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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欢[重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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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算计吴连月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私、狠毒,不把别人的生死命运放在心上。只不过那时我念着你的痴情,伤的又是我不在意的人,所以不忍心,放了你一马。”
“可你不知悔改,敢把手伸到兰茵身上。”
祁昭的目光变凉,犹如九山巅上终年不破的积雪,似要把人冻成冰垒。
谢静怡与他对视,却有几分委屈:“你这般喜欢兰茵郡主了吗?竟为了她要来质问我,那时不是还说有心上人,只要她一个……”她蓦然住口,视线变得凌厉,恨盯住他:“那个人就是萧兰茵?你老早就喜欢上她了?”
祁昭自觉这是事没必要跟她说,故而闻之不答。
谢静怡却好像被激怒了,言辞愈加狠戾:“你瞒的我好苦啊,明明心里有萧兰茵,可面上不声不响,直到你们成亲还将我蒙在鼓里。”
祁昭抬起眼皮,不屑地掠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是我的什么人?”
谢静怡咬了咬牙,恨道:“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但是你休想!休想跟萧兰茵双宿双飞过好日子,只要我活着,你想都别想!”
祁昭被她的话激出些厌烦,摆了摆手,道:“你先别忙着疯。我问你,是不是你命人冒充皇后姐姐的人去我府上送药?”
谢静怡看他,眼睛幽然若冰。
祁昭又进了一步:“你想让兰茵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谢静怡后退了一步,不语。
祁昭又进:“你若是对我有怨,冲着我来就是,去害兰茵做什么?”
谢静怡找出一份神识,冷冷地看他:“你是来为萧兰茵算账的?我是淑妃,你敢把我怎么样?”
祁昭顿了顿,经笑了:“我本来觉得你可怜,不想与你一般见识。可你不该去动兰茵,还那么恶毒。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后果自然得担着。”
“我不能将你怎么样。吴连月还活着,兰茵也活着,所以你还罪不该死,不过你总不拿着别人的痛楚当回事,总得让你自己也尝一尝。”
谢静怡预料到什么,不可抑制地发颤,但仍旧挺直了腰背,端着气势:“祁昭,这是太极宫,你敢!”
祁昭低头从袖间拿出一个白瓷瓶,上面灌着红锦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只有一更,打完了针就困,我要早点睡争取明天可以两更~~
第49章(二合一)
“这是宫中禁药; 但是屡禁不止,原因嘛; 也很简单。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从无止歇,所以总有人要冒着风险去保留下来; 私相传授。吃下去不会要人命,只是这辈子再也生不出孩子罢了。”
祁昭说得甚是云淡风轻,他将药递到谢静怡跟前:“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谢静怡连连后退; 似乎那小小的瓷瓶是洪水猛兽令她避之不及。
她面色惨白; 颤声说:“祁昭,你不能这么对我。”
祁昭笑说:“我从前就跟你说过,咱们这位陛下在子嗣上是没什么指望了,其实这药你喝不喝都一样。只是……听说喝下去会腹痛不止,流血不止; 痛苦异常; 就和你给兰茵的药是一样的功效。”
他敛却笑颜,面色微冷:“我就不明白了; 既然你觉得兰茵能喝; 为什么你就不能喝了?”
谢静怡几欲将银牙咬碎; 恨恨地盯着祁昭:“若是我出了事,陛下定饶不过你。”
殿中焚香; 缥缈的香雾从铜鲵兽炉中袅袅而出,缭绕于面前,将祁昭的面容衬得越发模糊。
他声音清幽:“你尽可以去告状; 一个被人灌了凉药再不能生育的妃嫔,看看传出去还有没有人能拿正眼看你?或者,你拼得脸面不要也要整倒我,那我任你整,只是要问问你的襄王妃姐姐和襄王姐夫答不答应。你们谢家只拿你当个棋子,唯有你姐姐还能护你一二,若是连他们也得罪了,淑妃娘娘,孩子生不出来,名声也不好,连宫外的靠山都没有了,我真是想不出你下半辈子还指着什么活?”
