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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香师-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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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翥殿到时跟平时没多大差别,只是添了许多盏灯,跳动的烛火,将这里照得熠熠生辉。
安岚走进去时,却没有看到白广寒在殿内。只有赤芍领着几个侍女在摆桌。瞧着她后,赤芍便停了手里的动作。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先生说,年夜饭一会再摆。”
往年的年夜饭。白广寒都是一人在殿内用,今年既然定了继承人,自然是要同她一起用年夜饭了。
安岚点头,扫了一眼,便直接往里去,只是走到一半,又回身道:“你们去忙吧,留一个人在外头候着。”
赤芍顿了顿,安岚就已经转身往露台那走去,赤芍眉头微蹙,片刻后,才领着那几个侍女出去了。
他果然在这里,安岚走到门口,看着流云下那个孤高清华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怔然。这两天,因为要部署司画的事,她就只过来过一次,并只说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话,就匆匆离开了。
其实,那次她就已觉得有些不解,在这里,先生,看起来依旧像白广寒……不,她只见过白广寒大香师一面,所以也不能说,她知道白广寒大香师究竟是什么样。只是,此时的先生,和她所了解的景炎公子,分明是一个人,但是,看着却又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的感觉,即便是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自知道这件事后,她仔细回想每次见到广寒先生和景炎公子时的感觉,基本是分清哪次是真,哪次是假,但是,越是分得清,她反而越是不明白。
“过来了,怎么不出声。”她在背后站了许久,白广寒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夜幕已降临,他转过来的脸一半在夜色里,一半在烛光里,明和暗如此清晰,令他面上的五官看起来愈加立体,却也显得愈加冷漠疏离。毫无疑问,这是白广寒。
安岚默默走过去,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才道:“司画已经送回方家,方家应该有所动作了。”
白广寒微微颔首,安岚又道:“方大香师马上就会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找过来。”
白广寒看了她一眼:“若是找来,便会直接找你,那两名殿侍,是他的得力助手。”
安岚不说话了,不过,面上也不见有担忧的情绪。此时,她更想知道的,不是方大香师一会会不会过来找她的麻烦,而是,先生,或是景炎公子,为何能转变得如此自然。
片刻后,白广寒忽然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安岚回过神,懵了一下:“啊?”
白广寒便补充道:“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嗯……”这个啊,安岚思忖了一会,才道,“自您为我施了那个漫天繁星的香境时起,我就有所察觉了。”
白广寒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毛微微一挑,她不用再解释,他已经明白了。
大香师动用香境,是从心出发,当时,他是握着她的手,以那么亲密的方式将她带入自己的香境。她具有大香师之才,又天生敏感,会有所擦觉,也不奇怪。
“原来是那个时候。”白广寒淡淡道,“当时你也能忍得住,没开口问。”
安岚道:“因为不确定,所以不敢开口。”
白广寒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如此说来,你现在有胆子开口了?”
安岚看了白广寒一眼,其实,即便知道他是景公子,但是,此时此刻对着这样的表情,她心里还是有些生怯的。
“安岚,只是有些好奇,不是……”
白广寒却打断她的话:“没关系,今天这样的日子,你想问什么便问,我如实相告。”
第237章 心疼
安岚却久久问不出话,白广寒又看了她一眼,便让她到自己跟前来。
站在这里,很冷,因为风很大,但是却可以看得很远,甚至感觉苍穹离自己很近,连天上的星星都可以触手可及。
她挨着他站了一会,才开口:“先生,不回景府吗?”
“今夜不回。”他转头的时候,她的头发被风卷起,从他脸上扫过,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替她顺了顺。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她似乎长高了一些,五官也越发精致,言行举止亦少了以前那等怯生生的作态,他挑中的人,已开始绽放光华。
就这么一个亲昵的动作,令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先生,原就是这样?”
