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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退退退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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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明灭,狭长牢道黑皴皴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一张巨兽的嘴,吞噬着一切。
而此时,沈玹一身杏白绣金的提督蟒袍,头戴网巾官帽,按着腰间的细刀一步一步稳稳踏过地砖,走向最里边的审讯堂。
黑色的披风划过一道如墨的弧度,他旋身坐在堂中蛟龙盘旋的虎皮铜椅上,双手搭着铜椅的扶手,朝十字形铁架上钉着的一个血糊糊的身影抬抬下颌,问道:“张嘴了么?”
方无镜将十来根沾着粘稠液体和碎肉的钢针丢在地上,掏出熏香的绸帕慢悠悠地拭净手上的鲜血,嗤道:“被碾碎了十一根骨头,愣是没招供,嘴硬得很。”
沈玹不悦地拧起眉头,看了一旁静立的胖子太监一眼,“有福,你呢?”
吴有福擦了擦额间的汗,微胖的身躯艰难地抱了抱拳,“已给他用了毒,再用就要死了。”
“有趣,本督已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硬骨头了。”沈玹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中倒映着微微的火光,有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狠戾。
他缓缓起身,走向被钉在铁架上的刺客,然后猛然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掌扣住那刺客的颈项,逼迫他仰起发丝凌乱、满是血污的脸来,狠声笑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本督就查不到你背后的主使了?东厂势力遍布京城,连一只苍蝇飞去哪儿都一清二楚,更何况你一个活人。”
刺客肿胀破皮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却虚弱得连眼皮也抬不起,喉中发出嗬嗬的气音,紫黑的淤血顺着嘴角淌下。
沈玹冷哼一声松开手,接过方无镜递来干净帕子,将手上的污渍擦拭干净,随即用刀柄挑起刺客因敲断骨头而软绵绵垂下的右手,将他被扳折的五指打开。
沈玹阴沉的目光落在刺客掌心的厚茧上,随即了然一笑,“那日,你在宫门外埋伏刺杀,用的是箭。据本督所知,常年苦练射术之人,厚茧当在左手虎口及右手的食中二指之间,可你茧却长在右手掌心,这说明,你从小练习的并非射术,之所以选择用羽箭射杀本督,一来是距离所致,二来么,应该是为了掩饰你的真实身份。”
刺客聋拉着脑袋,呛咳出一口血沫。
“你擅长用刀,绣春刀。”斜飞入鬓的长眉下,沈玹目光如霜,一锤定音,“你是锦衣卫的人。”
闻言,刺客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微弱的呼吸亦变得凌乱起来。
“如此反应,看来真的是锦衣卫的走狗!”方无镜大怒,瞋目横刀道,“待我杀了他!”
“慢着。”吴有福劈掌拦住方无镜,温声笑道,“你且莫急,听厂督大人吩咐。”
沈玹思索片刻,转身跨下刑台,走出审讯堂。
身后,铁门哐当一声关紧,锁链的窸窣声回响在空荡的牢狱中。
吴有福跟着沈玹的脚步,问道:“大人,这刺客是杀还是……”
沈玹道:“不杀,放了他。”
“放了他?!”
方无镜拔高了音调,不可置信道,“属下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逮到他的,又是刺杀您和长公主的刺客,怎么能就这么放了?”
“无镜,厂督面前,莫要造次!”吴有福依旧笑眯眯的,可声音却沉了几分。
见方无镜心有不甘,沈玹哂笑一声,“既已知道他是霍骘的人,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吴有福沉思,“锦衣卫指挥使霍骘是梁太后的姘夫,这是宫闱深处心照不宣的秘密。霍骘派来的这个刺客,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太后授意指使。”
“不错。梁太后表面借联姻一事向东厂求和,实则不过是麻痹我们的戒心罢了,才过了不到一月,便迫不及待地出手了。”沈玹的眸子闪着冷幽的光,道,“找条不深的河,将那刺客丢进去,他若不死,定会回去向霍骘传信。”
方无镜恍然,“厂督的意思,是想顺着刺客这条线,摸到霍骘和太后的破绽?”
