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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香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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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雀深呼吸了一下,面上重新焕出活力:“走吧,耽搁了这么些时间,厨房那怕是没剩下什么了。”
    安岚同她一块转身,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机会来了,我们会让他得到报应的。”
    金雀明白她说的是谁,却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底气何在:“嗯?”
    安岚道:“日后,陆香使应该会经常让我外出办差,总有碰上马贵闲的时候,你拿的那张香方,如今有更好的用处。”
    金雀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安岚往两边看了看,才道:“你说,今日香房被搜查了那么多次,都查出丢了沉香饼,怎么却没有人说那张香方不见了?”
    金雀一愣,随后道:“你的意思是……王媚娘和桂枝故意瞒着这事?”
    安岚微点头:“多半是这样,既然是白香师给的,如今丢了,王掌事为免责罚,自然是不愿声张的,但私底下却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金雀想了想,低声道:“你想……把这事弄到马贵闲头上?”
    “有了今儿一早这事,现在谁都知道马贵闲跟陈露私下做买卖,而陈露今日能领着马贵闲进来香院,虽是得了王掌事的首肯,但实际上还是从王媚娘那得了方便。”安岚略显稚嫩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坚毅和决绝,“王媚娘和桂枝已经盯上咱们了,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香房里存放香方的那几把钥匙,除了王掌事外,就王媚娘有,昨晚桂枝却从王掌事那取了钥匙进了香房。这事王掌事要真追究起来,她们谁都脱不开关系。”
    金雀心头直跳,好一会后才抑住砰然而起的激动情绪,悄声道:“王掌事会怀疑到她们身上吗?”
    安岚道:“不管会不会,若是惹恼了白香师,王掌事是定要给白香师一个说法的。”
    “这倒是。”金雀还是有些激动,因激动而有些紧张,因紧张而使得声音微有不稳,“你打算怎么做?”
    安岚看了一下周围,然后付在金雀耳边低声道了几句,末了又交代一声:“这事儿千万别跟婆婆说漏一个字。”
    金雀点头:“我明白,只是你可千万要小心。”
    安岚低低应声:“嗯,你也是。”
    金雀想了想,又道:“但是那张香方,我原是留给你的……”
    “我已记住那上面的内容。”
    “你能合出来吗?需要的香材我想法子给你准备,香房里应该都有。”
    “有一味龙脑,源香院的香房里没有。”安岚想了想,就道,“这个慢慢想法子,先把能拿的都拿了,你要小心,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放心,我知道的。”
    ……
    傍晚,王掌事从外归来,整个源香院即罩在一层紧张压抑的气氛当中。
    此时安岚正给安婆婆揉腿,金雀则坐在一边给安婆婆缝补衣衫,外头不知谁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叫了一声。金雀被惊了一下,针就刺到手上,安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金雀即吮了一下指尖,然后笑着道:“好些日子不弄这针线活,手都生了。”
    安婆婆本觉得精神不济,只是这会儿似察觉出点什么,就看了她俩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对金雀道:“凡事都要小心,要沉得住气,别人家只是虚张声势,就把你给吓到了。”
    安岚一愣,只觉安婆婆似乎是话里有话,金雀也察觉出来了,于是询问地看向安岚。安岚迟疑了一下,便问:“婆婆……怎么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
    安婆婆坐起身,将金雀也叫过来:“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却一个字都不说,真当我腿脚不便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岚怔了怔,才道:“是荔枝她们告诉婆婆的?总归也没出什么事,便不想让您替我担心。”
    安婆婆摇了摇头:“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多少年头可活了,你们一日比一日大了,能多替你们着想一些就多替你们着想一些。以后这等事不可再瞒着我,说到底,只要我不死,那王掌事多少也要卖我几分薄面。”
    以前安婆婆可从未说话这等话,安岚和金雀对看了一眼,都有些不解,正待要问,却这会儿有人在外头敲门:“安岚可在里头?”
    “在呢,谁找我?”安岚起身去开门,见敲门的是同院的一个小香奴。
    那小香奴往里看了一眼,才道:“王掌柜叫你过去呢。”
    安岚一怔:“现在?”
    小香奴点点头:“是现在,你快过去吧,还是王掌事身边的石竹过来喊人的,都等着外头了。”
    金雀忙站起身:“天都黑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吩咐!”
