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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百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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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能拒绝得这么干净,眼下又来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真把她当猴儿耍么。说是没那么想,谁信呢!不就是舍不得自己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么!
七夏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即便是用力咬着嘴唇,眼泪仍是不争气地往下落。
百里缓缓放下挡在门上的手,倾身过去想替她擦眼角,七夏却抿着嘴唇一巴掌挥开。
“谁要你假好心了!我这个人素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不再喜欢你,就永远不会再喜欢你。如今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你早些时候又作甚么去了?!”
他只得抽回手,淡淡叹了口气。
“是,你说的不错。我以往的确待你不够好。”
☆、第45章 【新的开始】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既是要走,为什么不辞而别?”
七夏只当他是在怨自己不懂礼数,怒意更胜,“吵也吵过了,你还指望我能去和你告别?我就是脸皮再厚,那也是要面子的!”
百里摇头又是一声叹,“回杭州路途这么远,你孤身一人上路太过危险……”
一言未毕,七夏就打断:“我危不危险,不用你操心!”
“更何况……”百里似是没听到她开口一般,自顾说下去,“你还落了东西。”
他将一个小包袱递到她跟前。
方方正正的,不知是什么。七夏狐疑地盯着他,犹豫了一阵才缓缓接到手中。
包裹打开,描金的紫檀盒子映入眼帘,像是许久之前就在何处见过。
她看着盒里静静躺着的两块白玉,依稀想起当日问过那位老板娘的话。
“给人拿走了?你不是用来赠人的么?”
“是赠人不错。”她笑道,“不过是赠给有情人的。”
“那是赠给谁了?”七夏听得莫名其妙,当即皱起眉头,“我向他买来就是。”
“这个,我可不能说……”
“为什么啊?”
“你总会知道的。”
原来那时候他就取走了?可为何一直不告诉她……
七夏怔怔呆了半晌,又把东西塞他手上,虽是带着怒气,显然比方才冷静了许多。
“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这个不是……那这总是了?”他自怀中摸出一个香囊,轻轻放在她掌心之中。
茶色的绢布上粗糙的绣针犹在,香袋里沉甸甸的,只是封口的针脚却被人改过,整整齐齐打了个结,以丝绦串着,分明是有人补好的。
七夏不由想到了明霜,当即以为自己的香囊是她修补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铰都铰了,还补好它还给我干什么?我送你的已经坏掉了,补得再好也不是之前的那个。”
百里低头看她,闭目许久,又睁开。
“香囊我一直有贴身带着,若非事出有因,也不会铰……如果我向你道歉……”
“道歉?你肯道歉,我就一定肯原谅了?”七夏笑了笑,说不清是喜是忧,“我七夏,可以拼了命去喜欢你,也可以用尽全力去恨你。有些事情,既然已经选择,就不要去后悔。”
如今再分个孰是孰非又有什么意思?纵然香囊能补好,拿着它心里也只觉得是种耻辱。
像当初说好的一般,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面了。
“小七。”
以往看惯了歪头站在他面前笑得心无牵挂的脸,现下瞧着她眸中的敌意和戒备,百里心中涩然,只将锦盒轻放回桌上,低低问道:“……你就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你找我要机会?我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从江南跟到开封,这一路上,我说过那么多,又做了那么多……”她曾经为了他一句话跳入西湖里捉鱼,去过妓院,跑过赌坊,他说什么,刀山火海自己都去了。
换来一个没有打下来的巴掌,一个能被随随便便一刀铰断的香囊。
真有这么容易跑来要机会,他做人是不是太贪心了?
七夏捏着掌心的香囊,冷声道,“我送你的东西,你从来都没认真对待过……无论是吃的,是喝的,还是香囊。”
她扬起手,将香囊清清楚楚从他眼前晃过,然后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的东西,我也一样不要。”
侧过身的刹那,手里的香囊被奋力掷出窗外,一道弧线划过,再抬眼已是满目的漆黑,不见踪迹。
她的真心早在山庄看他扬起手掌时就死了,如今也不稀罕这个打上补丁的真心,横竖也是假的。
“明姑娘那么好,人又端庄,相貌又美,依我看配你正合适。”
百里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听得此话后,才静静地解释:“明霜只是我的表妹,我对她并无非分之念……”
七夏噙着眼泪,愤愤地望着他,质问道:“那你不也把我当妹妹?”
