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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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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陛下如今之计,是要追究到底,大兴讼狱,还是隐忍不发,为皇后正名?”
    一语惊醒梦中人!且勿论是人为还是天意,既成事实,首要任务不是追究而是处理。萧阮这几句话,虽然没有帮他分析出幕后黑手,却指了条康庄大道——废后还是不废?当然不废;是追查到底,还是先给皇后正名——自然是正名。
    但是皇帝开口仍是问:“莫非……卿心中已有眉目?”他始终心存侥幸,希望是出自人为,又碰巧被人看破。
    萧阮只是摇头:“并没有,但是想必朝中自有精干之人,定能顺藤摸瓜,查个水落石出。”
    理论上是如此:以陆靖华的身份,这样的场合,能够接近她的人是有数的,能够摸到皇后绣衣的,也不是清理不出来。所以萧阮说“顺藤摸瓜”不无道理。
    但是理论是理论,皇帝苦笑:藤一直在那里,就是摸不到瓜。朝中诚然可能有精干之人,未必肯听命于他。
    皇帝心中苦涩。不过萧阮只是从理论上推测,而并不像他清楚事情始末,皇帝失望之余,也隐隐放了心:要他能耐到那个份上,他对他的防备,可又须得上一个台阶了。
    “那就再议吧,”皇帝说,“正名——又怎么个正名法?”
    这回换了萧阮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臣为陛下贺!”
    “贺?”皇帝被他绕糊涂了,“贺从何来。”
    “厉者砥砺也。”萧阮只说了五个字,皇帝心中一阵狂喜。
    “厉”并不是个吉利的字,它有祸患、灾难的意思,诗经中说“降此大厉”;又有恶鬼的意思,比如《左传》记载“晋侯梦大厉”;还指瘟疫,恶疮,春秋时候刺客豫让为了报仇,就曾经以颜料涂覆其身,看起来像是长满了恶疮。
    而萧阮说到“砥砺”,是“厉”字的本意。
    假使帝王是刀,则皇后为磨刀石,能使之砥砺奋进——这样的寓意,自然吉祥至极,当得起这个“贺”字。
    转念却道:“卿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么?”究其实,祥瑞和凶兆并无差别,都是怪力乱神。
    萧阮应声道:“谣言止于智者,奈何天下不智之人何多。”
    皇帝:……
    这句原来应在这里。果然滴水不漏。智者不信鬼神,但是天下蠢货多了去了,对于蠢货,就须得用蠢货的法子,那对付聪明人呢?
    皇帝看住萧阮,并不催促。他知道他定然还有话说。但是这个话,只能他来说,他不能开口,甚至不便接口。
    仓廪实而识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多数百姓辛劳终日,不过勉强糊口,哪里有这个闲心、这个功夫、这个见识去探知视野之外的事。所以天子择后,于皇家、于权贵是天大的事,于天下百姓,则无足轻重,不过坊间笑谈耳,拿个祥瑞已经能够镇住大部分人。
    相形之下,朝中衮衮诸公就没这么好糊弄了,这个理由,远远不足以让他们闭嘴。
    他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他的母亲。母亲属意姚氏女为后,在洛阳高门,不是秘密。母后掌管六宫多年,这次皇后进宫,接引女官又是她的贴身婢子,要说皇后出事,是母亲指使,想必无人不信。
    ——如果不是没有证据,连他自己都会信。
    把矛头引向母亲,还有额外的好处——谁家没有待嫁的女儿?谁愿意女儿出嫁遭此算计?如果洛阳高门真信了是母亲一手安排,虽然不会有立竿见影的反弹,但是长远来看,人心向背,可想而知。
    忠臣孝子——自古忠臣必出自孝子之门,所以无论天下如何改朝换代,忠臣孝子四个字,始终为人君所推崇。在“孝”字重压之下,皇帝不可能真把母亲怎么样,但是他从来都不介意挖母亲的墙角。
    正因为他从中受益,所以这个话,万万不能出他之口。
    皇帝这厢思忖,就听见萧阮说道:“十年之前,我父亲北来,蒙先帝不弃,以长公主妻之;六年后,我又奉母来奔,无论先帝、陛下,还是太后、母亲,都待我甚厚,我日夜思之,不能安寝,只恨寄身洛阳,一闲人耳,无以为报。”
    式干殿很大,很静,直到初夏清晨喧嚣的阳光铺满了它。在眼底,萧阮脚下,匍匐一个小小的影子。恍惚一个折腰的影子,淡得像一抹轻烟。皇帝从未这样清楚地意识到,京中人人交口称赞风华第一的宋王,其实是个走投无路的落魄王孙。他从来都是,只是极少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
    陡然生出的惺惺相惜,皇帝自己也怔了片刻。片刻之后,几乎要失笑:萧阮怎么能和他比,他是名正言顺的燕朝之主,虽然眼下手中无权——等等,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眼下手中无权”?
