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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嫡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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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璟烨这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待会儿送到江贵人那儿。”

    说罢他便默默看了江温尔一眼,抬步朝云影苑外走去。

    江温尔忙甩帕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吴广祥一双小眼睛都快眯成绿豆了,他恭敬地站在江温尔面前躬身作揖道:“恭喜江贵人,贺喜江贵人,贵人就此回去准备下,怕是要好事将近了。”

    江温尔低头浅笑:“借公公吉言。”

    ……

    初春的季节,日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酉时未过,夕阳已渐渐西沉,待天色如同被经年陈墨染过似的漆黑一片时,侍寝的旨意连同那精致布帛托着的一同被送进了锦华阁。

    江温尔领旨谢恩,又命忆秋取了银子打赏了前来传旨的公公和送赏赐的宫女。

    那公公接过忆秋递过来的银子谄笑道:“奴才在此恭喜江贵人了,贵人赶紧好好准备准备,等着迎接皇上吧,奴才就不在此叨扰了。”

    传旨的公公说罢,便带着宫女们离开了锦华阁。

    问玉和忆秋皆是满脸欢喜地送走了那一行人,待返回锦华阁的时候,却见江温尔坐在桌前,望着面前的那些上好的兀自出神。

    “主子不开心吗?”

    忆秋走上前去,一边为江温尔捏肩,一边问道。

    江温尔抓了几朵花放在手心,又微微倾斜手掌任那些花儿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滑落。

    “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她嘴角的那一抹苦涩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江温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晨在黎落那明明还商量着该如何得宠,却不料这宠幸这么快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打心底里高兴不起来。

    内心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浅浅的影子。

    “黄芪性温,收汗固表,托疮生肌,气虚莫少;白术甘温,健脾强胃,止泻除湿,兼祛痰痞;茯苓味淡,渗湿利窍,白化痰涎,赤通水道……”

    “伯之只是一介医师,只想在这傍山的乡野村庄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伯之本独身一人,在这世间了无牵挂。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温润的声音中仿佛夹杂着淡淡的药香,一点一点地渗透到了骨髓里,一旦想要将它们分离出去分离,便如蚂蚁蚀骨般疼痛。

    “忆秋,你说,他现在……过得好吗?”

    忆秋心中一颤,手下为江温尔捏肩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江温尔微微地皱起眉头,转过头去看她:“忆秋?”

    忆秋这才惊觉手中失了力度,忙行至江温尔身前跪下请罪道:“奴婢竟下手不知轻重,捏痛了主子,望主子责罚。”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起来吧。”江温尔温声道,“是本宫说了不该说的话。”

    忆秋默默地站起身来,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过江温尔的话。

    立在一旁的问玉目光偷偷地在自家主子与忆秋的脸上来回游移着,心里总觉得今儿个的主子怪怪的。

    “去准备热水吧,我想沐浴更衣。”

    江温尔朝问玉忆秋二人轻轻地摆了摆手,便打发她们出去了。

    待偌大的锦华阁里只剩下江温尔一人时,她再也按耐不住内心那些不断膨胀的悲伤,任由连着串儿的泪珠子自眼角滑落,滴在手中那些淡粉如霞的上……

    伯之,你为何不愿等我?

    ……

    江温尔侍寝的消息在宣旨太监踏入锦瑟宫的那一刻,蒋芷澜就知道了。

    隔着一重院落的距离,她听见吴广祥扯着嗓子喊“皇上驾到”的声音。随着那声音渐渐消失,她又仿佛能听见锦华阁那边笑语盈盈的声音。

    “碧桃,几更天了?”

    夜里,蒋芷澜辗转难眠,便从坐了起来。

    碧桃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护着烛光走到蒋芷澜身前,将那燃着的蜡烛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又从架上取了衣服给她披上:“主子,刚刚打过更,已经二更天了。”

    “二更天了,锦华阁那边都歇了吗?”

    蒋芷澜斜靠在床边,一张小脸在摇曳的烛光里失了几分光彩。

    碧桃默默地看了一眼窗外:“听外面的几个宫人说,那边一更天就落了灯,如今怕是已经睡熟了吧。”

    蒋芷澜的手放在绣了鸳鸯的锦被上,只觉得无比讽刺。

    “碧桃,我困了。”

    碧桃伸手为她撑平被面:“奴婢就在外屋候着,有什么事您就喊一声。”

    蒋芷澜轻轻地点了点头,闭眼睡去。

    待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碧桃才灭了灯,从蒋芷澜的寝宫里退了出来。

    奈何她前脚刚迈出寝宫,宫外就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第三十六章、想要真正死心,又何尝简单?

