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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养妹-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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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阿容讶异地低呼一声,“易公子不是认识我吗?”
  两人都在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中沉默了一瞬,易云长突然剧烈喘息了一声,随即抱着脑袋。
  “易公子,你怎么了?”
  易云长抱紧了脑袋蹲下来,神色间是显而易见的痛苦,“不知……”他挣扎着欲回答阿容的话,“我怎么……突然这么……头疼?”
  他用手敲了敲头部,又用力晃了晃,还是疼痛至极,他死死咬住嘴唇,直至渗出了鲜血,敲着头部的力度越发加大。
  “砰”,他撞到了桌角,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不住痛苦呻。吟,“啊……”
  阿容被他痛得快要疯魔的模样吓坏了,她声音颤抖语速极快地道,“易公子你等等,我去叫顾叔叔……”
  她欲离开,却担心易云长出什么事,于是又停下步子,面露不忍地看他痛苦打滚的模样,她走过去,将桌子拖远了些,不经意地扫到桌上有一根捣药的木棍。
  因着易云长昏迷,寻常药液一喂给他便会被吐出来,晏雪照便将药材捣碎成汁,滴入他的嘴里。
  阿容拿起这截木棍,蹲到易云长面前,“易公子,你咬着这个吧,莫咬自己嘴唇了。”她看着他依然血肉模糊的下唇,将木棍放到他嘴边。
  只是他仍在打滚,也不知他听清了她的话没有。
  阿容无奈,只好出去寻顾齐光,若是顾叔叔,大抵会比她更有办法。
  她正要起身,却被易云长抱住,他忍着欲死的疼痛,牢牢抱住阿容,嘴里呢喃哀求,“阿容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阿容急道,“可是你这么疼,我得去找顾叔叔啊。易公子,我马上回来,好吗?”
  易云长没有回答,只执拗地抱住阿容不放,头部搁在她的肩上,喉间不住发出痛苦的声响。
  “顾叔叔!顾叔叔!”阿容急坏了,大声叫喊。
  不一会儿,顾齐光便推门进来,看见眼前这副场景,眉头一皱,竟看着阿容道,“阿容给他喂点血吧。”
  “我的血……有用吗?”
  “来不及解释了。”顾齐光翻找出一把小刀,“阿容忍着些。”
  “顾叔叔割吧,我不怕疼的。”
  顾齐光在阿容的手指上隔开一道口子,用茶杯接着,接了几滴便强灌进易云长嘴里。
  阿容屏息看着,见易云长竟慢慢平息下来,她先是送了一口气,随后却惊讶问道,“我的血也有用?”
  顾齐光将安静下来的易云长扶靠在自己肩头,叹了声,“我一直没有告诉雪照,便是怕他自责。”
  他说,“药人的体质是会遗传到下一代的,他虽还不是药人,体内的药性却能影响到后代。所以阿容,你的身子也是具有药性的。你这段时日的吃食,我都加了莫崖草稀释药性。本是不打算将此事说出来的……”
  话未说完,阿容笑道,“没事的,爹爹可以调理,我也可以啊。”
  她没有再提此事,转而问道,“易公子这是好了?”
  顾齐光摇头,“只是将他体内的毒性暂时压制住罢了,彻底解毒还是待雪照回来吧。雪照体内的药性比阿容要浓郁得多。”
  阿容站起身来,按住渗血的手指,“顾叔叔安置易公子吧,我去包扎一下。”她笑了笑,有些疲累。
  阿容身具药性的事瞒不住了。
  待晏雪照和谢昀回来后,晏雪照听说易云长已醒,立即前往他的房中,看见易云长虚弱地躺在榻上,双眼半眯着,嘴唇被咬得残破不堪。
  顾齐光向晏雪照解释了一番,果然见他面色寂寥,很有些自责地道,“我果然还是害了容容。”
  顾齐光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她体内的药性很弱,寿命应当不会折损许多。而且,这里的莫崖草很多……”
  晏雪照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道,“准备给他解毒吧。”
  “你就是……阿容的爹爹?”易云长勉力抬起眼来看着晏雪照。
  晏雪照有些不爽,心想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将他家容容叫得这般亲热?不过还好,只有他一人唤她“容容”。
  “正是,多谢易小兄弟救了我家容容。”晏雪照面上却是温和有礼的笑容。
  易云长好似要起身行礼,却被晏雪照拦住了,易云长只好躺下,“阿容是治好了?”
