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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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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到四季居,谢绫直奔扶苏的厢房,却没见着柳之奂的人影,反倒在酒楼二层里寻着了他。

    柳之奂所在的那一桌由礼部尚书大人做东,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饮酒作乐,觥筹交错间似对他颇有赏识之色。谢绫站得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拉住梅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心看了一眼,悄声道:“尚书大人出了个对子难住了诸位大人,柳公子正巧路过,对了上来,尚书大人爱才,便将柳公子留在了席间。”

    谢绫面色不悦,找准时机向他递了个眼色。柳之奂看到师姐驾到,自然寻了个借口避席离开,向她走来。

    谢绫将他拉进一间雅间,厉色道:“你要吟诗作对,师姐替你办个诗会,把京城里有名的文人都请来陪你。那群老狐狸没一个是好东西,何必跟他们打交道?”

    柳之奂一愕,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不知事似的地向她笑:“师姐方才走得匆忙,倒忘了将师父的信交给你了。”

    谢绫狐疑地取了过来,视线扫下去,眉心越皱越深:“师父想让你入朝为仕?”

    考取功名的人有两种,一种自此进入官场,摸爬滚打,一种博了个进士的功名便外放到京城外,或能谋个闲散差事,或顶着天子门生的名号揽个雅名,与朝廷并无太大瓜葛。

    他说要进京赶考,她先前没有多想,没想到师父竟想让他借此机会,谋取官职,留在京中。她微是一怔:“你想好了?”

    “是。”他笑容温煦,眼神澄澈干净,“总是师姐在奔波劳碌,我一个男儿,靠师姐养着像什么话?师父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唉……”谢绫叹了口气,“你若真想结交权贵,也不必去那些人手下讨生活。师姐这点还是能帮你的,至少能让他们不要看低了你。”她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人脉,这点用处还是派的上的。

    柳之奂伸手轻轻抱了抱她的肩膀安慰她:“师姐不必太忧心,这点分寸,我拿捏得住的。”

    谢绫被他抱住,身体猛地一僵。虽然自小如亲姐弟一般亲密,但多年未见,两人又都是成年男女了,纵然他再依赖她,突然这般亲昵也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肩膀一松,轻轻从他怀中出来,长辈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全凭你喜欢。只要你好好的,想要什么,师姐自然会帮着你的。”她推开门,向身后道,“去看看扶苏吧。”

    谢绫带着柳之奂去见扶苏,。扶苏见了他果然欢喜,拉着他硬要他对着养蛇的白玉笼作一首《咏小青》。

    谢绫无奈一笑,放任他们二人嬉耍,自己走出房门,心中忧虑愈深。她自己现在一身的麻烦,苏昱那边若是发现了香囊的秘密,自己恐怕立刻便会身首异处,哪里有暇顾及之奂。

    他的性子本就与官宦之途相悖,偏偏这时候又是朝廷已经开始暗中对付谢氏的当口,师父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让之奂这时候入仕?春闱的考官未定,若是让之奂做了温相的门生,往后恐怕不仅之奂不好受,连她这个做师姐的都会处处受钳制。

    前有狼后有虎,她的日子只会愈加难过。师父的这一步棋,究竟是何用意……

    她心里揣了难解的心事,夜里便更难入睡。翻来覆去想着想着,胸中悒郁,便干脆披上衣裳下楼,独自走到了四季居后的一方清池边。

    临水照影,天色渐晚,月光静悄悄沉入池中,随着粼粼水波轻轻浮动。她默然发着呆,诸多心事本都是烦心事,可她的心情却极是复杂。沉下心来想一想,除了忧惧,竟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失落,不知是为了什么。

    像是一只宠爱的小猫,突然夭折了。

    或者……突然长成了老虎,不能再养了。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却不见远处的竹心行色匆匆地向她奔来,行礼时手上一道剑伤触目惊心:“小姐!”

    谢绫蓦地惊醒,瞧见她手背上的血迹,诧异道:“怎么回事?”

    “温丞相要的货……被劫了。”竹心低头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小姐降罪。”

 第十六章 琴音

    夜色之下,长安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寂若空城。

    谢绫听完竹心的禀报,立刻赶到了码头。

    受伤的手下尚未被移走,在月光下黑衣染血,横竖倒着,分不清是死是伤。谢绫到时,已有谢氏的大夫在期间行走,将能移动的先移走,不能移的便就地诊治。

    印风堂主管押运,底下人个个训练有素,以前也遇到过胆大包天的土匪山贼劫货,却从未像这一回般伤亡惨重。

    温相是大主顾,今次派去护送的皆是好手,出了这种事,绝不可能是偶然走了背运。她按兵不动的这些日子里,要对付她的人却没歇着,恐怕早早就盯上了她的这桩生意。

    看来朝廷是不会放过她了。

    她在袖中握了拳,隐忍着走上桥头,黑夜里的水波静静在木桥下涌动,在她眸中沉黯如墨。竹心喑然跟在她身后,默了会儿,才道:“小姐,温相那头,需要上报么?”