    “碧桃,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刚睡着的蒋芷澜又一次睁开眼睛,本来也睡不踏实,便趿拉了鞋子下了床。

    “主子,您怎么起来了?”

    碧桃闻声推门进来,忙从架子上取下衣服为蒋芷澜披上。

    “外面怎么这么喧闹?”

    蒋芷澜本想出去瞧瞧,但一想到自己还未更衣,便吩咐了碧桃帮自己把衣服穿上。

    碧桃扶着蒋芷澜出来的时候,慕容璟烨和江温尔已经出来了。

    许是出来的太匆忙,慕容璟烨和江温尔都只在中衣外披了件厚厚的斗篷。

    “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璟烨询问的目光扫向几个候在锦华阁外值夜的宫人。

    “回……回皇上的话,好像是……是未央宫……着火了……”

    回话的宫人说得有些急,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混账东西!”慕容璟烨目光一冷,一脚踢翻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小太监,急匆匆地朝锦瑟宫外走去。

    不知是初春的夜风有些冷,还是慕容璟烨临离开前眸子里迸射出来的寒光,蒋芷澜和江温尔只觉得凉飕飕的风顺着衣服领子灌进脖子里,冰得刺骨。

    她们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最后还是碧桃提醒了句:“娘娘,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蒋芷澜和江温尔才在各自宫人的搀扶下朝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待她们赶到时,未央宫的偏殿已是火光一片。那火舌极猛,未央宫的偏殿已被烧毁一半,大有朝正殿蔓延的趋势。

    慕容璟烨在一旁急红了眼,一个劲地怒斥着救火的宫人们让他们跑得再快一点。

    因着伊人宫离未央宫不远,黎落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忙穿了衣服出了伊人宫。

    江温尔远远地就看见黎落朝她们走了过来。

    “江姐姐,这是怎么了?”

    黎落望着一众宫人手忙脚乱的样子,满眼都是疑惑。

    “也不知怎地,这未央宫竟好端端地着了火。”

    江温尔回道,眼睛却盯着那漫天的火光。

    “江贵人今儿个初次侍寝,这未央宫偏生就着了火,这事怕是并没有这么简单吧。”

    蒋芷澜抚了抚未着首饰的发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黎落猛地望向江温尔,满眼的疑问:“江姐姐今天侍寝?”

    江温尔面上一羞,底下头去:“说来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本来想去云影苑拾点花瓣做个香囊,却阴差阳错地遇见了皇上……”

    黎落隐下心头的苦涩,嘴边勉强荡起一抹笑道:“那黎落在此先恭喜江姐姐了。”

    蒋芷澜的目光再次投在黎落与江温尔身上,从鼻孔里冷冷地发出“哼”的一声:“若是过了今夜,江贵人还能继续承宠,再说恭喜的话也不晚。”

    说罢,她嘴角扯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目光在江温尔面上停留片刻后,便转身吩咐锦瑟宫的奴才跟着救火去了。

    黎落望着蒋芷澜故作匆忙的身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忙喊了阿羽问道:“这未央宫中之前住过何人?”

    “回主子的话,打奴婢进宫以来,这里就不曾有人住进来。”

    阿羽嘴上虽这样说,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黎落侧过脸去,望向不远处那个急得六神无主的男子,心中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她曾见过面对危险稳重不乱的慕容璟烨,也曾见过高高在上无比威严的慕容璟烨,可是现在这样的他,她却是不曾见过的。

    皇上,究竟是什么,竟让您这般失态?

    黎落这样想着,想走了神,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天上竟有稀稀落落的雨滴掉下来。

    “下雨了!下雨了!”

    救火的宫人们忽地雀跃了起来,连带着救火的动作也更加迅速了。

    待未央宫的火全部熄灭,慕容璟烨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才骤然绷断,连带着他紧绷着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挽歌,幸亏你还在……

    这样想着,他眼前一黑,直接朝地上栽去。

    “皇上!”

    “皇上!”

