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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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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姑娘,倒也没想到,她使在男人身上的手段,在亲娘身上也一样使得通。
因听到贺兰袖,又格外凝神:“……她今儿这风头,就是出给太后看的。我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从始平王眼皮子底下抢了他家三娘的心上人,但是也看得出,她如今是打定主意要抱牢太后的粗腿了。”
这话说得粗俗,意思却明白。嘉语心里一动,贺兰袖在通天塔上吐血之后,被扶下去歇着,连午膳都没有出席,但是听郑夫人这意思,如今又在大出风头——她能在什么地方大出风头?
风头要出给太后看,那自然只有讲经筵了。嘉语倒不知道,她的这个好表姐还精通佛理。她有点懊悔没去听讲经——早该想到,贺兰袖不会善罢甘休。只是这时候,苦于脱身不得。
忽然一阵脚步声,吵嚷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裹挟往前,纷纷扰扰,细听时,像是有人在叫:“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
花丛边上私话的郑家母女被惊动,郑笑薇抓住一个匆匆过去的婢子问:“出什么事了?”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婢子跑得满头大汗,喘息不止,“我听说有人落水了,我……”话没完,被身边同伴推了一把:“快跟上……去、去看看,别是咱们家的姑娘!”婢子马马虎虎行了一礼,匆匆又去了。
这么一闹,郑家母女也不便再私话,相携离去。又过得片刻,有个穿素色裙子的婢子悄然前来,左顾右盼,低声叫道:“姑娘、姑娘?”
良久,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现身。
难道姑娘不在这里了?还是她记错了地方?半夏几乎要急起来,才听得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你、你进来,扶我一把!”原来是坐得久了,血气不通,竟不能一站而起。半夏大喜,忙过去扶了嘉语起身。
却听嘉语道:“走,我们听经去。”
“可是——”半夏回头瞧了一眼。她从厢房里取来的坐具、披帛、酒水和果子,还放在草丛里呢。
嘉语歪头看了她片刻,忽而笑道:“没有人落水,对不对?”
半夏微怔,随即应道:“……是,姑娘明鉴。”
她早就取了东西来,只是瞧着郑家母女私话,担心姑娘就在附近,不敢贸然打扰,所以假作仓皇,说有人落水,引人经过,惊走郑家母女。她这样胆大妄为,也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待听到嘉语缓缓道:“好、很好。”这才放了心。
身边有半夏与连翘这样的人才,嘉语想,始平王妃这个继母实在也不算亏待她了。是她从前不懂事。她顺着半夏的目光往草丛遮蔽处看了一眼,安抚道:“东西不要紧,我们先去听讲经。”
半夏虽然不清楚嘉语怎么忽然又想听经了,不过那于她,总算是一件好事——她也跟着府中主子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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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筵极是盛大,贵人分男女,按尊卑依次围绕经坛四周,步障相隔,轻绡锦绣四十里。嘉语都来不及惊叹奢华。坛上高僧,身着袈裟,盘腿坐于莲座上,正面对一名鹅黄色裙装少女的诘问。
“那不是表姑娘吗。”半夏惊呼,嘉语默然不语,果然……是。
少女声音轻柔,只因了经坛的特殊设置,虽隔得远,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满座无声。嘉语一面听,一面步入到步障之内。嘉言正百无聊赖,看到嘉语,精神一振,叫道:“阿姐!”声音虽然不大,也惹得帐中人人侧目。
嘉语觉察到有人冲她笑,顺着目光去,看见谢云然,一时大喜。先上前见过太后,太后只管听台上辩经,也无暇应她,只摆摆手。又见过始平王妃,嘉言要拉她同坐,嘉语低声道:“我有事要问谢姐姐。”
嘉言虽然不喜,也只得放过她——她是不可能离了王妃与太后的。
嘉语退到谢云然身边,低声问谢云然:“我表姐她……她都在上头说了些什么?”
谢云然闻言失笑:“三娘子对佛经也有兴趣?”