    ——便纵是名义上富有四海,那也只是名义,汉献帝何尝不曾君临天下,他能在魏武王面前作色?
    一念及此,皇帝面上稍霁。萧阮入朝以来,以今日给他意外最多。开场就论恩,莫非是打算替他母亲担下这个罪名?不不不,他担不起。皇帝一面想,一面温声抚慰道:“此分内事,阿兄不必如此。”
    ——萧阮以彭城长公主为母,他自然可以呼他为兄。
    萧阮闻此言,面上并无得色,反而沉沉如水,忽长身而起,退几步,行大礼参拜于君前:“陛下恕罪!”
    皇帝大惊。若非他登基八年,虽未参政,平日里修为已经到家,这会儿怕是已经坐不住。饶是如此,仍脱口道:“阿兄何罪之有!”
    萧阮道:“皇后虽然身份贵重,说到底不过一深闺弱女子,能得罪什么人,不惜调动这样庞大的人力、物力,只为毁掉她?”
    这正是皇帝心中所想,不假思索,应和道:“阿兄此言极是——阿兄起来说话。”
    萧阮并不起身,继续说道:“所以那人想要毁掉的,定然不是皇后,而是陆家。陆家素来谨慎,在朝中并无宿敌,便有宿敌,又如何敢为一己之私,破坏陛下大婚?所以——”
    “所以如何?”皇帝隐约把握到他话里的脉搏,却总还差最后一层窗户纸:在萧阮的假设中,此事必是人为,但是哪个会冒此奇险,为了区区一个陆家,往死里得罪天子?
    “如果臣没有料错的话,能做出这种事的,就只有臣的叔父了。”萧阮不疾不徐,揭开谜底。
    在意料之外,要细想,又是情理之中,南北停战数年,那也只是暂时停战而已,彼此间互派使臣,看起来光明正大,实则无孔不入。燕朝指望着统一天下,吴国也从未放弃收复失地的梦想。
    站在吴国的角度——如果真是吴主所为的话,不失为一角妙棋。
    达到的目的,譬如挑拨皇帝母子,使两宫离心;如果皇帝因此废后,陆家即便不心怀愤恨,恐怕也会被认定心怀愤恨,如此,皇帝还敢以陆家儿郎守边么?万一边疆战事有个风吹草动,朝中评议如何,可想而知。
    曾参杀人,三人成虎。
    如果皇帝不废后,那这么大一个不祥之兆,是会应在皇后身上呢,还是皇帝身上?谁敢赌这个国运?
    越想越是心惊,良久,皇帝唇齿中逼出三个字:“阿兄坐。”
    萧阮抬头看了他一眼。
    “吴主是吴主,阿兄是阿兄,朕信得过。”皇帝说。
    萧阮落座,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阿兄这话,可有根据?”