“所以,我将一切都想明白了,要为了你这样的人把我自己搭上着实不值。但若你真要鱼死网破,我也奉陪。”
话音落地,他上前扼住谢静怡的下巴,将那瓶凉药尽数给她灌下。
谢静怡掐着喉咙不停地咳,企图把药咳出来,可却是徒劳。蓦得,她捂住腹部,惨叫连连,跌倒在青石板地上。
血一点点地渗出来,洇透了素白的珍珠缎襦裙,宛如雪中开出的艳花,美艳至极,残忍至极。
她的身体不停瑟缩、颤抖,躺在地上弓腰捂住腹部,泪水落下,无助地抬起胳膊:“思澜,救救我,好疼……”
祁昭站在一边看她,神色渐渐渺远,宛若穿透烟尘,看到了上一世的兰茵。
她流了那么多血,身体冰凉,让人觉得好像随时都会化作一缕烟雾。他抱着她的时候手在发抖,听她说:“思澜,我好疼……”
他缓缓地攥紧拳头,丝毫没有对谢静怡的怜悯,只恨自己做这些事做的太晚。为什么上一世竟能容忍她对兰茵做了这样的事,活该他不得善终,活该他众叛亲离孑然一身,真真都是活该。
谢静怡还在挣扎,可痛楚太甚,脚在地上蹬了几下,被粘稠的血渍一滑,刚离地的身体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祁昭不想再看,转身推门出去。几个低眉顺眼的宫女守在殿门口,见他出去齐齐俯身鞠礼,祁昭问:“你们守在这里都看到了什么?”
宫女们站得稳当,平静道:“奴婢们什么都没看到,祁尚书也从未来过。”
祁昭满意地点了点头,负起长袖顺着小径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领着李长风径直回了家,面容渺白,眼睛出神,像是被什么勾去了魂魄一般,李长风几次担忧地偷偷看他,都不知所以。
祁府中很是安静,可能快要除夕了,各路牛鬼神蛇都进了窝,不再出来流窜。
封信正拿了两封雪花银往一个丫鬟怀里塞:“拿着,夫人给的,你矫情什么?”
那丫鬟左闪右躲,只道:“夫人自知道我娘病了之后,前前后后已给过许多了,再不能要。”
封信跺了跺脚:“钱重要?命重要?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
两人越过他们往后院去,李长风踌躇再三,还是说:“夫人这般好,公子以后别再跟淑妃娘娘有来往了罢。”
他只知祁昭大费周折掩人耳目偷去了谢静怡的寝殿,却不知他为何而去。
祁昭也不争辩,掸了掸衣襟上的碎雪,唇角微翘:“她哪里好?”
李长风道:“夫人善良、正直,绝非那个一身邪气的谢家女郎所能比的。自从她与公子成亲后,公子变了很多,让人心里更踏实了。”
两人正说话,兰茵正领着沈鸾去厨房挑了些糕点回来,五层高的红檀木食盒装得满满当当,沈鸾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转身就看见了祁昭。
“这官司你查清楚没有啊?真是你姐姐干的?”沈鸾依旧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很不拿自己当外人。
祁昭见兰茵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冲沈鸾嫌弃道:“又是吃,又是拿,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沈鸾一点也不难为情,翻了个白眼,鄙夷道:“这是兰茵给我的,又不是你给的。”
兰茵笑说:“阿鸾,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说完揽着她一起回了内室。
又是兰茵,又是阿鸾,祁昭盯着他们的背影心想这两人什么时候已混得这么熟了?
他怔了怔,自然地跟着她们进屋,却见小丫鬟拿了被褥出来。
“这是干什么?”