    ……

    众人的声音蓦然一惊,纷纷朝那个昏倒的人涌去……

    黎落朝前迈了两步,又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阿羽,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可是主子,皇上他……”

    阿羽稍有迟疑地朝黎落身后望了一眼,见黎落满脸疲惫,便住了口,扶着黎落朝伊人宫走去。

    “黎妹妹。”江温尔叫住黎落,“我想去你宫里坐坐。”

    黎落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携江温尔一同回了黎春阁。

    云锦云棉一早就候在黎春阁外候着了,见黎落回来,忙将一早备好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主子也真是的,一听见外面的动静就匆匆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待为黎落裹好斗篷,云锦云棉才注意到黎落身边的江温尔,又忙屈膝行礼。

    “难为你们这般为黎妹妹着想,在我这儿,不必这般讲究这些个规矩。”

    说罢又同黎落一起进了屋。

    “云棉,去把那些剩下的梅花酿端上来吧。”

    黎落同江温尔在桌边坐下,朝云棉吩咐道。

    守在一旁的云锦拦住正欲去取酒云棉,上前为黎落和江温尔各倒了杯热茶:“主子,这深更半夜的,喝酒伤胃。”

    “去取罢,喝酒驱寒,正好我也想尝尝黎妹妹这的梅花酒是什么味道。”

    云锦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云棉去了黎春阁的库房。

    窗外雨点轻轻地拍打着窗棂,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漏水声连成串儿,像是一曲惹人伤怀的悲歌。屋前的梨树在夜风的吹拂下枝叶摇晃,暗影错错。屋内销金兽炉子飘香袅袅,充斥着整个屋子。

    黎落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将蒋芷澜说得话细细想了一遍道:“淑妃话中有话,姐姐今夜刚刚承宠,未央宫这边就无端地着了火,姐姐怕是被有心人设计了。”

    以江温尔的聪慧,她又何曾想不到,只是无心深思罢了。

    “设计也好,天意也罢,本以为进了宫便死了心,可是想要真正死心,又何尝简单?”江温尔嘴角扯起一抹苍白的笑,望着黎春阁的天花板,竟淌下泪来:“刚才淑妃在侧,我不方便告诉你,其实今夜,我并没有与皇上……”

 第三十七章、一时无言更胜有声。

    “哐当!”

    黎落拿在手里的茶杯掉在桌上,袖口被洒在桌上的茶水浸湿了也不自知。

    “可是……可是……”

    黎落想问什么,却被取了酒进来的云锦云棉打断,江温尔匆匆抹去脸上的泪,将脸转向一边。

    “你们去休息吧,我和江姐姐这儿不用守着了。”

    云锦云棉知自个儿主子的脾气,便关了门退出屋子。

    黎落端起酒壶为江温尔倒了杯酒,屋子里瞬间溢出一股醉人的酒香。

    “今儿个皇上去锦华阁前,我本以为自己做好了侍寝的准备,可是就在皇上踏进屋里的那一刻,我忽地心生怯意,便慌称自己身子不适。”

    江温尔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知黎妹妹喜欢皇上……”

    “姐姐糊涂。”黎落伸出手去握住江温尔桌上的手,“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说句实话,初听闻你侍寝,我很难过。但却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姐姐,而是觉得自己真真没用,竟不能入得他眼。所以姐姐,以后你不必再顾着我的感受,咱们四个,总得有一个人受宠才行。”

    江温尔望着黎落澄澈的眸子,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称心如意呢?我不愿承宠,也不全是因为妹妹……”

    窗外雨声不断,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也不见雨住。

    一夜饮酒,黎落与江温尔皆是烂醉如泥。待她们从桌上爬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忆秋一早便送来了江温尔的衣物。

    待江温尔收拾妥当别过黎落时,雨水沙沙将伊人宫前的几株芭蕉冲得碧绿。

    江温尔在长殿停下脚步,默默地抬头看着天空乌云密布的模样,默默地叹了口气。

    忆秋不明所以,隧开口问道:“主子为何叹气?”

    “经过昨夜一事,我怕是真正地被卷入这后宫的争斗中来了。”

    江温尔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内心无限哀伤。

    伯之,若你当初没有不辞而别,我又怎会身陷这勾心斗角的深宫苑墙之内?

    你总是说人生如药,百味齐全,可我为何只觉得苦?