沈玹冷眼看他,嗤笑道,“还不算太笨。”
方无镜喜道,“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沈玹寒着脸出了地牢,外头乌云初霁,乍泄天光。他忽的停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望向南方某处的屋檐。
“那里是长公主的南阁呢。”吴有福眯着眼,了然笑道,“厂督大人要见她吗?”
“说什么呢。”沈玹收回视线,按着佩刀沉声道,“不过是,忽然有些可怜她。”
“厂督何出此言?”
“霍骘的人来刺杀我的那日,她也在车上,刺客不可能不知,却依旧动了手。”
说到此,沈玹目光有些复杂,声音也不复方才的冷硬,缓缓道,“可怜萧长宁左右逢源,小心翼翼地夹缝求生,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梁太后当成了陪葬的弃子。”
“厂督身居高位,见惯了生死无常,属下还是第一次听说您也会怜香惜玉呢。”吴有福摸了摸下巴,壮着胆子打趣道,“不过,长宁长公主姿色出尘,艳丽无双,尤其是那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当是很惹人怜爱的罢。”
沈玹嘴角一压,冷冷剜了吴有福一眼,“你倒是观察入微。”
吴有福忙举起双手,示弱道:“大人饶命,属下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长公主那样纤弱的美人,别说是您,便是我们这些下人见着了,也很是喜欢的。”
“我们这样的人谈论‘喜欢’二字,当真是天下一大笑话。何况,萧长宁可不柔弱,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试图试探我的底线,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沈玹冷笑一声,漠然道,“本督娶她是公事,而非私情,管好你们的嘴,休得胡言。”
待他解决了一切,自会放萧长宁离开。到那时,她可怜也好,生死也罢,都与他再无干系。
而南阁这边,萧长宁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被沈玹盖章定论。
她美美的睡了一大觉,清晨揉着酸痛的手脚下榻,决定入宫去见见小皇帝,一来是维持姐弟之情,二来也是为了打听打听宫里的情报。
但东厂守卫甚为严格,萧长宁没有得到沈玹的手信放行,出门时被番子挡了回来。
萧长宁气急!沈玹这是拿她当犯人幽禁了?
不管怎样,她今日一定是要出宫的,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与北镇抚司的越瑶见上一面。只要得到越抚使的帮助,她离逃出魔窟又更近了一步。
想到此,她银牙一咬,心一横,抬腿向沈玹的寝房迈去。
寝房附近寂寥无人,空荡荡的,萧长宁犹豫着上了台阶,心想: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莫非沈玹一大早就带着番子出任务去了?
可卧房的门分明是虚掩的。
萧长宁定了定心神,伸出一手推了推门,轻声试探道:“沈……”
才说了一个字,她便愣住了。
顺着狭窄的门缝望去,屋内光线幽暗,沈玹长发披散,高大的身影仅穿着单薄的白色亵服,背对着房门坐在梳洗台边,正拿着一柄森寒锋利的短刀在下巴处轻轻割划着什么,发出类似发茬被剃去的轻微沙沙声。
从萧长宁这个角度,刚巧看见刀刃上折射出沈玹的眼睛,狭长而深邃,锋利阴寒。
他这是……在刮胡子?
一个太监需要刮胡子?!
