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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携-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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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嘉禾九年。京城兵变。
  陛下避走别院。正君退回王庭。
  贵侍林泽据禁宫为屏,与江北林傲天,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峙。
  崔是崔元帅护持二皇子,据守北边境,拱卫别院似铁桶一般。
  南华是中原大国,有此异动,本是周边国家蠢蠢欲动之时。因着有燕祁为后盾,西边和北边境大军未动,未有异国他族敢趁此犯边。
  京城,成了孤城。
  林泽在那夜,率兵挡住了父亲的犯宫。
  江北军自此分裂成了两派。江边旧部,归了父亲,青年一代将官,大多心向世子。
  宫门厚重,紧闭了有十天时间了。林泽在门内,贯甲提枪,看着兵士们加固城防工事。
  十天的时间,林泽瘦了一圈。
  “林帅,从外面射进哨箭来。”一个小校过来。
  林泽接过哨箭,摘下信筒。展开看,是父亲的亲笔。
  林泽看了一遍,微微闭眼。
  偏将们围过来,纷纷道,“林帅……”
  林泽抬手止住大家,微抬头,看向城头。夺城战已经鏖了十天,伤亡的,都是江边弟兄,所谓骨肉相残,正是如此。
  林泽常常想,皇宫已经是座空城,不知自己为何要守着。就给了父亲,他还能就登了基?可他就是不能让,父亲已经被权势熏昏了头,他若进了禁宫,真能办出登基的事来。
  林泽坚定的目光扫过众人,“父亲邀我城外一聚。”
  “林帅。”大家都是一惊,急阻止。
  林泽摆手,“不,这约该赴,这事也该了结了。”
  陛下女主临朝,后宫前朝,都是万众瞩目。史书记载千年,陛下这一页不能有污损。林泽在这十天里,仿佛经历了数十年的沧桑,心内想的,曾经迷茫的,都清晰起来。他现在明白自己的命运,也明白自己的责任。他必须亲自结束这场纷乱。
  ………………………
  赵熙坐在花架前的石桌上,亲卫将许多飞鸽传书送到她面前。
  石桌上有不少线报,赵熙先展开城内的一封。是剑阁的人发来的林泽和林傲天的消息。两下消息一印证,赵熙皱眉。
  林泽要出城赴林傲天的约?
  林泽,这是要玉石俱焚吗?
  深深的负罪感折磨着她的林泽,他定是自责又内疚。生无可恋了吗?赵熙焦躁地站起来。
  “夕儿呢。”
  有亲卫回,“在西跨院中。”
  赵熙抿唇。西跨院住着的是顾铭则。自到了别院,她给顾夕的任务便是尽快把伤养好。她忙于兵事,闲着时候不多。平时顾夕便会跑到顾铭则那里。二人可是真投缘啊,凑在一处,也没个腻的时候。
  “走,朕瞧瞧去。”赵熙推开一桌子的纸条,起身。
  顾夕正在顾铭则那里。顾铭则的院子里,遍植药材,花香淡淡,草香清新。顾夕像儿时一样,衣襟掖在腰带里,卷着袖子,莹白的小臂,糊了一下子河泥。
  “先生,河塘里的泥拌好了,给您垫在箱子里,来年好育药种。”顾夕兴冲冲地。
  “嗯。”一个温润的男声,淡淡笑道,“夕儿凌空取河泥,就只湿了手臂?”
  赵熙听见顾夕不好意思地笑道,“再强,也不能隔空取物呀,还得自己下手去挖河泥呀。”
  那男声顿了下,笑道,“也是啊。先生没到过这个境界,也体会不到,以为能隔空想拿啥拿啥呢。”
  “先生……”顾夕拖长尾音,“为这事您都取笑我多少天了?先时有内力,不是不知道吗?”
  “那也是,要不还能让人家又打板子,又夹手指的?”那温润的男声提到这个时,微微冷了冷,显见是还在生气。
  “喔,以后再不会了。歹人近不了我身了。”顾夕下保证也是溜溜的。看来这些天,没少说这话哄他先生。
  赵熙站在院门外,轻轻哼了一声,里面哗哗撩水的声音顿了一下,院内的绝世高手,终于有了该有的反应,听见外面来人了。
  赵熙心内不满,守着先生,连戒备心都没了啊,以为回到宗山了?