  晏雪照茫然,“我家容容没有生病,何来治好一说?”
  闻言,易云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有开口再问,只是眉头仍然蹙着,好似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么么哒。

  ☆、青丝之念

  晏雪照控制了力道; 在腕上割了一道口子,鲜红透亮的血水淙淙流出; 一滴滴落入药碗中; 与准备好的药汤融合交缠。
  他的旁边置了一盏烛台,静谧的烛火发出平稳却明亮的光芒; 将药汤衬得越发诡秘; 焦色隐隐带着猩红,让人联想起令人不虞的口味; 但众人的鼻尖却盈着一股冷淡清冽的雪莲香气,可以说是沁人心脾了。
  顾齐光眉头微蹙; 目光落在晏雪照破开的雪白腕子上; 忍不住开口; “那怀瑜镇的事不应再插手了。”
  屋内只有他们两加上易云长,共三人,而易云长阖着双眼; 呼吸均匀,显然是处于浅眠中。晏雪照专注地盯着药碗; 没有说话。
  “雪照。”顾齐光微微加重了语气,再温和的脾气都忍不住板起脸来,好叫眼前这个不疼惜自己的男子能听进去些; “若是怀瑜镇上的人知道了你的体质,你的日子便再难平静了,你应当知晓的。”
  “嗯,我知道。”晏雪照点了点头; 但顾齐光仍没有听出他有丝毫警醒。
  “还有他们背后的人,若是知道你能解这个毒。他会放过你吗?”顾齐光温柔的眉目陡然凌厉起来,“若我是他,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你。”
  晏雪照笑起来,“灵均,你不是他啊。”他的目光从药碗上离开,看向顾齐光,清冽明晰的眉眼在烛光下美得惊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必担心。”他甚至眨了眨眼,又笃定又自信。
  顾齐光突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叹了一声,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这般顽固,应当不会改变主意了。”
  晏雪照收了手,单手扯过干净布条往手上缠,顾齐光见状自然地拿过布条,为他缠起来。
  “他们要将我家容容捉过去折磨,我总要弄清楚他们是谁吧。”晏雪照看着低头为他包扎的顾齐光,他正低垂着眉眼,再度呈现出温润柔和的气质,“不过你放心,我向来惜命,你也知晓的。”
  顾齐光为他打了个精巧的结,“好了。”他抬起眼来,“割伤没好全之前,不许再放血了。”
  晏雪照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便举起另一只手来,“没关系,还有这只没用呢。”
  顾齐光眉头狠狠一皱,随后却放开,眼含无奈地看着晏雪照,“你也就知道气我了。”
  他在阿容面前便是护女狂魔,这差别待遇实在太明显了。
  “该将他叫醒了。”晏雪照挑了挑眉,转身朝易云长走去。
  易云长很乖顺地喝药,放下碗后,先是向二人道了谢,随后却问出了一个叫二人十分诧异的问题,“现在是什么年头了?”
  晏雪照默了一瞬,“建章二十四。你……忘了?”
  易云长却好像听不见晏雪照的话了似的,只顾着嘴里低声念叨,“二十四……二十四……”
  晏雪照与顾齐光对视一眼,均在眼里看见了惊疑,顾齐光轻声道,“许是失忆了……”
  “两位恩人,”易云长神色清醒了些,问道,“可否让在下看一看阿容?我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顾齐光见晏雪照嘴唇一抿,便替他回绝了,“现在天色已晚,怕是有些不方便,明日再问也不迟。”他顿了一顿,“或者……问我们也是一样。”
  易云长微微敛眸,迟疑了一下,“阿容她……怎么在宫外?三皇子没有照看好她?”
