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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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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厉的求告,让赵熙气势顿了顿。
  她垂目看着顾夕惨白着小脸儿,倏地收了力,从顾夕身上起来。
  顾夕身上一松,马上难受蜷起身子,小腹疼得要命。
  赵忠扑上去,张惶地叫,“小爷,小爷,你怎样了?”
  赵熙负手,看着顾夕疼得缩成一团的样子,眸色沉沉。
  “来人。”赵熙突然道,“备车。”
  赵忠和顾夕一同抬目看她。
  “我用了内力,该是伤了内腑。”赵熙微微皱眉,“火速派人回京中调派医中圣手,我们坐马车回京,现在出发,在路上汇合。”
  顾夕脱力地跌回地毯里,痛苦地吸气。这回不是内息,是内腑,硬伤啊。
  赵熙也长长吸气。一番发泄,让她的心又空又累。她目光望向窗外,月亮已经沉入天际,启明星放出光明。星夜赶来本是为探病,也给这孩子一个了结,谁知,她心思太过波动,又一次难以自控。赵熙自问自己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冷静自控。最近实在是心情起伏太大,才会如此反常的?
  赵熙不及多想,亲手从顾夕床上拉过被子,把人裹住。几个侍者早候在门外,七手八脚将人抬上春凳,小跑着送上马车。
  马车里早铺好厚毯,顾夕疼得蜷成一团,冷汗涔涔。
  赵熙跟着上了车,拍拍车窗,“快走。”
  马车疾驰出去。
  驰了一段,赵忠听见车里又传出命令,“别太快,稳着点。”
  车内,赵熙已经坐在顾夕身侧,把人揽在怀里。顾夕不断地呕血。车太颠,她只得把他抱在怀里,才聊解痛楚。果然是伤了内腑。赵熙刚经历过一次,知道这种伤的厉害。
  她单手按在顾夕丹田上,想输内力,可是自己又不是宗山的高手,又不知伤到底怎样,不敢贸然下手。
  她紧簇眉头,探手擦了擦顾夕额上的冷汗。顾夕却舒展了眉头,煞白的小脸儿上全是平静。
  就是这一条命,赔给她又如何?顾夕这样想着,心头一片平静,陷入昏迷。


第21章 百福宫(一)
  黎明。
  城门。
  守城的卫兵,人力推开大门,放下吊桥。一辆马车从正门驰进。
  从城内驰迎出来两队御林军,马不停蹄人不离鞍,护着车驾径往皇宫而去。
  车内,赵熙搂着昏迷又被疼醒的顾夕,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圣手御医。
  老者满头是汗,目光如炬,苍老的手指把着一根银针,缓缓刺进顾夕的下丹田要穴。
  顾夕本就只着里衣,这会儿衣襟大敞,睡裤褪到小腹下面,露出平坦的小腹和半截下身。小腹上,上回的那一大块淤青还未散去,大腿上斑斑点点擦伤仍很清晰。
  赵熙目光缩紧,沉声,“夕儿,挺住。”
  顾夕挑了挑唇角,说不出话,只侧过头,吐出一口血。
  “这样不行。”老御医皱眉,“小公子伤了内脏,里面在出血。”
  “怎样?”赵熙沉声。
  老御医犹疑了一下。
  赵熙紧紧拧眉,“是不敢医?”
  老御医深深垂着头。
  面前这个少年,漂亮得耀眼,一路上就这样衣衫不整地被陛下裹在被子里,抱在怀中。看陛下神情紧张,不难设想这定是位新贵人。老御医宫中行走数十年,自然知道对贵人,只得用缓药,不能下重方,何况……他深摇头,“臣也没有把握,若是旁人,姑且一试,可是小公子……”
  他欲言又止。医者医病不医命,他若行破腹的手术,那就是在跟天争命。如果争不过,人死也落不了个全尸,于皇家礼仪不合。
  赵熙抬手止住他话。
  垂头,用手轻轻抹去顾夕头上冷汗。顾夕微颤的长睫,轻轻撩开,满眼星辉已经暗淡成一个光点。他漂亮的眼睛依然澄澈,没有惶惧。
  赵熙心中计议已定。她坚定地说,“试吧,不会失败,夕儿挺得过去。”
  顾夕轻轻合上长睫,面上一片安定。
  老御医惊讶地看着这个少年,眼里也蒙上雾气。
  只要病者不怕,皇上不怪,他还有什么顾虑,活到这样一把年纪,怎忍心看着这样一个明丽的少年,哀哀死去?