    萧阮摇头道:“陛下高估我了,昨儿才事发,我上哪里打听去。”
    那就是全凭推测了。皇帝心里默默筹算,难怪他要先谢恩,再谢罪,然后才抛出来。这样有理有据,若非……简直连他都能信呢。这个解释,确实比“母后不满皇后,暗下黑手”,要好百倍。
    洛阳有金陵细作?洛阳当然有金陵细作。这个解释,完全能够安抚四方,无论陆家还是谢家,朝中还是天下民心,连皇后、母后在内,个个都满意。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萧阮这个南朝皇子,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皇帝眯起眼睛,这是一张投名状,萧阮把宝押在他身上,就如同春秋时候伍子胥为报仇设局行刺吴王僚。
    “既然是吴主所为,”皇帝慢慢地说,他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么,朕是不是该即刻召陆将军进宫,商议善后事呢?”
    “陛下圣裁。”萧阮说,“臣……告退。”
    。。。。。。。。。。。。。。。。。。
    “……我以为你会和承恩公见上一面再走。”宋王府中,萧阮书房里,十六郎歪在胡床上,毫无形象,手边是才上市的葡萄,青翠欲滴,浇了蜜浆,还是有些牙酸。
    萧阮不以为然:“我不见他,难道他就不知道是我?”
    “那倒是,”十六郎但笑,“陛下的式干殿,就是个筛子。”
    萧阮不应声,慢慢煮他那一壶茶,水在壶里,开始咕噜咕噜响,水汽漫上来,润湿他的面孔。
    十六郎兴致勃勃问:“你当真认为……是南边那位干的?”
    萧阮不置可否:“只是有这个可能。”
    十六郎却摇头:“我瞧着不像。那位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德阳殿。要说他能,柔然那边也能了,他们指着看我朝中笑话可不是一年两年,宫中胡儿也多,势力盘根错节,连太后都看不住。”
    “陆家从前虽然和北边打过交道,如今,却都在长江边上了。”萧阮说。言下之意,柔然犯不上和陆家过不去。
    “那也够险的,这招,”十六郎咬着葡萄,含混道,“陛下也就罢了,这要朝中人说你贼喊捉贼——”
    阳光透过碧纱窗,十六郎惫懒的眉目,在光影流转中,转瞬即逝的锐气逼人。
    他原本就长了过分锋利的眉目,只是平日里隐藏得好——就如同萧阮原本就是个落魄王孙,只是他的落魄,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除非他有意让对方看到。萧阮往茶水里加一勺盐。
    “我没有贼喊捉贼,”萧阮道,“我只是没有证据,而刚刚好这种说法,对我最有利。”
    要的就是朝中有人生疑,而两宫知他无辜。
    明明无辜,却为君分忧,因此背上嫌疑,无论皇帝、太后,还是陆家,包括皇后在内,没有不感激的。
    有这份感激在,事情真假,都无关紧要了。
    渐渐地,时间推过去,众口铄金,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会越来越趋于相信帝后大婚上的意外是南朝细作所为,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彻查中,确认他的清白。燕朝上下因此对南朝生出的仇恨,是他乐见其成。
    燕朝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皇叔。如果燕朝要对南朝采取行动,就一定会考虑他。如果运气够好——当然的,他会有这个运气——陆家会让他有机会进入到军中。他会好好利用他们的感激,或者歉疚。
    萧阮凝思太久,十六郎眼珠一转,凑过去问:“你当真……不信天谴?”
    “你信?”萧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反问。四目一对,若无其事各自错开。萧阮道:“绣衣自尚服局送到陆府,陆皇后穿上绣衣,受金宝玉册,之后进宫成礼,这一路,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如果这当中有意外发生,任何一个阶段都可能会被叫停,而整个流程,又都在众目睽睽之中。
    十六郎笑道:“你都打听清楚了。”
    “然。”萧阮简洁地回答。
    “既然陆家拿到绣衣的时候,没有出错,皇后进宫,也没有出错,那么这个错,到底出在哪里?”十六郎似是自言自语。
    
………………………………
140。幸灾乐祸
    “有个时间点。”萧阮指出; “照常理,陆家自家人不至于自掘坟墓,但是如果尚服局的女官,或者陆家奴婢中有被买通的; 或者索性双方都有内贼,绣衣一开始就有问题,也不是全无可能……但是这样; 也没有办法保证陆皇后换上绣衣之前; 不检查最后一遍。所以最好的时间点; 应该是在绣衣上身之前的瞬间; 偷梁换柱。”
    “但是之后; ”萧阮又质疑,“陆皇后还须得受册,登车; 进宫,那都是在陆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那人总不可能把陆家上下都买通。”
    “如果是长御、侍中被买通了呢?”