究竟,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如若他之前不说,她即便察觉到是同一个人,却也无法分辨,他原本的身份,是景炎公子,还是白广寒大香师。因为,他的这两个身份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自然,没有丝毫伪装的痕迹。
白广寒收回手,转头俯视脚下灯火辉煌的天枢殿,片刻后,又回过头看着她道:“原本的样子?”他嘴角边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很淡,有点儿怀念的意味,“还真是个小姑娘,很多人,从来就不是只有一张脸。”
那一刹,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随之,又觉得还是有什么想不通。
没错,很多人,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对不同的人,完全可以表现出不同的态度;甚至有的人,心里藏着一张面孔。并且往往那才是他的真面目。那些年,她跟着刘半仙,没少见这一类人,就是在源香院的时候,也能碰到那种两面三刀的人。越是争斗频繁的地方,这样的人就越多。
但是,这跟先生是不同的,可是,到底不同在哪里?
安岚看着白广寒,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白广寒很是平静。甚至有些淡漠,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他并不在意。
看到他眼中的不在意,安岚觉得心头忽的清晰了,是了。她以往见到的那些戴着不同面具的人,无论他们有多少张面具,但真正的脸,就只有一张。所有的面具,都是为最掩饰或是美化藏在最下面的那张脸,可,景公子,或者说。先生,却不一样。
他此时并未戴着面具,这些淡漠。孤寂,以及内心的隐忍,都是真实的,并非是伪装出来的。而景炎公子的风流倜傥,温暖亲和,也都是真的。
他们是同一个人。不同在于,一个看起来很孤寂。很冷漠,而这些情绪下面……藏着的是极大的悲伤和愤怒;另一个。则是高贵,随和,温暖。
安岚怔怔地看着白广寒,忽然之间,她明白了。其实,这些,原本是属于一个人的情绪,但是,却被他妥帖地,完美地分开了,如同她封住曾经的那段记忆一样。
情绪会影响一个人的言行举止,自然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她想起他在白园里往地上倒酒的那一幕。
“怎么哭了?”白广寒手指在她脸上轻轻一抹,划下一滴泪,安岚倏地回过神,慌忙垂下脸,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
身处其中一种身份,就要压制另外一种情绪,七年来,天天如此,一刻不停,光想,就令她不寒而栗,即便是拥有大香师的能力,怕是也要不堪重负。
“先生,这样,不累吗。”她擦干眼泪后,又抬起脸。
白广寒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动容,却转头,俯视整个天枢殿,淡淡道:“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想着他走前的那一刻,他留下的一切,我便都可承担。”说到这,他顿了顿,回头,看着她,“然后,代他活着。”
安岚只觉眼泪不停使唤地又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她眨了眨眼,赶紧低下脑袋。
“身上没带手绢?”见她还在拿衣袖擦脸,他便道,“脸要擦破了。”
安岚讷讷不敢抬头,只是放下手,往自个袖中找了找,还真没有摸到手绢,她忘了带了。
白广寒嘴角边又露出一丝笑意,他看着那颗一直低垂的脑袋,心头倏地生出些许暖意,似能将心都熏暖一角。
只是他才抬手,外面就有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先生,方家已经动手。”
他遂放下手,漠然道:“知道了。”
说话的那道声息即推开了,安岚也抬起脸,眼里露出几分肃然。
不多会,被安岚扣押的那两名殿侍也回到摇光殿,正好碰上到处找他们的摇光殿殿侍长。摇光殿的殿侍长姓方,亦是出自方家,对方文建忠心耿耿。几句话后,方殿侍长的脸色当即一变,往天枢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领着他们往方文建的寝殿赶去。
方文建听完两名殿侍的陈诉,从座上站起身,他并未动怒,只是原本不苟言笑的面容,越发严肃起来。
仅思忖片刻,他即命殿侍长马上安排人去方家,将司画带回来,送回天枢殿。
方文建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但方殿侍长却还是听出,先生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于是他一句都不问就吩咐下去,没有片刻耽搁。待身边的人领命出去后,他才回过身,问道:“咱们殿里的人被那边私下扣押,先生看,是不是由我去过问一声。”
方文建沉默了一会,才道:“先让别人过去问问,余的,等将那丫鬟送回来再论。”
“是。”方殿侍长应下,然后想着究竟让谁过去合适,这件事必须要追究的,否则摇光殿的脸面何在,但,先生现在似乎有些顾忌,应当是还不想闹大。所以,这第一次派去的人,既要有些分量,但身份又不必太高,主要还得会说话……
只是他还没想好人选,殿外就传,方家的人过来了,要马上见方先生。
方文建心里一沉,他直觉,这件事怕是晚了。
就冲天枢殿强制扣住他那两名殿侍,不让他们回来报信,就知道,事情定已经发生。
果真,方家的人进来后,报出的消息就是,司画死了,死在方府,而且景府的大管事正好在方府,还恰好被撞见了!