百口难辩,他无奈:“从前……的确是这么想的……”
七夏又是笑又是冷哼,“从前?多久之前?三天还是五天?当日你不是还想打我么?眼下说这几句话,就想我巴巴儿地又倒贴回来?”
他眉峰紧拧,听到此处,只轻声插话:“……往后不会了,我可以向你起誓……”
“谁要跟你有往后!”尽管说着狠话,却没忍住地掉眼泪,又不愿在他面前丢了颜面,七夏两手揉着眼睛,狠命地想把泪水逼回去。
“……你别再揉了。”他倚在门边,只见她用力擦眼角,直把眼圈揉得红肿,心下不忍,“我就在这儿,要打要骂都随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较起往日温柔了许多,七夏听在耳中却愈发感到要命的难受,心道:我若是不走,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对我说这些话?
“不好,不好!”她放下手,咬咬嘴唇,伸手把他往外推。
“你走你走,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不想看到你,你走!”
尽管于百里而言,她的力气并不足以推动自己,但现下也不欲再逼她,遂悠悠往后退了几步。
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站在门外,似乎还能想象得到她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的模样。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或许无论他说什么,在她来看也不过是假意虚情。
听不到廊上一点动静和声响,七夏自臂弯里抬起头,桌上的玉石在灯光下熠熠闪耀,那上面精致的纹路仿佛是有人在嘲笑自己一般,她越看越生气,站起身把它狠狠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抬脚一阵猛踩。
“假好心,假好心……谁要领你的情!哼!”
坐回床边,讷讷出了会儿神,胸腔忽然就感到空虚。
静默了片刻,七夏垂头看着地上被自己踩得污浊不堪的玉佩,蓦地又去捡了起来,小心翼翼拍掉面上的灰尘,用嘴吹了两下,这才放到包袱里。
一夜难眠。
第二日,因为没有睡好,早起时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有气无力地穿戴好衣裳,带了点银两便出门去用早饭。
一大早厨房灶上就蒸了一笼子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和屋外吹过的阵阵寒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今日不仅有馒头吃,厨子还格外做了蟹黄烧麦和荷花酥。
七夏本就喜欢吃甜食,加之这荷花酥还是杭州的特产,难得有机会在这么远的地方吃到,她自然欢喜不尽,端了碗盘握着竹筷兴致勃勃就要开动。
怎想刚咬了一口,正对着的桌边,有人款款落座,她糕点在嘴里,嚼都没嚼一下就吞了进去,险些没被噎住。
“咳咳……咳咳……”满桌找茶水,把茶壶提起来,倒了几下,竟是空的,七夏暗暗叫苦,正要起身去找小二,手边一杯清茶被他好心地推了过来。
一见是百里,这会儿愈发感到喉咙堵得厉害。
七夏捧着茶水咕噜咕噜喝完,抬头时,他已坐回原位,低头若无其事地吃早点。
犹自嘀咕了两句,不欲离他太近,她利索地把盘子和碗端走,换了一桌坐着吃。
荷花酥之所以有此名,主要是其外形形似荷花,层层叠叠,炸得很酥,吃起来还有点腻。他对甜的东西着实爱不起来,不过吃两三口就得去喝茶。
抬眼时,远处的七夏已经吃完一碟了,正叫了小二过来要第二碟。
她吃东西的时候有个习惯,尤其喜欢吃一阵又偏头想一阵,不时还会拉住店伙询问菜的做法。原来她也不是什么做菜的天才,大约只是因为喜爱才对这个上心。
过去自己怎么没有发觉……
——我娘说,做菜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我做的菜好吃,吃的人才开心,吃的人开心,我看了心里也会开心。
——可我替你做菜,你吃了也没见多高兴,还常常不耐烦……
出神之际,那边的七夏已经把目光移了过来,死死盯着他。
“你看着我作甚么?不准看我!”
闻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得淡淡挪走视线。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付了钱,趁着小二在收拾碗盘,七夏便问昨日托他寻马车的事。
“您问的那事儿啊,我去打听了一下,正巧了,村口歪脖子树旁的老李前些时日刚从外头回来,你去问问他做不做这生意。”
七夏把随身带的小包挎在腰间,又问:“价钱如何?”