    前去迎接皇后的长御和女侍中,是最接近陆靖华的人; 如果她们引开陆家人; 至少引开陆家人的注意力,全程遮掩皇后背后的血字,运气足够好的话,也不是做不到。
    但是设计这样一个局的人; 怎么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一旦事发; 那是灭族之罪。除非——
    萧阮微微颔首:“如果太后不怕丢脸的话——”
    这世上能够差遣琥珀的人不多。皇后于大婚上出现意外; 明面上丢脸的是皇后、是陆家,但是究其实,是整个皇室。萧阮并不认为太后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但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毕竟,太后是最后的受益者,不是吗。
    十六郎瞧着他的表情,轻吐了口气,看来事情真不是他干的。心情略略好转,说道:“你不信天谴,但是咱们那位陛下,却是信了。”
    “哦?”
    “你告退之后,陛下就召了承恩公进宫,又召钦天监,钦天监老秦唬得脸都白了。”十六郎想起钦天监的脸色,做了个鬼脸,“唔,就这样!”
    他年轻俊俏,就是鬼脸,也不难看。但是换成钦天监老秦那张蛛网一样的老脸,萧阮忍不住笑:“别这样,老秦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十六郎笑嘻嘻接口,“我都怕他出事,撺掇了阿秀给陛下送果子——”
    “阿秀?”萧阮似笑非笑瞟他一眼。
    十六郎摸摸鼻子,他素来脸皮厚,也不在意萧阮打趣,正色道:“自然是阿秀,别人哪敢去触这个霉头。阿秀送果子进去,看见老秦就跪在地上,结结巴巴说:“臣臣臣不敢妄加揣测——””
    他学老秦颤巍巍的口音。萧阮的书房不小,但终究不似式干殿阴森:“你猜陛下怎么说?”
    “朕恕你无罪。”萧阮一笑。
    十六郎诧异道:“你倒猜得准。”
    对十六郎的诧异,萧阮多少有些得意。在他看来,皇帝会说这个话,无非是以为,钦天监会如他一般,硬生生把凶兆拗成祥瑞报上来。
    “老秦怎么说?”他问。
    萧阮一向不解释,十六郎虽然心里郁闷,片刻也就抛开了,说道:“说起来我也佩服,老秦这么个胆小如鼠的货,明知道那位忌讳,这一次,竟然说了真话,他说:“那是谶——””
    谶语这种东西,几千年了,没有断绝过。
    周时曾有童谣,唱说“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卖桑木作的弓箭的人,日后会灭亡周朝。一对卖桑木弓箭的夫妇因此逃亡褒国,在逃亡的路上,他们捡到了一个女婴,就是后来的褒姒。
    烽火戏诸侯,千金买一笑。
    然后始皇。
    据说秦始皇曾得天书,书上说“亡秦者胡也”,这五个字,让秦始皇使大将蒙恬拓边,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但是始皇万万没有想到,他一手创立的帝国,并非亡于胡人,而亡于他的儿子,秦二世胡亥。
    新莽篡汉,天下未乱之前,就曾有谶语,说“刘秀为天子”,这句话曾令三公之一的刘歆为了应谶,更名刘秀,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光武帝脱口说:“怎么就知道这个刘秀就不是我呢?”
