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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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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碰到了一个人,她只是想要欢喜得久一点,那也许是不合规矩,也许并没有天长地久,但是也好过一生,郁郁终老。
    嘉语叹了口气。只能往好处想,如果没有战乱,就算不好,也能勉强度日,勉强到老,谢道韫和王家子可以,谢云然和崔九郎也可以。总好过落进皇宫里,在皇帝与太后之间,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正要再开口说话,忽听得桃林深处,少女娇嗔:“……你就哄我罢,难不成你和三姑就当真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
    恁地耳熟。
    嘉语和谢云然几乎是同时止住了脚步:听人阴私,可不是君子所为。心照不宣就往后退。
    年轻男子的声音,懒洋洋地道:“你又胡想了。”
    这声音却耳生。
    “我胡想!”少女吃吃笑了起来,“你偷看三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倒是说说,她到底哪点比我强,是腰比我细呢,还是……”声音渐渐就低下去,像是每个字里,都藏了无数的小钩子,勾出红鸾帐,合欢散,媚眼如丝。
    嘉语和谢云然哪里敢听,奈何一字一句都往耳朵里钻,捂都捂不住,双颊发起烧来,脚下就失了分寸,“喀嚓”一下,双双花容失色。紧接着少女惊呼,男子喝问:“谁!”
    嘉语和谢云然对看一眼,目中都是惊惶。
    谢云然拉了嘉语一把,嘉语反应过来,闪身到粗大的树干之后。也幸得花开繁密,两人衣色都浅,不容易被看出来。惊魂未定,嘉语抚着心口做了个好险的手势。
    谢云然咬唇点点头,从花叶间看出去,林中空无一人,只有零星花瓣,纷纷地落在地上。
    又过了片刻,方才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一角浅绯色的袍子。
    嘉语和谢云然大气都不敢出,桃花林里静得骇人,听得见的脚步声,听得见心跳声,听得见刻意放缓的呼吸,花瓣落在地上,风的声音。
    嘉语懊悔得不得了,一开始就不该建议上山;又懊悔不该把安平安顺和半夏茯苓留在外头——要带了他们,这里幽会的男女早该惊走了。哪里像她和谢云然两个,脚步既轻,交谈又断续,到近前才被发觉。
    且安平安顺在,如今该担心和害怕的,就不是她们了。
    自怨自艾中,绯色袍子已经前前后后都搜寻过一遍,连她与谢云然藏身的花树前都来回了好几次,没见到人,终于往回走了。嘉语这才松了口气,就听得头顶扑棱棱一声,有鸟飞起。
    嘉语:……
    绯衣男子豁地转身,径直朝她们藏身之处走来。
    嘉语心里暗暗叫苦,要像之前一样没发现也就罢了,要是细看——总还经不起细看。她是该大声呼救呢,还是夺路而逃?嘉语拿不定主意,往谢云然看去,谢云然小巧的鼻尖一点细汗,也是个不知所措的光景。
    绯色袍子是越来越近了。
    嘉语心一横,张嘴就要喊出来,忽然外间传来呼喊:“三郎君?”
    “元三郎!”
    “元三郎你给我出来!”
