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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百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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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七夏当然不能多问,可一时半刻没让她走,光这么巴巴儿立着,腿脚早有些受不住。
“中博,你再拿些我尝尝。”
刘公公垂首应了,忙又问:“皇上可还要碗燕窝汤么?”
“不必了,把左边琵琶腿用了就差不多了。”
“是。”
这鸡虽然烧得酥,但要吃腿儿,光用筷子还是有些费事,七夏见他夹了一阵,可惜把旁边的肉也拧坏了,忙道:“公公,用刀子切味道才不会差。”
“姑娘说的是。”刘公公微笑道,“是奴才糊涂了。”他正颔首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取把刀来,七夏却忽然从袖中取了把还带鞘的小刀递给他,刘公公立时一怔。
“姑娘,你!”
周遭便有人厉声喝道:“大胆,圣上面前竟敢无礼,是何居心!”
七夏被那人唬得一愣,呆在当场不知怎么是好。早些时候进宫,因为是庶民,曾有宫女来搜过她的身,起初还不知是为的什么,眼下才明白原来不能佩戴刀剑。只是她这把刀极小,那宫女并没搜出来,她原是为了做点细致的雕花才带上的,眼下哪里想到这么多……
“我……”
“行了。”老皇帝把手一挥,示意那人下去,“你们也别吓唬她,好端端的说着话,一惊一乍作甚么?”
“是……”
虽然躲过一劫,七夏浑身却起冷汗,急忙想把刀收回去,转念觉得这样不对,干脆放到桌上去,自己则往后退了一步。
灯照得那刀柄明晃晃的反着蓝光,游走不定,瞧着像是个精细的制品,老皇帝皱眉望了一会儿,唤道:“中博,把她那刀呈上来瞧瞧。”
刘公公略迟疑了一瞬,忙应道:“是。”
一般雕花的刀不至于带个刀鞘,然这柄却不一样。他在手上掂了掂,刀柄和鞘都是银质的,光下一照,光芒闪烁,很是耀眼。
拇指正从纹路上抚过,蓦地在那刀柄正中摸到些许异样,这上面好像刻了两个什么字,只是被人用利器特意划花,看不明白。
老皇帝脸色微变,飞快抽出刀,往刀鞘中一扫,突然间嘴唇发白。
“皇……皇上?”刘公公见他如此神色,不由一惊。
老皇帝摇了摇头,手臂微颤,只愣愣看着七夏。
“你……你过来,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你的脸。”
“啊?”
她犹豫地朝那边刘公公看去……
“姑娘还不过来!”
“哦。”尽管心中觉得奇怪,七夏只得走上前。
不料,还没等她迈开步子,老皇帝握刀的手蓦地一松,刀柄应声落地。
☆、第63章 【皇权之下】
百里站在膳房外,左右却等不到七夏回来,倒是莫名觉得四下里的人突然躁动了起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刘公公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跑。
“公公。”他上前一把拦住,后面没见到七夏,不禁着急,“小七呢?”
刘公公一见是他,登时满脸难色:“少将军……出事了,您眼下且先回去吧,姑娘怕是不能随您走了。”
“废话!”百里眸中一凛,“少跟我不明不白的,出什么事了?说清楚再走!”
刘公公抿着唇,挣扎许久才道:“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尽管已猜到大半,百里仍旧问他,“这同小七什么事?”
“哎……这……这好端端的,不是吃的庄姑娘的东西才闹出的事么?”
他冷哼一声:“圣上午膳难不成只吃了她这几道菜?大理寺那边派人查没查,这就定罪了?”
“如今太子掌事呢,日月殿内谁敢出声?他一口咬死了是姑娘干的,怎么也不敢放人……更何况,姑娘是用了自己带来的东西给皇上做菜,确实难逃干系啊……”
“太子的消息倒是灵通。”百里放开他,袖下手握成拳,“这才多久,他人就赶来了,我看其中有意思得很。”
说着,从他身侧绕过,径直就要朝前走。
刘公公急忙唤道:“诶……少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百里也没看他:“去日月殿一趟。”
“哎哟,使不得。”他小跑着跟上,却又不敢动手拉他,“太子在那儿呢,您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百里眼底一沉,“小七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带她回去,管他太子怎样,还没坐上位子,他算什么?”