然而未等她细看明白,沈玹像是觉察到她的存在,猛然转过头来,手中的短刀化作一道残影飞来,直直地钉在萧长宁面前的门扉上。
萧长宁大惊,两腿一软朝后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天夜里,萧长宁泪眼模糊,嘤嘤嘤提笔开始写她来东厂后的第二封遗书……
长宁:嫁来东厂后,本宫就一直在被灭口的边缘徘徊。
沈玹(拍床):早说了,与本督同床共枕一夜,便什么事都解决了。
第14章 生疑
寝房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沈玹散发披衣,款步走来,高大的身影如山般笼罩着萧长宁,使她无从遁形。
萧长宁后退一步,沈玹前进一步。
三十六计走为上,萧长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转身要逃,沈玹却先一步伸手攥住她的后领,用并不友善的语气冷声问道:“长公主因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萧长宁战战兢兢回身,看到沈玹柔顺的长发自两颊旁垂下,更显得他的笑容阴沉万分。
她不由打了个颤,有些紧张地咽了咽,说:“恰巧路过。”
沈玹的眼中是看透一切的精利,“长公主一向视本督的寝房如蛇蝎之地,半点也不肯踏足,今日却不请自来,只怕不是恰巧这般简单。”
萧长宁语塞,越是担心被灭口便越是紧张,平日的伶牙俐齿皆化为了泡影。
沈玹抬手,拔下深深钉入门框的短刀,单刀直入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萧长宁自然不会傻到承认一切,忙摇头:“什么也未曾见到。”
“撒谎,真不乖。”沈玹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审视她,手中的短刀挽了个花,闪着锋利的光芒。
萧长宁张了张嘴,强壮镇定道,“看见你在照镜子,刚要唤你,这一柄飞刀就过来了,把本宫吓了一大跳。”
她真假掺半,偏生省去了最重要的一幕,祈求能瞒过沈玹的耳目。
沈玹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面色阴凉,看不出是相信了还不是不信。
他好像很喜欢萧长宁这副忐忑不安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深邃锋利的眼眸盯了她许久,方意有所指道:“以后有事,差人代为传告便可。此处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伤着了殿下,便是臣之失责了。”
萧长宁自然听得懂他言辞中的警告。她看了眼沈玹手上的短刃,怏怏道,“沈提督安心,本宫惜命得很。”
沈玹不置可否,拿起一旁木架上搭着的衣物,慢斯条理地穿上,语气听不出喜怒:“长公主想要出门?”
“沈提督如何得知?”猜测到了什么,她心慌道,“你监视本宫?”
“如此小事,何须劳师动众地监视。”沈玹扣好腰带,长身玉立,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道,“长公主在府中行动自由,唯有大门派有番子把守,非本督手令不可出门。长公主平日对本督避之不及,此番却一反常态屈身前来,自然必定是为出府的手令而来。”
猜得丝毫不差。萧长宁暗自咬牙,再一次领会到了沈玹精于算计的可怕之处。
她放软了语调,略带恳求地细声问道:“本宫想念皇上,想进宫看看他,提督可允否?”
沈玹料到她会如此开口,却并不直答,只坐在屋中木椅上,对萧长宁招招手,“劳烦长公主纡尊降贵,为本督束一发髻。”
哈?
让堂堂长公主给阉人束发?他这是在羞辱自己么!
萧长宁心中五味杂陈,有些踟蹰。
“夫妻之间描眉束发,不是常态么?”沈玹将双手按在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束好发,本督就给你出府的手令。”
萧长宁最终还是屈服在沈玹的淫威之下,一边心有不甘地拿起木梳梳理沈玹光滑漆黑的长发,一边掩耳盗铃般地安慰自己:长公主当能屈能伸,这笔账,迟早要向这不要脸的阉人讨回来!
……可话又说回来,沈玹真的是阉人么?
方才,他是在刮胡子罢?
想到此,萧长宁从铜镜的模糊影子中打量沈玹,见他下颌光洁干净,又忍不住怀疑道:莫非是自己看错了?
不,不可能看错。谁没事会拿短刀刮着下巴玩?
