心想把亲家变仇家了!”
    王氏紧跟站起来讽道:“有这样前恭后倨的清贵人家?做人也忒让人心寒了,瞧着人抬过去了,生米煮成熟饭,肉烂在锅里头,想飞也飞不走,任她宰割。”
    沈韵竹瞧见两个能做主的是个态度,和离之事肯定能成,心中大安,也愤然说道:“磋磨我也就罢了,白夫人辱及先人长辈,如何忍得?我放下筷子说,‘想来世代书香人家,从来不需沾柴米油盐这等俗物,渴了饿了,舔一舔砚台墨汁也尽够了。’白夫人当场摔了碗筷,若不是白灏说今日要回门,还不知怎么闹一场。”
    “二姐姐说的好!”躲在青花大缸后面偷听的沈今竹蹦出来拍手道:“一个恶婆婆,一个怂姐夫,都不是好人,咱们把他们都赶走。”
    白家的言行激起了群愤,倒也没有人在意熊孩子偷听。
    “既然确定要和离,小姑今晚肯定不能随白灏回去,那白夫人在气头上,还不知会怎么折辱她,只是——”王氏面有难色道:“成亲三日就和离,外头问起来怎么解释?事实是白家骨头软嘴巴刁,把亲家当仇家。有谁相信小姑嫁过去三日,被婆婆膈应的还是处子之身呢?但白家肯定倒打一把,说小姑不服管教,婆婆稍微给媳妇立点规矩就受不住,传出去有损我们沈家女儿的名声,将来几个小姑不好说婆家。唉,女方家总是要吃闷亏。”
    沈老太太眼里结了霜,说道:“先下手为强,想办法要白家先理亏,我们沈家可不是随随便便被人骑到头上的!”
    
    第3章 红娘莺莺分不清楚,犯迷糊新郎变前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沈家女人们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向白家,浑然不知的沈三爷和沈二少爷陪着新姑爷正在花园水榭美酒正酣呢。
    “义然呐,快快给你妹夫满上。”在海上摇晃了快一个月,不曾沾酒,今日终于脚碰地了,又是陪侄女婿,沈三爷当然要放开量喝。
    同窗诤友成了妹夫,沈义然十分高兴,他屏退了伺候的人,亲手给妹夫和三叔斟酒,一坛莲花白很快就空了。
    沈今竹挥着长竿网兜从抄手游廊处奔过来叫道:“三叔!有没有看见一只大彩蝶飞过?它的翅膀足足有碗口那么大呢。”
    这熊孩子怎么还不肯放过我?沈三爷顿时觉得头痛,随口敷衍道:“瞧见了,往西边采莲船那里飞,赶紧找去吧。”
    “跑了一阵子怪累的,三叔抱我去找嘛!”沈今竹扑过去扭股糖似的歪缠着,在沈三爷耳边悄声道:“祖母找您有急事。”
    沈三爷是常年在商海里打滚的人,随机应变道:“诶哟!我的祖宗咧!别扯三叔的耳朵,三叔这就抱你去,不过话说在前头,就抱一会啊,三叔还要回来陪你二姐夫喝酒呢。”
    沈今竹点头道:“知道知道,快点啦,二哥和二姐夫在水榭跑不了,我的蝴蝶可是会飞的。”
    沈三爷抱起沈今竹说道:“义然陪你妹夫先吃点菜,我去去就来。”
    一大一小两人往西边走去,沈义然舀了碗莲子汤递给白灏,歉意道:“那是四妹妹,我祖母打小把她当男孩养,最最调皮不过熊孩子,家里的猫狗见了她都规避三尺的。”
    这孩子再熊,那也是小姨子,那里敢说小姨子不好。白灏笑道:“四小姐正值天真浪漫的年纪,此时不淘气更待何时,长大就懂事了”
    约一盏茶的时间,沈三爷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丫鬟赶紧递上冰过的帕子,沈三爷连用了三块,方觉得凉快些,苦笑道:“蝴蝶没逮到,给熊孩子抓了几只蜻蜓,这才肯放我回来。喝完莲花白,再尝尝我从京里买的高丽窖藏人参酒,好喝还滋补,今日每人喝一坛。”
    白灏被叔侄两个轮番灌,喝的比成亲那天还多,临近中午时,终于支撑不住,抱着酒桌腿肚子起不来了,沈三爷冷哼一声,目光清明,那里还有醉态!两个婆子将白灏架上软轿抬走,沈义然有些不放心,欲跟上去,被沈三爷一把拉住骂道:“你这个坑妹子的臭小子!可怜我大哥大嫂走的早,留下你们兄妹三个,本应抱团相互扶持,你倒好,引狼入室,把亲妹子推到白家这个火坑,成亲三日便要和离!”