  这话一出,晏雪照与顾齐光二人心下越发诧异,晏雪照面上也带了一些出来,他挑眉问,“不是你与她一同出来的?且不仅是她,你口中的三皇子也在我们这里,之前你或许不太清醒没有看见。”
  顾齐光则抓了另一处细节,“如今唤玉京王爷为三皇子的,怕是没有几个了。你……当真失忆了?”
  易云长本以为他是回到了过去,没想到这里好似与他的过去大不相同,许多人的命运都不一样了。因而,与其说他回到了过去,不如说是到了另一个相似的世界。
  若当真是如此,那么三皇子殿下不是那个与他把酒言欢的好兄弟,阿容也不是那个痴傻又美好,缠着他吃鱼吃果子,走累了还要哭一哭好叫他背着走的小丫头了。
  这般一想,莫大的空虚感与未知的恐慌便争先恐后地挤占他的心房,叫他想要逃离,想要回去。
  他不很明白。他不过是一直在寻找阿容,找得太久太累,而下雪的林子又太冷太荒凉,怎么就一觉醒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呢。
  易云长颓然点头,他说,“嗯,我失忆了。”
  ***
  翌日早午时分,雪停了。厚厚的云层散开,雪域越发亮堂,亮得眩目。
  阿容隔着一道山谷,看见谢昀的屋子前头有一张石桌,他与易云长对坐在石桌的两头,好似正下着棋,又好似在说着话,隔得并不近,看得不算清楚。
  自从晓得自己来到了一处新世界后,易云长便时时刻刻地观察着这里的“熟人”和原来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譬如谢昀。
  二十四岁的他,本是韬光养晦的势单力薄的皇子,尚在深宫之中挣扎,连一处像样的府邸都未分得,更别提“玉京王爷”的封号与万人褚袍精骑了。
  原来那个他,“成功”得匪夷所思,就好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推动这一切。
  直到他死去,直到他倒在紫宸殿宽敞辉煌的大殿内,都未曾弄明白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谁也不曾想到,最后坐上龙椅的竟是向来不声不响的七皇子,他寡言少语,却很是器重左相,许多事情都交由左相全权操办,不少有眼色的都看得出,谢姓皇室在没落之路上一去不复返。
  易云长虽要活得久些,但他也没能查明白。在谢昀死后,他的任务便是将九公主护送出宫,这是唯一一条谢昀没有下达的指令,但易云长想,这一定是谢昀最后的愿望了。
  因为他去世那天刚沐浴好,身上还未佩戴任何配饰,长发也束得松散,他去得毫无防备,很轻松安详,然而他的胸襟之中却妥帖地收藏了一缕青丝……
  好似生怕青丝离了他便要丢失,于是舍不得装匣,唯有贴身收藏才能安心。
  因而易云长在收到噩耗之后,甚至没有过多的悲痛与犹豫,便连夜带着懵懂的阿容逃走了。她刚开始还不情不愿,说要找三哥哥,待他终于忍不住道出‘你的三哥哥没了’,阿容突然安静下来。
  不哭不闹,像只安静漂亮的木偶人。
  “你走神了。”面前这个活着的谢昀露出一个浅笑来,修长的手指捻着玉白的棋子落下,眨眼间便吃了他一子。
  易云长也不急,点头道,“忘了以前的事,总该努力想想的。”
  谢昀的眼神带着某种奇异的包容,他看着易云长,“忘了便忘了吧,记得的多了,也不会好受。”
  有那么一瞬,易云长甚至觉得谢昀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心中一紧,他迅速抬起头来看谢昀,但谢昀只是笑着,并没有别的含义。
  或许是他想多了……
  带着雪气的风拂面而过,易云长心思一清,生出几分庆幸来。这个世界与原来有诸多不同,那么他们几人还是有可能挣得一个好结局吧……会的吧。