萧长宁心中思虑万千,手下的动作也跟着慢了起来。沈玹本在闭目假寐,觉察到她的怠慢,不由地睁眼,隔着铜镜对上她审视的目光,问道:“长公主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真的是生得十分好看:浓眉霸气,目光深邃,侧颜完美,就是戾气太重,少了几分人情味。
“提督其实,生得挺好看。”萧长宁干咳一声,不吝于以奉承之语来掩饰方才的失态,“早闻东厂双璧,一为厂督,二为蒋射。蒋射本宫也曾见过,相比沈提督要略逊一筹。”
沈玹怔愣了一瞬,方失笑道:“难得从殿下嘴中听到溢美之词,乃臣之大幸。”顿了顿,又颇有深意道,“殿下嫁来东厂后闭门不出,原来是在思索谁家男儿更好看这种事。”
萧长宁束发的手一抖,脸上一阵滚烫,羞得红了起来,小声反驳道:“在本宫眼里,你们同姐妹无异,比较一下姿色又如何?算不得本宫轻浮。”
听到那句‘与姐妹无异’,沈玹的眉尖明显跳了一下,似有不悦。
萧长宁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今日怎么府中无人,连提督下榻都无人伺候?”况且据她观察,沈玹一般天还未亮便起来练兵了,极少有睡到此时的时候,何况看他眼底疲色,应是昨夜彻夜未眠。
宫里宫外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然,沈玹抬起一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撑着太阳穴道:“近日京师有桩大案要处理,本督手下之人派出十之八九,自然无人服侍。”
萧长宁留了个心眼,将此话记在心中,随即为他束好发冠,温声道:“好了。”
沈玹抬眼看向铜镜中,嗓音依旧清冷,嘴角却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微微抬起下颌,评价她的手艺:“尚可。”
“……”
萧长宁小声道,“那,出府手令?”
沈玹解下腰间的令牌交到萧长宁手中,嘱咐道:“为防意外,本督会让林欢陪同殿下前去。”
那个爱吃如命的小林子?
说起来,那少年太监相貌可爱,算是东厂这群怪物中难得面善之人了。
萧长宁并不反感,忙不迭应了,拿着令牌迫不及待要走,沈玹却再次唤住她:“记住,午时之前要回府,本督教你骑射。”
恍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萧长宁怏怏不乐地‘噢’了声,垂着头出门去了。
沈玹起身站在门口,负手望着萧长宁纤瘦的背影,良久沉吟不语。
宫里,崇光殿草木如春,小皇帝屏退左右,拉着萧长宁的手,十分激动:“阿姐,你可来了!自从你出嫁后,朕无人相伴,每日面对太后和群臣时如履薄冰,都快闷死啦。”
萧长宁长叹一声,“你在朝堂无聊,哪比得上我生死悬命。”
闻言,萧桓显出几分落寞,“都怪朕无能,护不住阿姐……”他垂头,偶然间看见了萧长宁腕上淡淡的淤痕,不由大骇,“阿姐,你手上的伤是怎么了?沈玹虐待你了?”
萧长宁一愣,将手缩回,拉下袖口盖住腕上的瘀伤。那是昨日沈玹教她防身之术时,没把握好力度弄伤的,已上了药,不是什么大事。
萧桓显然不这么想,红着眼道,“都说阉人常有变态之癖……”
“说什么呢!”萧长宁大窘,又好气又好笑道,“皇上脑子里怎么尽是些不干不净的想法。”
萧桓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忽听闻殿外传来一个爽朗清脆的女声,“臣锦衣卫北镇抚司抚使越瑶,求见陛下!”
越姐姐!
萧长宁一喜,眼睛都亮了几分。萧桓会意,清了清嗓子道:“越爱卿请进。”
越瑶,出身簪缨世家,其祖父、其父以及两个哥哥皆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算得上真正的满门忠烈。越家只留下她一根独苗,先帝垂怜,不忍她一介女流再披甲征战,便让她在锦衣卫谋了份差事,算是保住了越家最后一点血脉。
越瑶虽是女子,却有着不输于男儿的才气和武力,十六岁入锦衣卫,短短四年屡建奇功,坐到了北镇抚司领头人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越瑶儿时受过余贵妃恩惠,故而与萧长宁交好。
正想着,门口跨进来一个身穿飞鱼服、英姿飒爽的女将,朝皇帝和萧长宁撩袍一跪:“臣越瑶,叩见陛下万岁,长公主千岁!”