    沈义然被骂的没头没脑,沈今竹跑过来口齿伶俐的解释一番。从困惑到愕然、到愤怒、到火冒三丈,沈义然顺手抓着空酒坛往地上狠狠一掼,咬牙道:“我以他为诤友,以亲妹托之,竖子安敢欺我!我——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沈三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侄儿,“尽说些没用的,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到时候你全力配合就是,别那怂货一提同窗之谊,你就心软不肯下手。”
    白灏腾云驾雾般被两个婆子架到床上,略躺了一会,想吐吐不出来,想睡又睡不着,屋里窗户都开着,凉风徐徐,沈三爷“加料不加价”的高丽人参酒很快起了作用,浑身燥热难当,恨不得抱着冰块。白灏起身脱了大红程子衣,还解开头上的黑色方巾,散了头发,只穿着白绢里衣,顿时觉得轻快了许多,复又躺回床上。
    身体是凉快了,心里的燥热却像窗外的蝉鸣般一浪高过一浪,脐下三寸之地蓦地“万丈高楼平地起”,白灏默念八股文章、努力回想国子监教授那比城墙还要刻板的脸,都不是高楼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自己解决——派出左手初恋情人“五姑娘”出场救火,那“五姑娘”正欲攀登高峰呢,吱呀一声门开了,一盛装丽人端着茶盘走进来,醉眼中依稀是新娘子的模样打扮。
    “相公,口渴了吧?来,先喝杯醒酒汤。”丽人的兰花指捧着甜白瓷茶盅,纤纤玉手比自己的五姑娘不知好看多少倍,白灏的高峰更加巍峨气派了,他就着兰花手一饮而尽,顺势将丽人往怀里一扯,“娘子,今日就把你的闺房当洞房吧。”
    怀中人并不配合,还抓花了白灏的脸,白灏并没往心里去,新娘子初|夜面皮薄,情有可原嘛。半褪了衣衫,他家教甚严,志向高远,不是那一读书就只想着红袖添香的轻浮之人,所以至今“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宝剑出鞘,正要试试锋刃,哐当一声巨响,沈韵竹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闯进来,见此场景,沈韵竹震颤道:“相公你——你们!”
    怎么有两个新娘?白灏定了定心神,仔细一瞧,天啊,身边躺着的女子怎么是妻子的陪嫁丫鬟兰芝?!
    沈韵竹的奶娘周嬷嬷将兰芝拖下床来,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不要脸的小骚蹄子!你就这么急着要给新姑爷暖床!大热的天,浪出火来,就不怕烧死你自己!”
    兰芝捂脸哭叫道:“冤枉啊!我对小姐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小姐担心姑爷喝多了伤身,命我送醒酒汤过来。谁知——呜呜,谁知姑爷借酒装疯侮辱我,我奋力挣扎,嬷嬷请看,我脖子和手上的淤青,还有姑爷脸上的血痕都可以作证的!我若真有不堪的意思,闷声把生米煮成熟饭即可,又怎么会大力呼救,把周嬷嬷您引过来呢?”