    一语成谶。
    因为这个缘故,谶纬在之后的两百年里成为显学。无数人研究它,依它判断天下的走势。三国时候袁术就信了“代汉者当涂高”这句谶语,在汉末的群雄角逐中率先称帝,而最终众叛亲离。
    他赌错了天命。
    所以老秦这句话出口,皇帝勃然变色,没等他说完,当头一脚,就把他踹到在地。
    萧阮:……
    十六郎也拿眼睛揶揄他:你教的好学生。
    萧阮苦笑,君有君仪,臣有臣礼,皇帝这样作为,多少是辜负了他的教导。正要再问后续,忽然神色一动,提声问:“阿染?”
    ——十六郎来访的时候,除了苏卿染,其他人不会靠近。
    门外没有人,萧阮弯腰,拾起一支签。
    皇帝震怒,承恩公陆俭反而沉得住气,出声问:“谶意如何?”——那谶语上说了什么?
    其实皇帝也想问。
    萧阮给了他台阶,能够完美地解释给天下人听,但是他骗不了自己,他不信这件事是人力可以达成。那就是天命,而钦天监就要在他面前揭开这个不祥的天命!
    有些话,不说出口,就还可以假装糊涂。
    陆俭作为陆家的主事人,辗转整夜,如果不是慑于天威,昨晚他就上钦天监拜访了。
    但是这句话,他敢问,老秦不敢答,他低垂着头,用余光打量皇帝的脸色。
    “说!”皇帝粗声说了一个字。
    “是……谥。”老秦低声说。这一次,没有发抖。他是豁出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皇帝大婚上发生这样的意外,别人躲得过,作为测卜吉凶的钦天监,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皇后谥厉。”
    皇帝眼前一黑——历朝历代,为人君者一生的功绩,最后都会归结到谥号上,留名青史。皇后从皇帝谥,也就是说,如果皇后的谥号为厉,没有意外的话,皇帝的谥号里,必然也有这个厉字。
    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扶邪违正曰厉,长舌阶祸曰厉。
    “厉”不是一个吉祥的字,作为谥号,格外的不吉祥。上一个谥号为厉的君主是周厉王姬胡,他为后世贡献了一个词叫“道路以目”——因为贪婪和暴.政引发民愤,被逐出皇宫,死在彘地。
    萧阮听到这里,拊掌笑道:“是题中应有之义。”
    这个幕后黑手——不管他是谁,既然下这么大力气,花这么多的功夫,在皇后的绣衣上印出这个“血”字,自然不会让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至少钦天监,应该是能够推波助澜,为之造势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要追查,就该从钦天监下手?一闪而过的念头,迅速被萧阮掐灭:案子破不破,怎么破,与他什么相干?
    既然钦天监暗示了皇后的谥号为厉,即便不能扳倒皇后,也会在皇帝心里,留下长远的阴影。
    而那些影影绰绰风闻内情的朝臣与宗室,又该怎样看待皇帝?
    这招数之阴损,简直连萧阮都叹为观止。人都是喜欢阴谋的,即便他能和皇帝联手,给天下一个足够祥瑞和足够合理的交代,但是日后皇后不得宠,或者皇帝有过,这件事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翻出来。
    而最糟糕的结果莫过于,最终皇帝果然得了这么一个谥——那时候人已经很难分得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了。
    这人的心机,实在深沉得可怕,萧阮想着,就听十六郎问:“方才——”他想问方才门外动静是怎么回事,萧阮不等他说完,截口道:“不相干,我回头处理。倒是你,十六郎,你有什么打算?”这话多少有些突兀,但是十六郎听懂了。
    皇帝大婚之前,朝里朝外就有风声,说羽林卫两个统领要换掉一个。十六郎虽然觉得自己比不过元祎炬,事情也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没准太后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等兴头过了,郑忱算什么。
    但是皇帝大婚出现这样的意外,作为负担皇城安全的羽林卫,责无旁贷——巧的很,十六郎昨日当值。
    十六郎的笑容当时就僵住,片刻,又若无其事绽放开来:“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又回到从前,无官一身轻吗?”