  顾夕于半昏迷状态,沉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腹,一股柔和的真气,缓缓注入。
  明显不是和宗山一个路数的内力,顾夕睁开眼睛。
  赵熙单手搂着他,另只手按在他小腹上,正缓缓吐纳。
  “不,不行。”顾夕大惊,挣扎了一下。
  赵熙一震,睁开眼睛,“宗山的师父们还没到,我先给你续内力,你若觉得难受,我缓缓的。”
  “不行,不要……”顾夕颤着抬手想抗拒,被赵熙按住。
  “没用的,白连累你。”顾夕眼角浸湿,颤着声音。
  “我知道,聊胜于无。”赵熙知道他在挣什么,缓声安慰。“师父们马上就到,我怕你撑不到宫里。我先来,不会散功,不会受伤,你别担心。”
  顾夕看着赵熙明显瘦削迅速苍白的脸色,挣着摇头,“不用,真的不用。”
  “别说话,省点力气。”赵熙冲他露出个安慰的笑意,便闭上眼睛,凝神聚气。
  顾夕的泪哗地涌出来。下腹,一股陌生的纯净内力,缓缓注入,如石沉大海般,又悄无声息。
  聊胜于无,却是她唯一能做的。顾夕无法阻止,却也明晰她心意。
  “放心,我能挺住,我保证。”顾夕泪眼迷朦,沉声保证。
  “嗯。”赵熙吐纳了一口气,微微翘起唇角,“好,咱们一起努力。”
  顾夕长长吐气,合上眼睛。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平和气息,凝神聚力。他必须坚持活下来,才能救赎赵熙满心的痛和歉意,否则,就是在这颗已经痛碎的心中,又添伤痕。
  再醒来,已经是宫中。
  皇上的寝宫设在百福殿。很是清幽的一处,而且临近勤政殿,办公方便。
  顾夕在一个艳阳的正午,睁开了眼睛。
  老御医被仆从搀过来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小公子,总算醒了。”
  顾夕虚弱地抬抬手,想坐起来,小腹撕裂般地疼。
  “内脏受损,圣手说需要把受损处弥合。”一个声音从身侧响起。顾夕侧头去看,一身明黄龙袍的赵熙,含笑站在那里。
  “听到信儿,皇上就从朝上下来了。”赵忠也喜泪纵横。
  赵熙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气息。她坐在顾夕床沿,熟谂地替他拭了拭汗,又接过侍者手中的药,拿勺喂了顾夕两口。
  顾夕茫然咽下。
  其他人鱼贯撤去。赵熙自己起身脱下龙袍,露出内里常衣,松泛了一下,坐回来笑道,“可算醒了。”
  她扶着顾夕坐起来,顾夕顺着她指点向身下看,一块白纱布覆在小腹上。赵熙小心地替他揭开,露出寸长的伤口。
  “破开小腹,寻见内脏的伤处,圣手替你弥合了。”弥合了伤口,便整夜高烧,昏迷了五天,才苏醒。顾夕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这道疤会淡下去,我着太医给你配药粉了,等伤好了,每天涂抹,便会平复。”赵熙瞧着顾夕玉质一样的肌肤,颇有点可惜。
  顾夕注意力被吸引,颇好奇地瞅着自己腹上的那道伤痕,“里面也有这样的一道伤口?”