小丫鬟偷瞄了瞄祁昭的脸色,道:“夫人怕大人在刑部睡不惯,让奴婢给拿床被褥过去。”
祁昭瘪着嘴委屈兮兮地偷看了一眼兰茵,恰巧碰上她也在偷看他,两人视线一碰,兰茵忙把视线移开。
“送回去。”祁昭朝丫鬟摆了摆手,大马金刀地坐下。
丫鬟顾虑地看看兰茵,抱着被褥踯躅在原地。李长风探出头叫道:“你还想让大人继续在刑部睡呐?你知不知道那里深夜冰冷透骨,床板又硬又潮,再睡下去非得生病不可。这大人要是生了病不得你费心照顾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干吗?至于这么想不开?”
丫鬟听得懵懵懂懂,被他唬得一愣一愣,迷迷糊糊地将被褥送回去。
兰茵饮了口茶,拭着嘴角轻笑。
沈鸾略坐了坐,就要走。她右手提着食盒,左肩下夹着雪花银盒,满载而归的样子。祁昭和兰茵将她送到门口,她微抬了下颌点了点祁昭,道:“这个人虽有些不是东西,但终归是个好人,你们既已成了亲,兰茵你就勉为其难忍一忍吧,谁让咱们是女人呢,不跟这些臭男人一般见识。”
祁昭呲牙:“你说谁不是东西?”他上前几步,要去抢夺银盒和食盒,叫道:“把我们家的东西放下。”
沈鸾一个鲤鱼打挺,堪堪躲过他的攻击,跳出去三尺远,匆忙地向兰茵招手:“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祁昭装模作样地追了她一段,反身回来,视线微垂,不敢去看兰茵。
“早就知道年根底下会有来打抽丰的,干脆闭门谢客算了。”
兰茵微低了头,轻轻点了点,没有抬眼看他。
祁昭只觉手心里起了层薄腻腻的汗渍,站立不安,他踱到兰茵跟前,负着广袖,轻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天空中又飘下细雪,珍巧玲珑带着棱角,幽幽转转地落到地上。
兰茵依旧盯着地面,落雪消融,留下一层薄薄的白糁。她道:“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领边一圈雪白的狐毛蹭着她的脸颊,祁昭这才发觉,不知是天气严寒还是害羞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浮出酡红,竟像饮过酒一样。
可那个醉的人倒像是他了。祁昭只觉心旌荡漾,万缕情丝像是飘在周身要把他迷晕了一样,只道:“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兰茵唇角边潋滟开动人的笑靥,虽然低着头,却犹如春花灿烂,要把这寒涔苍冷的冬日都耀得明艳生辉。
祁昭拉住她的手,摇了摇:“那……我能回府吗?”
兰茵抬起眼皮,笑意温柔:“我也没说不让你回来啊,这是你的家。”
祁昭倾身将她抱进怀里,嗅着她身上淡雅如沁的芬香,那股香气只觉好像是带着温度的,熏的人心里暖融融的。
这一年虽然磕磕绊绊,但临近终了还是圆满的。开春便是兆康二十五年,祁昭本以为会偷得浮生跟兰茵过几日清闲日子,可谁知正月十六刚开朝刑部就跟炸了锅似得。
因前吏部尚书许虞徇私枉法被免了官,吏部尚书出缺,天家正月十六将圣旨发往尚书台,命赵建恩继任吏部尚书一职。
刑部里那些赵建恩的旧同僚,从前有明里暗里笑话过他、挤兑过他把到手的刑部尚书丢了的人,如今也都不顾脸面硬凑到他跟前溜须拍马,恨不得把他当爷爷供起来似得。
眼见自己的衙门快成香火鼎盛的庙了,祁昭火气十足地站在前堂中央吆喝了一嗓子:“都闲得慌是不是?衙门里积的案子都摞到屋顶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扯闲篇。”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等人都走净了,赵建恩放下手里规整好的笔墨砚台,道:“尚书大人……”
“别。”祁昭摆了摆手:“现在咱两可是同阶了,你别跟我这么客气。”说完这一句,没绷住,笑了:“我就知道你非池中物,早晚有高飞的一天,只没想到这么快。”