    “不用。锁住消息,不要让温相听到风声。”

    温相选择谢氏,是因为她最靠得住。如果有一日她自顾不暇,他非但不会帮扶她一把,还会将她推得更彻底。当务之急,自然是稳住军心,笼络住温相这一座大靠山,她才不至于腹背受敌。

    “那被劫走的货……”

    她的肩膀因为双拳握得太用力,微微发抖:“重新备齐,加派人手,一定要准时送到北疆。”

    谢绫走下桥头,背影在静夜的月色下晃了晃,又稳住,起步渐渐远去。

    她怎么会忘记了,这些天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出戏。戏演完了,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来,那人是君王,而她是他轻轻松松便能除掉的一根芒刺。她却还天真地以为耍些小伎俩,便能够相安无虞。

    她抬头望月,夜幕辰星尽入眼底,月波流转,星辉熠熠,却在大片的黑暗中愈显空茫。

    事已至此,便看看她这根刺除起来,有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轻松。

    待她的背影恍恍惚惚融入黑夜中,桥边的黑衣人中走出一蓝衣身影。竹心见了他,立刻行礼道:“柳公子。小姐往那边去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柳之奂凝神望了望那个已然看不分明的背影,在星夜苍穹下那样瘦削,清寂落寞,叹息道,“我过去帮不上师姐什么忙,幸好略通歧黄之术,留在这里还有点用处。伤亡清点好了,接下来便有劳竹心姑娘了。”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竹心抿了抿唇,才道,“小姐再厉害,也不过一女子。谢先生把担子都压在小姐身上,未免太过难为小姐了。若是有人能陪在小姐身边……”

    柳之奂挥了挥手,打断她:“这些话莫要让师姐听见。这条路虽不是师姐选的,但她花了这么多心血,平生能有此成就已然是大才,比寻常男子艰难得多。若是还要从自己属下口中听到‘不过一女子’,恐怕气怒远多于伤凄。”

    他神情认真,像是太学里的师傅教导童子似的,一本正经。竹心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再提。

    此后,谢绫干脆搬到了四季居长住,将抑制秋水毒的药方交给兰心去料理。是故苏昱虽因养病,依旧在宜漱居逗留,却没能见上她一面。

    偶然路过宜漱居拿前日遗留的账簿,短暂歇了脚,她也只是直奔自己的卧房,连他如今的情形皆未垂询。反正如今她已与他把话说明,他若想要走,随时都可以。

    她匆匆跨出前院,却听到身后响起袅袅琴音,自后院的亭中传来。她一愕,不由得驻足回望。

    那本是段悠然旷远的调子,如天边飞鹤,恣情惬意。但细听之下,却处处有阻塞,不似初学者的磕绊,倒像是弹琴人刻意在每个尾音处往低处长抚,以哀音弹逍遥调,是为自囚。

    钟伯候在门口,外头车舆已经备好,停在门口等着谢绫。

    谢绫回过头,脸上淡淡的无有情绪,吩咐道:“既然能抚琴了,看来身体已无大碍。你传消息去催一催,尽快把人送走。”

    “是。”

    车轿沿着朱雀街慢行,停到四季居门口。

    公主花了大手笔包了场子,四季居平日里往来不绝的门口冷清得很,显得门庭寥落。谢绫走进去,一楼空空如也,唯有二楼最大的雅间里传来淙淙流水般的琴音,丝弦相合,奏得一曲清婉柔情。

    谢绫眉心不自知地一动,刚想上楼,却听到二楼的琴声骤然一停,女子的喝声在安静的四季居中十分清晰。她脚步一顿,向上望去。弹琴的人似乎换了一个,乐音奏起了另一首曲子。她低下头,刚走了两步,那断喝声又响起,满是怒意,曲子戛然而止,并不再续。

    她锁了眉,慢慢走上二楼,敲了敲天字号雅间的门。里头的婢女果然替她开了门,脸色惶惶然,怯怯地看着她。屋里舞姬唯有卿婳一人,更是俏脸煞白,身后立了一排琴师,皆是四季居内养的好手,此刻皆低着头不敢看她这个东家。

    座上的苏沐儿面色不悦,执着个茶杯灌凉水一般灌着茶,显然刚动过怒。倒是身边的沈漠喜怒不形于色,默然斟着茶,看起来颇为平和。

    谢绫铺开一个笑,向里头的两位请了个安,才道:“公主殿下可有何吩咐?”

