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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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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屋顶上……竟然在蠕动!
又觉得腿上极痒,定睛看时,却是七八只虫子爬了上来。
登时放声尖叫。
“你再叫,把人引了来,我可救不了你。”是那个苍老的女声。她一面说,一面从帐子里伸出一样东西,冰凉凉点在嘉语腿上,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那些虫子就纷纷的都朝她爬了过去。
——大约就是这些虫子,才叫两个恶人不敢进来吧。嘉语这样想。
那帐中又伸出一只手来,朝她招了招。
这是……要她过去?
嘉语实在害怕那些蠕动的虫子。只是这个未曾露面的帐中人救了她两次,想来这世间虽然有大奸大恶,也有人性良善。何况她是个女子,总不能如何加害于她。嘉语于是硬着头皮,一步一挪过去。
“坐!”
嘉语愕然:这屋中并无坐具。床榻上……床榻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虫子,就算、就算她不觉得恶心,也实在坐不下去。
这左右为难,也不知帐中人使了什么法子,那床榻之上的虫子竟如潮水一样退了下去,不过眨眼间,竟然空出了一块地儿。
嘉语虽然心里膈应,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坐了下去。才坐定,那帐中便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右肩上。
她右肩原就受了刀伤,后来又被于璎雪狠狠砸过,当时胡乱包扎起,今儿走了远路,后来心急逃命,又撕裂了伤口,所以当这只手才搭上来,嘉语只觉火辣辣一阵疼痛钻心,但只片刻,又凉下去,清凉。
疼痛在消退。
嘉语再不懂也知道帐中人是在为她疗伤,一时感激道:“多谢。”
“不用谢。”那帐中人声音极低,嘶嘶的,像某种爬行动物,“我替你疗伤,你把……你的耳坠给我。”
嘉语“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戴着耳坠。大约是这个缘故,才让那两个恶人起了歹心吧。一时摘了在手,掂了掂分量,十分歉意地道:“……不值什么,待我脱困,定然另有厚报。”
“无须你厚报!”帐中人冲口道,一停,又恢复先前有气无力的情状,说道,“只要你以后,不再来这里,就算是报答我了。”
嘉语想不到得到这样一个回答,登时怔住:“为什么?”
帐中人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因为你、你是……乱世之人呐。”
重音却落在“乱”字上。
………………………………
84。天涯沦落
几个字入耳; 嘉语只觉得脑袋里轰隆隆被碾过一遭。所有她所经历的,前生后世,宫闱之变,冰天雪地里的跋涉,城墙上血肉横飞; 背信弃义的皇帝; 萧阮的呓语……所有; 都被碾得粉碎。
她觉得自己在抖,抖如筛糠。她猛地站起,一把扯下帐子,露出帐中,容颜苍老的妇人。
不仅苍老,还丑陋; 嘉语第一眼看清楚; 腿都软了:这妇人面上长了累累的瘤子,大大小小; 不知道有多少个,五官被挤得变形。那些原本簇拥她的虫子; 因为那帐子被扯下; 一时都往她涌过来。
嘉语顾不上害怕; 颤声只道:“你……你说什么!”
“小娘子你……是乱世之人呐。”那妇人重复,重音仍然落在“乱”字上。并没有转头来看她; 只挥舞着手中的钩子; 那些奇形怪状的虫子重又聚拢到她身边; 蠕动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嘉语低头干呕起来。
她早上就只嚼了几口干粮,连水都没喝,这时候全吐了,又有虫子近来,争先恐后地吞食呕吐物。嘉语捂住嘴,半晌,方能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落到那妇人面上:“什么乱世之人,你、你混说什么!”