  起码他面前的这人,眼神从容又笃定,笑容温柔又平和,那是原来的三皇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自信与强大。
  而阿容……不痴傻,总归是好的,虽然不再依赖他。
  这个念头才起,便听见那一道熟悉的清甜的嗓音,“三哥哥!”她顿了一下,看向易云长,“易公子。”
  哪怕这个她并不痴傻,但易云长是极了解她的。阿容这模样应当是被他先前的举动给吓到了。
  他心中一叹,面上丝毫不显,温和有礼地冲她点头,“晏姑娘。”啊……真不习惯啊,不过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阿容见他恢复如常,立马自在起来,她走近二人,“三哥哥在和易公子下棋?难怪都不来寻我了……”她微微撅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三分娇嗔。
  “是你爹爹说,阿容失了血,要多睡一会儿补一补。”谢昀看向阿容的眼神温柔得滴水,易云长本就关注着这二人,见此情状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怪异的猜想。
  “我爹爹就爱瞎操心。”虽是这般抱怨着,但她面上的笑意却十分甜蜜,“罢了,你们接着下吧,我在一旁看看。”
  谢昀冲易云长点点头,两人便接着方才的棋局下起来,气氛瞬间安静了些。
  隔着一道山谷,晏雪照与顾齐光往那边看去。
  顾齐光偏过头来,断言道,“这位易小兄弟对阿容也有些心思啊……”
  晏雪照抬抬下颌,“我闺女。”
  “是是是。”顾齐光笑起来,“也不知你这个做爹爹的,要选哪个女婿了。”
  晏雪照得瑟的笑容一滞,不耐烦道,“都不选,我家容容要留到十八的!”
  顾齐光失笑,却没有接话。因为他晓得,按照谢昀的年纪与对阿容的爱意,他应当是恨不得阿容一及笄便娶进门的。
  所以大抵是留不到十八了。但这话他如何能说,身旁这位泰山大人是这般爱炸毛的性子,他一说,雪照便要怒而奔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把前一世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些,么么哒。
有小天使指出了bug 已改

  ☆、雪夜对酌

  傍晚的林子; 秋日鱼肥。
  他折下一截秃枝,削成叉状; 挽起裤脚; 趟入沁凉的小溪。他正专注地等待时机,身后小心翼翼观望的少女也屏住了呼息。
  “噗”地一声; 树杈戳入了鱼腹。
  少女弯起了眼角; 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往鱼身上黏。她再不通人事,也知晓这是能果腹的食物; 如果他们要活下去,就得吃这些。
  “阿容先转身。”易云长温声叮嘱了一句; 阿容连连点了三下头; 她听懂了。
  见她乖乖地背过身; 无聊地掰着手指,易云长无声地笑了笑,随即用树枝划拉开了鱼腹; 掏出里面的脏器,浸入水中刮了个干净; 反复清洗了好几遭,这才将鱼拿出小溪,抖了抖; 道,“阿容可以转过来了。”
  阿容一听,立马转过来,凑到跟前; 问,“可以吃了吗?”
  “阿容忘了?要烤熟了才能吃。”易云长将鱼递给她,“阿容先拿着,我去将火生起来。”易云长一边往柴火堆走去,一边叮嘱,“离水远些,阿容。”
  天色渐暗,周遭越发凉了,易云长将鱼接过来,在燃起的篝火上来回翻转。他见阿容因为手冷,已经自发地举起手往火焰上烤了,担心她被窜起的火苗舔到娇嫩的手,易云长将阿容拉到身边,空着的那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偏头问她,“这样呢?还冷吗?”