  院门从里打开,赵熙看见开门的正是顾夕。
  顾夕身后,甬路蜿蜒,两侧全是药田,那个男子长身立在田边树下,淡灰色的长衣,在午后的夕阳下,全身都镀上了金边。
  远山如画,眉目如诗,顾家大郎,就这样真切地站在她眼前,就在她的别院里。
  赵熙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顾夕。这小子一身短打,袖子高挽,满身的泥水。小脸儿上也是灰一道白一道的。这小子,人前是顾小爷,又傲又骄,在顾大郎面前可是一点骄娇之气也无了。赵熙立起眼睛,心道,我都没使唤过他,你可是真不客气。
  “伤全好了?”赵熙散发着冷气。
  顾夕摇头,想说什么,又敏感地回目瞅了瞅一直站在树下的顾铭则。赵熙从进来开始,就没看过顾铭则一眼,可顾夕却感觉到,她实际上在顾先生面前是很不自然的。
  “全……好了。”顾夕偷偷把手上的泥全蹭在身上。
  赵熙长叹,“好歹讲究些吧。天还寒着呢,纵使臻至大成,也是血肉之躯。”
  顾夕红了脸,转头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院内只余两人。
  赵熙越发地不自然,她往院中走了走,站在药田边。看这一田的药。天还未暖,药田里却有抗寒的作物。边上有几个大箱子,顾夕的河泥就铺在里面。上面还有手印,估计是这小子用手拍实的。赵熙想到顾夕玩泥的样子,轻轻摇头笑了笑。
  顾铭则仍站在树下,看着赵熙。赵熙背对着他,望着药田发呆。他的角度,能看出赵熙这些天身子养得好了些,比来到别院时,状态好多了。看来,顾夕在她身边,她受益是颇丰的。
  顾铭则微微笑了笑,向后撤了几步,也想躲回房间走。
  就在这时,扑噜噜,一只灰色信鸽飞来,停在药田里。
  两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赵熙蹲下,向那鸽子招招手。那鸽子是人驯化了的,到了地方,见有人招手,就迈着小步子,走到赵熙手中。
  赵熙从鸽子的小红爪上摘下个小套,里面还真有纸条。
  她拿下来,指尖夹着那纸卷,冲顾铭则扬了扬。
  顾铭则已经退不回房中,缓缓走过来,接在手中。
  赵熙眯着眼睛看他。顾铭则滞了滞,便当着她的面打开纸卷。
  扫了一眼,又合上。
  赵熙挑眉看他。
  顾铭则垂目,“林傲天邀林泽城外谈判。”
  赵熙惊了一下。顾家大郎手段高超,她是知道的。禁在别院人家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竟然还在外面有专通别院的信鸽。赵熙发着狠,决定马上下狠手整治别院的卫兵。
  顾铭则若有感应。沉默了一下,蹲身将小鸽子放回药田,轻声,“它们是喂药茶长大的,闻到味道自然赶了来,不是特别训练专来别院的。”
  赵熙听着顾铭则低低地解释了这一句,只半跪在田边抚弄小鸽子的羽,都抬不起头看她,心里也不是滋味,缓下语气,“别院也不是别人不知道的去处,就专为训练了,也不稀奇。”
  顾铭则抚羽的手一顿,惊讶地抬目看了她一眼。经年以前稚嫩的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赵熙被他这一眼看住,顾铭则星目润泽,这一眼,仿佛含着肯定和赞许,也含着几许惊异。莫说别的,光是赵熙这个从小就视他为精神支柱的人来讲,这一眼对她真是莫大的鼓励。
  赵熙放弃地叹了口气,明明心里想着,还端着架子做什么。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怒气而已。
  “阿泽估计是想玉石俱焚了。”赵熙心内的苦涩,就自然地向顾铭则倾诉了一句。