    第一声是半夏。第二声和第三声却是周五。绯色袍子就在距离她们不过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嘉语猜不出周五来找她有什么事。论理,半夏是该拦住他,先进来通报——她可千万别贸然一个人进来。嘉语这里祈祷,半夏自然不知道,她还在应付周五:“想是走得远了,没有听到。”
    “你家娘……可真麻烦。”周五抱怨。
    “要不,”茯苓建议,“周小郎君,你把酒留下,一会儿我家郎君出来,我们替你转交好了——放心,不会抹了你的功劳。”
    “谁稀罕这功劳!”周五撇嘴说,“要不是我二哥……我二哥叮嘱我亲手交给她,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说话间一个箭步,莫说半夏、茯苓,就是安平、安顺,反应都迟了一瞬:“你!你做什么!快出来!”半夏惊呼。
    “我找你家娘子!”周五一口气冲出有十余步,也懒得再与元家婢仆“三郎”来“三郎”去的了。他心里还在得意:要真听那两个小丫头的话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二哥还在山下等他回家呢。
    这一念未了,一抬头,和绯衣男子对了个正着。
    “什么人!”周五脱口喊了一声。这回轮到绯衣男子惊而失色,转身就逃。只是周五手下,哪里逃得过去。
    周五放下酒坛,纵身一跃,绯衣男子就被他压服在地,周五伸手按在他肩上,顺延下来,只听得“喀嚓”十余声脆响,嘉语光听都觉得关节一疼。方知道信都城外,这小子其实是有手下留情。
    这一下动静颇大。何况安平、安顺原本就追了进来。半夏和茯苓脚程虽慢,也只慢了十余步,听到声响,一时齐声叫道:“姑娘!”
    嘉语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应:这桃花林中,还藏着一个少女呢。
    那绯衣男子也不知什么身份,与他幽会的少女,又什么来头。要一并拿下呢,怕不慎扫了谁的颜面;要放过,又恐日后被反噬,一时之间好生为难。嘉语看谢云然,谢云然摆手,大约是静观其变的意思。
    周五拿下人,方才有心思左右张望,没看到人,手下就是一紧,喝问:“元三娘子和王二娘子呢?”
    可怜那绯衣男子,哪里知道什么元三王二,光关节的疼痛都让他面孔扭曲,额上暴汗,只忍痛道:“这位、这位小郎……想、想是误会了,我、我没看见什么……什么娘子……”
    这说话间,安平、安顺已经赶到,看见周五扭着一个人,又不见了自家小娘子,忙问:“我们姑娘人呢?”
    “在问!”周五说。手下又是一重,“我进来就没看到,只看到这家伙鬼鬼祟祟,一见我就逃,这里头肯定有鬼!没准就是他害了三娘子!”
    嘉语:……
    少年你想多了。
    话说回来,要是这地儿当真只有她和谢云然两个,对方未必就不起杀心,这荒郊野外,杀了也就杀了,管你是陈郡谢氏还是燕朝公主。
    周五这么一说,安平安顺脸色都变了——丢了三娘子和谢家小娘子,他们几个,哪里还能有命在?
    绯衣男子虽然到这时候都没弄清楚这三娘子和二娘子究竟是什么人,却恍惚先前听到了一个“元”字,知道自己多半是踢到了铁板,那几个小娘子——具体几个他还不知道——要真这么一直藏下去不露面,他今儿就是被这伙人活剐了,事后也不会有人敢给他喊个冤字。
    他是个聪明人,想清楚这首尾,当机立断,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叫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能说出什么来,嘉语不由得啼笑皆非,这世上还真有屈打成招。
    周五与安平、安顺却不这么想,听到他肯招,周五手下稍稍一松,容他起来。绯衣男子拍掉衣上的尘土,摘下一朵残花,又去抚平衣角,周五不耐烦,一巴掌要呼上去,绯衣男子适时抬头来,正要开口,猛地瞧见赶过来的茯苓与半夏,三个人一照面,几乎是异口同声叫道:“……是你!”
    茯苓和半夏认识这人?嘉语心里一惊。略拨开面前花叶,朝外看去,那绯衣男子背对着她,看不到脸。
    只听茯苓道:“你、你怎么也上山来了?”
    半夏说的却是:“你……你是个男人?”
    嘉语:……
    看不到人脸,嘉语是实实在在,怎么也猜不出,这当口,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
115。人面桃花
    绯衣男子叫道:“小娘子救命!我、我……我是真没看到你家姑娘!”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半夏喝道; “还有; 你怎么从寺里逃出来的,那些追你的人呢?好好说!你要有半句假话——”半夏并非管家娘子; 想要放句狠话威胁一下,一时竟找不到; 周五接口道:“我就在这里,一刀一刀把你给零剐了!”