  阿容的视线已经被烤得滋滋作响的鱼肉给吸引去了,她不错眼地瞧,没有听进他的话。易云长早已习惯,并没有再问。
  待阿容发足了呆,易云长又将她的眼睛轻轻蒙住,果然,阿容闭上眼睛,眼角已经渗出泪来,她带着哭腔,“阿容眼睛痛……”
  “阿容不能一直盯着火看,盯久了就会眼睛痛,明白吗?”
  “阿容盯着鱼看的。”
  易云长没有跟她争辩的意思,顺着她的话道,“好,那下次不要一直盯着鱼看。”
  阿容沉默了一会儿,手还捂着眼睛。就在易云长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阿容突然开口了,是小心翼翼又藏着害怕的口吻,“阿容的眼睛……会看不见吗?”
  “不会。”易云长笃定地告诉她,柔和又耐心。
  阿容慢慢放下手,又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水汽眨去,她突然咯咯笑出声,“真的。”
  “嗯,真的。”易云长将烤好的鱼从火焰上拿开,他要等鱼肉温一些,再撕下鱼肉喂给阿容,她不会剃鱼刺。
  阿容突然站起身,说,“小解……”
  她小跑着离远了些,易云长在这边等着。
  半晌,她仍没有回来。易云长觉得有些不对,但他不能贸贸然去寻阿容。再等一等,他想。
  又过了一会儿,易云长眉心紧锁着起身了,他顾不得那些了,他得确认阿容的安全才行。
  他往阿容先前离开的方向走去,逐渐深入这个林子。然后他看见林子里渐渐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地撒满枝头,落在他的肩上、发上。
  原来安谧美好的秋景突然变得诡秘又悲伤,易云长心里一瞬间盈满疼痛苦涩,几乎不能自持,他张嘴欲喊,却见画面一寸寸破碎,他从梦中醒来。
  易云长坐起身,呼吸沉重又急促。
  他怔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今昔是何昔,此处又是何处,稍稍清明了些许,他陡然掀开棉被,披上大氅便往外走去。
  他的步伐悄无声息,连雪地上都未留下行迹。
  “阿容……”他来到阿容的窗前,低声喃了一句。目光怅然又怀念。他的手扶在墙壁上,指关节渐渐用力、紧绷,几乎要陷入质地厚实的水沉木中。
  易云长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那只手修长剔透,手的主人也笑得温和又包容。
  “既然都睡不着,就一起喝几杯吧。”谢昀并没有提易云长来阿容窗前的事,只邀他共饮。
  易云长早已收敛了心绪,他点头,没有问谢昀为何在这里,正如谢昀也没有开口问一般。
  夜晚的索桥轻轻摇晃,低下的山谷黑如深渊。易云长走在谢昀身后,看着惨淡月色下那个披着雪白大氅的男子,觉得熟悉又陌生。他们曾并肩作战,也曾出生入死,但现在,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昀进屋提了两壶酒出来,走到屋前的石桌旁,一挥衣袖,将桌凳上的积雪拂去,他将酒放在桌上,率先坐下,看向易云长,“云长,坐。”
  这一幕太过熟悉,他们原本在凌云山庄里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是这般,月下对酌,互诉心事,只是在回京之后,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王爷……”易云长才喊出口,便被谢昀抬手打断。
  “你不是向来唤我暻宣吗。”谢昀将其中一壶酒推给他,“还是喊这个吧,我习惯些。”
  这话如同惊雷。据易云长所知,这个世界的他可从未越矩过,也从没有喊过谢昀的字,他的眼里皆是不敢置信,“你……”
  谢昀抬起酒壶,直接来了一口,本是粗俗的动作,他却做得如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雅意,他笑道,“所以云长不必觉得孑然一身了,我和你有着相同的来历。”
  这算是坦白了。易云长怔了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好,好,这样我就不必想办法劝你了。”前一世的谢昀因为无依无靠,几个兄弟也对他虎视眈眈,于是哪怕知晓背后帮助他的人别有用心,仍是受了,他别无退路。殊不知那个人能将他捧起来,也能将他摔下去,不过是一念之间。
  谢昀知晓易云长的意思,他的目光了然看过来,“太子还活着。”
  易云长惊讶了一下,“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也不全是吧。”谢昀笑了笑,“不过不管如何,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易云长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我那时候已经护送阿容出京了,很少关注京城。”
  谢昀面色稍微冷了些,“他最近已然露出了一点行迹来,总会揪出这个人来的。就目前来看,他应当是朝上的权臣,并且与江湖势力勾结颇多。”他不再说这个人,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来的?阿容呢?”
