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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府天)-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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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而不是一味只知道杀伐的勇将名将,所以才选了你。当然,也不是没有弥补你娘和你姨母的意思,可是,你太让朕失望了!”
    “是么?原来说到底,还是父皇觉得儿臣无能。”太子的肩膀抽动了两下,随即轻轻笑了起来,“没有办法,儿臣不是二哥三哥那样有不世功劳,有大军傍身,有的只是这个名分,未免惊惧不安,再加上旧事搁在心里,只觉得这个位子不稳。只要父皇退位,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让出来,儿臣自然会证明,会的不止是先前那些小手段!”
    
    

第二百二十九章 逼宫!

    退位!
    尽管此前哪怕是听见太子说出那许多憋在心里的话时,皇帝依旧能够仿若昏睡一般躺在那儿,直到刚刚最关键的时刻方才出言点明自己仍是清醒着,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这形同摊派似的话,仍然忍不住遽然色变。见太子已经转过身缓缓站了起来,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真以为在这宫里可以为所欲为不成?”
    “这宫中父皇经营了二十年,儿臣却只是去年初方才受封的东宫,满打满算才当了不到两年的东宫储君,自然绝不敢以为能够为所欲为。而且,儿臣是请您退位,但并不是现在,而是在秦藩赵藩相继俯首称臣之后。”
    太子躬了躬身,然而,大逆不道的话却用绝不恭敬的语气说出来,自然显得极其古怪。他说着便抬起了头,见床榻上的皇帝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几次试验都没成功,他方才轻声说道:“父皇想来已经知道,汤药中的宁神安眠成分,还有熏笼中的宁神香会让人一直昏昏欲睡,乃至于浑身无力,所以大约已经有些天没服用药,至于宁神香多半也是有人在旁边的时候点上一点,只是,儿臣错了很多回,这次却不敢再疏忽了。”
    见皇帝用异常震怒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太子却是声音低沉地说道:“父皇的被褥和衣裳,一直都是浣衣局专人洗的,从年前开始,用的熏香成分便在一点一点慢慢改动。父皇最初应该不会感觉到,但这种东西用久了,自然而然便能让人筋骨软麻喜静不喜动。而父皇想来喜饮浓茶,不爱明前却爱雨前,那些贡茶都是方氏的茶行搜罗上来的,加了些温和无害能让茶味更醇厚的料,但那些茶和熏的香混合在一起,作用更会剧烈数倍。”
    听着太子语气平静地说着是如何算计自己这个父亲。皇帝的神情越来越冷。但身子却偏偏几乎不能挪动半分。驰骋疆场半辈子的他,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无数人称赞温文仁善的儿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当然,这些都是小道。韩国公余孽的叛逆以及后来那些举动,方才是在父皇你背后使劲推了一把的最关键手段。儿臣真的不知道,韩国公舒全当初竟然那样愚蠢,竟然妄图用那样一个秘密来要挟父皇你宽赦他。父皇连元配和儿子都可以逼死,怎么会中了他的计?只可笑那些人居然还会孜孜不倦只求翻案,我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血字奏折也好。登闻鼓鸣冤也好……哦,刑场呼喝的那一次,真的和儿臣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应该是陈善聪那死胖子支使人所为。当然,儿臣也中了陈善聪的圈套,改元一事如果所料不差,便是他放出的风声。”
    见皇帝头上的青筋竟也暴露了出来。太子方才低头将皇帝扶着重新躺下,又动作温柔地替皇帝掖好了被子,这才微微一笑道:“父皇,儿臣知道您先前传召诸王入宫并将他们留在宫中,是为了引出其中的心怀叵测之人,结果陈善聪果然露了痕迹,二哥亦是被此前的消息所惑,迫不及待地跳将出来。而这次您任由安神香和宁神汤药一直用着,也是想引出我来。所以儿臣便出现了。您放心,李忠对您忠心耿耿,但他已经回不来了。至于乾清宫其他的人,虽则李忠千挑万选,但太子妃的娘家人即便愚蠢短视,可有钱却有一点好,那就是他们的家人都捏在我手里!”