  顾铭则没有惊讶于赵熙突然与他的和谐,就像经年形成的习惯,他已经在赵熙的角度,分析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林贵侍,若是殒国……对时局……也更好些。”
  好坦诚。是啊,林泽殒国,就能解脱了。不过,她不能放手让林泽这个下场。
  顾铭则皱眉,赵熙脸上写满了不舍,定是舍不下这么多来青梅竹马的情谊。林傲天下得一手好棋啊。两小无猜的情谊,最是无法割舍,纵使林傲天篡位不成,还有林泽,林家也不会倒。
  “早年间,他伙同皇后,给姜贵妃下寒毒,虽无实据,却也有线索可循。”顾铭则沉声,“此人野心颇大,还很阴毒,他纵使死了,也难保没有党羽藏在江北,藏在林家。最好的办法,便是绝林氏一族,将江北分化,由周边三郡分管……以后若二皇子继位,林氏一族就是最大的外戚,这是很危险的。”
  赵熙皱眉。
  顾铭则打量她神色,换了个思路道,“或者,便放手让林贵侍自己解决吧。京城已经是孤城,林傲天丧心病狂地已经失了理智,不足为虑。”
  赵熙不满地摇头,“还当朕是小孩子?换个说法,结局还是一样的。”
  顾铭则哑然,淡淡笑着摇头,“是,其实结果是一样的。”
  两人相视。这还是自来别院,头一回这么心平气和地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赵熙心里有些涩。这个男子,在她的生命里,出现的次数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却横贯了她的前半生。这样特殊的所在,无时无刻的悉心关注。乃至如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是最陌生的知已。
  顾铭则看着赵熙眼中的如星光的亮意,已经读懂了她的打算。他看向药田,沉吟着道出底限,“纵观当今武林,是夕儿敌手的人,一只手便数得过来。他留在别院,可护卫你,轻易不能调走。”
  赵熙皱眉,“夕儿的事,你若再敢管,我就……”
  顾铭则抿唇,温和笑笑,大意了,竟又触了这霸道小祖宗的逆鳞。
  “夕儿。”赵熙觉得顾夕换了太久衣服,扬声唤了一句。
  “嗯。”顾夕从房内走出来。
  赵熙见他早换好衣服,定是在房里没出来。估计是想让先生和她缓和一样关系吧。这小子呀。
  赵熙招手叫他过来。
  顾夕走过来,经过顾铭则,顾铭则满面担忧。
  赵熙深深叹息,最了解她的,还是顾家大郎啊。
  “夕儿,我……”赵熙沉吟了一下,“城内武功最强的,当属守剑……”
  顾夕点头,“宗山派来的高手,今日也便到了。守剑师兄应变不足。他们需要被细致布置一番。”他认真地看着赵熙,“夕儿,可以胜任。”
  赵熙咬咬牙,“夕儿,林泽要保安全无虞,林傲天必不能再活。江北两派,不能激起火并。”
  这三点,一个比一个难,顾夕郑重点头,“嗯。”
  顾铭则在一边不赞同地皱眉。哪有什么万全?纵使以后二皇子继位,先于父亲,他的母亲是皇帝,赵熙不值如此顾虑。
  赵熙下了决定,便不再改变。她此回来这里,也不是同谁商量来着。乾纲独断,她觉得没纰漏,就可行。
  顾铭则眼看着顾夕行了礼,退出去,急急安排事宜去了。自己再无法阻止,不禁皱眉更紧。
  “林泽是江北令主,有他在,便可避免江北火并。都是我华国子弟,我实不忍同袍相残。我既都能退出宫来避在这里,不就是为着华国内耗降到最低吗?”赵熙感受到顾铭则的气息,下意识解释了一句。
  顾铭则在心里半这话转了好几回,不得不承认,赵熙行事着眼大局。
  虽然大义凛然地说出了计划,但顾夕一离开,赵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到底是个焦躁的性子,瞥见顾铭则满脸的不高兴,不禁更提起心来,不悦道,“你摆这个脸色,给朕看?”