“去杭州,一两银子,不包吃可以谈下来……若是包吃,收个八百铜板就行。”
“成。”她收拾妥当,“谢谢你啊。”
“客气客气。”
七夏从客栈出来,往街上一站琢磨着这路该怎么走,沿着街旁边看边慢悠悠寻道,忽然间她觉得背后有个人跟着。
走了几步,七夏猛地止住步子,回头指着那人。
“你跟着我干什么?”
百里脸上表情平静,语气清淡,似乎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我有跟着你么?”
“你这样还不算跟着?”
他如她以往一般,信口胡诌:“我顺路而已。”
这话着实听着很耳熟,好像自己从前也说过类似的。七夏愣了好一阵找不到言语来反驳,只得转过身,快步往前走。
然而无论她怎么快,如何也比不过百里这个练家子的,到后来干脆撒腿开跑,哪知还没跑出多远,脚绊着一块凸起的石头,身子一歪,啪叽一声面朝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下摔得不轻,撑着地坐起来的时候,眼前都还在冒星星,七夏龇着牙,心疼地去摸崴着的脚踝。
见得这般情况,百里亦是吃了一惊,忙上前来,俯身在她一旁蹲下。
“伤到哪儿了?”看她不住抽凉气,只怕是伤到筋骨,百里不由叹气,“……你也是的,我又不会吃了你,跑什么?”
“你还赖我?”本来一大早被他膈应到已经有些不高兴,这会儿脚还疼着,他却怪起自己来,七夏一把推开他,恼火道,“要不是你跟着我,我会跑么?你居然怪我?!”
“是我的错。”百里也不同她拌嘴,轻轻颔首,一口承认,“都怪我……你想怎么怪?”
七夏想也没想:“那你不许再跟着我了。”
“这怎么行。”在此事上他倒是否决的很快,说得一本正经,“这世道再太平,坑蒙拐骗的却也不少,别说劫财了,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说不准还会被劫色,我如何放心?”
“你才被劫色呢!”七夏没好气地顶嘴回去,“前三天我出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担心,偏偏这会儿想着担心了?都说不要你跟着了,你还跟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若是以前,同他说这么难听的话,百里早发火了,眼下那脸色却半点未曾改变,波澜不惊的开口:“你那时不也这样跟着我?”
“你!”她咬咬牙,“你是拐着弯骂我不要脸?”
“当然不是。”
“那你是说谁不要脸?”
百里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是我。”
“……”
七夏呆了呆、
以往只觉得他是个稳重严肃的人,没想到还能这么无赖?!
☆、第46章 【大雨倾盆】
怔了半晌七夏才想起从地上爬起来,幸而脚未曾扭到,歇一歇还能走。
一旁的百里仍不动声色地跟在她左右,思及刚刚的丢人之举,心里只暗恼自己太没用。她别扭地用两手掐来拧去,心情莫名的烦躁,相比之下,百里倒是显得正常许多。
约摸是瞧出来她的心不在焉,颔首时瞧见对街举着糖葫芦串尚在吆喝的小贩,他琢磨了片刻,漫不经心地开口:“小七,要不要吃糖葫芦?”
七夏眼睛一亮,习惯性地点头:“要……”尾音还没落,就意识到不该搭腔,急忙又跺了跺脚,“我才不吃!”
百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循循善诱:
“桂花汤圆呢?”
“不吃!”
“青梅蜜饯?”
“不吃。”她别过脸。
“藕粉桂花糕?”
“不吃……”
“全部要一份如何?”
口中的津液渐渐增多,不自觉就咽了一下。
“吃……”
抱着满怀的果脯,七夏一面暗骂自己不争气,一面又侥幸的想,就当是吃回以前自己给他做的饭菜,毕竟当时可都没收他的钱。
走了一阵,她又停下来,回头对百里郑重其事的解释:“你……你不许误会,我吃你的果子,可没说就是同你示好了……这是你自己要请我吃的。”
“行。”他却也回答得顺从,低头见她两手捧着的油纸包,好心地问,“要不要我替你拿着?”
“好……”七夏正要把东西递过去,猛地又抽回来,“不用了,我自己拿!”
她说完就扭头走。
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百里只在原地无奈地笑了笑。
村头歪脖子树下果真有个马厩,马厩前停了两架马车,一旁立着的则是间简陋的屋舍。
车夫姓李,正是不惑之年,听闻七夏说要去杭州,脸上显然迟疑着,觉得路程太远。
“这样吧小姑娘,我可以送你到汝宁府,不包吃,就两百个铜板,你看如何?到了汝宁你再去寻别的马车……那边的车夫我都认识,收的价格也不贵。”
一百个铜板去汝宁,还不算吃住费用,算起来是挺划算的。七夏板着手指头数了数,当即应下来。
“成交。”
“那好,不知姑娘想几时启程?”