    嘉语:……
    周家真是个土匪窝……等等!寺里?被追?嘉语心里咯噔一响,想起上午翻墙进来的那个绝色美人; 不会吧——
    这时候想起来,那美人的身量,也确实是太高了点; 声音压得那么低; 也确实……粗了点; 还有披散的发; 一直垂着不肯抬起的头; 退下之前的行礼是鞠躬; 而不是屈膝; 难怪她当时觉得怪怪的……嘉语有一种自戳双目的冲动。
    这乌龙!
    只不知桃林里与他幽会的少女又是哪个。也怪她之前没上心; 或者说美色惑人; 忘了要审问。不过他既然能被宜阳王家奴追得这么狼狈,想是身份没高到哪里去。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顺藤摸瓜也能摸到这林中少女了。
    如今的形势; 周五与安平安顺他们找不到她和谢云然; 是决然不敢走的; 他们不走,林中少女就没办法寻机逃走。是时候找个机会现身了——怎么着,她和谢云然也不能这么躲下去。
    正要与谢云然说,就听那绯衣男子道:“……我和婢子说要休息,不要打扰我,她们就都退出去了。”
    警惕心真差!嘉语想。
    “那些个丫头,就知道躲懒!”半夏直接就骂出了声,“看我回去不狠狠罚她们!”
    绯衣男子停了一停,半夏又喝道:“接着说,你怎么出来的!为什么上山!我们姑娘人呢!”
    “小娘子,”绯衣男子低声道,“我可不可以……向你求个情?”
    半夏:……
    这货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替人求情!
    “当时……你家姑娘也没有和底下人说,要她们看住我,所以……小娘子可不可以,不要罚她们?”眼见得半夏脸色难看得跟他欠了她千儿八百钱一样,绯衣男子忙又添道,“要罚罚我好了?”
    这小子,倒很怜香惜玉。嘉语想。
    “你的意思,还是我家姑娘的错了?”找不到嘉语,半夏心里原就积了老半天的恐惧与怒火,这时候都一并发了出来,“罚你?说得轻巧,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我家姑娘丢了,你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接着说!”
    绯衣男子被骂得蔫了神——比之前落在周五手里还更蔫上三分:“我想,那些追我的人,只道我会跟着你家姑娘的车驾出去,多半会去堵门。所以我就走原路翻墙出来了。”
    脑子倒不坏,嘉语在心里又加一条。
    “……我原本是想翻过这个山头,逃得远远的,谁想才到这里,就撞上各位……小娘子你听我说,你家姑娘与我无冤无仇,还救过我的性命,我要是真看到她,难道会恩将仇报不成?”
    “翻过山头,逃得远远的”云云自然是睁眼说瞎话,不过这口齿够伶俐,比之之前在宝光寺里,那是天壤之别。
    “那可说不准!”周五说,“这天底下,恩将仇报的多了!”
    半夏这时候倒不吱声了,茯苓犹犹豫豫地道:“那、那我们姑娘……”
    “周小郎君,”半夏忽道,“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周五下意识瞧了地上的酒坛一眼。
    “麻烦周小郎君帮忙在这里看住这人,莫要放他走了。”半夏说。
    “啊?”
    “安平、安顺,茯苓,”半夏又道,“我们再四处找找看,要是这人说的是实话,姑娘和谢娘子想必还在这周遭,不会走远。”
    “谢娘子?”周五怪叫一声,“不是王二娘子么?”
    嘉语:……
    特么这家伙不但找不到重点,还擅长小事化大!
    要说王二娘子,以后这绯衣男子和藏身桃树林里的少女就是把洛阳翻过来,也不一定找得到谢云然,这下可好!偏茯苓还好心与他解释:“是谢娘子,王二娘子是我们姑娘随口杜撰的。”
    一口老血!