“少将军!”知道他这会儿气得厉害,刘公公忙看了看四周,赶紧向他摆手,“您这话可说不得……毒害皇上不是小事,又涉及你们老百家,定是会查明白才能定案的。现如今你去了日月殿和太子对质又能如何?他岂不是正好能拿住这把柄,反咬你一口么?”
百里停下脚,皱眉不语。
眼见他听进去了,刘公公忙循循善诱:“少将军是明白人,奴才这些话您定然依我看,您且别动怒,等回去和老将军好好合计合计,再作打算也不迟。”
百里深吸了口气,强自镇静道:“公公去过日月殿,不知小七那边,太子怎么处置的?”
刘公公瞧着他脸色,慢慢道:“太子说,先关入刑部大牢,等查明之后再定夺。”
天牢……
他咬咬牙,随即转身往回走。
*
延春阁内,宫灯点得不多,显得其中颇为昏暗,正有人在殿里来来回回走了数次,神色焦虑。忽听得殿门被人轻轻打开,秦衍飞快抬头,见门外有个大红蟒服的宦官小心翼翼走进来,回身掩上门,抬手就开始弹衣摆上的浮灰,他感觉举步迎上去。
“公公,这事是怎么搞的?我们事先说好的不是等大哥领的人到了再下手么?为什么会是小七?”
刘公公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来吃,方才为了说服百里家去,委实耗了不少精力,余光瞥见秦衍形容张皇,心中莫名奇怪。
“王爷稍安勿躁,庄姑娘揽了这个罪,我倒觉得比栽赃给太子更妥当些。”
秦衍微微一愣,皱着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您这就糊涂了。”刘公公笑了一笑,“您仔细想想,而今太子和百老将军不合,那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且不论是太子有意嫁祸给百家,还是谁从中作梗嫁祸给百家,只要太子肯顺着这出戏配合咱们演下去,此事就成了一半了。”
秦衍身形一顿,随即虚了虚眼睛:“你这样做,是想逼百家造反?”
“百家是不会造反的。”刘公公冷冷一哼,“现下是他们可疑在先,就算要造反,那也不占理,天下谁肯服他?只要太子和百家撕破脸皮,百将军定然只能从三王爷您和之中挑一位了。”
“太子是个有心没脑子的人。”他吹了吹茶水,低头喝了口,“就凭他闹去,咱们坐山观虎斗。”
纵然知道他这话在理,秦衍却无论如何安不下心,万万想不到这种事还会将七夏牵扯在里头。
他闭目沉思许久,终究睁开眼,问道:“她还好么?”
反应了一阵他这话里的她指的是谁,刘公公把茶杯放下,叹了口气:“太子发了狠要治老百家的人,能好到哪儿去?现在在那牢里关着的,不过我想,若是百家认她这个媳妇,断不会让她吃这么大的亏。”
“……”
秦衍沉默半晌,木然在旁坐下。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事已至此,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
傍晚,天黑的早,回到百府时,园子里已经掌灯。
家中也不比宫里清闲多少,亦是闹得沸沸扬扬,常近秋撑着额头靠在帽椅中,脸色发白。直听到百里唤她,这才猛然颔首。
“远之,你们可算回来了!”她站起身,一把抓着他胳膊,“我问你,他们带回来的话,是不是真的?小七呢?她好不好?”
“娘。”不欲令母亲担忧,百里只扶着她坐下,“没事的,你回房休息,我会和父亲商议。”
“你们俩别商议了,有什么话是咱们一家子人听不得的?”常近秋看了看他,又瞅瞅一旁不吭声的百景,一时心酸,上前就把他袖子拽住。
“……那丫头傻呆呆的,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别人我不知道,她难道我还不晓得么?莫说是谋害皇上,就是叫她进宫,那也是我的意思啊!”
“就你懂!”百景也在气头上,烦的不行,最恼她这会儿在耳边叨叨,“自己的姑娘,我还不明白底细么?要你多嘴?”
“你既然说懂,怎么不把人给我弄出来?”常近秋拉着他,不依不饶,“那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进去的人,住个几日就是有命的出来也没命活了,又是这么个罪……指不定还要受什么委屈呢!我不管,你得把小七弄出来。”
“娘……”百夜看着老爹脸色不好,忙把常近秋劝开,悄声道,“您别说了,你再说,我哥就该难过了……这屋里头就他最心疼嫂子,你看你这么讲,让他怎么办?”