她偏头想了想,“用过午饭后就上路你看怎样?等我回去收拾收拾。”
车夫颔首道:“行,我就在这儿等您,您来了唤我一声便是。”
去汝宁也就三四天的行程,回到客栈,七夏简单把行李整理妥当,打点了下身上的盘缠,一共还剩四十两。其实奢侈一点,买下一辆马车都还有剩的,不过想着家里的店铺已经有五六年没翻修过了,省点钱留给姐姐也好。
她把包袱往肩头一甩,哒哒哒走下楼去结房钱,正到柜台边儿招呼掌柜的算账,却见百里也在此处。七夏登时就觉得危机四伏:“你干嘛?你还要跟我一块儿?”
他说得简短:“让你一个人和个车夫在一起三四日,我不放心。”
“要你瞎操心。”她刚说完,眼睛滴溜转了一圈,扬眉问道,“依你的意思,我只要能找到一个同行的,你是不是就不赖着我了?”
“行。”百里倒也不强求,“你找一个给我瞧瞧。”
七夏回头在客栈里扫了一下,伸手就把一路过的食客拎到面前,“我要和他一块儿!”
对方嘴里还叼着个馒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边几人:“啥?”
百里淡淡否决:“他与你不过初见,并不熟识,谁知他是好是坏?”
“好……”她几乎是从牙缝里发音,把手一松,又张望了一番,蓦地豁然开朗,把在那儿擦桌子的店伙拽了过来,“那他呢?小二哥和我也不算初见了吧?我们都认识两三日了,还是他替我找的车夫。”
在旁听到她二人方才言语,小二吓得不轻,赶紧摇头又摆手:“姑娘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小的还要在干活,实在是……”
七夏厉声打断:“我给你两百个铜板!”
后者脸色一变,话音一转,即刻道:“去,当然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百里紧盯着他,眉头渐渐皱起,而后慢条斯理地又问了他一遍:“这位小哥,当真……要跟她一同去汝宁?”
说话之际,他拇指放于腰间佩剑之上,轻轻将剑柄从鞘里拨出来,剑刃不过只露出了一寸,那寒光却闪得人眼刺疼不已。
“这……”迫人的杀意着实是逼得他难以开口。
百里神色未改,颔首时,只把声音往上提了提,“去还是不去?”
“不不不……不去了,不去了……”眼看那长剑又离了剑鞘一寸来长,小二哪里经得住他这么吓唬,小命和铜板比起来自然是前者更为重要,立时把七夏的手拍开,忙不迭就跑了。
“你!”她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剜了那小二一眼,“就这点出息!”
“看来真是不凑巧。”百里收了剑,语气叹惋,“只能我陪你走一趟杭州了。”
七夏讷讷盯着他,许久才咬牙切齿:“卑鄙。”
草草用过午饭,马车已在村前等候,同车夫简单打过招呼,她带上行李爬上车,一路朝江南而行。
官道很平坦,走着也不觉颠簸,那车夫来了兴致时,就会甩着马鞭唱几曲山歌,说不上好听,但也不是呕哑嘲哳,在车里靠着听久了竟还有中别样的情绪生出来。
像是一路的山山水水,蓝天白云。
她回忆自己从前的固执,从前的坚持,还有从前的天真,心中荒芜……
朦朦胧胧睡了一觉,七夏掏出水袋来喝了两口,忽然垂头琢磨了半晌,趴到窗边去小心撩开帘子的一角偷偷看看外面。
车子之后不远处,百里果然骑了匹马不紧不慢地跟着,淡漠的神情和他背后的天色一般。若不是听了他昨日和今早说过那些话,甚至还觉得他如最初那样对自己避而远之。思索着他话里的真假,七夏出神地望了一阵,又悄悄退回来,双手抱膝默默地发呆。
包袱里的白玉硌得手背生疼。
这东西他都一直留着,既然如此,平日里又何必对她说那些狠话?