妇人闻言,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个瞎老婆子,我也看不了那么远,不过方才小娘子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了血,血流得到处都是……田里是血,地里是血,山上是血,河水都被血染红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嘉语咬紧牙关。
“我也不知道,”那妇人还是不紧不慢,不凉不热,声音嘶嘶的,“我就是个瞎老婆子,我看不了那么远,我只看到,小娘子你从血里爬出来……”
“我、我……”
“所以我问你要耳坠子,无非是想要保命罢了。乱世就要来了,”那妇人说,“我不过是个瞎老婆子,也还想多活几年,平平安安的,所以啊,你走之后,就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
嘉语心头一片迷惘。
她说她是乱世之人,她说她自血山血海里爬出来,可是她这样一个乱世飘零,连自身都不能保全的人,她要了她的耳坠,能做什么用。
——她自然不知道,元祎修有胆子把她卖给南朝,却没胆子承受周乐的怒火,匆匆忙忙,赶在周乐回京之前,以打猎为名,带了亲近的宗室和御林军连夜入关,投奔宇文氏。
后来周乐回京,果然深以为恨,因听说元祎修西奔,曾路过这个村落,村民以麦饭壶浆上献,遂屠村以泄愤。
那时候她早就死了,如今自然想不透其中关节,只推测这个瞎了眼的老妇人,大约是开了传说中的天眼。从前她不信鬼神,但是死而复生这样的事发生之后,便是不信,也多少有了敬畏。
理智慢慢回归,嘉语松开握紧的拳,说道:“我哥哥……也受了伤,还发热……”
“我知道,”老妇人道,“我这里有药。”停一停,又道,“那人……怕不是你的哥哥。”
嘉语没有应话,也不看那些让人作呕的虫子,把耳坠放在妇人手里,说道:“我不会再来了。”
老妇人给她指了出村的路。
嘉语虽然很怕会被两个恶人逮到,但是到底担忧萧阮的伤势,只好问老妇人要了她的破毡子披在身上,又用烟灰抹了脸,这才出了门。这回运气却好,一路无事。嘉语就吃不消破毡上的气味,到离了村子,忙忙甩脱了。
回程比去时快,不过走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嘉语心中一喜,加快脚步,眼看就要到了,忽然脖子上一紧,回头看时,两下里一个照面,这头失色,那头狞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娘子。”
正是于瑾。
嘉语被掐得有出气没进气。
她也知道于瑾恨她恨得厉害。应该的。如果他知道于璎雪死在她手里,只怕还会更恨。但是相比落在之前那两个乡人手中,倒不如被于瑾杀死来得痛快。勉强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么,她自嘲地想。
“于兄……别来无恙?”风里远远送过来一个声音,于瑾手下一顿,寻声看去,却是萧阮,蹒跚走来。
傻眼的不仅仅是于瑾。
嘉语手里还捏着瞎眼妇人给的药。隔得太远,也不知道热退了没有。死一个和死两个的区别——何必出来送死呢。于瑾恨他萧阮,可一点都不比恨她少。她倒是想骂一句蠢货,只是脖子被掐得厉害,话都卡在喉咙里,眼睛里呛出泪来。
而那人一步一步走近,一步一步清晰,在风里,在暮色里,逐渐能够看清楚他苍白的面容上不正常的潮红,眉目黑得如描如画。
萧阮看住于瑾,重复道:“于兄……别来无恙?”
竟是个要叙旧寒暄的姿态。于瑾喘粗气,掐住嘉语的手不自觉又紧了一紧:“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阮失笑:“三娘在这里,我在这里,于兄还问我为什么。”
“你、你们……”“私奔”两个字悬在舌尖上,到底没有吐出来。反是萧阮笑了:“于兄猜得不错,我和三娘……私奔了。”
嘉语:……
要不是受制于人,这时候已经可以破口大骂。萧阮笑得云淡风轻:“所以如今,咱们三个,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天涯沦落,”于瑾嘿然冷笑,“也就是说,如今我杀了你们,也没人管了。”
“于兄说得没错。”萧阮声色不动,“于兄要是找死,我和三娘无非就是奉陪,这黄泉路上,有说有笑,也不寂寞。不过如果于兄还想寻条活路,还想复仇,那不妨再斟酌斟酌。”
于瑾听得“复仇”两个字,又冷笑起来——他全家被杀,是皇帝的意思,难道他这辈子还能指望弑君?