  顾铭则正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未来几天的事情,没料赵熙突然这样诘问。这可与方才的大度雍容判若两人。
  赵熙不满道,“朕在京中也多有布置,夕儿也不是行险去了。你这个脸色摆给朕看可行?得了,有这个功夫,不如拟个方略,向晚时呈给朕看。”
  方略?顾铭则呆住,那该是她的臣工们干的事吧。
  赵熙甩手往外走,走了一半,气道,“药田,全铲了。”说完,扬长而去。
  顾铭则看着她背影,气乐了。这是什么脾气呀。
  不过再气,也不能不管顾夕,他没功夫浪费时间,得赶紧拟出方略来,还得和顾夕布置,还得和……”想到晚上还得和赵熙商量此事,顾铭则就感觉有些头疼。心道,还是离远些好,只在线报上看,这小丫头是个可造之才,怎么在身边了,这脾气就这么不可理喻?


第79章 拨乱(三)
  赵熙回到房里。房间里寂静无人。她冲外间问,“夕儿呢?”
  “大人往崔帅军中去了。”外面有亲卫应。
  赵熙坐在案前看文书; 等顾夕到半夜; 也没见人回来。第二日起身; 她习惯性地看床里,却是空无一人。
  赵熙怅然坐起来。顾夕身上的伤并没有好利索,不知这样奔波操劳吃得消吗?
  顾铭则也是一夜未眠; 为着谋划万无一失的方略。
  天亮时,他言简意赅的一条条录下来,写满了两张纸。吹干墨迹又细看了一遍。纸上每一条都是他瞻前顾后、考虑周全后定下的; 又反复演练了。每个决策都会关系到赵熙的江山和顾夕的安危; 他不敢轻忽。
  上午; 赵熙正处理公务。顾铭则的条陈派人送过来,她展开看; 两页纸上金钩铁划; 每个字都透著书写此手稿那人的风骨。
  赵熙欣赏了一会儿书法; 又看内容。她手下不乏谋臣异士,行事时不缺谋略。但看了顾铭则一已之力写就的方略; 还是非常惊讶。
  赵熙认真地总览了一遍; 心中有了评断; 这人若是入朝为官,定是首相之才。赵熙也做了更缜密的思虑,将先前与心腹谋臣们商定的方略对照着做了补充。她撂下笔; 心里对此次的行动更加有了底。
  赵熙想起顾铭则; “西跨院的人怎样了?”
  “呈了条陈上来后; 就歇下了。”
  “啊?”赵熙往外看日头,一夜未睡?
  “用饭了没有?”
  “没用,瞧着身上似不舒服。”亲卫应。
  赵熙顿了顿笔尖,“着太医前去诊治。”
  她又批了几个公文,坐不住,起身要去瞧瞧。外面忽报,宗山派来的人到了。
  赵熙在大厅里接见了宗山的剑士们。
  众人在别院门前解剑,进院中,厅前列好队,山呼拜下。
  宗山的首尊未然这两年身体不好,这次派下来的是正思阁的尊者未辰。未辰四十多岁年纪,朗眉星目,一身肃然正气。他带来留守宗山的弟子,共一百余名。
  赵熙展目看了看拜下的人,除未辰外,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弟子,虽然英气十足,但仍是稚嫩得很。
  赵熙这些年对宗山的压制非常严厉,纵使顾夕最得她眷顾,她也从未对宗山手软。偌大宗山之上,成名弟子全便被朝廷调走驱策,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更不复往昔昌盛。
  这两年,她稍微放了放手,也是为着让宗山休养生息。剑宗这才攒下了这百多名少年高手留守。如今圣旨一下,这些人也被调下山来。赵熙看着风尘仆仆的众弟子,心里也有些恻然,此事毕,她决定要重振宗山繁盛。
  “尊者免礼。”赵熙和声。
  未辰谢过起身。抬目,向赵熙身边找了找。
  赵熙知道他想见到谁,和声道,“夕儿有公干,已经派人通知他回来了。”
  未辰呼出口气,“是。”
  赵熙点头。未辰此次来,估计是未然给了任务,务必要见到顾夕。当日是答应了未然的,顾夕接他首尊职务。她不怀疑宗山在顾夕身边一直放了不少人,顾夕的消息,宗山是分毫都知晓的。就像此回顾夕内功大成,记忆恢复的事,宗山肯定是得报了的。不然未辰也不会这么笃定顾夕会辅佐在她身边。
  吩咐众剑士先去休息,赵熙留未辰在厅前,赐坐后垂问,“首尊身体可好?”