常近秋心中一咯噔,立时不说话了。
“爹。”百夜见状,又抬头朝百景求道,“娘说得也没错,总不能叫嫂嫂受人欺负啊。”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他一转头示意百里跟上,随即吩咐百夜,“扶你娘回房休息,我有事同你哥商量。”
“哦,知道了……”
后者乖乖把常近秋臂膀往自己胳膊上一托,有模有样地退下去。
等着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话唠子走远了,百景才命人关紧门,随百里只往里间隐蔽之处。
“爹……”
百景刚坐下,把茶杯一端,也没看他:“你别叫我,这事难办。”
茶杯凑到嘴边,半晌喝不下去,他又搁下,叹道:“太子这么做,无非是想煞煞百家的气焰,是我考虑不周,早知如此,当初还是不该听你娘这妇人之话,平白让小七遭罪受。”
百里垂眸沉吟半晌,忽然觉得奇怪:“尽管太子素来行事嚣张,可下毒栽赃这种事未免太愚蠢了些……倘若查出来,他也自身难保。”
“哼,你也别高估了他的手段。”百景冷笑,“皇上还尸骨未寒呢,他就在殿里做起威风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能高兴到几时。”
“那小七……”
“你要沉住气。”瞧得出他从进门之时起就心不在焉,百景不禁暗叹,儿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人是一定会救的,但如今还不是时候……只能委屈小七,受点苦了。”
听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百里不好再多言,只偏头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半晌无语。
*
刑部大牢之中,空气有些潮湿,白天尚能透点光,一旦入了夜就愈发阴森。秦衍随着狱卒缓步朝牢房最深处而行,不时侧目望几眼周围。
牢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多,这边牢房大都是死囚,故而死气沉沉的,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王爷,到了。”
他站定脚,隔着铁制的牢门,看着蹲在牢房一角偏头熟睡的七夏,心中蓦然生出愧疚。
从前百里待她不好,千里迢迢的跟了一路,什么苦什么罪都受够了,现在好不容易才熬出头,却又被他的事牵扯进来。
几时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秦衍别过脸,转身想要走,腿却如同灌了铅,如何也挪不开,他踟蹰了许久,才低低道:“开门吧……”
“是。”
清脆的砰响在耳畔乍然而起,七夏打了个激灵,睁开睡眼。模模糊糊看到面前站了个人,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抬起头。
待得瞧清来者,她顿时展颜笑道:“小季,怎么是你?”
秦衍浑身一滞,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能定定望着她。
七夏麻利地爬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干草,颇有点窘迫地抓抓耳根:“你还特地来瞧我?……我真丢人,原本想去皇上面前讨个好,倒把自己赔到大牢里来了。”
“不丢人。”他伸手替她将还挂在发丝上的几缕干草取下来,重复道,“不丢人……本来也不怪你。”
她眼前一亮:“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我自然相信……”他涩然笑道,“你岂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到底是你对我好。”七夏颇为感动地抽了几下鼻子,“可就算不是我做的,眼下也一定害得百里大哥他们受我连累。”
我对你好……
你要是知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还会不会觉得我对你好?
☆、第64章 【众矢之的】
秦衍艰难笑了笑,勉强宽慰她:“你放心,百家家大势大,就算有麻烦也伤不到根本。倒是你……你在这儿怎么样了?冷不冷?狱卒可有欺负你?”
“我还好。”七夏捧着手呵了口气,有些赧然地笑笑,“就是才开春,有点冷……”
牢中阴暗潮湿,她会也冷自在他意料之中,秦衍忙回身:“我带了披风和棉被,你暂且凑合一晚上。如今圣上殡天,宫中忙乱,等后一日大理寺才会派人过来审……你放心,我和狱卒打过招呼,这些天叫他弄些好的给你吃,不会饿着你。”
“谢谢……”七夏接过被衾抱在怀中,探头又瞅了瞅他身后,忽然惋惜地叹了口气,“百里大哥怎么不来看我……”说完,她搂紧被子,担忧地皱起眉,“我会不会被砍头啊?”
“百里他……”他蓦地语塞,寒夜中,定定望着她,脑中似有千万思绪一闪而过。
“小七。”秦衍上前一步,垂下眼睑,无比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救你出去,你愿不愿跟着我?”