  易云长摇摇头,“我将阿容弄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夹杂着雪片的冷风一过,谢昀呼出一口气来,看向对面的山头,那里黑漆漆的一片,黑暗中轮廓模糊,却好似能感受到阿容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罢了,阿容就在那里呢。”
  易云长顺着谢昀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阿容的屋子后面,依稀有几颗星子。
  “你若是再站久些,雪照公子就该出来了。”谢昀笑叹道,“阿容有这样的爹爹,比原来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易云长想要问什么,最后却只是捧起酒壶大口大口地灌酒,清冽又火辣的酒水滑进腹中,他周身渐渐暖起来。他喝得又快又急,谢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自顾自地小口酌饮。
  “砰”的一声清响,易云长将空酒壶搁在石桌上,他站起身,皱着眉头,好似有些不满足,“暻宣,你……喜欢阿容吗?”
  他的双眼因为沾了酒而微微泛着红,此时正不错眼地盯着谢昀看,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某一瞬间,谢昀好像看到了一个漂亮又执拗的孩子。
  “嗯,喜欢。”谢昀轻轻颔首,抬头看向易云长。
  “我说的是那种……”
  “我知道。”
  谢昀也站起来,拍了拍易云长的肩,“我已经不是阿容的哥哥了。”
  易云长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喑哑,“阿容她……也喜欢你吧?”
  雪花落得越发密集,一片片往他身上压,给他的肩头、发上染了一层薄霜。他的大氅下只有里衣,因此,他才会细细颤抖。冷的。
  谢昀的眼里没有怜悯同情,连遇见对手的敌意都没有,他只是点头,“云长,你来晚了些。”
  他坦荡又直接,易云长的身子轻轻一晃,又站定了,他勉强笑道,“我知道了。”他的手撑在石桌上,“这个阿容和我记忆中那个太不一样了,我正好觉得很不适应呢……”他掩面,“我没事的。”
  只是找了许久、终于失而复得的宝物,突然是别人的了。
  谢昀无声轻叹,上前一步,将易云长肩上的薄霜拂落,却什么都没有说。
  “雪变大了,我回去了。”易云长拿开手,冷静地开口,他连一句“你要好好待她”都不能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谢昀一定会好好待阿容的,他向来珍视她。
  谢昀目送他离开。
  黑夜中,晏雪照终于重新倒在软枕上,低低骂了一句,“两个兔崽子。”他向来睡得浅,只要稍有动静便会醒来,这下总算可以安心睡了。

  ☆、山庄大典

  阿容的生辰在开春; 晏雪照为她举办了山庄大典。上一次大典还是他正式建立葬剑山庄的时候。
  庄上的弟子越发意识到了这位半路冒出来的庄主闺女是个不得了的存在,毕竟他们庄主这样懒; 能费心费力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了。
  更别提庄主大人还在大典上宣布了少庄主便是这位娇弱美丽的少女。
  阿容本以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反对的声音; 没想到晏雪照的话刚道出口,底下只是静了一静; 随即便是一面倒的赞成欢呼。那些个或年轻或年长的面庞上俱是笑颜; 一双双晶晶亮亮的眼睛黏在晏雪照身上,然后看向她时爱屋及乌似的带了十分的善意。
  顾齐光曾说过; 葬剑山庄里的弟子对晏雪照十分推崇,阿容这算是明白了。
  阿容放下心来; 看着晏雪照将刻有她姓名的青蓝色玉牌放在她手心。
  她曾见过这样的玉牌; 只不过那一块是纯然的青碧色; 它被珍妃妥善保存了许多年,然后成了她与珍妃之间裂隙碎纹的起点,一朝触及; 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侵占了她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晏雪照说,“我从小没有得到多少亲情; 然后我就想啊,我要给我的子子孙孙留下一个标志,阿容; 你爹爹是不是有些幼稚?”