“没有。”嘉语断然否认。
——让她听几个有趣的佛经故事,欣赏一下寺庙里壁画上的菩萨尊者尚可,要她抄几卷佛经也能应付,但是要她读懂那一串儿一串儿千奇百怪菩萨尊者的名字,那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谢云然抿嘴笑道:“我瞧着也是。”如果她真对佛经有兴趣,在宝光寺里就不是那么一副闲得发慌的模样了。
又见嘉语双目灼灼看定自己,只得小声说给她听:“你来之前,定逸大师正说到大般涅槃经经卷第四十,说的是众生从业而有果报,一者现报,二者生报,三者后报,贫穷巨富,根具不具,是业各异。”
虽谢家素日所习,多近儒近道,但是似谢云然博览群书,即便说到佛经,也信手拈来,毫不为难。
这段经文说的是因果报应有三种,一种今世报,一种来生报,还有一种,需要二三生,十百千生之后,方才有所报应。
嘉语是听过这段,忍不住吐槽说:“现世报也就罢了,生报有何用,更别说后报,三生之后,谁还记得我是谁,谁是我,谁有恩有情,谁有仇有怨,谁又负过谁。”
谢云然拊掌轻笑道:“三娘子果然大有慧根。”
嘉语:……
又慢悠悠添一句:“令表姐也是这么说。”
嘉语:……
“令表姐说,”谢云然道,“人之为人,有父,有母,有兄弟姊妹,有亲戚友朋五伦之属,一旦进入轮回,则五伦重来,来世,有来世的父母、亲戚、友朋,与从前不同。如果因为从前所做之孽,连累今世之父母、亲戚、友朋,则今世之父母、亲戚、友朋,岂不无辜?如果因为从前所施之惠,恩泽今生父母、亲戚、友朋,则今世之父母、亲戚、友朋,岂非无故得福报?如果今世之父母、亲戚、友朋,都源自于从前之因,以此上溯,源其根本,究竟起于何时,灭于何世?”
嘉语虽然不喜欢贺兰袖,听到这里,也不由点头道:“我表姐说得有道理。”
莫非是重生一次,有所顿悟?嘉语心里寻思。她不清楚贺兰袖什么时候在佛经上下过功夫,不过她从前,能够同时得太后与皇帝青眼,要说不通佛理,那决然做不到。
只是,嘉语并不记得从前有这一遭,不知道是错过了,还是别有缘故,倒是萧阮……嘉语从前对萧阮明面上的行踪了如指掌,自然记得,永宁寺通天塔落成那日,萧阮辩倒四方高僧,名声大噪。
难道说,贺兰袖竟是窃取了萧阮的辩词?那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嘉语悻悻地想,却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既能讨得太后欢心,又能惊到萧阮,让他以为这世上竟真有人与他心有灵犀。
转念间,就听谢云然笑道:“……所以大师眼下也为难得很,不能作答。”
抬头看时,果然瞧见高僧于经坛上,闭目苦思。嘉语转眸看了看谢云然,谢云然一贯的云淡风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跳出一点欲盖弥彰的狡黠来。嘉语心里一动:“谢姐姐能答,对不对?”
谢云然唇齿微动,欲言又止。
嘉语正色道:“我表姐想讨太后欢心,也无非是指望着太后看重,日后在宋王府,能有一点依仗罢了。”谢云然也需要依仗,或者说,话语权与选择权——如果崔九郎不过如此的话。
谢云然轻咳一声:“……也不是不能驳倒。”
嘉语笑道:“那三娘就洗耳恭听了。”
谢云然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既有此心,当仁不让,登时就出声应道:“贺兰娘子此言甚是,不过贺兰娘子说的是人道,定逸大师说的是天道。天之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谢云然这一声突如其来,贺兰袖起初微惊,转眸时,但见谢云然帷幕深垂,一步一步登台,她身后,嘉语笑语盈盈,一闪而逝。不由恼恨,说道:“谢娘子这句话,并不能够回答我的问题。”
“哪里不能?”谢云然笑吟吟问。
“如果今世之父母、亲戚、友朋,都源自于从前之因,以此上溯,源其根本,究竟起于何时,灭于何世?”