    “主子,在这后宫之中,又有几个能独善其身的?奴婢觉得,既然进来了,就好好走剩下的每一段路,至于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人终归还是该往前看的。”

    江温尔只她说得是谁,却只是轻轻地吐了口气:“去翎坤宫吧。”

    ……

    某宫之中,女子自床上坐起轻轻地揉了揉鬓角:“昨夜的事办得怎么样?”

    床边的宫人一边撩起床帷上水蓝色的幔帐,一边回答:“一切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

    女子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那不过是天气干燥引起的火灾而已,天灾人祸,岂是本宫能掌握得住的?”

    宫人低头称是:“主子说得对。”

    ……

    待江温尔踏进翎坤宫的时候,已有几个人坐在那里同座上的皇后谈笑风生了。见她进来,她们忙轻轻地咳嗽了几声,闭了嘴。

    江温尔走到殿中央,朝前方座上雍容华贵的女子屈膝一拜:“臣妾见过。”

    “快起来吧!”

    宇文琉璃轻轻抬了抬手,她的右手上缠着一串攒金丝的翡翠玉手钏,这一抬手,在空中缓缓划过了一个金色的弧度。

    拜过皇后,江温尔有转身朝着几个位份比自己高的娘娘行了礼,这才在皇后的示意下坐下。

    “昨儿个夜里未央宫着火,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吧?”

    宇文琉璃把玩着手中的玉手钏,淡淡道。

    “可不是,今儿个一早,听宫人们说,可真真是捏了把汗。谁不知道咱们皇上重视那未央宫。”

    慕子衿放下茶杯,心有余悸地回道。

    “听说昨儿晚上皇上病倒了。”

    唐泠面上尽是担忧。一双好看的远山眉皱到一起,将内心的关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天倒看得真切,这不祥之人,老天爷到底是不会放任不管。”

    说风凉话的真是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关雎鸠。她打江温尔身边经过,一双小眼睛里尽是鄙夷之色。

    她行至殿中,朝宇文琉璃懒懒一拜,不等琉璃叫起,便自个儿起来坐到了琉璃下首的位置上。

    “什么祥不祥的,贤妃,你身居妃位,一言一行皆是姐妹们的表率,若说话再这么没轻没重的,倒是要叫姐妹们笑话了。”

    关雎鸠对面的蒋芷澜执起帕子低垂着眉眼笑,关雎鸠恼怒,本想出声反驳几句,奈何还没出口便被座上的琉璃打断:“贤妃,淑妃说得对,以后可不得这般模样。”

    琉璃端起面前的红枣莲子茶饮了一口,淡淡说道,却忽地觉得胸口一闷,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浣春见状,面上一紧忙伸出手为她顺着后背:“娘娘可是觉得这红枣莲子茶味道不好?”

    待胸口的闷感稍稍减去了些,琉璃才摆摆手以示自己无恙。又朝着座下一众妃嫔温然一笑:“三月,最是柳絮乱飞的季节,稍不注意便闷了胸口,你们往后得多仔细着些。”

    说罢又朝向关雎鸠身边的云琅婳:“云嫔,你身子不好,最是要注意着些乍暖春寒。”

    云琅婳闻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琉璃半福了身子感激道:“多谢关心,臣妾记下了。”

    琉璃微微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浣春:“浣春,等会儿差之桃带几个手脚利落的宫人把前几日皇上刚送来的那两盆龙爪槐送去锦华阁,以贺江贵人新宠之喜。”

    “多谢。”

    江温尔起身,双手在腰间交叠,恭恭敬敬地朝琉璃行了个礼。

    之后,一屋子的女人开始闲话家常,坐在江温尔身边的安清绾神色清冷地在殿中一众妃子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凑到江温尔耳边:“江姐姐,这些个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今后,你要更加小心着了。”

    江温尔嫣然一笑,压低声音道:“经此一事,怕是以后再无恩宠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江温尔的神色却是无比轻松,连着鬓角那株素色的山茶珠花也衬得她脸色更加红润了。

    安清绾对上江温尔含笑的眸光,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一时无言更胜有声。

 第三十八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待琉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遣了众人离去,已是晌午。只是殿前雨水依旧淅淅沥沥似三岁孩童吭吭唧唧的泪水,总也流不尽的样子。

    琉璃独自立在殿前的窗户边,望着檐前薄薄的雨帘兀自出神。

    窗外几株芭蕉被雨水冲刷得油光锃亮,青翠欲滴。长长的芭蕉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是在朝她招手。

    浣春传了午膳打外面回来,见琉璃站在半开的窗前吹风,忙搁下油纸伞跑到琉璃身边关了窗户:“娘娘如今身子不比从前,这堂前风委实吹不得。”

    琉璃淡然一笑扶着浣春的手半坐在贵妃榻上捻起手边琉璃盏里的一粒梅子送进口中:“本宫哪有那么娇贵?”