    此时此刻,皇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胸口一时上下剧烈起伏。却是知道倘若这时候昏厥过去。只会让这个逆子得逞!因而,他只能大口大口吸着气。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让他又惊又怒的是,送到嘴边的,却是一盏已经凉透的茶。
    “看父皇这样子,想来是渴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口中这么说,太子却是不由分说地将那盏茶水送到皇帝嘴边硬灌了下去,等到见皇帝狠狠瞪着自己,而那残茶更是顺着嘴边流了出来,他方才直接用袖子去擦了擦,这才将茶盏放到一边说道,“父皇不用这么瞪着我,毒害之类的事情,儿臣是决计不会做的,所以,这茶还是让您好好睡一觉而已。您已经老了,累了,那些烦心事不用再放在心上,就算二哥真的起兵造反,儿臣也不是没有应对之道。”
    太子见皇帝的眼皮子渐渐耷拉了下来,这才淡淡地说道:“驱虎吞狼的计策,连赵王世子妃这样的女流晚辈都会,儿臣又怎会不懂得运用?”
    次日一大清早便是正旦。作为一年起始的第一日,往年的正旦大朝乃是揭开全新一年的最重要节日,大朝更是无与伦比的庄严肃重。然而,是日宫中传来的消息却仍是免朝。尽管提早一天就获知了这么一个消息,可心中还有一丝盼望的文武大臣们难免心中失望。于是,当另一道太子监国的旨意正式明文发下的时候,上至朝堂百官,下至树民百姓,全都认识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事实。
    要变天了!
    “要变天了。”
    这是赵王府中,章晗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对王凌说的话。尽管淄王陈榕携王妃启程就藩,但陈善昭在古今通集库修书的职司并没有卸下,因而仍是三天两头不在府中,至于陈善睿,也一样在外头呼朋唤友没个定性。即便一切都仿佛往日那样,但在局势这样每况愈下的当口这兄弟俩却仍是如此逍遥,回来之后也仿佛没心没肺似的,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尽管妯娌两人的当中横亘着一张棋盘,然而,两人的心思全都不在那黑白纵横的棋局上,落子更是显得杂乱无章。而王凌拈着白子,听章晗说完那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后,她忍不住捏紧了那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后被无数桶水清洗过的永子儿,随即才开口说道:“大嫂,他们兄弟两个有事情瞒着我们。”
    章晗能看出的事情,王凌自然也能。两人你眼望我眼,章晗突然开口说道:“四弟妹,不知道你让人去定远侯府送节礼时,定远侯可有提过什么?”
    听到这话,王凌先是一愣,旋即便皱眉说道:“爹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偶尔也到城外别庄上去住。如今非常时刻,大嫂你也说过尽量不要牵扯爹爹,所以我一直没回去瞧过他,只是让武妈妈送节礼回去,她回来之后说是没见到爹本人,也没有捎带什么话回来。”
    定远侯是一等一的智将,多年不问朝政,赵王仍然一力为陈善睿迎娶了王凌为妃,章晗自然绝不会认为赵王只是冲着王凌身为独女的丰厚陪嫁,抑或只是图一个公侯千金的名声。即便时人已经忘记了定远侯昔日的赫赫战功,但总有人怎么也不会忘记的。毕竟,几位战功赫赫却已经过世的老国公是皇帝登基前最得力的人,而皇帝登基后平定各方和对蒙用兵,则多数是威宁侯定远侯武宁侯等几员年轻将领,而定远侯却退得最早,那些赫赫战功只一听就叫人心中神往。算一算,如今的定远侯王诚,也不过五十出头而已。
    “大嫂?”