    “我就是过来传话的,你去不去自己找石竹说吧。”那小香奴撇了撇嘴,跟着又嘀咕一句,“谁教你喜欢招人的。”
    金雀耳尖,听到这句话听,即扔下手里的衣服要去撕她的脸:“你说什么!”
    安岚忙拉住金雀:“行了,你跟这陪着婆婆。”
    金雀拦住她道:“你不能去,这个时候叫你过去定是不安好心!”
    “他是掌事,咱们只是香奴。”安岚低声道,“迟早会有这一日,我会小心的。”
    “婆婆……”金雀顿了顿脚,就坐到安婆婆床上。
    “你去吧,他既然这般正经的让小厮过来叫人,多半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安岚说的没错,他是掌事,你们只是香奴,若是不从,反会让他拿了错。”安婆婆轻轻拍了拍金雀的手,一脸慈祥地对安岚道,“别害怕,若是耽搁的时间太久,我让金雀去看你。”
    安岚点点头,又笑了笑,就出去了。
    
    第014章 暗诱
    
    从香奴的住所到掌事的院舍,需穿过两个月洞门,走过两条青石板路,距离不短。所过之路,两边皆植草木,入夜后,草木的清香徐徐散出,较之白天多了几分寒凉。
    静,静得只听到前后两人的脚步声,偶尔有几声虫鸣,却愈显清幽。
    安岚看着越来越近的院舍,看着挂着院舍前面那两盏银盖雕花琉璃灯,晚风拂过,琉璃灯下的水晶坠儿闪着点点星光,流彩样的烛火将门口的台阶镀上一层暧昧的暖色。
    将到院门口了,石竹放慢的脚步,安岚悄悄吁了口气,照常跟着。
    要说一点都不担心,是假的,只是这些年,她就这么小心翼翼跌跌撞撞地过来的。一直以来,虽心里战战兢兢,但面上也定要装得从容淡定,装着装着,也就成了习惯。因她自小就明白,在这个地方,越是表现得胆怯,就越会受到欺负。关心友爱的情意,或是在亲人挚友之间,或是在没有利益相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石竹领着她进了院舍,顺着回廊走到王掌事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掌事,安岚过来了。”
    安岚见石竹是领她到东厢房,心里又添几分不安,便问:“王掌事只叫我过来吗?”
    不待石竹回答她的问题,屋里就传出王掌事的声音:“进来吧。”
    石竹朝安岚颔了颔首,然后转身顺着那回廊往来时的方向出去。安岚看着石竹越走越远的身影,再瞧这附近竟一个丫鬟小厮也看不到,只院门口那候着几个婆子,偶尔有院侍经过,但也离得远远的。
    夏夜的风忽添了几分寒意,屋内的有幽香逸出,浅淡若无,却令人精神舒缓。
    “怎么还不进来?”片刻后,里头又传出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安岚即打起精神,敛去面上的不安,轻轻应了声“是”,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跟香奴的住处比起来,这里正称得上是极尽奢华了。
    镶玳瑁酸枝木罗汉床上放着的是秋香色的闪金蟒纹大引枕,三足雕花朱漆高几上搁着的是青花缠枝花卉纹八角烛台,月洞门式的博古架上摆着的是天女散花彩釉春瓶,还有那鎏金镶嵌神兽博山炉……每一样,都在煌煌烛火下熠熠生辉,极容易让人看得失神。
    安岚进去后,只往里看了一眼,就微垂下脸,走过去欠身行礼:“见过掌事,不知您这个时候直接叫我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照理,香院的掌事若有什么事,是不会直接吩咐香奴的,而是先吩咐香使,然后再由香使指定香奴来办差。但是,在源香院,王掌事喜欢直接跟香奴打交道,是众所周知之事。
    刚刚安岚随石竹进来时,院门口那两婆子还故意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好几眼,眼神赤裸裸得令人厌烦。
    王掌事抬起眼,打量安岚好一会,然后才笑了笑:“怎么站那么远,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过来,给你看个点东西,这是我这次出去收回来的香。”
    温和的声音,端正的五官,一本正经的表情,加上已过不惑之年,两鬓已见银丝,两人看起来明显是差着辈分。若是不了解其为人及嗜好,定会觉得他是个可亲可敬的长者。但此时,安岚听了这话后,也只是往前两步,在离他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王掌事遂有些不满,便看着安岚微微眯了眯眼,这小丫头,真是越大越狡猾,最近这段日子,他明示暗示那么多次,她却依旧是在他面前装傻充愣。以前还觉得有些意思,这等事慢慢磨着,时不时挑逗一下对他来说也是个乐趣,可如今他却发现,原来这小狐狸早就藏了外心,想必是偷偷准备了许久。
    “怎么,让你过来一下,还得我三请四请!”