  “……”赵熙滞了下。
  顾夕转目看他,方醒,他清亮的眸子里,星光点点,映着午日艳阳,分外光彩。
  “对不住。”赵熙垂目,替他掩了掩被。
  顾夕怔住。
  对不住这三个字,他莫名地羡慕赵熙可以这样坦荡地说出口。他更渴望对她说上这么一句。
  赵熙不是个狭私的人,但几次失控,皆为着同一件事,顾夕虽没有经验,也知道这件事牵扯之广。他垂下目光,只得不语。
  赵熙垂目打量顾夕的神情,猜他心里还是有些介意。毕竟自己两次失控,伤他很深。
  不过这些天,她已经做好决定。以后都不能这样失控了,并且相信自己有自控的能力。所以虽然没得到回应,赵熙还是颇乐观地拍拍他手背,“好好养着,御医圣手都调配过来了,紧着你用。”
  顾夕吓了一跳,张大眼睛看她,“咦,不用吧,都快好了。”
  他突然扬起的眸光仍旧澄澈清明。
  赵熙微簇了簇眉。看着这双清澈明透的眼睛,她忽然强烈地意识到她方才猜的不对。正沉吟,赵忠恰好进来伺候。赵熙往旁撤了几步,让出位置。
  赵忠亲自端了面盆水,绞了面巾,要替顾夕擦身。
  赵忠是总管,不该干这活,何况还当着赵熙,顾夕使力抗拒。
  “小爷,您消停些吧,看抻了伤口。”赵忠低声劝,不由分说,去掀被子。
  “圣手说了,下腹伤口直达内脏,得时时清洁。”赵忠不放心假手于人,这些天一直亲力亲为。
  “哎,不用不用。”顾夕涨红了脸。
  赵忠回头瞅了瞅赵熙,笑得一脸了然,“小爷这是害羞呢。其实有什么必要呀。当时你昏迷着,圣手用刀破腹前,清洁的活计,都是陛下亲手,老奴我都抢不上……陛下手稳呢……”
  “啊……”顾夕茫然一瞬,下意识探身往下看。被子被掀开,裸着光洁的腿,下身光洁……顾夕羞惭的把头扎到枕头里。
  赵熙负手,摇头失笑,“捡回小命就算万幸,身体不过皮囊,有什么在意?”
  顾夕脸烧得通红,心里更不服气。正如当日正君当众令他去衣受责,也是这般云淡风轻。想是你们没受过,才这样不在意。他把身子转向床里,不再理这两个人。
  赵忠喜气洋洋,全不顾顾夕的波动心理,见人转过去,就从后背擦起。顾夕不胜其扰,干脆闭目。
  赵熙哈哈笑起来。
  转目看向窗外,天色正明,艳阳高照,大晴天,映着好心情。多日来的阴沉,随着这个小家伙又欢蹦乱跳,一扫而净。
  折腾了一会儿,侍者终于送进药来。
  顾夕被从被子里挖出来。他不情愿地捧着药碗,瞧着老御医,“大人,喝了药还要睡吗?能不能别加安神药?让我醒会儿吧。”
  “多休息吧。”老御医示意他趁热喝。
  顾夕叹气,没什么精神头的一口口咽药。
  赵熙被他的小样逗笑,笑道:“你是不是饿了?”
  顾夕惊讶地回头,一脸你怎么还在这里的表情。
  赵熙负手走过来,“瞧你睡下了,我再去前殿。”又扬眉指那碗,“你肚子里有伤,圣手说不能吃饭。这是上好补药,喝吧,聊剩于无。”
  聊胜于无,这话如此熟悉。赵熙瞧着顾夕又垂下头,心里感叹不己。
  她垂着眼睛,看了顾夕半晌,缓缓抬手揉了揉他头顶。
  顾夕抬目看她。
  “对不住。”赵熙轻轻叹气。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如此说。
  赵熙摩娑着顾夕的后颈,轻轻拍了拍,“对不住,夕儿心里难受吧。哪怕提起都心痛的,我尚且如此,却没能体谅你。”
  顾夕咬紧唇,无言以对。
  药力上来,顾夕向后缓缓倒去。赵熙接住他,平放床上。
  一个老者进来。
  “法正尊者。”赵熙冲他点头,再次让开床前的位置。
  宗山共有尊者八人,首尊居其首,其下七人各辖一阁。法正也是个出家人,所辖正是地阁。
  法正见了礼。便探手试顾夕的脉息。
  “还睡着?”法正遗憾道,“若能醒着,输内力时才知深浅。”
  “好,下次,让他醒着。”
  法正点头,坐好,谨慎行功。