七夏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出声:“啊?”
“此乃弑君之罪,你是百家的人,太子不会放过你的……百里他救不了你,除非他肯造反。”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目光却不曾离她半点。
“记得在明月山庄……你曾说,我对你挺好的。”秦衍缓缓伸出手,在她脸边轻轻拂过,似乎十分小心一般,柔声道,“你可曾想过,这么久以来,在你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从来都不是百里。”
是我……
七夏眸中一暗,低头瞧着虚里,若有所思。
“百里或许是你最喜欢的人,可他永远不会是待你最好的那个。”秦衍垂眸看着她,“小七……”
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七夏却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抱着被衾转身背对他。
“小季。”
她抬起头来,却不是瞧着他的,牢里高高的天窗连月色也没有,漆黑的天幕里星辰斑驳。
“从前他不搭理我的时候,我也想过,与其跟他,倒不如找个真心真意待自己的……我甚至以为若喜欢上了你,大约就不会在意他了。只可惜……”七夏摇头,耸了耸肩,“原来喜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衍微愣了下,面上表情五味杂陈。
“自山庄出来的那天,我曾有一瞬想过要去找你。”
七夏歪着脑袋,闭目沉默了一阵,对着墙摇头,“可是我又想,如果不能喜欢你,何必非得践踏你的真心呢?这样和百里当初对我,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此处,他才无比涩然地苦笑。
喜欢他,是这样困难的事吗?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因为百里,大约咱们还不能遇见,就是遇见了,也难保能有现在这样好的关系。”她此时才侧过身,笑吟吟的,“这也许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没有因就没有果,你说是不是?”
秦衍将悬在半空里的手收回来,依言淡笑:“说的是。”
“……那时候没想到你竟然是王爷的身份。”七夏挠挠头,望着他笑,“往后咱们还能像从前那样说话么?”
“能。”秦衍轻轻颔首,含笑道,“自然能……我倒是喜欢你叫我小季,叫王爷未免太过生分。”
见她负手在后,默然点了点头。他也不欲再说下去,只寻了别的话问道:“对了……百里他现在还会凶你么?”
“这倒是没有。”七夏靠在墙边就着干草而坐,“他比在庐州那些天,性子好多了,但凡我拿回家吓唬他,他就不敢恼了。”
她话里又得意又快活,秦衍也挨着她,席地坐下。
到底是王侯公子,这地方坐久了怕生出病,七夏忙扯过被衾给他腿脚盖上,秦衍顺手也把披风罩在她肩头,想了想,又分了些被子搭在她膝盖之处,随口就问:“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那百家夫人会为难你么?外头总听说她是个脾性古怪的人。”
“刚到百家的时候,是为难过。”她说完挠头琢磨了一会儿,想着也不能太给常近秋招黑,赶紧又补充,“但夫人她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在一块儿久了她也不难为我,倒是常帮着我找百里的不是……诶,改天真该让你见见,百里他被他娘训的样子,可有意思了。”
他在旁听得,脑中浮出画面,忍不住笑起来:“确实想看一看。”
“还有呢,你知道京城里有个做口技的王苗木子么?”
“嗯,有所耳闻。”
“上回元宵夫人请他到府上玩了一日。”七夏抚掌赞叹,“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的杂耍呢,你只是耳闻,下次也去瞧瞧,保管好看。”
“口技算什么。”秦衍眉峰一扬,唇角噙笑,“我府上正养了个戏班子,你不是爱听戏么?改明出去了,我请你来玩。”
“好啊!一言为定!”