    嘉语抱歉地看了谢云然一眼,谢云然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让她放心。
    安平应道:“好,安顺往西,茯苓往北,半夏往南,我往东,我们分头找!”说着,抬脚就往桃林深处走。
    “不在那里!”绯衣男子忽又叫了起来。
    这句话出来,几乎人人色变,或惊或喜或怒,“这么说,你是真知道我们姑娘人在哪里?”半夏问。
    其实话出口,绯衣男子也知道不妙,只是到这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编:“我、我方才像是听到有动静,像是……那边!”
    他这会儿昏头昏脑,指的却是与嘉语藏身相反方向。
    话音才落,谢云然忽然一拉嘉语,说道:“……走了这半天,我都累了,三娘子你呢?”一面说,一面拨开面前花树:“咦,这是——”
    “谢娘子!”茯苓惊喜地叫了出来。
    “姑娘”、“姑娘!”半夏与安平、安顺也叫了起来。
    嘉语趔趄了一下,扶着树站稳,一一扫视过去,看到周五,略诧异“呀”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已经看到绯衣男子的脸,一时瞪大了眼睛,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他、他——”
    “二哥叫我给你送酒上来。”周五朝地上的酒坛努了努嘴。
    “是我赢的那坛吗?”嘉语问。
    “呸!什么你赢的,”周五不满地嚷嚷,“我二哥赢的!”
    嘉语朝绯衣男子抬一抬下巴:“他又是怎么回事?”
    周五把人往地上一掼:“我怎么知道!我进林子找你,结果人没找到,就瞧见这厮!好了,酒呢我送到了,人嘛我不管,走了!”也不等嘉语道谢和回话,径自摇摇摆摆就走了。
    绯衣男子一骨碌爬起来,整了整衣冠,朝嘉语作揖道:“谢三娘子救命!”
    嘉语心里琢磨着,他这谢恩,也不知道是谢宝光寺里那一遭呢,还是眼前这一遭。不过如今却不是问话的时候,也不是问话的地方——还有少女在后头猫着呢。就只一声令下:“拿下!”
    绯衣男子也知道逃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个儿先前男扮女装落在这丫头手里,不被拿下问个明白才奇怪了——也不逃,只苦笑道:“三娘子不必如此,我跟你们回去就是。”
    他这么识趣,嘉语也没什么可说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
    上山走了许久,下山倒快。不过半个时辰,宝光寺就在望了。一路都没人说话。嘉语心里还在想那个少女的身份,忽安顺几步抢上前去,从草丛里揪出一个人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茯苓叫道:“随郎君!”
    定睛看时,果然是随遇安。
    安顺也看清楚了,一愣,赶紧放手。他这一放手,随遇安趔趄就要摔倒,安顺赶紧又扶住他,尴尬地道:“随先生,小人、小人……”
    “无碍。”随遇安笑着应道,并不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草丛里,只对嘉语和谢云然拱手:“元郎君,王郎君!”
    目光在绯衣男子身上一转,略迟疑,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嘉语心里奇怪,道:“随郎君怎么一人在此,崔九郎呢?”
    随遇安笑道:“我走得累了,在此歇一歇脚。”
    也不提崔九郎。
    嘉语不知道她走后,路亭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许是崔九郎迁怒?她终究是个姑娘家,不好细问随遇安为什么不起身,略思忖,只道:“既然随郎君走累了,一会儿我让安顺给随郎君送匹马上来,借以代步。”
    随遇安也不推辞,也没有动身的意思,只再拱手道:“那就多谢元郎君了。”
    嘉语略一欠身,算是回礼。
    回到宝光寺,时候已经不早,姜娘早备好了晚膳,殷勤留饭。自有人带绯衣男子下去审问,又令安顺给随遇安送马不提。到晚膳毕,谢家来接,嘉语带了茯苓、半夏,一直送到山门口。
    门外转角有人鬼鬼祟祟,果然宜阳王的人还在。也是他们人手不够,只能守门——当然宝光寺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嘉语心里琢磨,那绯衣男子想必不止是欠债这么简单,也不知道安福问出话来没。
    三月的洛阳,太阳下去之后,多少还有些凉意,风吹动衣袖,吹起散落的发丝,临别无非说些“保重”之类的话,谢云然给嘉语整了整.风衣领子,说道:“到宴请那日,我再来接你同去。”
    嘉语虚应一声。
    看着谢云然一步一步下台阶,登车,车行。
    嘉语急走几步,叫道:“谢姐姐!”