  今天是第五天,法正已经耗了五天。运功一会儿,他的脸色开始灰暗,额上有汗滴。
  赵熙默默看了一会儿,走出房间。
  ………………………
  赵熙负手走在阳光里,明亮的日光洒在她肩上,映着明黄的金龙仿佛绕身腾起。道旁的人纷纷跪伏,膜拜他们南华的真龙。
  殿前,一些大臣正候传,按品排序,跪在殿前的青砖地上。
  赵熙经过时,大臣们皆山呼万岁。赵熙面上一片沉肃,王者之气,沉沉溢出,让所有笼罩其中的人,深伏下身。
  “候传……”有内侍扬声,赵熙脚步不停,进入殿中。众臣在她身后山呼万岁,整肃跪正。候传的牌子,会在过一会,一块块递出。他们就有机会向陛下陈述自己的主张和政绩了。
  赵熙走进殿中,一个暗卫已经候在那里。见她进来,单膝跪下。
  “光华、未然、伯涛三位尊者,会在今夜,三日后和五日后相继赶到。”暗卫叩禀。
  赵熙宽坐在案后,“做得好。派人在城门守着,人到了,无论何时,都开门迎进来,直送入宫中。”
  “是。”暗卫叩首,膝行退出。
  赵熙松了肩,长长舒出口气。
  法正已经耗了五日,强弩之末。其他尊者赶来正好接手。此回,她调了宗山四名尊者,用意其实并不单纯。
  这要从她初登基时计议。当时新皇颁布的圣旨里有一条就是倡导宗山和其他江湖门派中成名弟子入军中效力,并许以官衔。因是刚结束了一场抗击外族的战役,国民正群情激动,令一出,众多好儿郎皆纷纷投身军中。
  她这一政令,其实大有深意。不仅充实军力,还从根本上瓦解了江湖势力,杜绝了游侠以武犯禁的旧习。
  她又借势重下严令,有田者终生不可离开故土,弃田而走者以杀头罪论处,亲族连坐。若有经商、考学、探亲,需离家外出,跨郡县者,必有保人,还需到官衙领取路引,上面写清何时,去哪里,何时归。若逾期不归,或是中途去了别处的,需重置路引,否则重罪议处。
  此令一出,各郡县即重整户籍,查出不少流窜之民,还有周边国家潜入的细作,皆拘捕以充役。各地流民绝迹。
  更重要的收获是,她的一系列举措,隐隐将整个江湖,把控在手中。
  她此次就是动用了宗山多位尊者救治顾夕。
  宗山首尊一身功力,皆导在顾夕经脉中,若不赶紧纳气归息,便是要终生受它所累了。可观顾夕,对这件事可以说是相当抵触,借病着,尽是拖延,不肯调息。
  赵熙果断决定直接调师父们来。得治好,还要不留病根。赵熙品尝过正君筋脉难以修复的悔憾,不想再蹈覆辙。
  而赵熙这个举动,继架空万山首尊后,更直接动摇了宗山的根基。
  万山、顾铭则都来自宗山,宗山与祁燕,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能坐视这样一处所在成了南华江湖中最强势力。必须要利用一切机会削弱、瓦解。
  一举数得,赵熙下得一手漂亮的好棋。
  ……………………


第22章 百福宫(二)
  自从顾夕伤后五日醒来,身体恢复的速度便快了许多。
  身上各处伤痛; 被数位御医圣手悉心照料。许多浅一些的伤痕; 渐渐浅淡得几乎寻不见了。
  这天午后,赵忠来找赵熙; “陛下,御医们说,小爷的内伤外伤均无大碍了。”
  赵熙从书案后抬起头。
  这些日子,法正; 光华,两位尊者先后赶到,在顾夕昏睡时; 替他调理经脉。这种高手间的移功导脉,最是耗费精力,几日下来,两位尊者殚精竭虑,身体大损; 被安排着回宗山休养。今天应该是天阁尊者未然了。
  在疗伤的这段日子里,顾夕即使醒着; 也从没试图自己运行周天的事实,就摆在赵熙和几位尊者眼前。赵熙估摸着; 这小子心里的结; 是首尊为了他耗尽功力的事。倒是个倔强的性子; 宁可不用内力; 也不愿坐享其成。
  可是他的经脉已然如此; 若停滞不前,必会终身受它所累。赵熙便下令,每逢替他行功时,便着御医让他下安神的药,让他昏睡过去。
  “再不好让人昏睡了不是?”赵忠忧心忡忡地叹气,“可让小爷知道了,他能干?”