    “也许定远侯这次过年也不在府中。”
    吐出这么一句话之后,章晗看着王凌随手下的那一子,却没有从自己面前的棋盒中取黑子应对,而是支着棋桌对王凌说道:“四弟妹,这一两日请你尽快把东西收拾起来,但却不能告诉任何人。至于身边的贴心人……谁留下谁遣走,也尽早定下来!”
    尽管章晗那一日去送淄王和淄王妃的时候见了王夫人和嘉兴公主,但那些后路她并未贸贸然对别人说,而是暂且先放在心里。此时此刻见王凌片刻震惊之后,便点头露出了然的表情,她知道对方竟是早就预备好了,一时不禁笑了起来。
    “男人们谋划他们的,我们准备我们的,总而言之,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然而,当这一天傍晚,和陈善昭陈善睿兄弟同时到家的,还有另一个早有预料却来得不是时候的消息。西安府秦王率军大掠塞上,得牛马数万,军民数千,蒙人王公二人,请进京献俘!此前的收陕西都司兵权却用献俘二字表述出来,却多了几分炫耀军功武力的压迫感。
    尽管平素用饭都是各回各房,但今日陈善昭却让人把饭摆在白虎堂。昨日在此遥拜过了京城的父王和母亲,此时此刻用饭,他却亲自举杯给章晗和陈善睿王凌一一斟满了,这才开口说道:“秦王此举虽是投石问路,可若是朝廷应对少有不称心,怕是就会立刻挥兵南下。我刚刚从宫中得到了消息,太子的应对是强拒,而且有人提议封父王为大将军讨逆。”
    此话一出,陈善睿顿时按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可手上却被王凌按住了。他悻悻地坐了回去,却是冷冷说道:“这么明显的驱虎吞狼之计,难道他以为父王会看不出来?”
    “纵使看出来,只要皇爷爷还在一日,下令的是皇爷爷而不是太子,那父王就不可能抗旨。”说到这里,陈善昭苦笑一声,继而眼神锐利地说道,“所以,不管如何,得先弄清楚皇爷爷的病究竟如何!”
   
    

第二百三十章 伏阙探天子!

    正月初四,百官在奉天门前伏阙叩问天子平安。
    这一场来得突兀却又让人莫名紧张的伏阙,其始只是原本在小民百姓当中小规模流传,突然却因为秦王上书奏请献捷和献俘之后开始,从上到下大肆流传的信息——皇帝已然驾崩,如今只是太子顾虑各藩局势故,而暂不发丧!面对这么一个消息,如今几个都是刚刚换上去的各部尚书侍郎们,一时间也都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在深有名望的吏部尚书夏守义和户部侍郎张节的带领下,一众人等这一天便于奉天门前伏阙叩问天子平安与否。
    最初不过是一二十人,多半都是吏部和户部的属官。然而,这两部原本就是六部之中至关紧要的两部,影响力自然非同小可。短短一刻钟内,伏阙的人便增加到了五十,一个时辰后便是一百多,即便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中,不断有年迈体弱的支撑不住倒下,但立时有更多年轻力壮的前赴后继地加入了进来。于是,起初不想贸然出面落人口实的太子,最后被逼无奈,不得不赶到了奉天门前。
    见那些个白发苍苍的老臣正被人架到一边灌着热汤热茶,底下黑压压跪着至少两三百的官员,太子不禁紧紧蹙起了眉头。不用看他就知道,这些人当中必然有秦藩赵藩乃至于其他各藩的内线,但更多的却是忠直之士,自己将来要坐稳大位,就得紧紧依靠着这些人。毕竟,比起秦王和赵王的赫赫战功来说。他唯一拥有且最有力的,就只剩下大义名分了!
    于是,他快步走到为首的吏部尚书夏守义跟前,伸出双手想要把人搀扶起来。见夏守义坚持着双手伏地不肯起,他忍不住一跺脚道:“夏公,这大冷天的你等却如此执拗。若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就算你不顾惜身体,好歹也得顾惜这吏部千头万绪的部务铨选无人处理!”