七夏把衣角紧紧捏着,闭目深吸了口气,然后又睁开眼。
自己已经发过誓了,今生今世倘若再喜欢他,就是乌龟王八……
做人不可以这么摇摆不定。
有些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若谁都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世上也就没有后悔二字。
她把那两块玉佩搁到包袱最低,抱着水袋靠在软靠上,听着车夫嘹亮的嗓音,脑中恍恍惚惚。
马车走了一下午,因为出门急,到傍晚时也没寻到驿站落脚,好在车夫对这一代熟悉,知道近处有座小山神庙,便将车马停在庙前,唤着七夏进去。
刚下车时,百里尚在后面,车夫自然也发觉了这个跟了一路的年轻人,遂侧头小声去问七夏:“姑娘,这位公子是……”
“不知道。”她哼了一声,“我不认识他。”
庙中很是破旧,幸而常有过路的旅人在此地停歇,里头倒不算很脏,几堆草垛往地上一铺就能睡能坐了。
七夏刚想把行李放下,门边见百里亦款步走来,她愣了片刻,不客气地过去挡在门口。
“你不准进来!”
百里垂头看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高兴和你一间屋……何况,这儿还这么小,挤不下三个人。”
“和他就可以?”他颔首,看着那个尚在拾柴生火的车夫,语气明显不快。
“是啊,我和谁都可以,就是不愿和你一起。”七夏把脸挪开,冷声道,“你要是进来,那也行,我出去。”
她捡起包袱,当真说走就走,百里心下无法,只得拉住她。
“好了,我走便是。”
他说完果然转过身,半点犹豫都没有,走到门外就把自己的马牵在手中。
见他这么利索,七夏反而有点无所适从,转身想进去,迟疑了一瞬,又侧头去看。
眼下已经过了冬至,寒风如刀,刮在脸上不一会儿就觉得疼。百里寻得一处避风之处,将马拴在一旁的矮树上,自己则席地而坐。
约摸是风太大太冷,马匹不耐烦地打着响鼻,直拿蹄子在原地磨蹭。
只在外站了少顷,手脚就被风吹得冰凉。真这么睡一个晚上会不会冻死?
她心神动摇,赶紧又摇摇头。附近这么多地方他不去,偏偏要来这儿待着,说不准别处还有落脚之处呢?分明是想耍苦肉计,这回指望一巴掌给个枣就算完了?门都没有!
思及如此,她扭头就往庙里走。
那边的车夫已经把火生好,眼见七夏脚步沉重,脸上似有怒意,不由关切。
“姑娘……没事儿吧?”
“没事,我好得很。”七夏在火堆边把自己干粮掏出来,寻了根细树枝,猛地一下穿过去,那感觉像是在给谁捅刀子似的,看得一旁的车夫心惊肉跳,不动声色地朝外边儿挪位置。
冷硬了的馒头在火上烤了不一会儿就糊了,吃起来像是锅巴,带着淡淡的焦糊味道,很是香脆。
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今夜的风格外大,即便坐在庙内,也能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
车夫嚼着冷馍馍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
“好大的风啊,呼……怪冷的。”矮树下,那人身影笔直,只是孤零零和一匹马待在一起尤显得孑然。
“姑娘……”车夫小心翼翼凑到七夏跟前,“要不,你让他进来吧,这么吹着正常人怕是受不住的。”
“我不要。”她头也没抬,自顾吃馒头,“他又不是正常人,吹个风又怎么了?”
似乎是想到一些旧事,七夏扁了扁嘴,低低道:“当初我在城外吹风的时候,他也没让我过去烤火……我连那么冷的水都跳下去了,吹风又怎么了?……哼。”
风越吹越大,还没到后半夜,雨就唰唰的落了下来,半点征兆也没有,那雨势之大,甚至坐在庙内还能感受到风吹进来的雨丝。
“姑娘……”七夏还盯着雨出神,车夫却分外好心的提醒她,“都下雨了,还是……让那位公子进来坐会儿吧?这要淋出病来多不好啊。”
偷眼望了望门外,风雨里,百里坐在台阶上,倚着石柱,浑身都湿透,他却似乎毫不在意,仍旧那么坐着。
此时此刻,七夏心中虽有些动摇,但碍于面子,嘴上怎么也不肯松口。
“你理他呢,是他自己要跟着我的。”
车夫语重心长:“公子不也是担心你嘛……”
话音还没落,就遭到七夏一个白眼。
“你到底是我的车夫还是他的呀!”她没好气,“可别忘了是我给你工钱!”