  赵熙沉吟了下,推案起身,“走,看看去。”
  顾夕就住在百福宫。赵熙抬腿也没走几步,就进了他的院子。
  今天是腊月三十。院子里的几株墨梅开得正盛。一进门,就见披着披风的修长身影,挺拔地立在梅树下,微仰着头,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人入画中,竟比墨梅还清雅。
  赵熙心内微动,停了步子。如此美好的画面,竟不忍直走进去。
  画中的人,似有感应,动了一下,扭头朝这边看。眸色清澈,满目星辉,亮得耀目。
  赵熙含笑点头。养了这些日子,终于缓过来了。猛一瞧,似乎个子也长高了些。赵熙忽想到那夜在画舫时,正是他生辰,那今年他就十八岁了。
  赵熙甩甩头,把雨夜、画舫封印在脑子中,不再触碰。
  有侍者上来,请二人回屋。
  赵熙也怕他大病初愈,再冻着,带他进了房间。
  侍者帮她脱了轻裘,赵熙宽坐在暖笼边,看着顾夕净了手,开始烹茶。
  “哟,手艺不错。”赵熙瞧着修长灵巧的手指,轻拨慢抹,犹如弹琴般,一壶香气四溢的茶,就泡好了,不由赞叹。
  顾夕托着一盏茶,漂亮的眉眼全蕴在四溢的茶香里,“尝尝?”他抬起的眸子里含着的暖融融的笑意。
  赵熙欣然接过去,轻轻闻了闻,果然沁香无比。
  “小爷用的是梅芯里的雪水儿呢。前日下雪,奴才几个忙了一早晨,也就收了一壶。陛下好口福,今日小爷说要泡茶,您就来了。”一个侍者口齿伶俐地笑着插口。
  赵熙品了一口,果然有梅香在舌尖缭绕。
  又有几个宫人从外面拿进几枝梅枝来。
  顾夕接过来,斜倚着矮几,伸长腿,悠然坐着,梅枝就在手指间摆弄。
  赵熙一边喝茶,一边他看手下的动作,只一会儿,他就把虬枝修整好,朵朵梅花在枝叉间疏密有致,插在梅瓶里,煞有情趣。
  赵熙再次惊讶,“你方才在树下就是挑梅枝呢?”
  顾夕点点头,随手把瓶子交给宫人。
  “还会什么?”赵熙看他浑不在意的样子,似乎这些都不足为奇。要知道勋贵人家培养一名优秀子弟,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君子六艺,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是浸润在骨子里的修养和熙养之气。这些她在顾夕身上都不难得见,赵熙微簇了簇眉,心内对顾夕的身份,又多了些狐疑。
  顾夕有些发怔。不过是随手泡了茶,插了枝梅瓶,有什么稀奇?从小,在先生身边耳濡目染,先生也手把手教过他这些小玩艺。“可不准死读书,学问不都在书里。人得有爱好,有情趣,修身养性,洒脱快意才好。”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先生的音容笑貌就刻在记忆里,挥不去。在宗山上他们玩的东西,他随手掂来,没觉得不对劲。如今看陛下惊讶的反应,顾夕心内才有所警醒。不该再触动赵熙心中的伤痛,他呆在她身边每一天,就得管住自己不去想宗山的往昔。
  赵熙看他神色,哪会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赵熙垂下目光,看着暖意茵蕴的茶盏,眼里湿润,仿佛是那个人展眉暖暖笑意,迷糊起来眼中的雾气蒙蒙。在府中五年,他从未曾为她雪夜采过雪水儿,也没亲手插过梅瓶。前前后后,只留下了那幅春景图在别院里,随此之外,只是一个清清淡淡的正君。他得用多大力气,才把那些深植在骨子里的美好和盎然,在她面前掩了个干干净净。那么洒脱的人,被困在府里,他该是什么心情。
  如今透过顾夕这孩子,赵熙慢慢地,一步步还原着她的正君,试着去理解他的决定,虽然一想至此,她的心还是会撕裂般地痛。
  长长舒出口气,荡开胸中的悲痛,赵熙认真地看着顾夕,“夕儿,相信时间会抹平一切。我……不会再……你照样做你爱做的吧。”