    车子停下来,嘉语走到车窗边上,低声道:“谢姐姐放心。”——绯衣男子和桃林中少女的事,她会解决。
    车厢里没有回应,车却也没有再往前行。
    嘉语要转身回寺,车厢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谢云然探头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嘉语还在愕然中,车已经重新启动,前行,渐渐就消失在视野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夏忘了之前谢妹子报的假姓,好像有人觉得很不妥,其实那个主要是因为1。她们穿男装;2。亭子里坐的是谢娘子未婚夫崔九的缘故,三娘就没报假的。
    南北朝没那么多忌讳……
    这个只是姓氏和排行,不是闺名,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其实就算是闺名,南北朝也没有严格的避讳,那会儿留下名字在史书里的女人挺多的,可能有使用的场合,但是也说明不是什么大秘密了……
    所以半夏这里情急暴露了也没啥,这个不是明清。
    
………………………………
116。陌上少年
    桃林中的少女是郑笑薇?嘉语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她虽然后来与郑笑薇打交道不多; 也知道那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物。后来大将军府里,能让娄氏为难的女人,也只有她了。周乐非常宠爱她,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她容貌出众。如今她与谢云然撞破了她的好事,就算她们都没有拿捏她的想法——甚至; 嘉语都没有听出她的声音——也还怕虎有伤人意。
    她心中有鬼; 自然见什么都是鬼。要是万一; 事情经别的渠道泄露出去,她和谢云然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眼下就看绯衣男子什么来头了。嘉语回屋。姜娘已经等候多时。原来嘉语和谢云然游宝石山的时候; 永宁寺使者来过; 送的帖子,说是永宁寺塔落成,要广请四方高僧、城中贵人; 登塔以证盛事。
    时间在三日之后。
    嘉语看帖子,银粉镶边; 金粉敷字; 光艳满堂。姚太后礼佛至诚,是世所共知; 姚太后爱奢华,也是世所共知。如今永宁寺虽然还不及宝光寺,日后想必能大放光彩。
    如果不是父亲死后; 元昭叙进京; 一把火烧了的话; 嘉语冷冷地想。
    她见证了永宁寺的坍塌。
    “……怕是全城的贵人都会去。”姜娘见嘉语沉吟; 倒有些担心她使性子说不去。
    姜娘是代州人。年前柔然入侵,不知道多少村镇被夷为平地。姜娘与丈夫在逃难中失散,无奈孤身去冀州投靠远嫁的姑姑。兵荒马乱,能有惊无险摸到姑姑家,半是天生机警,半是运气。
    姑姑的夫家在镇上开粮店。
    姑姑倒是怜惜她,但是这年月生意也不好做。虽然姜娘勤快又有眼色,还是吃了不少冷眼。特别姑姑的婆婆,对家里多一口人吃饭大是不满意,后来忽然又好转了,隐晦暗示了几次,说柔然人凶残,不留活口。又提到姑姑这些年,也没给家里生个带把的。当时姜娘就知道,住不下去了。
    偶然听说军中找厨娘——其实是昭熙孝敬父亲的小厨房——好人家小娘子,哪个愿意去男人堆里讨生活,也亏得姜娘一手好厨艺,捡了个便宜。到后来嘉语流落信都,算是一步登天了。
    因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离开信都之前,还去见过姑姑一次。姑父一家的奴颜婢膝,便姜娘见惯世态炎凉,还是心酸。三娘子是答应过帮她找家人,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多半是找不到了。
    这年头死一个人,和死一条狗,能有多大区别。
    但是活下来的还得活着,没大指望也得活着。日子总要往前过。那些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苦楚,时间越长,埋得越深。没准哪天就能忘了呢。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如今就只一心一意地为嘉语打算,等嘉语出阁,她好跟去做掌家娘子。
    之前她是很看好宋王——不然嘉语哪里那么容易支开她。但是嘉语显然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娘子——有时候就怕她太有主意,又打错了主意。
    嘉语闻言应道:“多半是。”
    王妃定然是会去陪太后登塔的,然后嘉言;既然要带上嘉言,素来温良恭俭让一字不漏的王妃光为塞住悠悠之口也不会落下贺兰。
    忽半夏在门口通报:“姑娘,安福来了。”
    安福来回报审讯结果:“郑公子想见姑娘,说是有些话,不便对小人说。”
    “郑公子?”