萧阮何等灵醒,哪里猜不到他所想,登时就笑道:“伍子胥也曾一夜白头。于兄也是读过书的,难道就真没想过南下?”
这个话,嘉语也曾拿来诓过于璎雪。
但是于瑾终究不是于璎雪,他知道此去千里迢迢,可能的无数变数。萧阮不过给他画了张饼。于是笑道:“宋王殿下说得不错,想必萧家老儿看到殿下的头颅,也该赏我个三瓜俩枣。”
萧阮微笑道:“我皇叔……哪里舍得杀我。”
拍拍手给于瑾看:“我如今手无寸铁,还受了伤,三娘不过一个弱女子,于兄,有话可以坐下来说。”
于瑾知道他是想救嘉语的命。他也看得出来,如今他走路都打晃,决然不是他的对手。私奔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如果这两人是正儿八经出门,没千儿八百护卫怎么可能——这样一想,又不像是说谎了。
他手底下略松,另抽了腰刀抵在嘉语后腰,喝道:“跪下!”
嘉语好容易能够自由呼吸,并不肯跪,大喘了口气,却是大叫:“谁说我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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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人,这里是有个双关,啊哈,具体我就不多剧透啦。
虽然小周现在还以卖萌为生^_^但是……
并不认为他杀人泄愤是对的……只是三娘被带走,确实对他打击比较大,以他的性格,为了三娘兴兵作大死不可能,作小死还是有的(从因果报应上说,这也是他没有得到天下的原因之一吧,古人喜欢这么归因,虽然实际上并不是)
相比之下前夫君就冷静多了。
这里三娘遇见神婆其实是化用小周原型的一个小典故(#^。^#)。
PS:乱世里普通人很惨的,史书上屠城的记录太多了……
………………………………
85。入戏太深
于瑾脸色一变。
“……明明是我带他去见我阿爷!”嘉语第二句又来了; “你、你……你出来做什么,你烧退了么?我、我给你找了药来。”言至尾声,声若哽咽。抬手把药递过去,衣袖稍退,瘦骨伶仃一段皓腕。
萧阮看了于瑾一眼; 于瑾不作声。
萧阮接过药; 柔声道:“今儿奔波了一整天; 你要是累了,就去车上歇会儿,想必于兄不会不通这个情理。”
于瑾还是不说话。嘉语怯生生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一小步,于瑾没有动刀,嘉语就在他的注视里一步一步走进马车里去。车帘放下来; 连着阳光和风; 都一齐挡在车外。困意上来了。
午后的阳光铺在草木上,金光闪闪。
于瑾还握着刀; 萧阮不在意地笑一笑。
于瑾问:“宋王要南下?”
“不然呢?”萧阮反问,“我父亲老死洛阳; 难道我也要老死洛阳不成。”
“借始平王的兵?”
“不然呢?”萧阮再反问一声; 又叹了口气; 抱怨道,“如今朝中防我; 和防贼有什么两样; 要有别的法子……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后面半句话; 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往车厢那头看了一眼。
于瑾不置可否,只问:“殿下在洛阳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何以突然就仓促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萧阮道,“于兄如今消息不灵通了。”
于瑾盯住他,目露凶光。
“始平王平了乱,就要班师回朝。太后没有野心,天子年幼。”萧阮以手撑地,缓缓坐下去,对他的杀气恍若不觉,“一旦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要再兴兵,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可惜了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
这话纯属胡扯:只要天下没有一统,就不可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过始平王回朝,军中自有亲信留守,萧阮要插手,自然不如始平王父子在军中时候方便——哪怕他娶了始平王的女儿。萧阮要是急于南下,为此铤而走险,倒不奇怪。
萧阮掰了块干粮给于瑾,瞧着于瑾不敢吃,自己先咬了一口。
“殿下好计划,”于瑾见此,不肯弱了气势,也吃了一口,大约是内制,比他这些日子吃的没油没盐的东西要好上许多,慢慢咽下去,说道,“也不怕始平王翻脸不认?”
“怕!怎么不怕。”话这么说,面上并无半分惧意,“不过想这世间做父母的,总拗不过做儿女的。何况古人也说过,富贵险中求。你我落到这步田地,不冒险,难道能指望平流进取,坐致公卿?”