    安岚心里一惊,抬起眼,便见王掌事看着她的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但脸上并无怒色,她心中稍定,就又往前一步。
    王掌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些年,我对你的照顾还不够,你到底怕我什么?”
    安岚道:“我是敬重您。”
    王掌事笑了:“既是敬重我,那让你喊我一声干爹怎么就不愿。”
    安岚垂下眼道:“上下有别,安岚不敢逾越。”
    “我瞧你没什么是不敢的。”王掌事身体往后一靠,打量着她道,“是不是觉得跟寤寐林的贵人说上几句话,就以为自己能从这里飞出去了?”
    “安岚不敢这么想。”
    “那你敢怎么想?”王掌事说着就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片刻后伸手要抬起她的下巴,不想安岚却忽然往后一退,并朝他欠身道:“掌事若没什么要吩咐,请容安岚告退。”
    王掌事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再瞧了瞧眼前这个全身都写着戒备的小丫头,心里生出几分恼怒,只是皱了皱眉,他终是忍住了,背着手坐回榻上:“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没有。”
    “若有委屈,随时都可以过来告诉我,我若不在,也可以让连喜儿给你做主。”
    安岚不语,王掌事又道:“怎么,你不愿?”
    “安岚并无委屈。”
    王掌事在桌上敲了敲:“这么说,安婆婆的药,香使的位置,你都不想了?”
    安岚抬眼,顿了顿,又垂下脸,没有说什么。
    “安岚啊……”王掌事语重心长地道,“我如今这是疼你,你心里要明白,你到底是在我这香院里当差呢,有什么事能绕得过我去。”
    安岚头垂得更低,却这会儿,外头传来石竹的声音:“王香使和桂枝到了。”
    安岚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生出逃过一劫的庆幸,但随之心里又一沉,原来王掌事今夜找她过来,是给她下最后的警告,她若还不识相,以后就再不会给她行方便了。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跟她们都不一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比谁都疼你。”王掌事眼睛在安岚身上扫了扫,然后往外道,“让她们进来。”
    安岚欠身退了出去,桂枝和王媚娘正要往里进时,就看到她从里头出来。桂枝一惊,没想到这个时候,安岚竟会在王掌事这里,即质问:“你怎么在这?”
    安岚没搭理她的话,朝王媚娘行了一礼,就转身走了。
    王媚娘看着安岚离开的背影一会,心里哼了一声,就收回目光,进了屋。桂枝跟在王媚娘身后,手指悄悄在石竹的衣袖上勾了一下,再瞟了他一眼,然后才抬步跨过门槛。
    
    第015章 机会
    
    安岚回去后,只说王掌事叫她过去,就是问白天事发生的那件事,随后因王媚娘和桂枝也过去了,便就放了她回来。
    “没事就好。”安婆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总会有脱离这里的机会,只是记得不可太心急,凡事都要沉住气。王掌事那人,只要你不表现着急离开的意思,他也不会强逼你。还有,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我给你的东西。”
    “我记得的。”安岚点头,又宽慰了安婆婆几句,再服侍安婆婆躺下后,才同金雀回了她们的房间。
    “那老色胚真的就只是问你那些事?”回了房间后,金雀这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安岚有些乏力的往床上一坐,回想了一下,便将王掌事跟她说的那些话都道了出来。
    金雀听完后,又急又气:“我就知道,他不会安什么好心,这下可怎么好,他这意思就是要动真格了!”
    安岚沉默了一会才道:“他是着急了,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只是婆婆以后请医问药就麻烦了。”
    金雀道:“婆婆惯吃的就那几幅药,药方咱都存着呢,以后只要咱们手里有银子,总能买得到的。倒是你说他着急了却不一定是坏事,这话怎么说?”