    十六郎不服气,笑得再云淡风轻他也看得出来。换作是他,他也不服气——十六郎虽然比不过元昭熙战功赫赫,在宗室里也是难得的能干了。除了血缘,元祎炬有什么比得上他。但是那有什么用?
    元祎炬有运气,他没有。
    “我有个建议,”萧阮袖中的木签,是寺庙里常见的签子,上面中规中矩的刻字,他摸到当中那个“三”字,慢慢地说,“你要不要听?”
    。。。。。。。。。。。。。。。。。。。。
    消息传到宝光寺,并没有比别处更迟,不过反应最大的绝不是嘉语。嘉语好笑又好气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么说,你要回家?”
    姚佳怡一本正经地回答:“今儿太后赐宴承恩公夫人,诸公主、王妃、二品以上命妇陪宴,家慈有命,怕是不能不去。”
    嘉语:……
    这会儿倒记起要赴宴了,难不成前几日捡碎瓷片的时候,她还想过赴宴?亏得她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
    嘉言瞧着她阿姐的脸色,忙打圆场道:“说起来阿姐也是要去的。”
    嘉语自然知道依礼,她这个华阳公主是要进宫陪宴,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在王妃那里挂了号,王妃自然会帮她推脱。于是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母亲知道的——镇国公府派人来了吗?”
    姚佳怡忽然又忸怩起来,眼睛往嘉言看。嘉言硬着头皮道:“阿姐不是有车么,叫安平送我们怎么样?”
    嘉语看了她一眼,对姚佳怡道:“姚表姐稍安勿躁,我有话问阿言。”
    姚佳怡满脑子都想着看陆靖华的笑话,也不在意。嘉语拖了嘉言进屋,劈头就问:“就姚表姐眼下这样,你敢放她进宫?”
    嘉言“唉”了一声,低头不应。
    嘉语目光灼灼看着她。
    “前几天都好好的……”嘉言嘀咕着。
    “那你怎么不说前几个月、前几年她都好好的呢。”嘉语冷笑,“就你那劳什子海上方,你都没想好怎么圆吧?”
    “谁说我没想好!”嘉言争辩道:“不就是个海上方么。回头咱们让她找些稀罕物,用什么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花儿的蕊,用什么白露的露,谷雨的雨,霜降那天的霜,大雪那天的雪……做药引子,表姐找不齐,时间久了,皇帝哥哥和皇后孩子都生了,表姐那心思还能不淡?”
    说到底就是个“拖”字决,能无赖到这个地步,嘉语也是服气。
    嘉言又道:“表姐前些时候是真挺好的,就是有些郁郁寡欢,到昨儿,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半夜里还出去吹风,也不知道是听了谁嚼舌根——”
    说到这里,嘉言压低了声音,声音里透着兴奋,幸灾乐祸的兴奋:“阿姐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嘉语睁大眼睛,装出惊讶的神气。
    嘉言见她这般形容,只当她是真不知道,略略有些失望:“也、也没什么。”
    “没什么?”嘉语却不肯放过她,“那好端端的,姚表姐怎么就海上方也不要了,打定主意要回去?”
    嘉言心里琢磨着,自家阿姐向来消息灵通,连她都没有听说,怕是有些不尽不实。就有些意兴阑珊:“就是听了风言风语,说皇后进宫的时候有些不妥,表姐听了,就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真有不妥,还能赶回去看热闹?”嘉语冷哼一声,“你也不想想,要皇后真有个不妥,谁的嫌疑最大?”
    “这——”嘉言才要开口说“与我们什么相干”,话到一半,忽然就怔住——她也意识到,这世上最盼着陆靖华出事的人,难道不是姚佳怡么?
    半晌,方才结结巴巴道:“阿姐你知道的……你看到的!这几日,表姐可都和我老老实实在寺,半步都没出过疏影园啊!”