    浣春扶着她在贵妃榻上半躺下,又从架上取了见斗篷盖在她的身上这才肯罢休:“您是咱们大宁的皇后,凤体怎会不金贵?”

    “你呀!”琉璃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春困秋乏的季节,琉璃和浣春说了会儿话,便开始哈欠连连,浣春见她瞌睡得紧,便渐渐放低声音,待她熟睡后,才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内阁。

    ……

    云琅婳面色阴郁地回了碧琅宫,待宫人们关了殿门,直接抄起手边的一个水晕蓝陶梅花瓶朝地上掷去。清脆的“哗啦”声惊得殿内的宫人们一个哆嗦,慌忙跪了一地。

    云琅婳在她们面前一向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何时发过这样的火?

    若晓也是吓了一跳,但还是走到云琅婳身边替她顺了顺胸脯关切道:“这是谁惹得娘娘这般不痛快?奴婢替您好好教训了她去便是,何必自个儿窝在这里生气,气坏了身子可真真是不值。”

    云琅婳闻言侧眸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你替本宫教训?本宫都奈何不了的人,你又如何教训?”

    若晓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忙在云琅婳脚边跪下:“娘娘息怒,是奴婢说错了话,只是您得保重贵体别气坏了身子。”

    云琅婳见她言语中尽是替自己考虑,便敛去眸中的不快,俯身将若晓扶了起来,又朝其他跪着的宫人温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宫人们这才如释重负,纷纷退出殿外。

    待殿中只剩下她和若晓,云琅婳才满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在边上的青楠木双扶手椅子上坐下。

    若晓也跟着她在桌边立定,端了茶壶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里:“娘娘您先喝口凉茶消消火。”

    云琅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将它放在桌边默默地叹了口气:“若晓啊,翎坤宫那位,怕是也有了身孕……”

    太祥殿内。

    淡淡的龙涎香自雕龙的镂空金炉中飘出,袅袅白烟在空中印下几道歪歪扭扭的白线,继而又消失不见。

    宽大的龙,慕容璟烨神色淡然地半靠在床栏上望着床顶上金钩钩上雕刻的花纹出神。

    “朕在这金软细帐中,活着却像是死了。吴广祥,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吴广祥闻言一震,忙走到床边弯腰奉承道:“皇上乃万岁之尊,怎可轻言‘死’字?至于奴才们活着,也不过是为了在主子们的庇佑下图个安稳日子。”

    “万岁之尊?”慕容璟烨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地万岁不过是徒增寂寞罢了。”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响起了守门太监的叫话声:“长公主驾到——”

    慕容瑾妍在寝殿外将慕容璟烨的话听了个真切,隧带了夕云进了内阁。

    “皇帝说这话,倒是不把本宫这个姐姐当成亲人了吧。”

    吴广祥见了来人,忙要跪上行礼,慕容瑾妍不耐烦地朝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吴广祥这才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太祥殿。

    待他退出去,夕云搬了个凳子到床边,扶着慕容瑾妍坐下后,也跟着离开了太和殿。

    偌大的寝宫里,姐弟俩四目相对,各自怀着心思。

    慕容璟烨从床栏上直起身来:“皇姐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区区一个未央宫着了火,皇帝便不胜打击,堪堪昏倒,莫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位?”

    慕容璟烨双目紧闭,握着手里的红得滴血的琉璃串细细着:“若没有她,便不会有今天的朕。”

    慕容瑾妍伸手握住他空着的一只手,温声道:“本宫知道你与她青梅竹马,情谊相通。可是,你们之间,本就是一段孽缘。从你打算复国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慕容璟烨默然盯着寝殿上的壁画,那是一副水墨蒹葭图。

    壁画中,水天一色,水边墨色的蒹葭丛丛,似是被风吹得弯了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人生如诗,终究一场空梦。

    慕容璟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要叹尽这毕生的遗憾。

    静默许久,他才将目光从壁画上移开:“皇姐说得是,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过不去的,也总会过去的……”