“平流进取,坐致公卿”是南朝流传的一句话。时以九品中正制取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士族子弟往往起家就得高官,一路只要不出大乱子,妥妥的三公九卿——寒门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说起来萧阮与他如今处境,比寒门好不到哪里去。
于瑾却冷笑:“殿下富贵险中求,于我能有什么好处,我要南下,少不得还是须得借殿下头颅一用。”
“于兄真是……”萧阮笑着摇头,“此去金陵,尚有千里之遥,就算于兄身手了得,能避过朝廷耳目,顺利南下,到了南边,于兄能找谁,献出这份大礼?于兄莫非以为,我那皇叔,有胆光明正大收这份礼?要果真如此,当初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如何能过这么多年?只怕皇叔一见我头颅,大喜之余,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于兄,为小弟报仇。”
于瑾沉默。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无须多话。
萧阮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要借元三娘和始平王的关系,把兵符骗到手。但是这小子也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谁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也罢,有了他和元三娘在手,至少这一路南下,可保无虞。
至于南下之后,是砍了萧阮的头去找吴主领功,还是帮着萧阮起兵,就都看萧阮的本事了。于瑾又咬了一口干粮,慢慢嚼碎了,咽下去,方又说道:“三娘子跟了殿下私奔,宫里岂有不找。”
“大约是不会。”萧阮想也不想,径直答道,“三娘和王妃怄气,独自归家。这会儿宫里以为她在府里,府里以为她在宫里,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反应不过来。”
瞟了于瑾一眼,又道:“至于我,家母尚在府中,一兵一卒未带,就算走失个十天半月,想也无人在意。”
“好算计。”话到这份上,于瑾心里也有些佩服,“我听说殿下府中,有个绝色美人……如今也都丢下不管了?”——萧阮这一去,能不能成事,谁也说不准,只要他没死,他的母亲虽然留在洛阳,料想无人敢动,倒是那个小美人……以元三娘对他一往情深,多半是不能容了。
“于兄英雄气短了。”萧阮笑道,“大丈夫但患无权,何患妇人。”
听说那个姓苏的美人是跟着萧阮一路北来,出生入死,可想而知。这人真是白瞎了这么好一张人皮。于瑾自忖毫无心肝,和萧阮一比,好像又还多那么一点点。话说回来,心慈手软,妇人之仁,能成什么事。
于瑾吃着干粮,倾耳听时,车中全无声息,不由慨叹道:“三娘子对你,倒是放心得很。”
萧阮转眸,眸光里浮金跃影,闪烁不定,良久,方才含笑答道:“她对我……自然是放心的。”
。。。。。。。。。。。。。。。。。
嘉语这一觉睡到天黑才醒。大约是累得狠了,连梦也无。醒来车厢里漆黑。风从车帘外渗进来,烤肉的香味。这时候脑子还不甚清醒,腹中已经咕咚一响:这整日,就只早上吃了几块干粮,哪里撑得到这时候。
等等……哪里来的烤肉?
探头往外看,萧阮和于瑾坐在火堆边,火堆上架着树枝,树枝上倒挂一只麂子,正往下滴着油:滋拉——
嘉语觉得自己口水都快下来了。
“……须得刷一层蜜水,和着孜然,还有盐一起烤……”萧阮话及于此,略略偏头,就看见车帘后瞪着眼睛的嘉语,招手道,“三娘你过来!”
嘉语:……
要不要这样普天同庆啊!怎么有她一觉醒来整个世界画风又不一样了的感觉呢?