萧长宁起身,扶起这位眉目精致的女锦衣卫,笑道:“越姐姐快请起!”
越瑶起身,盯着萧长宁看了许久,眸光闪动,忽的一把拥住她,苦笑道:“我公差离京半年,殿下怎么就落入沈玹那厮的魔掌里了!”
半刻钟后,藕池凉亭中。
越瑶拉起萧长宁的手,两条细眉皱在一起,望着她腕上的瘀伤‘啧’了一声,骂道:“沈玹这个变态!”
萧长宁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越瑶叹了声,虽相貌柔美,但举手投足带着男儿的洒脱,直接问道:“长宁,此处无人,你屏退陛下,是想单独同我说什么吗?”
“越姐姐聪慧,本宫想要你帮我查一个人。”萧长宁压低嗓音,神色是难得的认真,“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行,”越瑶一口应允,“殿下想查谁?”
“沈玹。”萧长宁一字一句缓缓道,“我想知道他何时进的宫,以及,他当年被司礼监贬黜的真相。”
第15章 宝贝
“长公主殿下为何突然想查沈玹?”越瑶似乎很讶异,四下环顾一番,方道,“沈玹的番子遍布京师乃至天下,要查起来,比普通人要困难百倍。”
萧长宁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失落道:“本宫知道这很难,越姐姐若是怕……”
“锦衣卫与东厂水火不容,殿下何曾见臣女怕过沈玹?”越瑶打断萧长宁的话,抿着红唇笑得明媚万分,“不过长宁,你总得把原因告诉我,我才好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
“越姐姐这是同意了?”
“臣女满门男丁皆战死沙场,十岁那年,家母以三尺白绫追随先父而去,留下我孤苦伶仃无人照拂,是你的母亲——贵妃娘娘将我视若己出。别说是帮你这个小忙,若非我只是五品小官,无权与太后和东厂抗衡,否则,你也不会受如今的委屈了。”
“越姐姐如此说,便太显生分了。这人呐,各有各命,又怎能怨你?”
越瑶这一番话倒让萧长宁觉得不好意思了。想了想,她趴在凉亭石桌上,手撑着下巴,“近来,本宫越发觉得沈玹身上藏着一个秘密。所以,本宫要赶在他怀疑我之前找出这个秘密,或许,这将成为我唯一能用来反击他或保全我性命的凭证。”
越瑶被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问道,“殿下究竟发现了沈玹什么秘密?”
回想起今晨那一幕,萧长宁仍是疑窦丛生。她并没有和盘托出,而是委婉问道:“越姐姐,你说宫中是否会有太监阉割得不干净的现象出现?”
“这个……前朝倒是有过,据说有个叫陆云的宦官,相貌英俊,也不知是净身时买通了主刀太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阉割得并不干净,后来还传出了与后妃有染,致使后妃怀孕的丑闻呢。”
说到此,越瑶明白了什么,震惊道,“殿下所说的秘密,难道是指沈玹是个假太监?”如果真有此事,那沈玹的好日子估摸着也到头了。
萧长宁以眼神示意越瑶噤声,随即苦恼道:“本宫也只是怀疑罢了。”
越瑶想了想,抬起手背擦了擦鼻尖,隐晦地暗示她:“他是真还是假,胯…下是干净还是不干净,殿下不是最清楚么?”