  “师兄小时学艺时,就受过内伤,师尊给输内力疗伤,暂时压制住了。可若是妄动内力这个伤就会一直缠绵体内。师兄一生饱受伤痛之苦,如今终是正不压邪,病倒了。”未辰痛惜道。
  赵熙想到顾夕的伤,关切地问,“宗山内家功深奥得很,像是早年若损过筋脉,是不是就会像首尊这样?”
  未辰想了想,“不一定,看各人体质,也看功力修为。师兄精于治典,他未任首尊时,就是藏典阁的……”
  未辰话说一半,顿下。赵熙却是听明白了。当年宗山多位尊者损耗,她也只给宗山留下了未然。未然幼时筋脉受损,终不能成为剑宗高手,故而转为治典。他不得已出任首尊已经是勉强,这些年操劳,终是身子扛不住了。
  “是朕关怀不够,宗山的确艰难。”
  未辰颇感慨,“不敢当陛下如此说。”那欣慰表情昭然,似在说陛下你终于肯说句公道话了。
  赵熙哑然,这未辰和未然真是亲师兄弟,一样的耿直性子。
  两人正说话,有报夕侍君回来了。赵熙腾地站起身。未辰跟着站起身,两人一齐迎到到厅前。
  一个淡色的身影,正走过来。修长身飘逸,这男子只走过来,便觉得这满园的春景都成了陪衬,便让人移不开眼睛。果然是顾夕。未辰负手,颇感慨。他上次最后见顾夕,还是他十七岁夺下掌剑之位时呢。经年不见,小弟子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朗气风清。
  顾夕已经得知宗山的消息。一进院子,他就看见那宽袍展带的宗山服饰的尊者,经年不见,他仍认得那是正思阁的未辰尊者。从小最是操心自己的,总嫌先生不管他,荒了好材料的。顾夕回来的路上脑子里全是宗山上的点点滴滴,及至见到故人,眼睛全湿了。
  他急走几步,未下甬道,便撩衣跪下,拢双膝,双手平按在地上,以额触地。是宗山见尊者的最重礼节。
  “弟子顾夕,拜见尊者。”顾夕颤着声音,深深叩下。
  未辰走过去,将人扶起,他亦双目含泪,上下打量顾夕一番,探手把住他脉门。顾夕放松任尊者探查。未辰输内力在顾夕体内游走了几周天,松了眉头。回目冲一脸关切的赵熙笑着点头,“夕儿早年筋脉屡次受损,本是学武大忌,幸而恢复得好。”
  赵熙松了口气。
  未辰感慨笑道,“其实寻常人已经探查不到夕儿的内力喽……”
  赵熙不解。
  未辰拉着顾夕欣慰笑道,“臻至化境,大道无形,内力与筋脉融为一体,寻常功力如何能企及?”
  赵熙终于明白,为何之前许多人都探不到顾夕的内力。实在是大道已成,寻常人无法理解的境界罢了。
  顾夕平白受了许多非议,终于被未辰解说明白。赵熙心疼地将人拉到身边,轻抚手背“夕儿……”
  天子做事毫无顾忌,顾夕却是不好意思,微微挣了一下。
  未辰在一旁旁观,不禁忧虑。若是按师兄嘱咐的,务必将顾夕带回山去,这任务在陛下这一关就很难过得去。而且目下议此事还嫌太早,先助女帝将眼前叛乱平息再议其他吧。
  ………………………
  顾夕奔波往返于别院和北营,一夜未曾合眼。
  赵熙也无心处理公事,告别了未辰,拉着顾夕回了卧房。
  沐浴后,房里已经摆上了绵软的小食和各色粥羹。
  “夕儿,饿了吧。”顾夕被拉着入了座,赵熙亲自给他盛粥。
  顾夕是真饿了。赵熙坐在一边看顾夕吃得香甜,她心里也像掺了蜜水似的,笑眯眯道,“多吃些。”
  “嗯。”顾夕就着她手,吃了个小包子。汁水在嘴角。赵熙用指尖替他拭了下,顾夕柔软的唇,温温的,赵熙一颗心都软了,她看着顾夕柔声道,“夕儿,此番事了,你若不愿待在宫中,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吧。”
  顾夕眼睛亮了亮,又诧异,“朝事不要管了?”