    这位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大处好摆平,小处却爱吹毛求疵。她傍上了这个金主,手下人让她不满意,便只有她这个做东家的出面赔笑脸。

    苏沐儿指着座上的琴师,道:“说什么长安最好的琴师,依本公主看,都是独有虚名。沈将军是楚国的大英雄,给他弹琴,你们也只会弹这些莺莺燕燕的调子么?”

    座上的琴师哪敢跟公主辩驳,被无故挑刺骂得一文不值,也只能垂首生受了。

    这也不能怪她。寻常人来酒楼寻欢作乐,听琴曲助兴,自然都是一派歌舞升平,哪里会有人要听行军打仗时奏的曲子?就连沈漠自己来听,也定不会有这等无理的要求。反倒是平遥公主久在宫中,不懂这市井间的趣味。

    琴师自有自己惯使的手法,此刻便是硬要让她弹,恐怕也弹不出那风骨。

    谢绫似不在意地一笑,挥手将琴师皆屏退了,自己坐上琴凳:“手下无能,公主既然有所吩咐,民女便奏上一曲,以期公主宽心,权当赔罪。”

    沈漠自她进来便一直不动声色,听到她自请奏乐,挑起眸子淡淡瞥向她,眼神颇为深沉复杂。他们其实有过两次会面,但都不太愉快,这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这个女子。

    在他眼里,谢绫其人,等同于“温相党羽”,等同于“朝廷钦犯”,如今还得加上一条——在他眼皮子底下劫持了陛下的女人。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跟抚琴弄弦没有瓜葛。

    苏沐儿亦是讶然:“谢姑娘还会弹琴?”

    “略懂。”

    谢绫抬手起弦。经昨夜之后,她的心中本就郁着团阴云,积愤与忧虑交织,此刻奏《破阵曲》倒正合心境,沉心于琴,将心头的悒郁挥洒殆尽,酣畅淋漓。

    她本欲遵从师命,来长安城安安分分做些干净生意,以求壮大谢氏的产业,没想到朝廷却偏偏要惩治她,与她算从前的帐。她气不过,只知这不过刚起了个头,往后谢氏的路恐怕愈加难走,于是原本欲将香囊尽快换回来的心皆消弭了。

    把柄不嫌多,等朝廷有大动作的那一日,那药中的毒性也进了他们君上的筋骨。到时候便要看看,究竟是谁捏得住谁的七寸。

    一曲终了,苏沐儿拍手称快:“没想到谢姑娘还是个才女。”

    沈漠却心不在琴。他分明从此人眼中看到一丝阴狠,破阵之曲需的是豪情,但她的琴音里壮阔不足,戾气有余。莫非……她发现了?

    门未关,座中人各怀鬼胎,未注意屋外慢慢踱进一个人来。

    私自出宫的苏沐儿抬起头,一口茶呛在喉间,猛咳得脸颊涨红,大惊失色:“皇……皇兄!”

 第十七章 两相对峙

    苏沐儿这一声不轻不响,恰好能让屋子里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婢女舞姬们回过神来,立刻惶恐得跪了一屋子,连沈漠都撩开袍摆,行空首礼:“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苏昱环顾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谢绫身上。

    身后跟进来的秦骁也认出了谢绫,眼中不免蒙上几道杀气——这个女人害他弄丢了皇上,这些天把项上人头悬在刀口,拼了命地找,不知受了多少罪。岂料最后却得知,他家皇上过得好好的,还安然无恙地遣人来知会他可以接他回宫了,好似只是去度了个假。

    这真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么……

    谢绫原本混在一堆人中间矮了矮身子,想要蒙混过去,刚直起身,便瞧见苏昱眼中闪过的异样,心中大呼不好。她和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突然转变身份,要与他行跪拜大礼三呼万岁,她实在做不到。

    再说,昨夜的血债历历在目,她也没有心情与这位幕后黑手虚与委蛇。

    苏昱看着她如临大敌的表情哑然失笑,佯作没有留意她似的,上前坐到苏沐儿身边,笑道:“公主出宫游乐,怎么也不带上朕?”眼风往沈漠的方向一瞥,颇有调笑之色。

    “皇兄!”苏沐儿赧然地咬了咬下唇,满是抓了个现行的羞惭,犟嘴道,“你的病好了?怎么你突然出宫,也没有半点风声……”

    苏昱取了个茶杯斟茶,乐得逗弄他这个妹妹:“倘若走漏了风声,公主今日又要在哪设宴?”