    众人看看哭诉的兰芝,又看看披发散衣的白灏,心里有了判断。
    沈韵竹泫然欲泣道:“相公,你——你怎可如此对我?”
    白灏欲辨忘言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以为是你——”
    “还要狡辩!你看看你的模样!”沈韵竹将梳妆台上的镶宝西洋把镜往床上一扔,白灏低头一瞧,倒吸了口凉气,只见自己从眉间到下巴四道血淋淋抓痕、披头散发,衣衫半开,双目微赤,活脱脱一个色中饿鬼,那里有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
    白灏脑子晕乎乎的,百口莫辩,但看着这个铁证如山的场面,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酒后失德,唱错了西厢记,红娘和崔莺莺傻傻分不清楚!
    “娘子,为夫错了。”白灏忙赔罪不迭,暗想此事虽闹的难堪,但也并非不好收场,做低伏小道歉,哄娘子回心转意便是——陪嫁丫鬟嘛,大多迟早都是暖床的,早晚还不是那么回事。
    沈韵竹别过脸去,不看白灏。
    兰芝惨然一笑道:“小姐,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如今出了这事,奴婢也不想活了,下辈子再伺候您吧!”
    言罢,兰芝往黄花梨床柱撞去,鲜血飞溅!
    “兰芝!”沈韵竹按住兰芝的额头,鲜血很快染透了衣袖,兰芝面目惨白,气若游丝。
    没想到一个丫鬟居然有如此大的气性,白灏当场愣住,调戏丫鬟这事不大不小,可惹出了人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白灏同窗好友兼大舅子沈义然赶过来了,他如风火轮般轮圆了胳膊,正反扇了他两巴掌,喝道:“亏你自称饱读诗书,不过是个衣冠禽兽!借酒纵|欲,伤我亲妹,逼死忠仆,我猪油蒙了心,怎会把妹子许配给你这个斯文败类!快快写了和离文书,你我同窗之谊,从此一刀两断!”
    几铜盆血水由浓转淡陆续端出房门,大夫指挥着药童将裹了伤药的白布带子给兰芝缠在额头上,开了方子叮嘱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这半月不宜走动,躺卧修养为善。”
    周嬷嬷谢过送大夫,除了诊金外,还包了个上等的红封,沈韵竹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床边,眼角有星星泪痕,“你这糊涂丫头,说好只是做做样子,在床柱那里把羊皮袋子里的血洒出来就是,你居然真撞过去,万一有个好歹,为了那不堪之人妄送了性命,我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兰芝说道:“这三日在白家,看着小姐金玉般的人物被慢待折辱,奴婢这心就像被掏出来在三伏天太阳下曝晒,当时想着若能帮小姐脱离苦海,奴婢舍出这条命也是值得的。三爷安排的这出戏是不错的,只是撞柱洒鸡血终究不太像,若白家起了疑心要查证就麻烦了,奴婢便私自决定真撞。”
    周嬷嬷掀开门帘进来,“什么白家黑家?那屋子是我们沈家出钱租下来的,等三爷和二少爷拿着和离文书去衙门入了册,咱们就把他们扫地出门!”