  赵熙摇头,“还能当一辈子皇帝?再等我几年,朝中都理顺了,我就让位,当太上皇去。”
  “喔。”顾夕垂下眸光。心中想到的却是被禁在别院里的那个孩子。太子是他的骨肉,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谁继位,顾夕并无过多想法。只是太子结局,未免让他心痛。
  顾夕起身,屈膝跪下。
  赵熙一把没捞住他,人已经叩下。
  赵熙忙拉他,顾夕摇头,“陛下,夕儿……有事想求您……”
  赵熙点头,“成,准了。你起来说。”
  没说是什么事就允了?顾夕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无法说了。若从朝堂论,废太子必须圈禁,否则后患无穷。顾夕黯然把心里的痛惜咽下,他不该扰乱赵熙的朝局。
  “先起来,看腿疼。”
  顾夕自己撑着地,费力地起身。
  赵熙瞧着顾夕心事重重的样子,痛惜在幽深的眸子里缓缓沉浸。废太子势在必行,就如赵珍那个废太子一般,她的崨儿也成了这样的存在,她怎能不心疼?
  顾夕知道事件的严重,终究没开口。人总要有经历,才能长大。顾夕如此迅速的成长让她欣慰又心疼。
  “夕儿,睡吧。”赵熙拉过他,轻柔安抚。
  顾夕顺她力道躺下,抬目留恋地看着她。明天他就要带着剑士们潜入京城去了,刚恢复记忆又要分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舍不得。
  赵熙怎读不懂他的心,紧紧揽住他。
  “我们都会平安出城,你放心。”顾夕轻轻在赵熙耳边说。
  你放心,再不让你尝生离死别的苦楚了。
  赵熙含泪点头,轻吻他额。
  纵使天子,她也抛不开七情六欲。虽然真情是天家最奢侈的东西,但亲人,爱人,这一回,她哪一个都不想割舍。
  ……………
  别院在近郊,凌晨的空气中透着微寒的凉意。顾夕拎着宝剑,在一片梅林里停下。
  自出事到现在,他还没真正摸过剑,就要入城去了,他得融贯一下剑招。
  顾夕站在林中空地,缓缓抽剑,宝剑出鞘那一瞬,仿佛自身有了生命,它一寸寸脱离剑鞘桎梏,反射出森寒的冷光。完全抽出来那一刻,龙泉难耐又舒展地发出“嗡嗡”的低吟。顾夕微注剑气入剑身,执指节轻弹,清越的金石之声不绝于耳。沉睡在顾夕体内的热血一下子被点燃了……
  龙吟轻啸,剑影如织。纯白的剑气自剑尖透出,随舞动托出长长的尾线,将顾夕周边织成剑网。舞到酣处再难分清是人是剑。顾夕将脑中反复演练的那些剑招融贯一起,灵犀微透,灵台清明,点挑扫刺,浑然无痕。
  顾夕忘我地体悟着人剑合一的境界,直舞到旭日东升才收剑。
  “好啊。”梅林里,除了顾夕,还站了另一个人,正是未辰。他全程认真观看了顾夕的剑术,那纯净剑气,在剑宗能及此造旨的一只手便也数得清。
  未辰欣慰地看着落梅中那翩然身影,知道师兄终于可以有后继之人,宗山也终于可以有新的首尊了。
  “尊者。”顾夕收了剑,背在身后,撩衣冲未辰单膝跪下。
  未辰上前,托着手臂将人扶起,感慨道,“当日放你下山,我们几个尊者意见本不统一。还是万山尊者力排众议,说夕儿年少未定性,在山上何时能长大?不如放到山下去,纵使遭遇些波折,也不失是历练。”
  提到万山,顾夕眸中有一丝暗影。
  未辰叹道,“万山尊者挑了剑阁弟子五十余人,护你下山。这阵仗,我们这些尊者都笑话万山,不是说让弟子去历练,派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
  顾夕出神地听着,眸子里全湿了。
  未辰长叹。万山尊者失踪多年,燕国那边已经发了讣文,估计是真的已经仙逝了。他瞧顾夕神情悲伤,便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未然首尊希望你能回山上去。”未辰道。
  顾夕垂目未语。
  未辰拿过顾夕手中的剑,抽出半段,品鉴了一下,“是把好剑,陛下对夕儿果然爱重。”
  顾夕明白未辰的意思,撩衣跪下,“夕儿不敢忘宗山教养大恩,夕儿自离宗山,行为失措,满身罪业,连累到师门,这是夕儿不能推卸的。但陛下身边,目下还离不了。待尘埃落定,一定尊首尊大人令,回宗山去。”
  未辰大喜,拉顾夕起身,“夕儿说的话可做得数?”