    “皇兄就知道欺负我!我要与母后去说,你分明身体强健,却还装病!”苏沐儿脸一红,哼了一声便拂袖出了门。

    苏沐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昱一张蔼然笑脸也渐渐沉下,淡淡向秦骁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屏退了里头的闲杂人等,自己也一并出去,带上了门。

    谢绫如释重负地跟着一群下人出门,不忘驻足回头望一眼——简直不敢置信,这人居然没有难为她。

    转过身,才见守门的秦骁一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她大感不解,瞪了他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秦侍卫:“……”为什么你能一点事都没有,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谢绫收回目光,撇了撇唇,狐疑地打量着他警惕的眼神:“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问一问你,你家陛下这是要回宫了么?”

    谁害怕了!他只是被主子吩咐了,要当做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绑架过陛下!秉持着“沉默是金”的秦骁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来自谢绫的侮辱,气得说不出话来,眼里喷火地看着她:陛下他不回宫,难道还继续留在你府上么!

    “……原来是哑巴。”谢绫自言自语着,觉得自己跟一个哑巴说了这么久的话委实可笑,于是她果真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有本事你不、要、走、啊!秦骁对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想要拦又勉强忍住,在心里嘶吼了无数遍,最终只能捏着拳头作罢——陛下他,究竟是为什么不惩治这个逆贼啊!

    ※※※

    房中,沈漠低头静候着。

    苏昱屏退了左右,连平遥公主都激走了,自然是有话要与他说。他在心里过了几个弯,江南的事需要速速解决,再晚便失了先机;谢绫这头与陛下朝夕相处数日,不知有未打草惊蛇;北疆不安稳,温相近日似乎又有大动作……究竟是哪一件呢?

    苏昱虚握半拳抵口,轻咳一声道:“你与相府千金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沈漠回过神,诧然道:“下月二十。”陛下问这个作甚?

    苏昱目光疏淡,手中抚着茶杯:“朕许你一诺。你若真对朕这个妹妹上了心,可请旨取消婚约。”

    温相要联姻,人选不过两个,第一是沈漠,第二便是汝南王家的世子。北疆兵权尽在汝南王手中,若是两家结亲,其心便十分值得推敲。倒是沈漠虽然手握兵符,却身家干净,足以宽他的心。

    这纸婚约原本是无奈之举,如今他却不想让人将婚姻大事赔进这朝堂暗斗之中了。

    “陛下的御旨,臣怎敢违抗。”沈漠神色一黯,顿了片刻才道,“微臣……不敢高攀公主。”

    苏昱仍是不动声色,似乎只是不愿强求。沈漠心下震动,迟疑地抬头。他辅佐此人,自燕国荒寒之地一步步走上朝堂之上的那张龙椅,深知他表面平和病弱之下的狠绝。而今日,却觉得有一丝陌生。

    不过八日未见。那副笑容下掩藏的东西……仿佛与往日,有所不同。

    ※※※

    谢绫本欲去探望扶苏,哪知婢女却说小少爷带着小青去百草堂看病了,让她吃了个闭门羹。她觉得小青的蛇生走到了尽头,为它惋惜了阵,悻悻地下楼。

    走到四季居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今日无有客人,谢绫乍然被挡了路,略是惊奇地看着赶车人。此人倒眼熟,正是刚刚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哑巴侍卫。

    不等秦骁上前去请,马车的车帘被撩起个角,苏昱淡淡看向她:“上来。”

    谢绫愣了一霎,佯装没听见似的想要转身。身后的声音平静无澜,却堪堪挡住了她向前的步伐:“这是圣旨。”

    她对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本欲能躲则躲,讵料他却偏偏爱找她的麻烦。她顿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冷着一张脸利落地转身,痛痛快快地上了车,却板着脸不去看他。

    “很不情愿?”苏昱无奈地一笑。明明是她总在欺君犯上,到头来却是她在给他看脸色。他这个皇帝,做得未免也太失败了些。

    谢绫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不屑地挑了挑眉:“我与出尔反尔之人,有什么话好说?”

    “出尔反尔?”