    在和离文书上签字画押后,祝媒婆擦去拇指上的红印泥,暗自腹诽:这白灏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黄金屋颜如玉都不要了,这是料定了会金榜题名娶公主当驸马去?我说的媒成亲三天就和离,将来生意肯定受影响,唉,木已成舟,也罢也罢,这南京城女未嫁男未娶的人家多得是,等过了风头生意终会好起来的。
    沈三爷又看了一遍,吹干文书上的墨迹,递给侄儿,沈义然刚才扇过耳光的右手还隐隐发麻,薄薄的一张纸片沉甸甸的几乎抬不起手胳膊来,同窗好友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可上面的文字却陌生的可怕:“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从此男婚女嫁,陌路天涯。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夫。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义然瞥了瘫坐在地上的白灏一眼,一声长叹,命书童架他起来,三人一起去衙门走和离最后一道程序去了。
    一青衣丫鬟来请:“我们大少奶奶请祝媒婆过去说话。”
    祝媒婆是在衙门有登记的官媒,每年交税银的,识得几个字,出入都是大户,见过世面,她很快抖擞起精神,亲事是黄了,可她还有一笔银子赚呢,和离完了要清点嫁妆回娘家,也少不了她这个媒人从中调停。
    沈大少奶奶王氏出身山东高密王氏家族,有名的书香望族。王氏的祖父曾经是少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听说若不是壮年早逝,是极有机会入阁的。王氏的祖母更是名门中的名门——山东曲阜衍圣公府正牌嫡女。只是王氏娘家这一支脉,在王氏的祖父短暂耀眼后归于沉寂,连续两代人功名仅止步于秀才,明显落后其他几支,朝中现有两名四品以上官职的山东高密王家子弟和王氏早出了五服。
    王氏这个山东大妞和江南女人精致婉约不同,她身材高挑,五官明朗开阔,头顶着南京现流行的五寸高狄髻,插戴全套金镶红宝石头面首饰,即使穿着家常沉香色对襟衫、月白色挑线裙子,翘着腿闲坐在绣墩上,也有种当家主母不怒自威的气质。
    见祝媒婆来了,王氏搁下账本,比了个手势,“坐。”
    王氏的冷淡在意料之中,祝媒婆暗道:白沈两家是自己先看对眼,天下无媒不成婚,我这个媒人不过收银子是走个过场,你们和离关我什么事?还连累了我说媒的名声,王氏不过是把小姑和离的怨气发在我身上罢了。
    祝媒婆说媒这么多年,什么钉子没碰过,什么冷板凳没坐过,她道了谢,坐在小杌子上,明知故问道:“不知大少奶奶唤老身来有何事?”
    “何事?”王氏看着凤仙花染的指甲,“一笔发财的好事,祝媒婆没有兴趣么。”
    祝媒婆双目精光一闪,低声道:“大少奶奶是说今日去清点嫁妆,我们——”
    “什么我们你们?”王氏轻弹指甲,慢悠悠说道:“我说什么了?”
    祝媒婆心领神会连连摆手:“没有,大少奶奶什么也没说。”
    
    第4章 一手放水一手点火,耍手段密谋得横财
    
    南京城北金吾卫后巷,大喜之日时的喧嚣已经归于平静,白夫人用罢午饭,欲出门散步消消食,看见白赤赤的日头又没了心思。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叫了管家来,“少爷成亲已有三日,把屋里屋外那些大红的物事都收起来吧,大热的天看着就觉得热,还有少爷床上的百子千孙帐太厚重了,换成他平日里用的青纱帐吧,那个凉快。”
    房子是沈家租的,管家是沈韵竹的陪房,他内心还是认沈韵竹为主,听了白夫人的吩咐,他暗暗觉得太过分了,新婚张灯结彩就图个喜庆,那里碍眼了?挂百子千孙帐还不是考虑为白家的子嗣作想,再说晚上卧房是用冰的,那里会热到姑爷!
    想归想,周嬷嬷临行前有吩咐,少不得要顺从白夫人的意思,先照着做。管家诺诺称是,退下办事,白夫人心中大快——房子是你租的,人是你带过来的又如何?白家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是我!