“是是是……”见状,车夫也不好再说,只朝百里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雨声哗哗而响,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小。
车夫已靠在草垛上睡了,七夏还拿着树枝百无聊赖地捅着火堆。
山神庙外,好在屋檐够长,勉强还能遮住些雨水,他那匹黑马早已经耐不住雨势,自个儿找地方避雨去了。
脚下的雨珠已汇成一股细流,缓缓挨着台阶淌过,冷倒是不觉得,只是依然睡不着,双目虽盯着脚边,眼中却没有神采,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水顺着头发贴在脸边,一滴一滴落在手背。
耳畔砸着雨点,他眼睑微动,想着自己所拥有的,和失去的……
☆、第47章 【门前戏子】
忽然间,耳畔传来一阵风声,有人不情不愿地把一件大氅甩在他身上。
百里回过头,七夏正站在他背后,表情冷冷淡淡。
“你进来吧。”
他伸手将地上的衣袍捡起,“无妨,不进去也是一样……外头冷,自己穿上。”
他把袍子披在她肩头,静静替她系着前襟的衣扣,一股带着湿气的寒意扑面而来。七夏垂眸盯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沉默了许久。
“我不是你,才没那么狠心。”
她后退一步,“你是大将军,身份比我尊贵,若病了我担待不起。”
百里淡淡叹了口气:“你从前总说我看不起你,仔细想过没有,这种话,我几时说过?”
平心而论,他的确没有瞧不起自己。
“你是没说过,那你张口闭口和我谈银子,又算什么?”七夏迎上他的视线,“其实在你心里,所有东西都能用钱衡量……这和瞧不起我,有什么分别?”
——“你的香囊,我会赔你。”
至今,想到他那时说的话,心头还觉得无法释怀。她此生没有像那一瞬一般,这么憎恨钱。
“我知道,在山庄时对你的语气有些冲。梅倾酒也问过我,从来没对女人红过脸,为什么待你就要比旁人凶一些。很长一段时间,我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直到你走以后,我想了许久……”百里顿了一阵,才缓缓道,“或许潜意识里,我将你放的位置并不一样。”
她听完登时一怔。
“对旁人,我可以谦和恭敬,对你……”
七夏咬着牙接话:“就可以扇巴掌?”
百里并没回答,反而问她:“你就那么肯定,我那一巴掌会打下来?”
她不曾迟疑:“我见你打过郡主的侍女,怎么就不会?”
“那你是郡主的侍女么?”
“我……当然不是。”
他淡淡道:“我那日为什么打她,你忘了?”
七夏微微启唇,半晌却没说出话。冷风一过,反而打了个喷嚏。
“行了。”百里摇了摇头,“进去吧,别等明日起来当真闹出病来。”
“哼,不用你管。”她转过身,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手背,又冷又僵,硬得如同石块一般,七夏微微一怔,飞快把手撤了回来背在身后。
百里静静看了她一眼,随即也将手隐到袖中,若无其事地倚着门前的木柱。
是他自己不进来的,和她无关。
何况天这么冷,不信他真会在外头过一宿。
草垛边,车夫歪着身子似乎已经睡熟,七夏回到火堆旁坐下。垂头拾了地上枝桠折成两段丢入火堆之中。
火星爆出来,噼里啪啦作响。恍惚像是在杭州的郊外,她亦坐在火边,兴致勃勃烤着手里的酱香葱饼,然后又笑嘻嘻的问他要不要吃。
歪头出神许久,七夏终于觉得倦了,翻身躺下去,以手为枕,背对门的方向合上双眼。
庙外雷鸣电闪,一夜风雨。
雷声太大,乍然劈下来,倒有些骇人,七夏夜里被雷吓醒过几次,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天是几时亮的,待得睁开眼,身旁的火堆早已熄灭,隐约可见得几点火星子,时隐时现。
天空还在下雨,只是从昨夜豆大的雨点变作蒙蒙细雨,她揉着睡眼爬起来,身上忽觉沉重,低头时正见肩头多了一件披风,灰鼠毛的,又厚实又软。摸上去还暖暖的,似乎是被人烘烤过。
七夏怔了一会儿,侧头去看门外,矮树下百里抚着马背,身形笔直如松,他衣衫却还是湿的,顺着衣摆尚在滴水。
说不定……他真在外睡了一夜。
*
行了四五日,终于到了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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