“何谓始,何谓终,何谓起,何谓灭,贺兰娘子着相了。”言至于此,谢云然停一停,忽问,“贺兰娘子见过海吗?”
贺兰袖和嘉语一样,生于平城,到这时候,最远不过到洛阳。从前在此之后,倒是过了长江,久居金陵。但是金陵也没有海,就算有,以她六宫之主的身份,等闲,也出不了重重禁宫。
她这一迟疑,谢云然就反应过来了,改口道:“贺兰娘子你抬头看这天,天上的云。”
一时众皆抬头,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色,就只有云,云山云海,无边无际。谢云然的声音就在耳边:“海上生涛,就如这云一般,一浪才过,一浪又来,你看不到它起于何时,也追不到它灭于何处。”
“可是——”
“但是天是能看到的!”谢云然猛地提高了声音,厉声道,“人道虽近,有恩不报,冤不申,荣华枉与,天道虽远,因果报应,毫厘不爽!”
“好!”太后这一声赞喊出,众人如梦初醒,经坛上高僧也双手合十,低诵一声:“善哉!”
贺兰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她并非不能反驳、不能继续逼问,只是太后开口,就再没有她说话的余地。贺兰袖失魂落魄地站在经坛上,眼眸不由自主一转,并没有看到萧阮。
如果说方才她还在担心,没有让他亲眼目睹她的容光,这时候就不由庆幸,至少,他也没有看到她灰头土脸。
但很快又明白过来,萧阮之所以没有目睹,该是就在方才,不忍看她丢脸,所以抽身离去了吧。对女人,萧阮一向心软。若非如此,从前他也不会在被逼迎娶嘉语之后,还想过和她好好过日子。
若非如此,她也得不到他。
贺兰袖一步一步从经坛上走下来,今日之耻,来日,她当百倍奉还。但是在那之前,她想,她是该去见萧阮一面了。
。。。。。。。。。。。。。。。。
谢云然替定逸大师应答了贺兰袖的问难,一时名声鹊起,京中争相传言,说谢家女有乃祖之风。当然也会顺带提及被炮灰的贺兰袖——没听说吗,宋王的未婚妻,始平王的外甥女,就是前儿话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美人啊。然后就是一阵心知肚明的挤眉弄眼。
没几日,倒比当初嘉语的名声更响亮了。
这个效果,在谢云然意料之外,不过她素来处变不惊。倒是太后很是叹息了几回,说当初在宫里就很看好谢家娘子,只是未尝料及,内秀如此,早知……当初就该定她为后。言语之间,很是艳羡崔家的运气。
又隔三差五召谢云然进宫说话。一时风光无两。
也得亏谢家不是那等轻狂门第,并不以此自矜,饶是如此,陆家脸上也已经很不好看,只恨送出去的贴,没有收回的道理。
四月初七,陆家设赏春宴。
这时候天还没有亮。
整块的水晶镶成镜,足足有一人之高,陆靖华站在镜前,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纤毫毕现。以陆家财力,以陆家子女之多,论理,这面镜子,是怎么都轮不到她——上头还有老祖宗呢,依次排下来,一群伯母、婶娘,连她母亲都轮不到。
——莫说这么奢华的镜子,就是夏日里多用了一块冰,都怕有人恨不得上来撕了她。
原本连进宫为太后贺寿都轮不到她。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麻雀变凤凰了吧,陆靖华伸出手指,点一点镜中自己的眼睛,丝丝的凉意从指尖传来,让她想起深宫中的那个少年。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原本,她以为自己留在宫中,不过是走个过场,有那么多美人,家世好,才学也好,一个一个,都是琉璃水晶剔透人儿,有句话怎么说,踩到尾巴,头都会动。
她呢,她什么都不懂,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由人嘲笑她的女红,由人嘲笑她吹笙雄壮。