第238章 荣宠
方文建面色一沉,走出厅外,看着天枢殿的方向,眼里迸出怒火。
白广寒,是想先发制人吗?第一个找的,居然是摇光殿!
“你亲自过去。”片刻后,方文建对方殿侍长道,“不用说别的,只让他就扣押摇光殿的殿侍一事给个交代,仔细注意他的态度。”
“是。”方殿侍长会意,即领命出去。
虽说站在摇光殿高处就能看到天枢殿,但其实两殿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短,加上有些地方修的是陡峭的台阶,夜里不好走。故方殿侍长带着人来到天枢殿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安岚亦已陪白广寒用完年夜饭,并交代几位侍香人和侍从晚上需小心看顾灯火,守夜时绝不可打瞌睡。
“先生,摇光殿的方殿侍长求见。”安岚侍奉白广寒喝茶时,赤芍走进来报了一声。
白广寒如常接过香茶,连眼都未抬一下,安岚转过头问:“方殿侍长可说了何事?”
赤芍道:“未有说,只道是有要事要问先生。”
安岚回身请示:“先生,由我去见一见他?”
白广寒轻轻抿了一口茶后,抬眼看她,沉吟片刻才道:“去吧,不必委屈自己。”
赤芍诧异,看了安岚一眼,她隐约知道方殿侍长是因何事过来的。她管理天枢殿的内务这么多年,殿内有不少她的人,安岚今日暗中扣押摇光殿殿侍,并未瞒过她的眼睛。当时她差点就要插手此事,只是将过去时,忽然意识到。先生一直将方大香师留在殿内。她多想了一会,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遂明白过来,安岚做的事,其实就是先生的意思。于是她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果真证实了她当时的决定没有错,只是,如今方殿侍长过来了,先生不仅让安岚去接见,还特意交代这么一句话。竟是如此荣宠。
“是。”安岚应声,就转身往外去了。
赤芍看了白广寒一眼,见没有别的吩咐,也只好跟着退了出去。正好赤箭从殿门口经过,看见她后便走过来。关心地问了一句:“年夜饭吃了吗?”
赤芍没说话,只是看着安岚的背影,赤箭也往前看了一眼,想了想,便又道:“她是先生选中的继承人,先生自然看重她,我们,再劳苦功高。也不过只是个侍香人。你心里难道还不明白,想开些,何必让自己难过。”
赤芍面色一冷:“我何曾难过了!”
“好好好。你不难过就好。”赤箭一瞧她冷下脸,立马投降,笑呵呵地道,“我也还没吃饭,月厅那已经摆了我们的年夜饭了,一起去吧。”
“你先去。我还有事。”赤芍说着,就快步往前走去。赤箭留她不住。只得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
方殿侍长在前殿的大厅内等到茶都凉了。还不见之前去通报的人回来,心里隐隐生怒,同时也更添谨慎。他越是愤怒,就越是冷静,因此并不着急,一边喝着茶,一边在心里琢磨,广寒先生会不会接见他,见了他后,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交代,而他又该如何应对才能占据优势。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放下茶盏,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准备过去。却不想,推门进来的,却是个锦衣绣裙,面带稚气的姑娘。
方殿侍长微眯了眯眼,他有几分意外,但并不失望。白广寒竟将自己的继承人推出来了,是有打磨的意思吗?他打量了安岚好一会,心里冷哼,关于安岚,他自不会陌生,长香殿内,关于这丫头的事,被传得太多了。
有她说运气好,遇到了景炎公子;也有说她天赋高,但主要还是容颜貌美。凡此种种,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传这些话的时候,却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轻视之意在里头。其因,旁人或许会以为是她之前身份低微所致,其实不然,主要还是因为她胜了丹阳郡主。长香殿内,从上到下,并非所有人都出身高贵。永远都有一部分人是出身草根,并且,地位往往会比出身显赫的人站得高,何因?因为大香师也有来自市井,因而,便会有出身市井的仆从被带入长香殿,久而久之,长香殿便分出两个明显的阶级。只是,市井出身的人,终究是少数,特别是几大家族多年来牢牢占据数个大香师的位置后,那些出身不良者的空间便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安岚胜了丹阳郡主,让那些出身不好的人好一通扬眉吐气,但同时,也得罪了那些自诩高贵者。因而,关于她的传闻,自然是也就被添了油加了醋。
“广寒先生正为天枢殿祈福,不能中断,所以先生命我替他过来招待方殿侍长。”安岚面带微笑任他打量,“先生交代了,方殿侍长有任何事都可以同我说,不必有所顾忌。”
方殿侍长行了一礼,待安岚坐下后,才道:“既如此,方某就直言了。”
安岚点头:“方殿侍长请说。”
方殿侍长看着安岚,目光如炬:“今日,摇光殿的两名殿侍,被天枢殿私自扣押了一天,不知安侍香可知道此事?”