  顾夕略略皱眉,咬唇道,“……能。”
  未辰喜道,“好,能回去就好。陛下身边要你常侍,所以宗山那边每年过去一段时间就行。宗山杂务,有未然师兄和我,两把老骨头给你看着,还能看几年。”
  这话听着就辛酸,顾夕眼圈都红了。
  未辰拉着顾夕又叙了好一会儿话,讲了宗山现在的情形。未辰为人古直刚正,是不会夸大其辞的。只照实讲了一番,顾夕心里原本的愧疚,又加深了许多分。他答应了尊者会回去,可赵熙肯定不会同意。顾夕看着未辰尊者欣慰笑脸,心中刀剜一样难过。
  分别时,顾夕沉吟许久,“尊者,夕儿此去城中,所做的事都是陛下千思万虑计划好的,当无大的波折。只是为防万一……”
  未辰看着顾夕心事重重的样子,皱眉,“夕儿担心什么?”
  顾夕滞了一会儿,“我担心万一形势危刀,妄耗内力……”他体内的药力全凭真力压制,若是真耗费了内力,他怕又回到从前。
  “您到时把这个交给我。”顾夕拿出一封信,交给未辰。
  未辰看了看封皮,是顾夕亲笔。
  看着未辰不解神情,顾夕伤感笑笑,“我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和心里的感受都记在信里,到时候我如果又都忘了,您就交给我。我想快点想起她。”
  “是画的图。”顾夕有些不好意思。他怕忘得彻底,像上一回一样,连字都要从头学过。
  “好。”未辰眼晴里涩涩的,这个小弟子真是让他心疼。
  ……………………………
  赵熙忙完公务。大家退去后,厅内清静。赵熙看着顾铭则派人又送来的几页纸,想起昨天他病了的事,“西院太医说怎样了?”
  亲卫道,“一直病着,昨夜强用了点儿饭,太医的一碗药,就把饭也呕出来了。”
  “哦?”赵熙皱眉,“到底是什么病?”
  “说是旧伤。幼年时受过内伤。”
  “又是内伤?”赵熙眉皱很紧。练内功,本就是逆天而行。宗山的功力最强,也是最逆天之举。所以一旦被内力反噬,或是被更强的人伤到了,那这内伤必缠绵一生。
  “白日里夕侍君去看望过,要输内力给先生疗伤,先生不准。”
  “喔。”赵熙点头,其实顾铭则紧张顾夕的心情,不比她差半分。
  “后来未辰尊者闻讯也赶过去了。”
  “喔?”赵熙点头,看来顾铭则的旧伤复发是挺严重的了,连未辰都惊动了。
  “先生也婉拒了尊者。”
  “嗯。”赵熙想到那日药田边古树下那个未束发的宽袍展袖的男子,心里竟有些疼,旧伤缠绵有多疼,想当初正君筋脉受损时,也就是祁峰刚强有挺头,不然疼死前也扛不到死遁那刻吧。
  赵熙想着就不由自主站起来了,“摆驾,看看去。”
  西跨院。
  赵熙到时,院门前依旧宁静,没有仆人,看来顾铭则也是不喜欢闲杂人等乌泱泱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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