    白夫人回到卧房,将枕头下看了无数遍的信件展开,信是五个月前她现在的干闺女、以前的大儿媳写来的,说她跟随外放做官的丈夫到了成都,以前的信件辗转大半年才收到,得知灏儿定亲的消息,她很震惊,觉得有些门不当户不对,沈家祖上是经商的,如今靠儿子功名以及女儿们的联姻家世富贵了,但毕竟没有书香底蕴,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肯定不够温柔和顺,小心家里被暴发户媳妇把持住了。又说灏儿实在不宜此时定亲,他的才华比起他去世的大哥不差什么,今年秋闱中举有望,到时候说亲的人家肯定比沈家好,唉,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云云。
    白夫人心里百感交集,小儿子灏儿是遗腹子,没见过父亲,这大儿媳在小儿子才三岁的时候嫁到白家,那时她寡妇当家,整天忙里忙外,大儿媳和小儿子名义上叔嫂,其实更像母子,小儿子衣食住行是她一手打理、连读书都是她启蒙的,白夫人总觉得小儿子对大儿媳比对自己还亲,而同时大儿媳也越发能耐,若不是后来大儿子去世,家里以后当家做主的肯定就是她了。
    大儿媳也成了寡妇,白夫人一来是为了自己贤德名声,二来实在看不惯小儿子对大儿媳言听计从,对自己这亲娘反而敬而远之,所以忍痛割肉把自己的嫁妆田拿出一半来,寻了媒人将她发嫁了,没曾想大儿媳改嫁走了狗屎运,屡试不第的丈夫金榜题名,仕途也顺风顺水,夫贵妻荣成了诰命夫人,为报恩认白夫人为干娘,得了知恩图报的名声又得了荣华富贵的实惠,同样都是寡妇——唉真是人命由天啊。
    白夫人不喜干闺女对自己定的亲事指手画脚,但内心也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暗恨自己当时刚从苏州老家出来没见过多少世面,被沈家一时富贵迷了心窍,糊里糊涂点了头,覆水难收。
    那时白夫人就盘算着先把沈韵竹娶进门,关门过日子,立好规矩慢慢磨她的性子,可不能像以前的大儿媳那样得了阖家的心,大儿子爱若珍宝,两口子好的蜜里调油,她这个婆婆水泼不进,辛辛苦苦拉扯大儿子,到头来这个儿子是给别人养的。小儿子敬重,对大嫂言听计从,大儿媳腰杆比她这个婆婆还硬,触犯她一家之主的权威。
    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控制欲爆棚的白夫人决定一手抓儿子,一手坐稳一家之主的位置,两手都要硬,儿媳妇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谁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想法。
    午觉醒来,酷热稍褪,白夫人命人采了荷叶来,打算亲手给小儿子做个粉蒸肉,碾碎了两块玫瑰腐乳加进腌肉的酱汁,这是她偷学大儿媳妇的独门秘方,每每吃到这盘菜,小儿子都恨不得把盛肉的荷叶都舔一遍。
    望眼欲穿,白夫人没等到小儿子,沈家倒是来了一大拨人,为首的是沈大少奶奶的陪房,沈府后院大管家管嬷嬷,祝媒婆在一旁陪着笑,管家预感有异,亲自迎上来,请坐上茶不迭,管嬷嬷默默喝喝完一盏茶,待会少不得要打一场口水官司。
    跟着陈嬷嬷来的沈家下人坐在外头卷棚下乘凉,个个喝着绿豆汤,没有人说话。白夫人从苏州老家带来的几个世仆觉得颇为诡异,便报与白夫人听了,白夫人说道:“一定是那小蹄子回娘家倒苦水,娘家派人过来撑腰了。”世仆迟疑道:“若是要撑腰的,要么是大嫂,要么是小舅子,来个后院大管家是什么意思?”
    “怕撑腰不成撕破脸,那小蹄子进退两难,以后没好日子过呗。”白夫人笑道:“沈家定是觉得派个管家来,谈的好万事大吉,谈不拢可以推脱说是下人不会说话,好收场嘛。”
    “夫人英明。”
    约半个时辰,外头快马来报与管嬷嬷,说应天府衙门已接了和离文书,判离了。管嬷嬷等的就是这个消息,她将青花茶盅往案上重重一搁,对目瞪口呆的管家说道:“把人安排一下,守住前后门,看好各房的物件箱笼。这房子是咱们沈家租的,今天就把白家扫地出门。”
    这一下动静可不小,白夫人蓦地看见许多陌生面孔分散到各个房间收拾东西,登记照册,连自己的卧房都不例外,惊呼道:“青天白日的,你们安敢擅闯民宅?!”