——姚佳怡,她想起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听身边人提起,然而这次,她是下了帖子去姚家的。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自己。那晚的兵荒马乱……她后来听说,于璎雪挟持了三娘子,然后宋王。后来坊间传言不是三娘子是贺兰氏,但是她知道不是,贺兰袖一直好好在宫里呆着。
她教了她很多东西,那些她从前都不知道的,人性的幽微,话里藏的话 。
她后来还记得于璎雪莹白的面孔,但是那张脸上的五官,已经渐渐模糊。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挟持三娘子,也私下想过无数次,到底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假传圣旨,是不是她引她去的式干殿。为什么会找上她?她并不记得宫里的那些日子,她和她,有过多少往来。
事涉深宫秘辛,不能与人多言,也就只与母亲透露过一二。剩下的全都积在心口,变成老大一块沼泽地,日常有梦,梦见自己深陷其中,挣扎,哭喊,围观人众漠然,没有人伸手救她。
醒来总会惊惶整夜。
她也不记得火起的那个瞬间天子在做什么了,也许是太过仓皇,仓皇到她不能顾及。反正不管她有没有留意,是惊慌失措还是镇定自若,最后……太后与皇帝的决定,家族的决定,都不是她能左右。
镇定自若四个字,让她想起谢云然,那个从来没有出过错,也永远都不会出错的人,无论仪容,还是谈吐。
三天前,她去看过一次贺兰袖,虽然祖母是定然不会同意,她还是在母亲的掩护下出了门。她说:“我在宫里时候,多得她提点,如今她出了事,我怎么能不去安慰她?”
作者有话要说:
到宋朝之后,夏天里用冰就不是太稀罕了,但是南北朝到隋唐,就还是天子赏赐重臣的奢侈品。
大块的镜子,在南北朝可能有了,《迷楼记》里说隋炀帝做了一个镜楼,咳咳,那个就比较污(我只是想说明一下技术上是有的,就是奢侈^_^)
………………………………
125。艳压群芳
永宁寺讲经筵上的变故; 她虽然因为备嫁,没有能够亲眼目睹,但是贺兰袖与她要好,这些日子,原是时常过来陪她说话的; 突然不来; 便是陆家上下禁言; 也没有能够拦得住她心中起疑。
她想象得出当时尴尬,众目睽睽; 在心上人面前灰头土脸; 如果是她,没准她会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到始平王府,拜见过始平王妃; 刚巧嘉言不在,说是去了镇国公府; 陆靖华松了口气; 到贺兰袖迎出来,才发现远没有她想的那样凄惨; 虽然外头都传言她如何不慧,她却还是如平常,贞静安好; 见了面; 许许有感动之色; 说:“我不过是这几日身上略有不适; 倒叫妹妹挂记了。”
陆靖华执她的手,只恨自己嘴笨,说不出什么道理,反倒要贺兰袖安慰她:“我前儿闹的笑话,妹妹也听说了?”
陆靖华点点头,又赶忙摇头:“才不是笑话!”
贺兰袖微微一笑:“我当时所问,确实就是当时所想,诚心求教,虽然大师没有能够给我一个答复,但是谢娘子能够代为回答,我也是喜欢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不敢说追效前贤,这点气度还有。”
能有这样的气度可不容易,陆靖华想。
从前传言始平王府的三娘子性情不好,让人敬而远之,虽然见面之后,并不如此,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就是贺兰袖的不离不弃,才让三娘子改了孤拐偏僻的性子。天可怜见,如今为了宋王……皇家的赐婚,以三娘子的身份,也许还有抗争的余地,贺兰袖一个孤女,能有什么法子?