赵建恩笑道:“我也没想到。现下回想过去几个月的大起大落,好似在梦中一样。不过却是多亏了尚书大人多方照拂,让我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祁昭打趣道:“现下可是柳暗花明了,吏部掌管官吏评议,以后只有你让人家难过的份儿,没有人家让你难过的了。搞不好有一天我还得求到你头上呢。”
赵建恩忙摆手:“我是个清官,不干徇私枉法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
因国子监祭酒高维和赵建恩是同窗,且高维跟祁昭也颇具交情,故而为庆赵建恩擢升之下,高维特意在晏青阁设宴,请二人饮酒作乐。
从前祁昭是那儿的常客,今时不同往日,他打死不肯去,非逼着高维把宴饮之所改在了清汤寡水的临街酒肆,充其量听听卖艺人唱几首小曲。
两盅竹叶青下肚,高维开始说正事:“听说年前广平巷的茶楼里被毒死个人……”
这人正是当初卢楚和兰茵撞上的那一个。祁昭这些日子就耗在这件案子上,此人已查明是衢州人士,当地连年饥荒,且官盐价格奇高,于是许多黑商铤而走险贩卖私盐,这死了的人身上有路引,名叫孙冲,就是一个私盐贩子。
说到这儿也奇怪,仵作验尸孙冲生前食盐量少之又少,就算衢州缺盐,他一个私盐贩子总不会短缺了自己的吧。
但祁昭却想起另一事,盯着高维问:“你听谁说的?”
高维抬起手指揉了揉眉骨,颇有些局促,笑道:“你猜是谁就是谁。”
祁昭哼了一声,道:“此案牵扯甚广,尚属部衙机密,请恕无可奉告。”
当时祁昭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是一语成谶。这个死去的人牵扯出衢州当地官衙买卖盐引、贪赃枉法的事,再往深查却是盘根错节,乱如麻絮,一环接着一环。等到了秋天,才稍稍理出个头绪。
原来这贪赃一事背后尚有极大的靠山,就目前的证据隐隐指向祁长陵和靖王。
祁昭不禁疑虑:这些事虽说隐晦曲折的很,但总的来说指向祁长陵和靖王的证据太过直接,竟好似是有人特意送到他面前的似得。
祁长陵要求他结案,不管以何种理由都要将此事压下去,祁昭还未来得及动作,天家已下旨,因涉及祁长陵,祁昭需得避嫌,故将此案移交大理寺。
就这么一件茶肆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命案子,拖拖拉拉近一年,耗费了刑部无数的人力物力,天家一句话,转眼之间又归了大理寺。
祁昭彻底赋了闲,天天领着兰茵出去听戏赏玩,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这一日,他们在端平巷买了盏青璃犀牛四角灯,棱角上缀着绚烂晶莹的水晶珠儿,兰茵乐得跟什么似得,挑着灯四处照,连祁昭都扔一边去了。
祁昭只得殷勤地紧跟着,抬起胳膊护住她左右,省得被拥挤的人群冲散了他们两。
行至巷尾,周围人少了些,清静了些,兰茵凝着灯笼里的光束,道:“你是彻底被架空了吗?堂堂尚书这么闲,都几日没去上朝了?”
祁昭笑道:“闲不好啊,还能多陪陪夫人。你没去瞧瞧大理寺,这天天门庭若市的,估摸着卢少卿这会儿连好好坐下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了。”
兰茵一听‘卢少卿’便不说话了。
祁昭察觉出来,不过置之一笑,道:“前些日子高维还拐弯抹角地替卢楚来打听衢州私盐一案,这么快……”他突然住了口,兰茵歪头问:“你怎么了?”
“这私盐一案来势汹汹,倒好像是要把我爹和靖王彻底拉下马似得,偏偏证据确凿,出现的时机也把握的好,让他们始料未及,连想要遮掩也遮掩不过去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兰茵低头想了想,抬起眼皮道:“赤枫招。”
“这一年赤枫招联络我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跟卢楚那边打得火热。如今这案子又到了他的手里,实在不能不让我多想。”
兰茵疑惑:“可他是为了什么啊?”