    “太子殿下,从腊月到除夕正旦,皇上自始至终一面都不曾露过,臣等实在是心中不安。兼且如今外界流言日烈,倘若不能昭告天下。只怕那些流言蜚语会愈演愈烈,以至于动摇国本!”国本两个字,自然指的便是太子这个东宫储君。见太子为之动容,夏守义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臣也知道如今皇上正在安养。不得贸贸然打扰。只求太子在吾等众人当中挑选几个人去乾清宫入见。只消如此,便能让那些积冰立时消融!”
    六部尚书侍郎这些年轮轴转一般,换了一拨又一拨,但夏守义这个吏部尚书却一直都是稳坐钓鱼台岿然不动,太子很清楚这人和各藩丝毫关系都没有,而是只忠于皇帝。想到皇帝如今应该还在昏睡,就算是醒来也口不能言说不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假作为难挣扎了许久,最后才点了点头。
    “各位一片忠心。孤不敢辜负了。夏公,还有张大人。”
    指了今日两个打头的大佬之后,太子在人群中又搜罗了一番,又挑了两个谁都知道是和秦王赵王亲近的大臣,又叫了两个素来忠直的科道言官,总共是六个人往乾清宫去。这一行人一走。其他的人自然纷纷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只是大冷天里这么折腾一趟,好些人都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纵使能站的也都是手足发僵。然而,须臾便有小内侍匆匆赶了过来。
    “诸位大人还请稍待片刻,太子殿下来此之前已经让人熬好了御寒的姜汤,请诸位大人用一碗暖暖身子再走。另太子殿下说了,各位一片忠直之心,各赏暖耳一副!”
    十一月起在京百官可戴暖耳入朝,但多半都是各自依家境所制,贫寒些的往往是用棉布自己絮些棉花,只有家境豪奢的勋贵武臣方才戴得起毛皮。此时此刻,当一碗姜汤下肚,众人一一捧过了那毛皮顺滑温暖的暖耳,一时对太子的感激之心自然又增添了几分。
    而乾清宫中,当夏守义为首的众人跟在太子后头进了西暖阁,在御榻前行过礼,等到太子亲自打起了床上的帐子,看清楚那上头躺着的皇帝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舒了一口气。尤其是夏守义见皇帝面色显见还算红润,也不见多少痛苦之色,他便轻声说道:“上天庇佑圣君,知道皇上的病并未有大碍,天下臣民必然会欢欣鼓舞。”
    然而,在其余几人纷纷附和的时候,位列最末以直言着称的户科给事中胡彦却是沉声说道:“只是我等就算出去如此告诉大家,总难免有人会质疑不信。虽则皇上静养,不宜受惊扰,可太子殿下最好在京城的那些宗室中挑出两三个妥当人入乾清宫拜见,如此一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毕竟……现如今最不稳的是宗室!”