心里越发为贺兰袖打抱不平。
贺兰袖察言观色——陆靖华为人有侠气,好怜贫惜弱,她是知道的——只笑吟吟道:“你好事将近,难得还能出来一趟,日后……可就多有不便了。刚巧,昨儿三娘窗外那株樱花开了,我们去看看罢。”
樱花花开繁密,几不见叶,洛阳城里贵人多爱牡丹,但是樱花也很受欢迎,只是通常所植,或粉或白,嘉语窗前那树,却是难得的绿樱,花开如雪,偏又染了极浅极浅的粉绿,仰头看时,整个天色都明丽起来。
陆家并非没有底气,比起始平王早年落魄,陆家好歹一直架子不倒,只是……陆靖华并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宠爱,哪怕她有皇后之份,也没有过一个人,将天下的珍宝捧到她面前,任她不屑一顾。
“那时候我和三娘还在平城,”贺兰袖一面走,一面说,“姨父在洛阳安了家,虽然没有接我们过来,但是这院子,是一早就置好的,你看这树,这花,还有屋里摆设,仆妇侍婢,每日洒扫。”
陆靖华微微侧脸,想,都是为三娘子准备的,花,树,院子,摆设,仆妇侍婢,她如今是公主了,那贺兰袖呢?她与她一起长大,情逾骨肉,就活该鞍前马后,殷勤得像个侍婢?难为她宠辱不惊。
忽然斜地飞出个小丫头来,一头撞到陆靖华身上。
陆靖华被撞了个趔趄,贺兰袖大惊,赶忙扶住。身边瑞香上前一步,怒声斥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
小丫头惊魂未定,也不敢抬眼,只管磕头不止:“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陆靖华看清楚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瘦骨伶仃,怕得可怜,心道始平王府也没有虐待下人的名声,哪里就怕到这个地步了。方要摆手说“罢了”,瑞香已经抢先开口:“还不快向陆娘子赔罪!”
“陆娘子?”磕头不止的小丫头嘀咕了一声,十足迷惑,大约是想不明白,自家哪里来的陆娘子。
瑞香趾高气昂道:“陆娘子可是要做皇后的!”
这等张扬,要换个人说,陆靖华也不会喜欢,但既是贺兰袖的婢子,先就存了一份好意,想她们主婢在王府处境艰难,难得来个贵客,虽然略有些忘形,但是这个得意既从她而起,也就不觉刺耳了。
那小丫头反应却奇怪。她飞快地抬头扫了一眼,像是大大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表姑娘。”全没了方才的诚惶诚恐,斜着眼睛打量陆靖华,“不是说,皇后姓谢吗?”
瑞香叉腰要与她分说个明白,贺兰袖却只柔声道:“瑞香,我和陆娘子看完樱花就要回去了,你先回房备下小食。”
瑞香怒气未消,到底福一福身,不情不愿去了。
贺兰袖这才轻声细语对小丫头说:“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丫头哼了一声:“又哪里来外三道的陆娘子,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也不行礼,扬长而去。
陆靖华脸色直发白。贺兰袖忙安抚道:“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听风就是雨,陆妹妹看在我的份上,莫要往心里去。”
陆靖华不语,良久,方才叹了口气:“太后的话,我也听说了。”
“太后……”贺兰袖一时语塞。也许是在懊恼传言太广,论理,不该让她听都这等话,也有可能是在斟酌用词,到底顾忌太后身份贵重,最终只道,“都是蝼蚁之人乱嚼舌根,妹妹何须在意。”
“不,我听得真真儿的,祖母和婶娘闲话,太后是真真的说了这话,母亲还为了这个和祖母怄了一场气,”陆靖华固执地说,“太后说,早该定下谢娘子。”手里绞着丝帕,已经不成样子。
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藏了好些天,只恨没人说,也没地儿说。她还须得硬撑出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维系表面的喜气洋洋。尤其不能让母亲察觉,母亲原本就很担心,也很忧虑了。
贺兰袖静了一会儿。
大约是以她的聪明灵秀,也有束手无策、无从开解的时候,陆靖华想。然而她到底开了口,她说:“我听说前朝,有太傅曾问自己的子侄:其实你们有没有出息,和我什么相干呢,可是为什么,我总希望能够把你们培养成出色的人才?”