嘉语整了衣裳,胡乱用手指梳了头,这才下车来,不敢往于瑾那边凑,挨着萧阮坐下。那火烧得极旺,火舌舔得几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萧阮熟练地割一块烤好的麂子肉,用树枝叉给她。
嘉语没有接,只直愣愣看着他手里的刀——那是于瑾的腰刀!于瑾竟然放心把腰刀交到萧阮手上!他不会是喝多了吧……等等!这附近麂子没准还能猎到一只,酒这种东西,怕是挖地三尺也没有。
——她这样想的时候,却是忘了,萧阮重伤,刀在他手里,也就能割个麂子肉罢了,于瑾自然不惧。
“怎么了?”萧阮奇道。
嘉语指着刀:“你们这是……这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说什么胡话……是没睡醒么。”萧阮哭笑不得,“于兄要与我们同行。”
嘉语“啊”了一声,一旁于瑾凉凉地道:“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话我还没请教宋王和三娘子呢。”那原是举案齐眉的典故,嘉语这才意识到,孟光与梁鸿原是夫妻,一时红了脸,低头去吃麂子,又烫了嘴,火急火燎说不出话来,萧阮唉声叹气递水,顺气,只差没凑上去吹上几口。
嘉语心道这位入戏也太深了点吧,面上越发滚烫,更不敢抬头。
于瑾冷眼瞧着,倒是又信了三分。
好容易歇停了忙乱,想好好吃上几口麂子,又听于瑾问:“三娘子在宫里,可有见到我妹子?”
………………………………
86。孰真孰假
嘉语心头剧震; 穿了烤肉的树枝从手上掉了下去:她当然见过,于璎雪的尸体就在这附近不远,如果人死有灵,看到哥哥与仇人言笑晏晏,没准能再气死一次……也不知道萧阮如何和他解释这现场……
大约是遇匪; 匪徒杀了车夫; 又被于瑾的箭惊走?以萧阮的口才; 总不难解释。
于瑾见她反应这么大,却是起了疑心:“怎么,没见过?”
嘉语低头去捡,萧阮拦住她,递了自己的给她:“吃这个。”他这样镇定,嘉语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接过麂子肉; 若无其事说道:“于……于少将军问得好生奇怪,莫非于娘子如今人还在宫里不成?”
于瑾皱眉; 正要开口,萧阮已然说道:“三娘终究是闺中女子; 两耳不闻窗外事; 如何知道这些。她就是住在宫里; 也是德阳殿,又怎么会见到令妹?”
“闺中女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话在别个身上; 于瑾没准还能信上一信; 用来说始平王府的三娘子;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认的,当下就冷笑道:“好个闺中女子不闻窗外事,却知道什么叫黄泉见母!”
嘉语闻言,登时就跳了起来:“那不是我的!我说过那东西不是我的!我是被陷害的!”
于瑾冷哼一声。
嘉语难得理直气壮,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下去:“……我就是怕阿言出事才跟了去,你妹子要紧,我妹子就不要紧了不成!我妹子被人诓了去永巷门,她婢子求到我屋里来,当时屋里可不止我一个,她要出了事,哪个能饶我!”
萧阮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按住她的肩柔声道:“莫急、莫急……有话好好说,于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于瑾再哼了一声。
萧阮好容易安抚住嘉语,转头对于瑾说道:“这话却是真的,就算三娘有心骗于兄,也万万不会骗我。”
这丫头和萧阮也这么说么,于瑾暗忖。
“……也就是羽林卫中出了个侠肝义胆的,又赶上萧郎肯援手,不然、不然……”嘉语“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这一哭,倒把于瑾哭了个手足无措。他素来风光得意,身边哪个女人敢哭给他看,笑还唯恐笑得不够美,能哭这么丑的,也就只有阿雪了。想到妹妹,于瑾心里一软:她如今人在掖庭,也不知道怎样吃苦。
那头萧阮柔声细语哄了半天,嘉语才渐渐收了眼泪。犹自抽泣道:“当初就是他为难我和阿言……”于瑾认识的元三娘子铁齿铜牙,胆大包天,这样娇娇弱弱哭哭啼啼,倒叫他凭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兄也是职责所在。”萧阮这样说。嘉语却忽然睁大了眼睛,满目惊恐:“那、那……那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萧阮被她问得满头雾水。