祁昭道:“赤枫招向来中意萧毓桐,想方设法对付靖王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眼看着卢楚如此上套,一改往日清流做派,真是厉害啊。”
兰茵抿唇不语,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日在茶肆他口口声声要帮助毓成,若不是那个人突然死了打断他们的谈话,他还会再继续说些什么呢?
两人回府后封信来说,卢府那边送来了拜帖,说是晚上邀两人过府一叙,吃顿家常便饭。
祁昭愕然:“怎么突然要请我们?”
封信笑道:“卢少卿大喜,侍中大人给少卿相看了门婚事,眼看就要下聘了,这才想着让尚书和夫人都过去同喜。”
两人沉默了一阵,祁昭挑唇道:“这是好事,咱们得备份厚礼。”
夜间到了卢府,听府上人议论才知卢元诩给卢楚选中的嫡妻是蕲阳林氏,乃是书香门第,关中大儒之后。
祁昭随口道:“府中大夫人过世不足一年,按理临清不是得守三年孝吗?”
兰茵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全落在管家眼里,他忧愁道:“所以先将婚事定下,只等公子的三年丧期满再成婚。老爷这些日子的身体不大好了,总是挂念着公子的终身大事,所以才这么急的。”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步入中堂,卢楚亲自出来相迎,他已换下了素服,穿墨蓝锦绸镧衫,揖礼时阔袖垂下,很是飘逸潇洒。
他看向兰茵,眼中一闪而过的怅然,随即掩盖而去,冲着两人笑道:“今日得闲,请二位来吃一顿便饭,招待不周,万请见谅。”
祁昭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像两人从无间隙似得,笑道:“跟我们何必还要这么客气。”
第50章
卢楚笑了笑; 不说其他带着二人去见卢元诩。
卢元诩由丫鬟扶着走出来,脊背佝偻着; 拿一方锦帕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卢楚忙上前从丫鬟的手中将父亲接过来;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咳了一会儿,勉强定住嗓音,道:“老朽身体欠佳,怠慢了贵客。”
兰茵忙说:“卢伯伯不必客气; 我和思澜并不是外人。”
祁昭奇怪地看了兰茵一眼。
仆役和丫鬟们进进出出; 将热气腾腾的杯碗羹碟端上桌。窗外月华初升,秋凉渐染,显得夜色极静谧。
卢元诩命人取了他珍藏的象牙银筷出来,混烁流光的包银浸在羹汤里,显得极有分量。
祁昭笑道:“这筷子这般沉; 倒让我想起了衙门里的惊堂木; 拿在手里甸甸的。”
兰茵歪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挂着恬静婉约的弧度。
卢元诩笑道:“早就知道祁尚书少年英才; 三句之内不离老本行。”
祁昭一怔; 卢元诩此人自命清流; 恃才倨傲,依照他重生前的记忆此人向来是不把祁昭放在眼里的; 竟能当堂如此随和的跟他开起玩笑,确实让他惊讶。
“你在年前办的那件案子我都听说了,能为一个民女与当朝重臣对抗; 举朝皆惊,都觉得……”
祁昭笑了笑,接道:“都觉得不像是我能干出来的。”
他当时只是不想让兰茵失望,破天荒地行了件正义之举,没成想影响力如此之大。看来从前人人都不待见他,人人都辱骂他是佞臣,并不是诸人对他有偏见,而是善举行的太少。
默默在心底自嘲了一番,他突然觉出从前他所厌恶的清流正臣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卢元诩指着祁昭朗声大笑,又牵动出几声咳嗽,卢楚忙起身给他倒水。
酒过三巡,祁昭已与卢元诩混得相当熟,他笑着问道:“伯父不如说说您为临清选的夫人?”