安岚想了想,又点头:“确有此事。”
方殿侍长心里有几分意外,不想她这么轻易就承认了,遂眯了眯眼:“不知何因扣押我摇光殿的人,又是谁下的令,而安侍香,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
“那两人擅闯天枢殿,殿中侍从劝之不听,我生怕他们扰了广寒先生和方先生,便请人将他们待入小厅内稍作歇息,冷静冷静。”安岚说到这,淡淡一笑,直视方殿侍长的眼睛,“不想这等小事却惊动了方殿侍长,当时是我疏忽了,应当让人去通知您一声的。”
“他们擅闯天枢殿?”方殿侍长缓缓站起身,“安侍香此话,可有证据。”
“我亲眼所见,自然便是证据。”安岚未动身,神色亦如常,“方殿侍长回去可要好好管教管教手下,今日是大年三十,广寒先生不愿动干戈,所以,此事便算了。”
方殿侍长看了她良久,忽的一声冷笑:“小小年纪,倒是学会信口雌黄。”
安岚淡淡道:“方殿侍长自然可以不信我的话,但是,广寒先生和方先生在殿中商议要事,早有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们却要擅闯,难不成,当天枢殿是自家地方了。”
“这是——”方殿侍长不与她辩解,沉默了片刻,忽然问,“白广寒大香师的意思?”
安岚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说另外一句:“有因必有果,若无他们擅闯在先,自然没有被扣押在后,我虽年幼,却也明白,世间万事,都是这个道理,希望,方殿侍长也能明白。”
方殿侍长久久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安岚看,他年轻时曾习过武,这些年虽因殿中事多,于武技上懈怠了许多,但是那身气势却未减多少。即便是常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殿侍,在他这样的注视下,也都会表情僵硬,心里发虚。
但眼前的姑娘,却完全不被他影响,依旧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与他对视,不落下风。
他第一次,真正重视起白广寒选定的继承人。
一个香奴出身的丫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忽然被抬高到这样的位置,又有大香师撑腰,面对他时,或许可以做到不露怯,但绝做不到这般平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若无其事地面对质问和威压,同理,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平静地接受荣耀和恩宠。
方殿侍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沉思,白广寒大香师,是真打算不再隐忍下去了?
方殿侍长离开了,带着自己的所察所感回到摇光殿,一五一十地报于方文建。方文建听完后,沉吟许久,就修书一封,让方殿侍长连夜送去方府,并命他定亲自交到方老太爷手中。
看着方殿侍长出去后,方文建继续陷入沉思。
关于白广寒的秘密,他已经知道,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在天枢殿留那么长时间,目的就是想辨出,此人,究竟是白广寒,还是景炎公子。却不想,对方却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丫鬟是方玉辉接回去的,并且一回方府就死了。如今死无对证,又被景府的人看到,方府将奸细安插进景府的嫌疑跑不掉,明日,方府定会面临景公的质问。
这是个早准备好的陷阱,方府不能白白背上这个黑锅,下面的战争一开始,定就会激出上面的矛盾。
……
安岚回到凤翥殿,白广寒又去了露台那,她便也走过去,将厅内发生的一切都道了出来,然后小心问了一句:“先生,我说的,可有不妥之处?”