    “刚刚王媚娘和桂枝过来找他时,他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急色,并轻易就放我回来了,多半是因为那张香方的关系。”安岚一边想,一边道,“香方失窃一事只要透露出去,白香师定不会轻易绕过他,而眼下他又查不出那张香方的下落,单这件事就够他烦恼了。而这个时候,他虽是恼了我,但是杨殿侍刚刚替我说了话,他即便再怎么恼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自己添加麻烦。”
    金雀想了想,才慢慢点头道:“没错,现在他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敢对你下手,而且不仅不会对你下手,很有可能还要用你去拉拢杨殿侍,或是那位贵人。”金雀说到这,就站起身走了两步,然后接着道,“因为他要防止万一香方失窃的事被白香师知道了,白香师怪罪他的时候,他还有别的靠山可依。”
    安岚点头,只是随后又道:“不过这也说不准,总归,咱们眼下虽是处于危险中,但同时也面临着机会。像婆婆说的那般,定要沉住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绝不能自乱阵脚。”
    “我明白。”金雀点头,于是两人又悄悄商议一番,然后一同洗漱,便上床歇下了。
    ……
    翌日一早,安岚和金雀梳洗好后,刚走出房门,正准备去拣香场,陆云仙就派小香奴找她过去。旁边的香奴都投来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她们都隐隐感觉到,安岚马上就要脱离这些枯燥乏味又劳苦的活儿,往高枝上飞去了。
    有个香奴忍不住含酸带刺地道了一句:“有的人就是命好啊,一大早的偷懒也没事,看来今儿咱们又得多干些活儿了。”
    金雀冷笑:“酸死了,这话你怎么不去桂枝跟前也说上一遍!”
    那香奴哼了一声:“我爱跟哪说跟哪说,你管得着吗!”
    “谁有时间管你。”金雀撇撇嘴,就对安岚道:“你快去吧。”
    安岚点头,便往陆云仙那去了,之前说话的那香奴便睃了金雀一眼:“你这么向着她,到她飞上枝头的时候,指不定能不能记得你。”
    “这就不劳你惦记了。”金雀白了她一眼,就转身往拣香场走去,从桂枝房间门前经过时,特意往那看了一眼。昨晚桂枝自被王掌事叫过去后,这一晚都没回来,这里的香奴都自以为知道是怎么回事,唯她和安岚清楚,昨晚,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晚。
    “你昨晚被王掌事叫过去了?”安岚一到陆云仙这,陆云仙就先问了她这一句。
    这香院里,任何风吹草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若有什么事想瞒着别人,是半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安岚点头:“是,问了我白天的事,后来王媚娘和桂枝也过来了。”
    陆云仙打量了她一眼,才道:“那两人极少一块过去找王掌事,你昨晚既然在,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安岚摇头:“她们一过来,王掌事便让我出去了。”
    陆云仙想了想,就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远处白雾缭绕的青山:“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她说着,就回头看了安岚一眼,“你可有这种感觉?”
    安岚迟疑了一下,才道:“香方失窃,昨日才大查特查,今日又突然什么都不查了,确实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陆云仙微微点头:“没错,是很反常,所以我怀疑,那香房里可能还丢了更重要的东西。”
    安岚垂下眼,不做任何表示。
    陆云仙倒不在意,片刻后又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今天我要去一趟寤寐林,你随我一块出去吧。”
    安岚点头应下,然后问:“可需准备什么?”
    陆云仙道:“是惯例的品香会,香师们会做一些讲解,你带着纸笔过去,替我记下些要点。”
    安岚应下,陆云仙屋里的小香奴便将已经准备好的纸和笔交给她,安岚收好后又问:“今日品的是哪几种香?”
    “是栈香和黄熟香,不是什么名品,估计没多少勋贵会去,多半是些商人。”陆云仙说着就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去碰碰运气吧。”
    安岚明白她话中所指,但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侯在一旁。
    陆云仙心下满意,便又道:“说来,陈露丢的那块香牌正是栈香木做的,也不知今儿找到了没。”
    提起陈露,安岚这才抬起眼,问了一句:“那位陈香使,已经从刑院里出来了?”