    胡彦向来就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回回奏疏都让人替其捏着一把汗而着称,就连太子也曾因为其屡屡弹劾秦王残暴嗜杀,赵王沽名钓誉,以及其他诸王种种劣迹,而背后说过此人每次都是背着棺材提着脑袋上书。因而,别人说这话他必然以为别有用心,但此时胡彦犀利地指出最不稳的在于宗室,他沉吟片刻,最终便点了点头。
    “胡给谏所言甚是,是孤一时疏忽了。”
    太子自从监国之后,为正名分,在众人劝谏下,便以孤自称,而虚怀纳谏的风度,一直让臣下赞扬不已。此刻太子听到胡彦这样犀利的指斥而不加责备,反而嘉纳之,其他几位大臣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面色异样。须臾,一行人便鱼贯退出了西暖阁。走在最后的太子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冷笑。
    当这一行人各自回到各自的衙门之后,少不得将在西暖阁见到天子时的情形对同僚上司下属大说特说,一时间人人都知道了皇帝不但健在,情形也还算稳定。于是,当太子下令旨,宣召赵王世子陈善昭,淮王世子陈善宇,周王世子陈善睦次日乾清宫觐见皇帝的消息传出之后,原本沸沸扬扬的议论顿时平息了好些。
    至于作为皇孙之中最年长的却被独独摒弃在外的秦王世子陈善文,一来秦藩异谋已经传遍天下,二来才刚被皇帝下令禁足府中,自然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晚间,当六科廊中各科给事中一一离开宫城归家的时候,从长安右门出来的户科给事中胡彦上了自己的那辆破旧马车,坐稳之后,他从坐垫下熟门熟路一掏,却是翻出了一张纸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他就把小小的纸条揉成一团,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径直吞了下肚。马车是为了上下朝,以及来往家中和宫中方便,而向车马行租来的,连车夫也是每日调换,而他声名虽广,却是赫赫清流,自然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到他,更不用说这辆马车了。
    次日一大早,陈善昭便赶到了东华门。淮王世子和周王世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却都尚未成婚,但都是十一二岁便送到京城文华殿宗学听讲的人,脸上并没有民间少年郎的稚气。彼此厮见之后,话不多的淮王世子陈善宇就闭上了嘴,而周王世子陈善睦则是小声套起了陈善昭的话。毕竟,因为修书,陈善昭这一年多来常常呆在古今通集库中。
    “这御药局不就在古今通集库旁边吗,昭哥你真的没什么风声?”
    “这个……善睦贤弟,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看起书就昏天黑地日夜不分,这古今通集库附近的那几个地方,我都一步没有靠近过,哪能听到什么风声?”
    “昭哥,你呆过头了!”素来古灵精怪的陈善睦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仿佛自己才是做哥哥似的,轻轻拍了拍陈善昭的肩膀,随即低声说道,“总之我提醒你,眼下情势不对,你自己多加小心!”
    无论这是善意也好,恶意也罢,陈善昭都只能装傻。须臾,就有太监过来领了他们进去。快到东宫时,领头的太监突然停了,须臾就只见东宫之内一行人出来,为首的不是太子还有谁?叔侄四人见面之后,太子便摆手止住了要行礼的三人,柔声说道:“这种时候就不用多礼了,随我去乾清宫吧!”
    乾清宫西暖阁作为天子的寝室,两天之内迎来第二拨探视的人时,却是和前一日的光景大相径庭。和目不斜视的夏守义等大臣相比,陈善宇和陈善睦从进乾清门的那一刻起便在留意四周的人,此刻陈善睦更是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子九叔,李公公怎么不见了?”
    太子原本预备好陈善昭问这么一句话,却不料是陈善睦挑头问了出来,当即面色淡定地说道:“李公公被父皇差遣出去办事了,所以眼下不在。”
    “哦……”
    陈善昭没有理会这个被拖得长长的哦字,打从进入屋子的时候,他的全部心神就都落在了皇帝的身上。隔着老远看不分明,而等到行礼的时候,太子又一直守在旁边,哪怕是他们一一跪在了地平上就近探视,他看着不知道是昏厥还是睡着的皇帝,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焦躁。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就只见一个人猛然朝皇帝扑了过去,竟是从来沉默寡言的陈善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兄弟齐上阵,天子亲示警

    太子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陈善昭,却不料陈善宇突然动作惊人,一时反应不及,竟是任由其整个人扑在了皇帝身上。然而,这还没完,陈善宇双手紧紧握住了皇帝的胳膊,竟是带着哭腔叫道:“皇爷爷,皇爷爷,您睁开眼睛看孙儿一眼!您半辈子戎马疆场上明刀暗枪那么多都不曾有什么大损伤,如今怎会突然说病就病了?”