“说得极好。”白广寒让她到身边来,“其实无需那般小心,直接回答就是我的意思亦可。”
安岚道:“我担心,万一方大香师真的前来责问,怕是会让先生为难。”
白广寒替她轻轻顺着头发,手指不时划过她的脸颊:“你以为,我会惧他吗?”
安岚一怔,忙摇头:“不是……”
白广寒垂眼看着她,手抚着她的头发,旁边的灯烛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似两团跳动的火焰:“想替我分担。”
第239章 缱绻
安岚觉得脸上有点烧,于是抿着唇,但并未低头,就连看着他的眼神也未有闪躲,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字——义无反顾。
在含苞待放的年华,遇见了最好的人,是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她未开口,他亦沉默下去,只是抚在她长发上的手慢慢移至她脸上。
寒风卷着殿檐上的积雪呼啸而过,殿檐下的风灯剧烈晃动,烛火将灭未灭,将他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白广寒未满十七,就已踏入大香师之境。”
她怔了怔,遂问:“公子……也是?”
他将手落在她肩膀上,抬起眼,看着灯火迷离的长香殿,表情有些模糊:“景炎么,亦是未满十七,当时倒是忘了确认,究竟是谁先谁后。”
安岚微微张嘴,心里一时感到震惊,一时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白广寒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快满十五了?”
安岚点头:“过了年,就算是十五了。”
她不清楚自己的生日具体是哪天,只知道是在春天,上元节前后。
“快及笄了。”他嘴角微扬,笑容化了寒夜的冷寂,“我等着你……”
她又是一怔,心跳骤然加快。
“追上来。”他接着道,随后轻叹,“别让我等太久了,一年时间,应当够了吧。”
她愣愣地问:“什,什么够了?”
他淡淡道:“踏入大香师之境。”
“先生!”她脑袋有些发懵。怔忡地看着他,“要如何,才算是踏入大香师之境?”
白广寒又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以你之名,起一场香境。将我困住至少一日,你便可坐上我的位置。”
安岚呆呆不能言,许久后,才有些惶恐地开口:“先生,我——”
“我很期待。”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幽暗的眸子似藏着千言万语,“期待你追上来。”
安岚张着嘴,却失了声,那怀疑自己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他又道:“不过。要想获得天枢殿上下的认可,日后坐稳这个位置,你还是要先成为香师才行。”
获得长香殿认可的香师,自然是要通过长香殿的考试,此等考试,每年一次,由长香殿的大香师轮流主持,时间不定。这个。安岚是清楚的,她亦知道,除去大香师外。长香殿最年轻的香师,是二十岁。
可是,先生却要求她,一年时间内,不仅要通过香师的考试,还要踏入大香师之境!
雪花顺着风飘入殿檐内。落到她一边的脸颊上,让她觉得。他的手心越发温热,似覆着一层火气。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他收回手,转头看向殿内:“该准备祈福了。”
每年新旧交替的时刻,长香殿的大香师都要在殿内祈福,直至新年的晨曦显露。
因而,每年的大年三十,夜幕一降,直至正月初一的红日到来的这段时间内,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大香师都不会离开自己的香殿。
他忽然收回手,安岚却觉得,贴在自己那边脸颊的火气犹似还在。
白广寒已转身,往主殿走去,步子迈得不急不缓,却显得很是干脆利落。安岚回过神,赶紧跟上,外面已有十余位殿侍和侍从及侍香人在候着了,待他们出来后,便都在后面跟着。
每个人都很安静,穿过的一道又一道的门后,踏上主殿的台阶,便见李殿侍长已经在那候着了。
新年夜,大香师在香殿祈福的这段时间,殿侍长以及留在长香殿的殿侍和侍香人,都需在主殿这候着,随时供差遣。
白广寒进了主殿,安岚从李殿侍长身旁经过时,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上的表情依旧如常,让人猜不出,他对今日的事情,知道多少,对以往的事情,又知道多少。
白广寒没有让安岚跟着入主殿内厅,安岚迟疑了一会,便跪坐在外厅的蒲团上。
李殿侍长则并未入殿,依旧站在殿外,但也未离开,如似在守候着什么般。