萧长宁闹了个大脸红,伸手去拧越瑶的腮帮,直将她拧得求饶才作罢,恼道:“你跟着锦衣卫的臭男人混了四五年,说话越发荤了!”又闷闷道,“我哪敢让他碰我呀,何况,他也不屑于碰我的。”
“这可就奇了,肉到了嘴边,焉有不吃之理?不像是沈玹的作风呀。”越瑶摸着下巴思索道,“除非,他真的是太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然哪个真男人,能拒绝得了殿下的风姿?”
“可是本宫明明看见……”话说到一半,她又停住了,忍不住怀疑:难道早晨那事,真是自己看错了?
见萧长宁满面纠结,越瑶叹了一声,笑道:“好了,不逗殿下玩了。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倒也简单,一来嘛,殿下稍以美…色引…诱,定能看到他是否是真太监。”
未等萧长宁开口责骂,越瑶狡黠地眨眨眼,立即改口道:“不过殿下肯定是不屑于这般做的,那么接下来,就只有第二个法子了。”
萧长宁心情跌宕,忙问:“什么法子?”
“殿下可听说过净身房?”越瑶坏笑着,凑到她身边附耳低语道,“听闻宦官净身后,那割下来的物件会以石灰防腐,连同卖身契一同装在竹筒里,以绳吊在房梁之上,是为‘宝贝’。若太监身死,必定要取回宝贝一同下葬,来世才能投胎成人……”
“这个本宫倒是有所耳闻。”萧长宁耳尖微红,已然知道越瑶打得什么坏主意了,瞪着她道,“你想去净身房查看沈玹的那个……你疯了!”
“这是最直接的法子。沈玹若是太监,‘宝贝’自然供奉在净身房中。”
“若他偷梁换柱,拿别人的顶替自己呢?”
“这种事,净身太监那儿有专门的簿子记录的,净身的年月日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殿下不正好要查他入宫的年岁么?去那儿查再合适不过。再说,沈玹没理由作假呀,他让别人顶替自己有何好处?祸乱宫闱么?可他从来不近女色,宫里宫外人人皆知。”
“可净身房那种腌臜地,本宫实在……实在是……”
越瑶了然,笑道:“臣女怎么舍得让金枝玉叶的殿下去那种地方?放心,殿下在宫门外等候我,我去净身房走一遭,借口是公务要查,不会让人起疑的。”
萧长宁松了一口气,喜道:“还好有越姐姐帮忙。请姐姐快些,沈玹只给了本宫半日自由,午时前须得回府。”
越瑶看了看天色,眨眨眼给了她一个相当自信的微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萧长宁见她大大咧咧的洒脱模样,心想:本宫还真不放心了。
想要再叮嘱两句,然而越瑶行动如风,一抱拳后便已疾步出亭而去,转瞬不见了踪迹。
此时,东厂议事堂中。
沈玹从展开的书卷后抬起一双凌厉的眸子来,似笑非笑道:“她去见了越瑶?”
堂下,方无镜一身戎装,阴柔地玩弄着指间小刀,“回提督大人,是小林子亲眼所见。”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倒也聪明。”沈玹勾起嘴角,显露出几分兴致来,“不知我们的长公主殿下,又要作什么妖。”
方无镜道:“可要属下拿下越瑶盘问?”
“越家满门忠烈,越瑶虽官阶不高,但在朝中威望颇盛,何况她一向中立,并未归顺霍骘一流,贸然不好动她。”沈玹淡淡道,“先放着罢,我们还有更头疼的事要处理。”
而另一边,萧长宁约摸着时辰到了,便借口腹痛挥退了林欢和宫婢,独自从水榭的偏门而出,绕去了宫门一侧。
她忐忑不安地等了约莫片刻中,便见越瑶穿着一身大红织金的飞鱼服策马而来,不由喜道:“越姐姐,结果如何?”
“查到了。”越瑶翻身下马,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那个远远跟着你的番子呢?”
萧长宁道:“林欢被本宫打发走了,现在周围无人,你可放心说。”
“长宁,净身房我已仔细盘问过了,沈玹是十年前十月初八入宫净的身,那年他刚满十三岁,‘宝贝’一直挂在房梁的最上头呢。”
萧长宁心下一沉,难掩失望道:“他真的阉割了?你没看错罢,确定是他么?”