    陈善昭看见素来机灵的陈善睦犹如傻了似的,而太子则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慌忙上前去想要把陈善宇拉开,可偏生那个为人处事冷冷淡淡,不甚起眼的淮王世子,这一回却不但是犹如吃了称砣铁了心,而且整个人也是如同秤砣似的,太子怎么拉也不动,而且突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诉说起皇帝答应给他选个贤良世子妃的事情来。
    眼见得太子气急败坏出声叫了太监进来帮忙拉扯人,而陈善睦也如梦初醒地上前去拉,可后者却根本不是在那拉陈善宇,而是在拼命把太子拖开。面对这种乱成一团的情形,陈善昭若再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枉费皇帝往日疼爱。
    趁着混乱之际,他伸手上前去拖曳陈善宇的时候,右手小指突然重重地隔着衣服在皇帝胳膊上扎了一下,然后又是两三下。昨日那几个来此探视皇帝病情的大佬们已经把消息都散布得人尽皆知,虽则是说什么皇帝脸色情形都还好,但昏睡这个事实却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日进宫,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趁此把皇帝唤醒。最初甚至打算在身上藏针,但思来想去,却是把主意打到了磨尖的指甲上。
    果然,和陈善宇抱着人乱晃大叫大嚷相比。他那几下不露痕迹的狠招显然更见成效。须臾之间,他就看到皇帝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仿佛有些睁眼的迹象。
    不用他开口叫嚷。陈善睦便立时又惊又喜地嚷嚷道:“皇爷爷醒了,皇爷爷醒了!”
    太子只觉心头咯噔一下。昨日那些大佬来探望,若真的皇帝醒了,他还有信心把场面圆回去,但今天来的这三个,至少有两个已经证明都是不好惹的——陈善宇平日不哼不哈,关键时刻竟然能上演苦情戏!陈善睦平素跳脱不正经。关键时刻竟然打黑拳,而且力气还很不小!至于素来书呆子的陈善昭,虽则是亲自去抱着陈善宇的腰想把人拖开,看似并未有任何出格举动,但这么一个书呆子。却一直都最受皇帝宠爱!
    可偏偏这种时候,他决不能欲盖弥彰地把人从皇帝身边拖开!把心一横之下,他只能高声叫道:“来人,父皇醒了,快去宣御医!”
    然而,御医还没到来的那一刻,看见皇帝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先是落在他的身上,旋即就看向了陈善昭陈善宇陈善睦三个。太子便更紧张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陈善宇竟仿佛牛皮糖似的粘在了皇帝身上,抱着人又惊又喜地使劲晃悠,差点没把他给气死。好在那几个太监终于掰开了陈善宇的手把人拖开,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可陈善睦却拉着陈善昭直接坐在了床沿边上。背对着他的两个人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皇爷爷,您可担心死我们了!”一贯沉默寡言的陈善宇都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来,陈善睦自然更是话痨,直接絮絮叨叨地说道,“您是不知道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秦王二伯父说是在塞外打了胜仗,要回朝献捷献俘;上上下下的大臣都担心您的身体,一时人心浮动;那些个早就被打得丢盔弃甲的叛逆又有抬头的迹象;就连咱们这些宗室也都一个个担心得了不得……皇爷爷,您这棵大树可千万不能出什么问题,只要您能好起来,孙儿……孙儿这辈子就不吃肉了!”
    陈善昭险些没被陈善睦这一席话给气乐了。然而,见皇帝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他直觉地知道皇帝应该有话对自己说。然而,眼看其蠕动了一下嘴唇,随即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当下悄悄伸手探进锦被,紧紧抓住了皇帝的手。可就是这么一抓,他本能地感觉到皇帝的手枯瘦骨节突出,甚至当自己几次用力按捏的时候,与皇帝都连手指头都没动弹一下,一时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祖父恐怕真的不太好了!