陆靖华睁大了眼睛。
“左右子侄一时都无言,唯有一人,站出来回答说:那就像是芝兰玉树,人们总希望能够生长在自己的庭院里。”贺兰袖微笑道,“谢娘子当然很好,很出色,可是陆妹妹也毫不逊色,不然,陛下与太后,为什么会选陆妹妹为皇后呢?只是,太后就如南朝的那位太傅一样,总希望陛下身边有更多好的小娘子。”
不不不,陆靖华想,他们选我,不过是因为、不过是因为……
“再说了,老人家一时有口无心,陆妹妹就不要多想了。”贺兰袖又补充说。其实太后无论如何,都还远远称不上老人家。
贺兰袖顺势岔开话题,指点给陆靖华看王府中诸般奇花异草,一面说,一面带她回了房。贺兰袖没有单独的院落,她从前原与嘉语亲近,有嘉语开口,始平王也就让她们姐妹共住一处了。
横竖四宜居地方宽大。
贺兰袖屋中摆设简单,用色素雅,莫说与嘉语比,就是一般闺秀,也有不及。
陆靖华原是个心无城府的人,这会儿倒又把先前的不快抛开,一心一意为贺兰袖想,怪不得她一向不请她来府中,想是怕她看了寒酸,会在心里瞧不起她——然而始平王府行事,也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不说一视同仁,但是好端端的小娘子在府里养着,何至于就吝啬到这个地步。
到屋中主宾落座。
南烛与瑞香早备好小食、瓜果、饮子。瓜果与饮子也就罢了,不过常见的扶芳饮、江笙饮,桃花饮,瓜果有杏子、李子,梨,那小食却稀奇,腥甜,柔韧,劲道,是陆靖华生平从未尝过。
眉目间不由自主露出诧异的神气。
贺兰袖笑吟吟解说道:“听说是年前,海客到洛阳,带来许多海上奇珍。东西也就罢了,炮制却不容易。偏生底下人费尽功夫炮制出来,三娘还是不喜欢,母亲就讨来给我了——陆妹妹可吃得惯?”
“三娘子不喜欢么,”陆靖华奇道,“我尝着味道很好啊,贺兰姐姐要不要尝一点?”
贺兰袖伸手拈一小片,慢慢咽下去,说道:“那是陆妹妹福气好,我听说,就是南边的人,也有一点不能沾的。”
“不能沾?”陆靖华挑了挑眉,迷惑不能解,“南边不是多水么,我听说南人会走路就会水,怎么竟不能沾海味?”
“谁知道呢。”贺兰袖不在意,饮一小口桃花饮,“听说是吃了会生疹子,一片一片,就和桃花一样。”
“听姐姐说得,倒像桃花癣,”陆靖华说,“我还以为会中毒呢,就和河豚一样,不是有种说法,叫拼死吃河豚么。”
贺兰袖笑了起来:“要真有毒,我哪儿敢请妹妹你吃啊,未来皇后要在我这儿出了事,我可真真百死莫赎了。”
未来皇后……镜子里陆靖华看见自己的面孔,突兀地笑了一声。她仿佛又听见小丫头的嘟囔:“不是说,皇后姓谢么”、“又哪里来外三道的陆娘子”,贺兰袖说得对,小丫头知道什么,无非听风就是雨。
她……陆靖华静静地想,她……也想当皇后么,如若不然,何必在太后面前这样高调?
“姑娘?”陆靖华在镜子前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垂珠忍不住出声,“姑娘要净面上妆吗?”
“好。”陆靖华这样回答,她看得清清楚楚,镜子里自己的面容,眼睑下的青黑,那是连日来的焦虑与辗转不眠,“豆蔻,你去问问,今儿赏春宴上的东西,都备齐了么?”