“应该不会有错。给他净身的那位老太监现今仍在敬事房当值,臣女问了他,所言与簿子上记录的一模一样。沈玹那样的容貌,老太监不可能记错,的确是亲手给他去了势。”
见萧长宁神情恍惚、心有不甘,越瑶抚了抚喷着响鼻的马儿,安抚道,“这样的结果也未必不好,他既然不是假太监,殿下也就不必担心被他杀人灭口了。”
所有的质疑都成了泡影,萧长宁怏怏不乐,“可是没了他的把柄,本宫如何与他周旋?我实在不甘心一直落于下风,将自身的性命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闻言,越瑶颇为得意地一笑,“所以,臣女把他最重要的东西给你偷出来了,他若想害你,你便以此要挟他。”
萧长宁怔怔的,下意识疑惑道:“最重要的……东西?”
“太监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说着,越瑶从袖中掏出一个暗黄绣金的小布袋,“……‘宝贝’啦。”
“……”死一般的沉寂。
极度的惊吓之下,萧长宁脑中仿佛炸开一片姹紫嫣红的烟火,砰砰砰将她的理智击了个粉碎,已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方。
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想将越瑶塞回净身房,让太监将她那颗一根筋的脑子也阉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公公:precious……my precious!(宝贝……我的宝贝!《魔戒》)
第16章 意外
“越瑶,你、你这是……”
明晃晃的小袋子就在眼前,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陈年药味,萧长宁几欲昏厥,扶额道:“真是……难以形容本宫此刻的心情。”
“臣女知道这计谋是下作了些,可你我势力皆非沈玹对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要挟他的呢?”越瑶一把拉住萧长宁的手,宽慰道,“别墨迹了殿下,此处人多眼杂,你速速拿着这东西藏好,不到万不得已时莫要拿出来!”
“你的手!你的手摸过他的……”
萧长宁神情复杂地望着越瑶刚摸过袋子的手,低声道,“我不要,你快将这玩意儿送回去!若是让沈玹发现这东西丢了,定会将你我查个底朝天的!”
“臣女早已偷梁换柱,路过御膳房时拿了块熏肉,趁那掌事太监不备放入竹筒中,短期内绝对不会被发现。殿下尽管放心,一切尽在臣掌握之中!”
萧长宁心想:掌握你个头!
正说着,越瑶远远地看见有人靠近,也不再多言,一把将装有干物的布袋塞到萧长宁手中,低声道:“有人来了,我要走了。当年司礼监的事我会替你查下去,沈玹的这物你好生拿着,记住,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不要拿出来!”
“等等,越……”
未等她把话说完,越瑶已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碧空如洗,寒风萧瑟,萧长宁用两只捏着布袋,无措地站在原地。
身后有脚步声小跑着接近,萧长宁也顾不得忌讳了,忙将装有干巴巴硬物的布袋藏入袖中,回身一看,正是宫婢冬穗和番子林欢。
冬穗略带焦急道:“殿下,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萧长宁干咳一声,勉强镇定道:“难得天气晴好,想一个人走走。”
冬穗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姑娘,见萧长宁神色为难,便知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眼珠一转,掩饰道,“您打小就分不清方向,奴婢和林公公正担心您迷路了呢,还好找着了。”
面对主仆二人一番胡言乱语,林欢也不知信了不曾,只从怀中摸出一颗酥糖放入嘴中,含糊不清道:“饿了,回家吃饭。”
这少年太监一副呆呆的模样,外表极具欺骗性,看起来天真无害,可萧长宁见过他拔刀认真的模样,丝毫不敢松懈,唯恐露出马脚。
萧长宁活了十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将男人的胯…下之物堂而皇之地带走……想到此,袖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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