卢楚身体一僵,像是有人拿蟒鞭从背后抽了他一下。他没克制住自己,偷偷看向兰茵,见她微低了头,悄悄地用手在打祁昭的膝盖。
他只觉心好似揪了一下。
卢元诩两腮是染了酒气的酡红,隐隐露出些得意:“蕲阳大儒之后,当地有名的才女,娴静淑雅,文采斐然,颇具声名在外啊。”
祁昭笑道:“那临清可真是有福了。”
卢楚望着他的笑脸,心底积攒了沉甸甸的怒气,若不是老父亲和兰茵在,他恨不得把眼前这张桌子掀了揪起祁昭狠狠揍他一顿。
晚膳过后,卢元诩不动声色地让卢楚带祁昭下去品茶,他带着兰茵去了书房。
大约一个时辰,兰茵与祁昭告辞回府。马车上祁昭倚靠着兰茵的侧臂,问:“卢伯伯与你说了些什么,这么长时间。”
兰茵抿唇思索了一会,道:“也没什么,只是他手里有些东西,近来自觉身体抱恙,想跟我商量找个更妥帖的人代为保管。”
这话说的很微妙。祁昭不禁眯了眼仔细思索,既是卢元诩手里的东西,要请别人代为保管为何要跟兰茵商量,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除非,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兰茵,属于安王府。
他抬起头看了看兰茵,见她温默地看着窗外夜色,缄然不语。
祁昭也不想问,若是兰茵想要告诉他,自然会说,不必他追着问。只是他想起前一世的卢元诩,似乎是死于急症。前一天还能去上朝,第二日就传出了丧讯,走得那样急促,应该许多事情都没能来得及安排吧。
他漫不经心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卢伯伯早有此意,就得早些行动,免得将来措手不及。”
兰茵陡然回身看他,双眸明亮,带着探究与疑惑。
祁昭冲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搁在自己膝上,神情澹静而温暖。
衢州私盐一案在冬至那天审结,祁昭无法打探出更详细的讯息,只知大理寺将案卷呈报上去。康帝并未公开处置什么人,只在第二天诏令,擢升祁长陵为紫金光禄大夫,赐一品侯,同时卸去御史台大夫一职。
这是明升暗降,以两个虚职换了一个纠查百官、谏议天子的重任。
祁昭想这一切与前世的轨迹大致相仿,失去了御史台大夫一职的祁长陵虽说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但于他来说并算不得灭顶之灾。
他老成深算,仍旧留有后招。
不过明面上仍算是卢楚亲手将祁长陵从御史台大夫的权位上拉了下来,所以外人对于祁昭和卢楚的日益疏远便有了自以为是的解读。
开春之后便是兆康二十六年,兰茵做主将府中的几个贴身大丫鬟全都嫁了出去,唯有淑音誓死不嫁,定要守在兰茵身边。
婚嫁之事本是你情我愿,兰茵拗不过她只好暂且先依了她。
到了九月份,卢楚的母亲丧期已过两年,卢元诩请旨让卢楚和林氏女先行完婚,待守满了剩下的一年丧期后再行合卺之礼。
卢楚如今是天子近臣,圣宠优渥,康帝自然无二话,还特意赐了他许多珍稀巧物,来恭贺他新婚之喜。
祁昭很是纳闷,上一世卢楚对这门婚事很是抗拒,最后也不了了之,这一世怎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了。
他想,莫不是卢楚对兰茵死了心,决意重新开始新生活了?
卢楚的婚事定在十一月初,祁昭和兰茵没去,因为人家压根就没请他们。广平巷离东盛巷不远,迎亲奏乐的丝竹声隐约能传过来,祁昭蹲在新砌的石台上看着秋芙蓉枯萎的模样,叹道:“你说咱们跟他是什么交情哪,连成亲都不请我们。”
兰茵将花叶泛黄的边缘剪去,道:“让你去了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省的出去给人添堵。”
“我看他就是小人之心,你还护着他!”