  顾夕长睫瞬了瞬,迷蒙中有光点亮若晨星。
  “今天是三十儿,晚上我要回后宫里去一趟。你先喝了药休息,等夜里守岁时,我再来瞧你。”赵熙心中反复计议,还是决定让顾夕先喝药睡过去。今日是除夕,她不能一直陪护着他,所以……改天再跟他谈吧。赵熙这样想着,冲赵忠使了个眼色。赵忠自然明白,赶紧下去吩咐备药。
  顾夕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喝了御医圣手的药,就得昏睡过去。这些日子他也抗议过,但赵熙和赵忠,均不予采信。
  “年后夕儿就满十八了。有什么打算?”赵熙起身穿外衣,随口笑问。
  “我呀,想去千里草场的大草原,”顾夕跟着站起来,很认真地琢磨道,“我就贩马了。往来就骑着最神骏的一匹……”
  赵熙瞧着顾夕那满心的喜悦都漾在两汪清泉里,她禁不住也神往了一下,笑着叹道,“果然好。”
  她一路向外走,一路回头对顾夕说,“你就做个马匹商人吧。从草原部落里多换些好马,我南华需要呢。到时给你个官商的衔,你也好打开生意。”
  顾夕笑开了,满目星光,晃得屋子里都光彩起来。
  赵熙翘着嘴角上了辇,临走时,不忘带走了那瓶插梅。
  赵忠手拢在袖子里,看着远去的御辇,一脸感叹。陛下很久没有这样一身轻松,满脸笑意了。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意识到,反正他们中间早就传遍,住在百福宫的这位小主子,皇上的喜怒哀乐,全凭他牵着。也只有在小爷这里,皇上还有点活跃气儿。
  虽然两次都伤了人,但那说不定就是缘份呢。赵忠坚信,顾夕以后定会成为皇上心尖子上的宝贝。
  ……………………
  陛下启驾的消息一直传到后宫里。从腊月起,她这还是头一回后宫呢。内外后宫为陛下驾临,已经准备了好些日子。
  外后宫。
  贵侍林泽年前已经休沐了。他在自己的宫门口,迎圣驾。
  “臣侍参见陛下。”林泽深叩下,行的礼郑重又认真。
  赵熙下辇,亲手扶他。林泽趁赵熙扶他起身的当,抬目看她。算起来,他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林泽总领皇城护卫,又兼着军职。虽是贵侍,但朝堂上他也是臣,因此要想见陛下,也得等召。
  林泽细细地打量她病后略暗淡的脸色,心疼地咬唇。当着人,他不好多说,侧身将人恭请进宫去。
  进了内室,宫人们环绕,给赵熙更衣。时辰已经要迟了,她得赶紧换装,再进内后宫谒见太后去。
  林泽早已经换了好宫衣,跟进来时,长襟拖地,宽袖展袖,与他平日的武将修身常服相比,别有一番风格。赵熙隔着镜子里,往他身上瞧了好几眼,笑道,“真是人靠衣装,阿泽这么一穿,也有些贵侍的样子喽。”
  林泽被她调笑,也是习惯成自然了,跟在她身后,交代今年的除夕家宴事宜,“太后的意思是今年就办家宴,不兴丝竹笙乐。”
  林泽林林总总地照单子上读了一遍。不过就是除夕的那一套老章程,往年都是先皇主礼,今年轮到新皇,赵熙看了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所以只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林泽滞了一下,“太后说,年后就将宫中的老宫妃们遣散了。年纪大的送回原籍荣养,年纪轻的入千页庵修行。……”
  赵熙回目瞅他,林泽咬了咬牙,后半段话还是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留在府里的一些旧人儿,如何处置?”赵熙替他说。
  林泽略窘迫地点头。
  赵熙登基时,男侍都留在了府里。他现在总理着赵熙的内府,这些事本该是他来过问。可这话,他有些问不出口。