    他总是云淡风轻的笑眼如今看来,却大有文章,那笑浮在眼中看起来温和又无辜,其实不过是虚伪的假象,实则却总不怀好意,让人不知不觉便着了他的道。谢绫总算看透了他的本质,自然不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是谁答应了,说要放过我?结果声犹在耳,却暗地里派人做匪盗之流。”

    这些事哪可能件件经他的手。她为温相做事,本来就是朝廷的严惩对象,只是碍于不能放上台面牵扯到温相,才一直暗中敲打。他也是不久前才得知,在他号称卧病休朝的这段时间里,手下人依旧在按计划行事罢了。

    说是他做的,也并非不可。

    他正想解释,马车却乍然起步,绕开路石突然一颠。谢绫本在置气,没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何处,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惊呼一声,便向车壁上撞去。

    苏昱立刻伸手一捞,将她整个身子护在怀中。谢绫由着惯性重重撞上他的肩膀,颧骨磕得发麻,脑袋也七荤八素地一团乱,未作多想便抬起了头。苏昱微蹙着眉的模样近在咫尺,让她不由得一滞。

    他低头去看她,全然没将他们的暧昧姿势放在心上,认真道:“我答应的,是放过你,没有说过放过整个谢氏。莫非你觉得,你遇到我以前做的那些事,不足够刑部拘你入狱?”

    谢绫直起身脱离他的怀抱,目光凛凛:“谢氏的安危便是我的安危,我嘴拙说不过你,但谢氏不是小商小贾,你若真想动其根本,也得看看吃不吃得下。”

    她既然能助温相亲手导演一场流民叛乱,自然也能去助别人。对皇权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幽州的硕亲王,北疆的汝南王,缺的不过是兵马粮草罢了,倒要看看他这个受温相所挟的傀儡皇帝能有多大能耐。

    她的一席话未必有道理,但却说得底气十足,倒让他觉得分外有趣:“你若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费心去动一介商贾。”怕的便是她靠牢了温相这个后台,如那群妄自尊大的温相党羽一般,自以为大权在握,暗地里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如今看来,倒是很有这个迹象。

    话不投机,谢绫沉默着不理会他。

    马车行出郊外,到了长安城外的一个小村庄,突然停了下来。

    谢绫被他扶着下车,眼风虚虚瞟了他一眼。说是拿皇上的名头来压她,他却还是与她平辈相称,甚至亲近自然地在她下车时伸来手扶她,笑容温和,让她的威胁冷淡气怒统统都像是情人在拌嘴似的。

    她觉得这个情形透着万分的诡异,奈何他泰然自处,好像本该如此,倒让她怀疑是不是她想得太多,如此才是正常和谐的君民关系?

    路是石板路,有些坑洼不平。苏昱一身清净地慢慢往里走,像是走在宫中玉阶上似的,浑然不在意。谢绫到了此处才想起来,这人把她平白无故带到这里也不知是为何,犹豫了会儿便在秦骁像刀子般凌厉的眼神里屈从地跟了上去。

    明明将近午时,村中却没有炊烟,路上也没有走动的商贩。三两衣衫褴褛的百姓抱着蓬头小儿倚在路边的墙角,有人一卷草席躺在路边,蓬发遮面,不知是死是活。

    路上偶有行人,脚步虚浮,被人搀扶着慢慢走着,几乎要撞到谢绫。她一惊,险险避开,皱起眉问苏昱:“这是……哪里?”

    “难民营。”

    谢绫一愕。

    走到尽头,便是一片田垄,因无人耕耘而长了荒草,满目萧然。

    苏昱远眺荒野,淡淡道:“我伤了你的手下,你也伤了我的百姓。算不算扯平?”

 第十八章 问诊

    苏昱远眺荒野,淡淡道:“我伤了你的手下,你也伤了我的百姓。算不算扯平?”

    荒弃的农田因久不耕作,泥杂草丛生,远处依稀看得见几处破败的农舍,门扉破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此处离长安不过数里,却是天壤之别。

    谢绫心中大震。天灾*,死于饥馑与叛乱的百姓数以千计,若真要将这些人命都算在她头上,怎么可能扯得平?

    亏她还号称自己信佛,却在不知不觉中造了这么多杀孽,还从中牟利。

    苍天茫茫,其下荒凉。她两手相握,远目而眺,强自镇静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很少用这般清寡肃然的语气对她,无端显得凝重:“看来你看似精明,其实却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如今知道了,可还要继续?”