过了一刻钟,豆蔻回来回复:“都备齐了。”
这是陆靖华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准备这样盛大的宴席,她是宴上的主人,谁也不能夺去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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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渐渐就到得齐了。穆蔚秋带了妹妹过来,然后郑笑薇。郑家姐妹有六七人人,李家姐妹也不少。始平王府人丁单薄,嘉语是自宝光寺过来,嘉言与贺兰袖同车,还带来了明月的礼物。
另有崔家、卢家的小娘子,谢家女孩儿却少,只来了谢云然一个。又京兆王、汝南王、宜阳王、颍川王、广平王、濮阳王家的小娘子,和西河公主、始平公主、晋安公主、济南公主的女儿,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嘉语看到崔家来人,一时大喜,拉了谢云然和嘉言介绍说:“这是崔九娘,十二娘。”她没有细说如何认得千里之外的崔家姐妹,但是这样郑重其事的介绍,谢云然与嘉言都是晓事的,自然就热情起来。
九娘已经年满十六,来京中待嫁;十二娘还是一派天真,只是到了陌生地方,多少拘谨,倒是和嘉言很说得来。嘉语恍惚记起七娘,想到周二与崔九郎的对弈,心里一动,想道,莫非他特意上京来,特意找上崔九郎,是希望能够得到崔家的接纳与认可?如此,也算是上心了。
暮春天气,蝶舞莺飞,赏春宴露天设在园子里,周围团团的都是花,朝颜缠在栏杆上,万紫千红;迎春花突兀地斜逸出来,金光灿灿;蔷薇娇弱,蝴蝶兰与虞美人并蒂而开,樱花把树枝压得低低的,而远远看到湖面,竟然已经有了睡莲的影子。
一众贵女花枝招展,也如蝴蝶穿花,衣香鬓影,言笑晏晏,唯有嘉言时不时回头,心神不属。
崔十二娘奇道:“六娘子在找人么?”
嘉言叹了口气,面上许许担忧之色:“我有个表姐,也是接了贴子的,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来。”
姚佳怡没有来的原因,崔家姐妹或不清楚,京中贵人却都是知道的。
当初以为铁板钉钉的皇后,人前人后何其跋扈,如今尊位易主,还是她最瞧不上的陆靖华,姚佳怡怎么肯来。大抵是派个奴婢,修书推说身体不适罢。大家都这么猜。也就嘉言盼着她。
寒暄过后,陆家姐妹陪同赏花。陆家姐妹这日穿的各色纱裙,样式仿佛,陆靖华占了正红,余者粉青黛绿尽有。嘉语看了嘉言一眼,庆幸这个从来都爱红的妹子,今儿倒是脑子灵光,没抢了陆靖华的风头。
嘉言认得嘉语这个眼神,哼一声:她阿姐总是小瞧她。
崔十二娘低声与九娘说:“从前在信都不觉得,到洛阳,才知道三娘子果然是个当姐姐的。”
谢云然闻言莞尔。
众人说说笑笑,到一树海棠前,听陆靖华说:“……是西府海棠。寻常海棠无香,唯有西府海棠,既香且艳,所以列为上品。”众人定睛看时,这一树海棠,有开得正盛的,也有含苞待放。花苞艳色如胭脂点点,全开的反而转为粉红、粉白交织,乍看去,丽如晓天明霞。
正交口称赞,忽有人面色生异,才要出声,又强自按住。然而那一点不安,到底传染开来,一个一个,陆靖华终于察觉,转头去,就看见姚佳怡,她穿的大红石榴裙——她原本就容色艳丽,配着大红,那更是艳色无双,就连这一树垂花累累的海棠,都仿佛失了颜色。
更休说陆靖华。原本姿色就有不如,何况撞衫,越发高下分明。
眼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由远而近,衣带被风吹起,飘飘然有若神妃仙子。陆靖华的脸色已经苍白了,陆家其他人脸上也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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