……
墙壁又厚又硬,凉意透骨,远远的闻得鸡鸣声起,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身旁呼吸声浅浅,七夏早已睡熟。地上冰凉,就是有棉被也无法睡安稳,但闹腾了一天,她实在是挡不住困倦,缩成一团窝在被子中。
方才说了许久的话,一晚上没吃上口茶水,嘴唇已干裂脱皮,秦衍瞧着她睡颜心中不忍,伸手将被衾一个角一个角掩好,不让半个缝隙都没露出来,之后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靠在牢门外呵欠连天的狱卒总算是盼着他俩说完话了,进门来就要开口:“王爷……”
“嘘——”秦衍沉下脸对他使眼色。
那狱卒急忙捂住嘴。
他嗟叹着摇头,“走吧。”
“是。”
仍旧是清脆的关锁声音,只是比起开锁时轻了许多。
七夏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翻了个身接着睡。
天窗之外,一片漆黑。
夜风呼啸。
*
二月月末,春分。
当今皇上被人毒害,这事原本是不能声张的,第二日太子却未停早朝,在殿中指着百老将军的脸足足列出十条大罪来。
先皇驾崩,尚不曾留遗诏,按理自当是太子继位,故而这会儿他发威要治老百家,朝廷内借此机会落井下石,添油加醋,赶着表明忠心的人不少。
弹劾他逆谋不轨,观望两端。后又说其谋害天子,大逆不道。
从头到尾,百景都没吭一声。
不明白的,当他是畏罪心虚,无言以对。
明白人却都不敢开口。
太子这是想学先皇当年继位抄丞相家底那般来个下马威,也抄了老百家。
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还要跳墙的,王丞相那是物极必反,自招的麻烦,可百家而今正是昌盛之际,在这个当头挑刺,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此刻先皇还停在长御殿内,尸骨未寒,朝野上下却人人自危,无暇顾及。
等到正午,百景还没回来。
常近秋心里不踏实,早起就拉着百里要到庙中上香,巳时三刻才从外面回来,院里就有家人回禀,说是季王爷到了。
“季王爷?”
无事不登三宝殿,眼下风头正紧,自家老爷还在外未归,这四皇子怎么赶着来造访。
常近秋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转头就去问百里:“咱们家和几位王爷交情可没这么深,他现在来作甚么?”
“大约是寻爹爹的。”尽管猜出对方的来意,百里自然也无法同母亲言明,只得胡诌道,“季王爷前些日子就来过,好像是……想托爹爹挑几个人给他使。”
“那也不必这会儿来啊……”
“正是最近不太平,他才担忧。”百里招呼丫头过来扶着常近秋,“娘,您先休息,我去书房一趟。”
“诶……”
书房离此处不远,他走得极快,下人还没来得及去通报,他人已然举步进去了。
屋内茶香四溢,秦衍正在桌边垂头品茗,眼底下却泛着一片青黑,似乎一夜未睡。百里看到他时,便不由皱紧眉,偏头示意左右关门退下。
“百里少将军。”
他把茶杯放下,“你可算回府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室内略显昏暗。
秦衍抬头看他:“小七还在刑部大牢,你准备如何救她?”
“这是我的家事。”百里冷声道,“与你无关。”
他微微颦眉:“你就不关心她?”
百里气得发笑,反问道:“我不关心她?!”
“我昨日去牢里看她了,她境况不太好。”秦衍放下茶杯,站起身,“天寒地冻,再待下去只怕会生病。”
百里未曾做声。
他倒也没放在心上,仍旧道:“百老将军今日上朝,至今未归,怕是回不来了。太子明日就要在先皇灵柩前继位,他一旦继位,百家下场如何,你不会不知道。”
“你这算盘打得这样响,就不怕被人听到么?”百里冷眼颔首。
他微愣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少将军此言何意?”
“你问我?”百里冷笑出声,“在江南放出谋反的消息把太子困住,又让叶淳自缢,传出欧阳衡栽赃陷害的话,为了让太子众矢之的,这些年来你下的功夫可不少。”
☆、第65章 【朝堂政变】
四下里针落有声,两人相对静默半晌,秦衍倒是十分轻松:“不错,这次去江南,我的确心思不纯。但遇上你们几个,却是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我看不像。”百里淡淡抬眸瞧他,“你这般处心积虑的接近我和百老将军,不就是为了百家在皇城城郊的几万兵马么?”
他略一颔首,并不否认:“自古治天下,能者居之,太子无能,我取而代之又有何错?更何况,肯不肯用兵,亦非我能左右。”
“太子和百老将军不合,最终受益的,不过是你和三皇子。”百里眼底一沉,“怎么,你想借兵?”
秦衍定定看着他:“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救小七。”
“百家的兵不会借给你的。”他口气坚决,不容置疑,“想靠百家坐上皇位,季王爷怕是找错人了。”
“眼下只有你能救她。”秦衍喉头一滚,涩然道,“你就这么狠得下心?宁可让她死,你也不肯出兵?”
“救她的法子不止这一种。”百里眉峰微皱,“我为什么就一定要信你?”