  他窘迫至极,脑子里又思及正君。当初在府里,公主殿下身边的男侍层出不穷,当时正君管着内宅。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瞅着,等公主过了新鲜劲不喜欢了,便又安安静静替她处理。这该是怎样强大的心理,才会这样云淡风清。
  赵熙穿戴好,拉他上了辇。两人共乘一辇,往内后宫而去。
  车行了一阵,赵熙道,“阿泽,如今我的外后宫里,没什么闲杂人等。我知道你不善于此道,所以暂时也不准备再多进人。”
  林泽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熙示意他别急,“我知道。母后打理后宫多年,冷不丁清闲下来,也是没意趣,后宫的事还是让母后多操持吧。”
  林泽这才如释重负,长出口气,“谢陛下恩典。”
  赵熙摇头失笑,释了他的权,他还要谢恩。这小子,就适合在营里厮混。后宫也就好比大家子的后宅,里面的弯弯绕,他且弄不清。给他卸了这副担子,也是保他。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陛下只他一个圣眷正隆,他是万众瞩目的存在。若他走差一步,被有心人逮住把柄,后果还是挺难收拾的。
  “不过你毕竟担着贵侍的名,中宫不在,内外后宫有事,你还是要首当其冲的。”赵熙又嘱咐了一句。
  林泽郑重点头。
  “过了初一,你也不用守在宫里。你父亲来京城一次不容易,你且回府陪陪他吧。”
  “是。”林泽眼圈有点红。
  赵熙轻轻捏了捏他手心,低语,“想我了?”
  林泽没掩饰,重重点头,“听说陛下病了,可……”他有些哽。不在后宫,他便不是贵侍,谒见陛下谈何容易。也只得干着急。
  赵熙心疼地拍拍他肩,“是我疏忽了。本该给你特权的。”
  林泽忙摇头,泪还挂在颊上,英气的眉拧得很紧。
  赵熙止住他,轻轻吻他的眉心。林泽全身都绷紧,呼吸不稳。
  “我知道你不会滥用,只是想见我时,用一次也无妨。”她将如朕亲临的玉牌,按进林泽手心里,“已经着礼监司记了档,你当善用。”
  “……谢陛下。”林泽珍视地握在手里,睫毛全湿了。
  …………………………
  内后宫。
  一进门,就见张红挂灯,喜气洋洋。宫妃们围簇在太后周围,喜笑颜开,堂里摆了许多梅瓶,一枝枝冬梅绽得正盛。
  赵熙带着林泽进来。众人都起身。唯太后含笑坐在主位。
  赵熙撩衣,衣襟上黄色金龙随动作飞腾。
  太后眼眸里,全是泪水,微微发颤的手指握住手中的绢帕。
  “我儿,快快平身。”
  赵熙起身,林泽深伏叩下,“儿臣给母后请安,祝母后新春多福,福寿安康。”
  “好。”太后含笑抬手,有宫娥上前,在林泽腰间上玉佩上系了条红绦。这是南华的习俗。
  林泽脸全红了,深叩下,“儿臣谢母后赐福。”
  一众宫妃都掩着嘴笑,一个贵嫔起身道,“臣妾祝太后娘娘来年抱个金孙。”
  这贵嫔声音极脆,又活泼,一句话满堂皆是笑声。
  “阿泽,还傻愣着,快过来。”赵熙笑着示意林泽,他又不善口舌,说不过这些人。
  林泽赶紧起身,坐到赵熙身侧。
  太后着看两人互动,宽坐着但笑不语。
  “皇上这时候才到,险些错过了我们斗梅呢。”那贵嫔又笑着对赵熙道。
  赵熙目光扫过满堂的梅瓶,笑笑,“今年春节,园子里的梅花开得倒真是不错。也是母后和众位母妃有这个兴致,也不枉它们绽放了一场。”
  “皇上不妨品评一下,哪一瓶能夺了冠去?”
  赵熙负手绕着堂里看了一圈,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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