    谢绫与他并肩而立,仰头看他时眸中缀了天边闲云,映出他的脸:“我也不想如此。但若让我回到过去重新选择一遍,也定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本来做的便是贪赃枉法之事,自然也预料得到后果,这些情景她不是不知,只是没有忍心亲自到难民之中看一看罢了。善良清高是无忧无虑之人才配有的能力,她在刀尖上讨富贵,根本不可能做到双手干净,不染纤尘。

    苏昱低头将那双执拗又坚韧的眸子看在眼中,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作答似的,脸上并无失望之色:“我说的不是过去,是将来。”

    以往之不谏,来者却可追。他是想要她弃暗投明?谢绫凝眉,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想要拉拢我?”

    苏昱垂眸浅笑,轻声道:“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谢绫愕然,嘴角一垮,调笑之色倏地僵在脸上。为什么明明说的事件件剑拔弩张,却能被他强扭出风花雪月的滋味来……她觉得他隐藏身份时调戏调戏她逗逗乐子也就罢了,在如此严肃的语境里还不忘在言语上占她便宜,便是他的不是了。

    逢场作戏么,她也会。她深以为要和此人打交道,必须尽快适应他的说话方式,于是故作轻松地一笑,配合地跟他一起打哑谜:“我什么时候不在了?”

    人家一直都是忠君爱国的良民哪。

    苏昱的眸色陡深,一抹讶色在眼中短暂地停留,很快隐入深潭之中,只朗然笑道:“只要你不再走歧路,过去的一切皆可既往不咎,想好了?”

    “我有拒绝的余地么。”他现在还肯拉拢她,给她一次投奔他的机会,若她执意为温相谋事,便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再大的势力在他面前,也如同孤狼与虎群相斗,她虽能咬下几块虎肉,死的却一定是她。

    “那入宫问诊一事?”

    说到底他还是惜命么。谢绫撇了撇嘴,满口答应下来:“君子一诺千金。”

    风起,谢绫默然看着他清隽的眉眼,温然如清雅书生,觉得隐隐有些不能适从,又有些期待。皇宫……到了那个地方,他便是高不可攀的帝王了。

    这样一个人穿上龙袍,会是什么样子呢?

    ※※※

    三月十五月圆夜,这日是财神爷的诞辰,长安百姓家家备了香纸供品祭祖,以求财运亨通。谢绫倒乐得清闲,一则她孤身在世没有祖宗可拜,二则她自己便是尊活财神,自然不消拜到他人头上。

    她早早沐浴,换了身男子的衣裳,打扮作个郎中,挎上药箱,看起来煞有介事。

    兰心替她戴上个青色的帽子,道:“这深更半夜的,小姐你扮成这样作甚?”

    “出诊。”她觉得自己被人捏住了把柄,不得不去给人家问诊,跟自己的婢女交代起来颇损她的一世威名,便遮遮掩掩地糊了过去,“等下自会有人来接应,你不必跟出来了。”

    这几日她总是心神不属。她答应了苏昱入宫去问诊,可他也没说怎么去、何时去,留她一个日日候着,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倒是沈漠和苏沐儿常来四季居光顾,时常邀她一同抚琴饮酒,她忙着给苏沐儿打下手,一来二去便忙得忘了这回事。

    偏偏今日沈漠借了个档子,传了苏昱的话,她才恍然想起这茬。

    谢绫两手捧着自己的纱帽在铜镜中矫来矫去,颇满意自己的清秀扮相。苏昱只说今夜可以问诊,却没给她个明面上进宫门的身份。谢绫想来想去,一个男子深更半夜入宫,总比女儿家像话些,被人瞧见了也不至于太尴尬,便自作主张地扮成如此模样。

    兰心捂着脸,瓮声瓮气地:“小姐你要女扮男装,也该换身行头。哪有男子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谢绫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挥了挥手出门去:“医者,妙手回春也。这颜色不正是朝气蓬勃,生机盎然?”

    兰心痛心疾首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样放小姐出门去……真的没问题吗?

    接她的是御前红人秦侍卫。马车早已停在宜漱居的偏门,秦骁腰间配着长剑,在门口踱来踱去,看见谢绫出来,一时没有认出她。

    谢绫左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纱帽,清咳一声:“愣着做什么?”

    秦骁觉得这个姓谢的逆贼真是越来越花样百出了,瞪了她一眼便将她迎上了马车。

    谢绫一向觉得他是个糟脾气的哑巴侍卫,也就不跟他计较,一路上憋着一句话都没问——反正问了这人也没法回答她。但她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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