    慕容瑾妍闻言,眉宇间的愁绪才渐渐地舒展开来:“但愿这才,你是真的想明白了。再过半月,就是咱们大宁一年一度的春耕节⑤了,到时候你带着皇后,再领几个体己的妃子去乡下散散心吧。”

    悠悠三月,如许,前几日里又刚刚落了雨,今儿个的日头倒是高高地悬在天际,将千丝万缕的阳光洒满整个院落。

    蒋芷澜脚下那双绣着点点迎春的淡蓝色绣鞋踏碎了一地落花。

    她捻着步子行至江温尔跟前,带着护甲的手指轻轻地掠过了光滑如玉的面颊,轻声道:“本宫总是觉得,你会是新入宫的妃嫔中最先得宠的,倒是白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

    江温尔闻言再次福了福身子道:“臣妾无福,辜负了娘娘的厚爱。”

    蒋芷澜却是盯着锦华阁房梁上一对比翼双飞的喜鹊默然失神:“人人都说看见喜鹊是好兆头,可这喜鹊都成双成对地飞到江贵人的房梁上了,却也没瞧到半分好兆头。”

    “这样说不过是自个儿安慰罢了,好兆头在心中,总归是有个期盼。”江温尔蹲去,捧了一捧落花,“就如同这三月骤落的花儿,此般落了,总也会期盼着来年再生的吧。”

    “那江贵人这朵温静的花,又将待何时再盛放呢?”⑤春耕节:宁朝的一个习俗。在三月十五这一天,皇帝会带着皇后和几个比较得宠的妃子到乡验农耕生活,以示这一年百姓得皇恩庇佑,有个好收成。

 第三十九章、苦苦熬死一生?

    蒋芷澜目光灼灼,似是要看进她心里去,有像是对她有所期待。

    江温尔眉心一跳,心中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她至始至终都知道,蒋芷澜看重的,不过是自己这副年轻的皮囊和这温和的性子,本以为经过前几日未央宫失火一事,她会放下把自己这颗棋子握在手心里的想法,却不曾想,她的想法从未变过。

    江温尔有些不明白,若比样貌,清绾和黎落皆不比自己逊色,比家世,更有秦宛昀的身份摆在那,可这淑妃为何偏偏选了自己?

    江温尔声音低得像是雨滴落在湖面上轻微的“啪嗒”声:“花种落地,总是需要蛰伏两三季,漫长的等待就像是一场没有宿命的轮回,臣妾无福,零落成泥,怕是再无盛开之日了。”

    蒋芷澜侧眸望了她一眼,甩着帕子掸了掸落在身上的花瓣:“罢了,既是你自觉无福,那便自求多福吧。本宫就不在此扰江贵人清静了。”

    说罢,便扶了碧桃的手离开了锦华阁。

    ……

    三月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黎落便带了伊人宫的一众宫人采了几篮刚刚绽开的花瓣,同他们一起酿起了梨花酒。

    黎落在现代毕竟是一个优秀的高中毕业生,这酿酒的步骤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待梨花酒封罐以后,已是月满枝头,清辉如洗了。

    微风漾起,满院梨香。

    打更的梆子声,在春夜里“当当”地响过几声,伴随着宫外轱辘声碾过地面的声音,震在黎落心坎儿里乱如麻。

    “今儿个不知又是谁侍寝?”

    黎落神色蔫蔫地趴在矮桌上,一双美目耷拉着,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绪。

    “能从咱们宫门前经过的,也只有何小仪了吧。”

    蕴儿刚回了话,却见一旁的云锦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隧低下头默然退到后面。

    “可我听说这何小仪不是一向不受宠的吗?”

    黎落抬眸看向身侧,却不见了蕴儿。

    蕴儿见黎落的目光在寻自己忙走上前去答道:“这何小仪是太后和皇后举荐的人,就算是不受宠,皇上总也得给太后和皇后几分薄面。”

    黎落闻言抬头望着悬在空中的明月,又低头看看洒在地上的清辉,竟觉得内心无比寒凉。

    她不知道老天为何这般戏弄于她,既然入不了他的心,又何必叫她遇见。

    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留了她的牌子,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独独终老?

    他连不喜欢的人都可以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宠幸,却独独这般对自己。

    她真的就这般讨他嫌吗?

    春寒露重,旁边未央宫殿房梁上的乌鸦不停地叫着,像是这个夜里最无奈的悲鸣。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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