祁昭从石台上跳下来,掐腰站在院落中间。自从辰珠她们出嫁后这个院子冷清了许多,两人要掐架也极少有人会出来拦着了。
兰茵翻了个白眼,拿着水瓢进了屋,不爱搭理他。
祁昭一拳打在棉花上,站在院子里生了会闷气,又觉自己实在太小心眼,讪讪地进了屋,跟兰茵赔了好一顿不是。
腊月里兰茵应了几家的诗会之邀,祁昭想给她挑些款式新颖别致的头面,特让马夫带他们去了京城几家有名的珠宝阁。奈何兰茵持家有度,坚决不肯奢靡浪费,对那些贵的咂舌的首饰嗤之以鼻,两人顺着街巷走,走到了一家不是很起眼的门面前。
前柜上只有几根素银簪子充场面,寒酸至极,因此那枚插在织绢华盛间的琉璃玉飞凰逐月簪格外显眼。
兰茵只看了一眼就觉眼熟。
祁昭比她记性好些,指着道:“那不是你送给五娘的簪子吗?”
兰茵细想果真是她与祁昭成婚初年她赠与五夫人的簪子,只是又怎么会流落至此?
掌柜见他们盯着这枚簪子,颇有兴趣的模样,兼之上下打量他们,衣着华贵,举止不俗,应是囊中充盈的那一类客人,忙将簪子取下,道:“这是大户人家里流出来的,质地做工都是一流,两位若是看上了价钱好商量。”
“大户人家?”祁昭若有所思道。
掌柜唯恐错过了大主顾,极为殷勤地说:“是个男人来当的,每每是午后主人小憩的时分来,躬腰弯背的,一看就是在大户人家里当差。许是主人家手头紧,差遣他来的也未可知……”
兰茵看着夫君的面色,又抬眼看了看天光,道:“眼看就要午后了,不如我们去对面茶肆坐一坐,打开轩窗,可将这里看的清清楚楚。”
祁昭一笑,抬手点了点兰茵的鼻子,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甚合吾心。”
两人上了茶肆二楼,点了一壶铁观音,将轩窗打开,正对着临街的当铺。过了一会儿,果真跑来一个锦绸短衫的男子,手里捧着小包袱,鬼鬼祟祟地递给掌柜。祁昭站起身走到轩窗跟前,见这男子穿的确实是祁府的仆人衣裳,看着也面熟,就是叫不出名字来。
那人腿脚极利落,只停留了一刻钟,便换了满钵的金银而去。
两人静默了片刻,兰茵道:“该不会是五娘屋里出了内贼吧?”
祁昭摇头,又觉有些可笑:“这种男丁是进不得去后苑的,就算是有内贼,也该是个贴身的丫鬟,知道妆箧底细的。”
兰茵又问:“那莫非是丫鬟与外男勾结,偷了主人的首饰出来贩卖?”
祁昭又摇头:“你没瞧见他拿了多少东西过来卖吗?整整一包袱皮的金银首饰,五娘就是个傻子也该察觉到了。更何况她素来精明,又对这些体己看得极重,怎么可能任由人家偷走了这么些还不声不响。”
兰茵皱起眉头,那只剩下一种猜测,她略有些难为情,不便说出口。
小妾与家中仆人私通,还偷卖首饰换钱,这是打算私奔吗?
祁昭对于他爹被戴了绿帽子这件事很是幸灾乐祸,前一世可没这段故事,他记忆里五娘一直安安分分的,直到祁长陵逝世,她收拾细软回乡,一直恪守着妾室的本分。
这一世倒要冲破禁锢,与卖油郎双宿双飞了吗?
他大笑:“兰茵,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咱们就等着,等他们把首饰卖的差不多,私奔之后,看我爹被气成什么样。”
兰茵神色复杂地凝望着他:“思澜,你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啊,那毕竟是你爹。”
“你可要想想,女子与外人私通是要重罪,落在我爹手里五娘是八成活不了的。你忍心吗?”
兰茵低头想了想,五夫人那明艳如花的面庞映入脑海,不禁心软,默不作声,等于答应了祁昭的话。
两人撞破了一桩桃色秘闻,也无心再逛街买首饰,径直打道回府,却在路过广平巷巷尾时见卢楚的随身侍从小来蹲在墙角下哭。
兰茵先看到他,忙让车夫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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