他扬起眉:“好。那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法子?”
“无可奉告。”
“你根本就没有。”秦衍冷冷笑道,“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原来你就是这样喜欢的?在山庄时你能说出那些话,而今是不是见着她已回到你身边,索性又有恃无恐了?”
他此一言,直击百里心口,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猛然转头:“人我会救,与你无关,这是百家的家事,季王爷请回吧!”
“好!”秦衍甩袖欲走,将出门时,又迟疑了一瞬,侧身看他。
“明日巳时新皇继位,午时大理寺就要来人审问,你最好仔细想想。”
百里朝前拱手:“不劳费心。”
门被人狠狠推开,砰地一声,他步子沉重,急匆匆往外而行。
整整一日,百景都没有回府。
常进秋无论如何是坐不下去了,只在正厅来回踱步,此时别说是她,就连百夜也不由担忧。早间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至今没有音讯,百家为官多年以来,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
等到入夜,才来了个小厮说百老爷被软禁在阳春阁内,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常进秋一听到这话,当即便昏了过去。
“娘!”百夜急忙扶住她,抬头就朝一干家仆喝道,“你们还愣着作甚么,找大夫去啊!”
“大夫……”常进秋朦朦胧胧睁开眼,立时哭出声,“都这时候了,还找什么大夫!家里两个人都赔进去了,明儿就该到咱们了……”
百夜咬咬牙,勉强笑着:“没有的事儿,您别瞎想,方才那个小厮定是太子跟前的人,特意拿话吓你的……一会儿、一会儿我就撵他出去!”
“你少糊弄我!”常进秋拿着帕子拭泪,“那小厮我又不是不认识……你爹他,你爹他……”
此地正哭得是声泪俱下,外头忽闻得一声喜悦:“老爷回来了!”
她后半句戛然而止讷讷“啊”道:“回来了?”
百里抬眼望向庭中,只见大门敞开,果真有一人提着衣袍进来,步子飞快,不多时就跨进厅内。
百景满面倦容,眉头紧皱,一边走一边利索的吩咐:“倒茶倒茶倒茶,叫厨子做碗牛肉羹来,关门,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在屋中。郁总管把人都给我带出去,带出去。”
“是是是……”
老爷在外呆了那么久,听这语气量来是将有要事要商议,管事不敢怠慢,即刻使眼色,把正厅所有等使唤的丫头仆人全领了下去,规规矩矩关上门。
百景掀开茶盖子猛灌了几口全当压惊,摇头叹道:“我百家三朝为将,一向是只求保身,从不涉争储夺位之事。想不到,如今要明哲保身也是难了。”
“爹。”百夜赶紧上来给他满上茶水,“出什么事了?听下人说你被太子软禁……是真的?”
“软禁?软禁算什么,没在饭食中给我下毒就算不错了。”百景无心饮水,手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抬头朝百夜道,“挨到这会子,要出城定会惊动旁人,你等子时过后,从偏门出去把城郊四万兵马带来。”
“是。”
“远之。”百景略一沉吟,又对百里吩咐,“咱们府上和城东还有百十人,你领一百二,过一个时辰随我进宫。”
他沉默片刻,抱拳领命:“是……爹,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言难尽……”百景摁着眉心,轻叹一声,“三皇子果真还是靠不住,此人一贯优柔寡断,想不到这时候了,仍旧拖拖拉拉的……”
“要不是季王爷,我怕只能等你明日进宫救我了。”
“季王爷?”
早该料到的,在他这儿讨不到好处,自然会去父亲跟前献殷勤。倒是忘了,眼下百家还是百景当家,若救出他来,自己就算不同意出兵也没有办法。
“……爹,季王爷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哼,我岂会不知道?”百景冷冷瞅了他一眼,“当下你莫非还有别的选择?”
太子和百家势不两立,三皇子原本妥当,可事到临头还没等开口自己先怯了场。至于秦衍……
“好在,季王爷是个聪明人。”他琢磨了半晌,“若他知道我们百家多年的为官之道,往后能求个安稳也就罢了。”
“要是实在不能……”百景忽然顿了顿,“我还有他的把柄在手上,不足为惧。”
*
是夜,春风料峭。
角楼前不远,保安门外,一队巡逻兵刚刚走过。门边两个侍卫正打了个呵欠,抬眼却见一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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