    “白夫人,我们家小姐已经和您儿子和离了,这房子是我们沈家租的,从此女嫁男娶各不相干。”管嬷嬷皮笑肉不笑说道:“麻烦您请起来说话,您躺着的贵妃榻是我们小姐的陪嫁,我要查看有没有毁损,记在帐上的。”
    白夫人一愣,两个婆子上去将她从贵妃榻上拉开,掀开褥子细细检查一番,点点头。管嬷嬷说道:“紫檀梅花锦地贵妃榻一张。”一旁等候的账房笔如走龙般记下。
    “岂有此理!”白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顺手抓起案上的茶盅摔在地上。
    祝媒婆忙拉着白夫人的手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呢,万事好商量,莫要动气。”
    白夫人厌恶的拍开祝媒婆,“你少来这里装好人!三姑六婆,有几个是好东西!你也配说君子?!敢情是怕我向你讨回谢媒钱吧?你放心,我才懒得讨要,那十两银子就当给你做棺材本了!”
    祝媒婆早就历练出了唾面自干的本领,她赔笑道:“我不配说君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谢过您给的棺材本,白灏和沈小姐的亲事是小人做的媒,小人希望你们好聚好散,莫要斗气了。”
    “啊也!”管嬷嬷心痛的捡起一个碎片,对着夕阳叹道:“是官窑梅花三弄甜白瓷,小姐陪嫁里最贵重的一套茶具,自己舍不得用,孝敬给您使,您不知珍惜,随手就砸了,哎哟哟,碎了一个,这一套茶具就废了,先记下,以后找白家怎么描赔,还要回去请大少奶奶示下。”
    白夫人怒火更炙,却再也不敢乱摔东西,厉声道:“刁奴休得欺我!我儿成亲三日,新婚燕尔,夫唱妇随,如何会和离?刁奴乘我儿和儿媳去岳父归宁,假传消息谋夺我白家家产,管家!还不快去顺天府报官!”
    这老妇果然难缠,不见棺材不落泪,管嬷嬷说道:“白夫人尽管去报官,我们一大拨人在这里清点嫁妆,您也知道,除了这屋子里的家具等大家伙式,还有六十四抬手插不进的嫁妆,一时半会这事也做不完,跑不了的。”
    “不过呢,沈白两家毕竟做过儿女亲家,您可别怪我没有提醒您,顺天府衙门有您儿子亲手写的和离文书,黑字白字的,我们少不了反诉你们白家诬告,加上谋夺我家小姐的嫁妆,这个罪名可不小,真要去打官司,贵公子去秋闱的资格有没有还两说呢。”
    祝媒婆连连点头道:“白夫人,事已至此,可别闹大了,您儿子确实写了和离文书,我这个媒人做见证也签字画押了,不信您瞧,我手指甲缝里还有红印泥呢。”
    秀才犯了罪,是要被取消秋闱资格的,白夫人忌惮儿子的前程,没有再提报官的事。只是儿子还没回来,即使祝媒婆指天发誓是真和离了,她也不敢确定,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八九成是真的,还是干闺女说的对,沈家商户出身,行事粗鲁不懂规矩、不知廉耻——若真是那书香世家嫁闺女,别说只是立规矩,纵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没有像沈家这样成亲三天就和离的啊!何况自己不过是稍微言语敲打了一下新媳妇,没把她怎么样嘛。
    罢罢罢,这样的亲家不要也罢,等儿子高中了,什么样的名门淑女娶不到,反正儿子不吃亏,还白睡了那小蹄子两天,失了清白的女人,将来说破天也只能找个年纪大的鳏夫嫁了,做那现成的娘也够恶心的。
    恶毒是卑劣者疗伤的神药,白夫人很快恢复了精神,吩咐心腹收拾箱笼,从苏州老家来南京是打算跟着儿子儿媳长住的,除了田亩房子家具被褥等粗笨过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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