    他本以为皇帝已经病得没法说话没法动作,可下一刻就注意到皇帝的嘴唇突然又蠕动了两下,随即口型仿佛微微有些变动。一惊之下,他立时拼命地将那些口型都死死记在了心底,可当皇帝疲惫地闭上了嘴,还没等他确定自己可有记错,肩膀上就突然按上了一只手。
    “善昭,善睦,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孝心,只是父皇的身体还虚弱得很,如今刚刚醒来,且让御医再好好诊治诊治。”
    陈善昭知道背后那人是太子,瞥了一眼旁边那几个熟悉的太医院御医,本待站起身来,但最后还是先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皇爷爷,您且安心养病,外头的事情都不用挂念。太子九叔料理政务井井有条,内外都称赞有加;咱们这些叔侄兄弟戮力同心,大臣们也都一心一意地在衙门操持。至于我家中的曦儿,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大了,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等您身体好些了,我让世子妃抱来给您看。”
    他一直留神皇帝的表情,见其听到世子妃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突然闭上了,随即却又突然睁开,不禁心中一跳。但来不及想那许多,他就觉得按在肩膀上的手又用了一点劲,当即便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御医上前围着皇帝忙碌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看到打头的院使转身恭恭敬敬地朝他们躬身施礼。
    “太子殿下,诸位世子爷,皇上虽是苏醒了过来,但身体却虚弱得很。如今需要静养,不宜再见人。”
    听到这话,太子顿时严肃地看了三人一眼,见陈善昭满脸的担心,其他两个起头上蹿下跳的也都垂下了脑袋,他只能强自按捺心头火气,没好气地说道:“可都听见了?回去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都说忠孝忠孝,这个孝字却不在当面这番嚷嚷上头!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眼见三人行礼离开,太子直到西暖阁那一重厚厚的门帘再次落下,这才舒了一口气,但面色却依旧阴沉。尤其是当吩咐了几个太医出去拿主意另开方子,他走到御榻前面对皇帝那讥诮的眼神时,心中的无名火一时更盛。
    父皇,你就算真的传达了什么消息出去,也休想动我这个贤良仁孝的太子半根毫毛!
    出了东华门的三位世子眼看自家的车马慌忙赶了过来,却都没有立时上去。再次沉默下来的陈善宇看了一眼陈善昭,惜字如金地说道:“多多保重。”
    眼见陈善宇径直登车去了,陈善睦方才拉着陈善昭,声音极低地说道:“宇哥都不得已改了性子,足可见他也觉得事情糟糕得很。昭哥,皇爷爷的情形不对,除了痰涌之症,还有少数几样病症,我就没见过人气色尚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而且之前皇爷爷明显有什么话要说!总之你小心些,毕竟三伯父威名在外!”
    哪怕这两人的提醒有同仇敌忾的善意,但也未尝不是把水搅混的意思,但陈善昭上车之后,脸色立时变得无比沉重。他几乎是在马车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记那些口型,以及皇帝对他提到章晗时候的反应,拳头一时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马车一到赵王府大门,门房里却是窜出了一个人来,竟是今天没出门一直在这等候的陈善睿。陈善昭也不多话,直接招呼人上了车,随即吩咐径直前往外书房。等到吩咐人看好门户,哪怕是世子妃郡王妃来了也务必通报出声,他方才掩上了门回到了靠墙的罗汉床上坐下。
    “大哥……”
    “皇爷爷的情形很不好。虽然我们去见的时候,我设法把人弄醒了,但他却不能动,更不能说话。”见陈善睿脸色大变,他摆手止住了其的话头,随即说道,“只是皇爷爷竭力表达了几个口型,我那时候来不及,只能死记硬背下来,你现在看好,咱们兄弟俩参详参详。”
    陈善睿立时丢开先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陈善昭那几个口型,直到确定记住了,他方才在陈善昭对面坐了,皱着眉头说道:“我还以为前两个字不是东宫,就是太子,可试了几回却都觉得不像……对了,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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