    “出来了,不过听说昨晚在刑院里着着实实吃了一番苦头。”陆云仙说着就是一声冷笑,“如今这么回去寤寐林,我看她还怎么嚣张,今日的品香会,怕是也没脸出来了。”
    安岚听了这个消息后,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陈露眼下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日后能不能保得住香使的位置,尚且难说,而这件事,跟马贵闲是脱不开关系的。昨日,马贵闲倒是安然无恙的出去了,杨殿侍并没有为难他,王掌事因香方失窃的事,应该也没那闲心去过问一个商人。至于寤寐林那边,商人和香使私下做买卖的事,本来就是寤寐林的灰色收入之一,明面上禁止,私底下却是给其行方便之门。而陈露的叔叔,也只是寤寐林的一个小管事,其上头还有好几位大管事压着呢。陈露被杨殿侍拿去刑院,这件事所代表的风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寤寐林那边多半不会因为陈露的事而找马贵闲的麻烦,他眼下应当是还滋润着。
    事情跟马贵闲有关,受罪的却只有陈露,陈露会甘心吗?
    安岚回想了一下那日陈露进源香院的模样,真称得上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似这等性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落难了,合作的伙伴却还在岸上吃香喝辣?
    那两人,定是已经决裂。
    安岚如此断定,待进了寤寐林后,再见马贵闲和陈露时,便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心里稍安,唯有他们这些人,相互之间有了矛盾,她才能有脱困的机会。
    
    第016章 闻香
    
    栈香与沉香是同树所出,以其肌理有无黑脉来区别,栈香可算沉香,其味与沉香相似,但带有木质,入水不沉,品质远不如沉香,属沉香之次品;黄熟香亦属栈香一类,品质更为轻虚,气味模糊……
    寤寐林的品香房内,因今日来的都是商人和香使,故香座上的香师例行让前来的客人品过一圈后,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安岚收拾好笔墨,陆云仙因有意打听景炎的行踪,便让她先留在这里等着,然后起身出去了。
    陆云仙一走,之前坐在她对面,一直留意她的马贵闲立马起身,带着一脸讨好的笑走过来,朝安岚拱手行了一礼:“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安岚姑娘,不知安岚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安岚未起身,依旧跪坐在香案前,微微抬脸,看了他一眼:“马老板。”
    马贵闲立马笑成一朵花:“难得安岚姑娘还记得在下,在下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安岚神色冷漠:“昨日差点受刑院之罚,我如何能忘。”
    马贵闲忙又深深一揖,然后主动跪坐在安岚旁边,面上带着满满的歉意:“在下就是过来跟安岚姑娘解释这件事,说来昨日那事,都是陈露逼迫在下这么做的。在下只是个小商人,无权无势,家中又有老母要养,不得不听她的,实非在下所愿。昨日回去后,在下心里着实悔恨万分,悔不该让安岚姑娘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又恨陈露那女人心思歹毒,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想嫁祸他人,幸好杨殿侍目光如炬公正严明,未让安岚姑娘蒙冤,实在是万幸万幸!”
    安岚待他说完后,才抬眼,往他身后看去。
    刚刚,马贵闲才坐下,陈露就从外面进来了,就站在他身后,将他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安岚看到陈露了,但并未提醒马贵闲,等马贵闲把话说完后,她才站起身,朝陈露欠身行了一礼:“陈香使。”
    马贵闲一惊,慌忙转头,就看到陈露铁青着脸站在他身后,他脑子一懵,一时间傻在那儿。
    陈露往前一步,垂下眼看着马贵闲,目露凶光。
    安岚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将地方留给他们。马贵闲一惊之后即回过神,深怕陈露在这发作,赶紧站起身,往两边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陈露道:“陈香使,如今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的处境,你自己最清楚不过,可别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昨日杨殿侍将陈露押去刑院后,马贵闲便知道,陈露日后再难有作为。故而从源香院那出来后,他立马就来到寤寐林,狠心花了一笔钱,给另一位管事送了份厚礼,又请了位熟识的同行拉线,如此顺利同那位管事攀上了关系。那位管事在寤寐林的地位同陈露的叔父一样,因而马贵闲如今在陈露面前,可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