    ——郑笑薇也姓郑哪;
    ——不是随便哪个姓郑的,都能被称为公子。
    “是,郑公子姓郑,单名一个忱字。”安福缓缓说来。郑忱也是荥阳郑氏子弟,父亲是濮阳太守。家中兄弟三人,他年纪最幼。兄长俱已出仕,长兄在殷州,二兄在范阳,他文不成武不就,来洛阳碰碰运气。
    碰运气碰到赌坊……那可真不容易。嘉语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当真是欠了宜阳王叔十万赌钱么?”嘉语问。
    “这……”安福支吾起来,往姜娘看。姜娘会意,上前去,两人低声问答几句,姜娘回来道:“都是些腌臜事,莫脏了姑娘的耳朵。”
    嘉语:……
    嘉语心里估摸着,多半郑忱是偷了宜阳王的妾室,让宜阳王戴了绿帽子,不然宜阳王犯不上遮遮掩掩拿十万钱当借口——当然没准十万钱也是真的。在绿帽子和十万钱之间,宜阳王应该会倾向于十万钱了结此事。
    嘉语问:“他怎么上的宝石山,上山做什么,都问出来了吗?”
    “都问了,”安福说,“还是一口咬定上山是为了逃命,我瞧着这小子话说得不尽不实,但是安平说没准就是真的。至于逃出宝光寺上山的路,倒是没有错,我查过了,确实有翻墙出去的痕迹。”
    安平拦着安福不让讯问上山的目的,大约是看出桃林中她和谢云然出来得过于蹊跷。
    这小子倒是嘴紧,不过也对……总不能真让他把郑笑薇给招出来,那乱子可就大了。嘉语猛地想起,安平要进桃林深处的时候,郑忱陡然叫出来,说“她不在那里”,也是为了维护郑笑薇。
    他对郑笑薇倒是情深意重了……呸呸呸!嘉语在心里啐自己,想哪里去了,这小子是荥阳郑氏,郑笑薇也是荥阳郑氏,自古同姓不婚不论,他们俩的亲缘,恐怕还在五服之内!
    微叹了口气,又问:“他要见我做什么?”