    “说你呆呢,你还不信!”嘉语道,“我作证?我能给姚表姐作证?难不成我不是母亲的女儿、姚家的外甥?退一万步,便是有人信我,阿言你自己想想,镇国公这样的人家,要做点什么,难道还要表姐亲自动手?姚家上下这几百人,都干吃饭的?”
    嘉言:……
    “不、不会的……”嘉言道,“表姐她……姚家不会做这样的事……”
    嘉语心里想,真做了也不会让你知道,口中只道:“我知道不会,但是挡不住别人这么想。我的好妹子,这洛阳城里,可不是人人都像你阿姐我这样对你有信心的。”
    “那……”嘉言拉住嘉语的袖子,央求道,“那怎么办?不让表姐回去?哎不成,不成的!阿姐你想想,人人都知道表姐盼着皇后出事,如果皇后果真出了事,以表姐的性子,居然不去看热闹,岂不更可疑?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嘉语之前没想到这茬,听嘉言一提,倒也踌躇起来:“你说得有道理,除非是有太后的手令——”
    忽然半夏在外间通报道:“姑娘,世子来了。”
    嘉语心里咯噔一响:这时辰,昭熙来做什么,不会是真来接姚佳怡和嘉言吧?往嘉言看,嘉言摇头。
    姐妹俩双双迎出门去。
    昭熙进门,瞧见姚佳怡也在,稍稍有些意外:“姚表妹。”
    “世子哥哥。”姚佳怡屈膝行了个礼,“世子哥哥是来接阿言的吗?”
    昭熙笑道:“母亲叫我来接三娘和六娘进宫赴宴——镇国公的车也到了,就在外头候着。”姚佳怡欢呼一声,匆匆说了两句道别的场面话,提着裙子一溜儿奔了出去,留下兄妹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俊不禁。
    虽然没有太后的命令,但是既然镇国公府来了人,自然有镇国公府的人看着,嘉言也就不多操心了。
    嘉语问:“姚表姐和阿言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也要去?”
    昭熙道:“昨儿的事……都听说了吗?”——宝光寺里多贵人,有贵人的地方自然就有耳目,有风言风语,看姚佳怡方才的反应,也不像是个一无所知的。
    “听说——”
    “听说皇后有不妥?”嘉语问。
    “也不是不妥……”昭熙斟酌了半晌用词,还是觉得不宜和妹妹们讨论这种八卦,太有损他做兄长的威严,便只含混道,“不知道也好,总之就是去应个卯儿,费不了多少功夫——先上车吧。”
    嘉语“哎”了一声:“待我去换个衣裳。”
    嘉言也跳起来:“该死,我可没带几件首饰过来,阿姐、阿姐——”
    昭熙:……
    怪不得王妃催他上路催那么急,敢情都在这里等着呢。
    平心而论,嘉语和嘉言在着妆穿衣上花的功夫根本不算多。昭熙在门外,只隐约听得两个妹妹你说一句“今儿你可不能穿红”、我应一句“尽戴珍珠也太素了,加对玛瑙雕花镯子多好!”
    要在一年前,昭熙是做梦都想不到嘉语和嘉言能这么好,就像是真的……不,当然是真的,她们当然是比真金还真的亲姐妹,但是就像是那种打小一块儿长大,没有过隔阂和怨怼的亲姐妹一样。
    盏茶工夫,走出来焕然一新的姐妹俩,嘉语是玉色笼烟纱裙,皓腕上一对玛瑙雕花镯子,扣锁是一对小鱼儿,极是生动;嘉言穿锦纱羽缎芙蓉裙,玳瑁耳坠压住了衣色的轻浮。
    昭熙瞧了一会儿,忽道:“方才我进来,在门口撞见个小娘子,穿的素色,只头上插了支玳瑁金顶簪。像是在门口徘徊了不短的时间。我问她是不是来拜访此间主人,她又摇头说不是。”
    素色衣裳,玳瑁簪,这个时辰。嘉语问:“戴了帷帽么?”
    “戴了。”昭熙说。
    是谢云然,嘉语心里想。姚佳怡能听到的风声,谢云然未必就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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