  葱白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玉牌上精致的刻纹,阿容笑着摇头,眼里却隐约有泪光。她明白他,正是因为稀缺; 因为渴望,才惴惴不安,才会想要什么来自我安抚。
  阿容看着晏雪照郑重又珍视的模样,突然想起,他当时将玉牌赠予珍妃时,应当是打定了主意要娶他吧。
  往事已散,阿容低下头,摸到了刻字,照着念出来,一字一顿,“晏久嫆”。
  晏雪照笑了笑,“这样取,爹爹还能唤你容容,改了还不习惯。至于这个‘久’……”他将手轻轻放在阿容鬓角,撩了一小缕碎发到耳后,笑得竟有几分甜蜜,“你应当知晓的。”
  他盼了这么久的闺女,自然希望能与她久一些,再久一些。她不要嫁,他也不要过早地辞世。
  阿容以手掩嘴,不知是哭是笑,露出的那一双眼却是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嫆嫆。”
  阿容点头应了。
  “久久……”
  阿容噗嗤一笑,再次点头。
  晏雪照起了玩心,又喊了许多次,阿容俱是应下,他说,“只有你爹爹可以这样喊你,知道吗?别的人最多只能喊‘阿容’,不能再过了。”
  他说着,动作轻柔地将玉牌系在阿容腰间。
  山庄弟子都颇有耐心地等着,谢昀等人也是带着笑意看他们。
  一望无际的雪白地界多了大片大片的红,裹了红绸布的高台上立着两人,晏雪照遇上了颇为重视的事,衣袍系得齐齐整整,长发束得利落潇洒,瞧着比平日里精神了太多。而阿容则披着大红的鹤氅,这样大块的绯红很挑人,穿在她身上却衬出了无边的娇艳之色,与晏雪照两人相得益彰,让人觉得,这就是一对父女啊。
  阿容的闺名自然不会公之于众,于是谢昀等人暂时也不知晓晏雪照究竟取了个怎样的名字。谢昀看向顾齐光,没想到就连顾齐光也是无奈地笑着摇头,“雪照不肯告诉我,还是等会儿问吧。”
  晏雪照给阿容的生辰礼用红绸包裹着,长三尺有余,他并没有当场打开,只道,“这件生辰礼阿容可以在屋里随意把玩,但现在还没到将它暴露于世人眼下的时候。”他拍了拍阿容的肩,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便开了酒席,众弟子边喝酒吃菜边高声笑谈,场面热闹又随意。谢昀终于有了机会与阿容说话。他问了她的新名字。
  不远处的众人闹腾成了一片,越发衬得此处寂静。而阿容的双颊透着淡淡的霞粉色,鲜嫩又漂亮,合着身后的红尘喜气,越发令人心动,她指了指玉牌,“在这上面呢。”
  见阿容没有解下来的意思,谢昀便知晓她是舍不得解下晏雪照亲手系上的玉牌,他笑了笑,一伸手,将阿容抱起来,惹得阿容低呼了一声。
  阿容的腰细软温热,隐约透着韧劲来,像是春日里绿油青葱的小草,压弯了草尖,便有一截弧度漂亮的腰身。
  谢昀将她抱高了些,“你不肯解下来,便只好这样看了。”他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看见了晏雪照的期许与愿景,阿容只看见他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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