赤芍领着数位侍香人候在外厅,每隔一段时间就检查一下茶水,只要凉了,就马上换上热的。除此外,还有香炉内的香,以及各个角落的炭盆等,都有人专门照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子时将至,这是几乎是长香殿最为安静,又最为认真的时候。谁都清楚,每年的这个时候,七位大香师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就在安岚觉得两腿有些麻的时候,子时的钟声传了过来,随后,遥远的夜空也传来阵阵烟火绽放的声音,那是百姓在欢庆新春的到来。长香殿各处的香炉皆腾起白色的烟,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愿和欲望,团团往天上卷去,引动诸天神佛。
安岚站起身,蓝靛即上前扶住她,随后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安岚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口后,就停下,往殿内看了一眼。蓝靛会意,就转身,又倒了一杯茶送到安岚手中:“这是先生平日里常喝的。”
安岚点头,便捧着那杯茶往殿内走去,只是刚走两步,赤芍就道:“先生祈福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
安岚顿住,回头看了赤芍一眼:“往年,先生一口水都未喝吗?”
赤芍点头:“是的。”
安岚又往殿内看了看,迟疑了一会,还是端着那杯茶往里走。
赤芍一怔,即道:“安侍香……”
蓝靛却拦在赤芍跟前,却并不说什么,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赤芍眉头微蹙,看了看蓝靛,又看了看一直往殿内走的安岚,片刻后,她便退回远处。往年,广寒先生确实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刚刚,她已经提醒安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便不是她的责任了。
安岚知道赤芍没有说谎,因为刚刚先生就未让她跟着进去,但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隐隐有几分担忧,非要进去看一眼不可。
只是,她未曾想到的是,今夜,想进来看白广寒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第240章 病了
白广寒祈福的地方很大很空旷,想要看这厅内那垂地的锦织厅帘全貌,必须得仰起脸才行,那样的高度,令人无端生出渺小之感。厅内两排的烛台,落在最里面的那对,足有一丈高,几十盏油灯的火光,将那人影子散成数个。
偌大一个殿厅,就他一人独立其中,那身影看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渺小,唯显得无比孤寂,甚至连温度,都比外厅要冷上几分。
安岚未走过去,就不由自主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低声道:“先生。”
白广寒没有应声,也未回头。
安岚等了一会,又唤了一声,白广寒却依旧一动未动,背影依旧挺拔如松。
她诧异,忙快步走到他跟前,却见他正闭着眼睛,她一愣,忙退开两步。
她不知道大香师祈福时会做些什么,香殿的书典里未有记载,先生也未同她说过,因此。她看到这一幕,便以为先生现在应当是正在心里祈福,所以不能出声,她怕是真的打扰到先生了,心里不免惴惴,犹豫着是不是要退出去。
正迟疑的时候,白广寒睁开眼,看向她:“子时了?”
“是,刚刚钟声已响。”安岚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我给先生送茶进来。”
“嗯。”白广寒抬手,安岚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将手中的茶递过去。
白广寒接过茶的时候,两人的手碰一起,安岚一怔,不由就看了白广寒一眼。
即便只是轻轻触了一下。她却还是感觉道,先生的手,很热。
这里明显比外厅冷许多,她即便是端着热茶,指尖都无比寒凉。为何,先生的手却那么热?她忽的想起刚刚在凤翥殿露台那,先生最后在她脸上抚的那一下,手心也是无比发烫,只是当时她未有特别留意。
现在……她仔细看了一眼,便瞧出。白广寒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他端起茶,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仅是将唇稍稍沾湿了一点,便放下,递回给她。
“这茶不好吗?”安岚不解。伸手过去接时,特意又碰了一下他的手,果然很烫。在这样的冬夜,连指尖都是这样的温度,及不正常。
“先放一边。”他的声音亦比往日多了几分沙哑。
“先生可是病了?!”安岚心里一急,忙问了一句。
白广寒看了她一眼,似在想什么,片刻后。往前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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