    陈露定定看了他一会,直到马贵闲眼神开始左右闪躲的时候,她才道:“姓马的,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记住了,有你不得不回过头求我的那日。”
    此时品香房内还有十数人分散坐着,已经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因安岚早早退开,所以他们也只将疑惑的目光落在陈露和马贵闲身上,马贵闲愈加不自在。陈露说完这句话后,再看了安岚一眼,眼神不善,但倒没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
    马贵闲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脸对安岚讪讪一笑。安岚只是冷眼看着,正好这会人陆云仙回来了,马贵闲可不敢惹陆云仙,转身悄悄回了自己的座位,跟几位同行打了声招呼,就出了品香房。
    “走吧。”陆云仙进来后,没有多做解释,只让安岚随她出去走走。
    整个寤寐林是长安城富贵风流的一个缩影,文人才子一句“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描写的就是天潢贵胄,侯门富户香生活的一面。
    长安夜,醉。
    寤寐林,生。
    销金鼎,梦。
    不思归,死。
    人世一梦,寤寐生死,都在这林里轮番上演。
    不知不觉,又行到怡心园这边,过眼之处,皆是似锦繁花。陆云仙加快脚步,身影即没入繁花丛中,须臾间便消失不见。安岚顺着那条小路往前寻去,片刻后,果真看到一角雨亭,亭中设有香案,香案后坐有公子一人,香案上放有炉瓶三事。
    似因大香师的衣着喜好,寤寐林里的香师亦多着素衣,如她记忆中的那人,清冷高雅,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华贵的气韵,似那及易让人沉醉又令人难以捉摸的炉中香。
    但亭中之人,却是一袭红衣,长发如墨,衬着背后的浓烈繁花,张扬无忌到令人有瞬间失神。
    景炎用银叶夹夹起银叶片,轻轻放在香灰中的火窗上,再稍压银叶片,使之固定,然后才抬眼看向安岚,唇往上一扬,遂有笑意在他眼角眉梢处荡开:“又是你,我记得,昨日你欠我一个人情。”
    安岚于亭外欠身行礼:“见过景公子。”
    景炎颔首:“上来吧。”
    安岚垂首入了雨亭,景炎拿香勺取一粒约半颗花生仁大小的香放置银叶片上,然后才又看了她一眼,眼里藏着几分戏谑:“是特意来还我人情的?”
    安岚有些愣怔,片刻后才垂下脸微窘道:“公子是君子,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见敬,爱人而不必见爱。”
    景炎目中微异,随后呵呵一笑:“你倒是会给我带高帽子,还念这么文绉绉的一句话,你读过书?”
    安岚面上一热:“只是跟院里曾读过书的婆婆认过一些字。”
    “也是难得。”景炎笑了,然后执起自己手里的香炉,示意她过来,“你来闻一闻。”
    安岚小心上前,跪坐在前,双臂抬起,接过递过来的香炉,执于鼻前,右手挡于前,轻呼,慢吸,幽幽冷香从鼻间闯入,神思遂有瞬间恍惚。
    安岚心头大惊,执香炉的手差点一抖,这,这个香!
    “如何?”景炎依旧眉眼含笑,却让人分不清他此时究竟是何意。
    安岚慢慢放下手里的香炉,不敢再闻,她知道这个香闻多了会起什么样的作用,因为那天她给马贵闲点的,就是这个香。她第一次见识到此香,是十岁那年,安婆婆因伤风,头晕目眩而拿错了香,因而让她闻到了。她还记得,当时人明明是醒着的,但却如坠梦中,并对自己周身所发生的一切浑然无觉,且过后思绪极其混乱。
    当然,景炎此时给她品的这款香,较之她给马贵闲点的那款香,味道更为精纯。只是此处四面通风,非是品香的场所,而且他刚刚取的量极少,故效果甚微。而她,对于这些芬芳的味道,除了拥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感外,还有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如似能在那个芬芳的,幽远的,难以琢磨的广袤世界里,隐约触摸到其规则。
    “很好……”景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安岚因心里太过震惊,一时间想不出要如何评价这款香,于是愣怔了许久,竟就干巴巴地道出这么两个字。只是话一出口,就看到景炎目中的戏谑,她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然而,比起这些窘迫和羞赧,她更想知道,景炎特意给她闻这款香,是什么意思,他又是从哪得来的这款香?
    景炎没有点破她,接着问:“知道这款香是怎么合出来的吗?”
    安岚又是一惊,面上从容的神色终于褪去。
    他,那天,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第017章 璞玉
    
    安岚内心翻腾许久,终于是不敢轻易张口,于是垂下眼,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只是个香奴,无缘知此。”
    景炎未就她的话表示信或不信,重新拿起银叶夹,一边将银叶片上未烧尽的香夹起放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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