    “郑公子不肯说,不过小人觉得,三娘子还是不要见的比较好。”安福忧心忡忡地想,要让王爷知道自己放了这么条大淫.虫来见三娘子,赶明儿怕是会把自己打发去宫里陪娘娘也未可知。
    安福这么说,嘉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往姜娘看了一眼。
    这屋中并无外人,姜娘道:“既是世家子弟,姑娘总不好不为青红皂白就送大理寺去。”
    嘉语道:“我也这么想。”
    姜娘想的送大理寺,她想的是灭口——要当时在场没有周五,没有郑笑薇,杀了就杀了。
    “婢子瞧郑公子的人才,怕不是池中之物。”姜娘说得委婉,嘉语却听得明白。郑忱容色出众,就算没有其他才能,家世也摆在那里。既然不能杀,就不要得罪。小人往往比君子还不能得罪。
    ——郑忱当然不是君子。
    嘉语吩咐道:“安福,你去带他过来。”见安福面有犹豫之色,补充道,“有你和安康、安平守在外头,还怕他行凶不成。”
    安福心道我倒不怕他行凶,我怕日后你爹行凶。
    到底不敢不遵命。
    不多时候人带到。还穿绯衣,这一路又摔又打,衣上略有皱褶。但是显然整过装,连头发也重新梳过,并未散乱。之前在宝石山,嘉语不便仔细打量,这时候隔着屏风,仍觉艳色逼人。
    也不知道安福怎么问的话,这脸上倒是没带伤,嘉语心里琢磨着,莫非是……也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其实这倒是嘉语冤枉人了,郑忱是世家子弟,没有嘉语发话,他是决然不敢动粗的,不过军中自有问讯之法,郑忱这等身娇肉贵的公子哥们,恐吓几句也就罢了。
    郑忱瞧见屏后影影绰绰有两三个人影,就知道嘉语在,开口之前,长长作揖道:“谢公主救命之恩。”
    嘉语冷然道:“在山上你已经谢过了。”
    郑忱正色道:“公主这话,却是说差了。”改口称公主,想是打听到了她的身份。
    “怎么说话的!”安福在身后喝道。
    “哦?”死到临头,胆色倒不错——不过兴许他也知道,她不会杀他吧。嘉语想。
    郑忱笑道:“在山上,是谢公主在山上的救命之恩;如今,是谢公主如今的救命之恩。”
    油嘴滑舌!偏还驳他不得。
    嘉语道:“好了你也见到我了,有什么话就快说!”
    “我想问公主,打算如何处置我?”
    嘉语道:“你欠宜阳王叔赌债。要真是个走投无路的小娘子,我倒是拼着挨王叔一顿数落,也要保全你。但是既然……你行骗在先,就莫怪我不义在后。如今我这里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把你交给宝光寺住持,住持怎么处理,我不过问。”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嘉语笑了,“自然是直接请宜阳王叔来领人了。”
    郑忱:……
    这华阳公主还真是心狠手辣……都多少年没碰到过这么心狠手辣的小娘子了,罢了,谁叫她小呢,虽然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可是眉眼、身量都无情地出卖了她——就是个还没长成的黄毛丫头嘛。
    心里只管吐槽,面上却痛心疾首:“窃为公主不值。”
    来了……嘉语想,就知道有这么一出。只冷哼一声:“我倒不知道,我有什么不值。”
    “我来洛阳,是去年秋天,到如今,牡丹花都快开了。”郑忱叹息说,“我也听说了公主的遭遇……”
    “大胆!”半夏断然喝道,“我们姑娘王府千金,大燕公主,能有什么遭遇!”
    郑忱半抬起头,隔着屏风,一双眼睛直直看过来。那像是养了水仙的水,清凌凌花的影子,水底湿漉漉两枚乌玉,诚挚得让人不忍拒绝:“我当然知道那不过是市井之人胡乱嚼舌,但是公主何辜!”
    作者有话要说:
    永宁寺是毁于火灾,当时还有高僧以身殉塔,十分悲壮。
    不过火灾是人为还是别的什么意外,已经不可考。
    这座塔在南北朝可以称得上是举世无双。
    小周前世是一身的桃花债,三娘都小账本上一笔一笔记着呢……
    小周:臣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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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尔虞我诈
    这句话; 别人不懂,嘉语却是懂的。
    他是暗示她,如果她把他交给宝光寺住持,或者宜阳王,传出去; 始平王的女儿竟在宝光寺里藏了个绝色的少年郎; 都不用多丰富的想象力; 也会和之前的传闻勾搭起来。
    不会有人相信郑忱是才翻过墙就被拿下——好端端的,他怎么不去翻别人的墙; 偏翻过你疏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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