“他怎么会在这里?”嘉语放慢语速,一字一断地说:“怎么这么巧,你约我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萧阮奇道:“三娘又糊涂了,我几时约你在这里,不是你约的我……”
两人几乎是同时住了嘴,同时看向于瑾。
萧阮道:“三娘说得不错。常言道大隐隐于市。如果我是于兄,定然不会选这样荒僻的地方藏身。如果我没有约三娘在这里,三娘也没有约我来这里见她,那该是谁,把我和三娘约到了于兄的藏身之处呢?那人对于我们和于兄的恩怨,想必是知道得很清楚。”
“没准就是永巷门栽赃陷害我的人!”嘉语叫道。
于瑾沉默了半晌,方才避重就轻说道:“我在这里是为了等阿雪,阿雪没有来,再过几日,我就要走了。”
阿雪自然不会栽赃元三娘,于瑾琢磨着,那多半就是那人了。没有那人襄助,他不可能伪造死亡现场逃出生天;
他昨晚远远看到人影,以为是阿雪,当时大喜。也是他谨慎,到天擦黑都没等到约定信号才确定不是。
看来是阿雪没能找到机会出宫,那人就把他的两个仇人送来这里让他泄愤……也许也是她的仇人?于瑾的目光扫过嘉语。
他这一眼过去,嘉语像是想到了什么,目色一黯——大约是知道那人是谁了罢。竟隐隐生出怜悯:被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萧阮还要追问,被嘉语突兀地打断:“萧郎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于瑾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所不知道的是,嘉语与萧阮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他在于璎雪的问题上纠缠不休,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萧阮转眸看住嘉语,在火光里。可真是个妙人儿,能把假话说得和真的一样,她笑得和真的一样,哭得也和真的一样,她到底……几时真,几时假?她对他说的话里,又哪句真、哪句假?有多假,有多真?
一时想起文津阁里的惊慌失措,一时想起画舫上似醉非醉,月夜的木槿树下,她说:“如果砍去这些木槿,在这里建一个庭院,不必太大……”
秋风乍起,他忽然闻到荷香。
。。。。。。。。。。。。。
到夜色渐深,嘉语就自回车里歇了。
天明时起。
于瑾将自己的马套上车。他原本想逼萧阮赶车,可惜萧阮眼下半死不活。元三娘倒是活蹦乱跳,不过让她干这个,还怕被带进阴沟里。没奈何,只能自己上了。好容易抓了两个人质,还得自己做车夫,别提多憋屈。
好在这两个人质还算安分守己,一路也没个声响——其实嘉语倒是想要有点动静,但是萧阮的伤时有反复,也就顾不上了。
日出时行,日落时歇。于璎雪从宫里要来的干粮,七七八八也还能凑合着吃。嘉语巴望于瑾什么时候再去打猎,好换换口味,可惜于瑾谨慎,把有限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无限的盯梢事业里。
其实没必要这么草木皆兵,嘉语怨念地想——就他们两个伤病号,没有外援,怎么都跑不掉。
话说回来,神婆的药还是管用,又过了七八天,萧阮伤势渐愈,就换了萧阮赶车。有嘉语在手,于瑾不怕他闹什么幺蛾子。
转眼就到中秋,月亮从山后面升起来,团团圆圆。火堆前三个人三个心思。萧阮递了干粮给嘉语,“想家了吗?”他问。
嘉语点点头,又摇头:“我在想,谢娘子陆娘子她们这会儿,该都出宫回家了吧。”
“大约是。”
“阿言该还在宫里。”嘉语停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萧阮叹了口气,他知道嘉语在说什么,但是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们,也许有,也许是没有找到,但是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天上那么多云,你永远猜不到哪一片会下雨。
姚太后也没猜到。
给事中张仲瑀的上书她看了,估摸着是他家老头子张彝的意思——长子袭了爵,又想帮扶次子一把——无非老调重弹,恳请上位者选贤才,远小人。唯一出格的大约是提出“排抑武人,不使预清品”。
燕朝起家之初,原非元家一家独大,是许多部落联盟,只以元家为尊,大伙儿上马为军,下马为民,打了胜仗分赃,败仗一起扛。到后来国朝渐渐走上正轨,自太宗起,就不断设法削弱诸部。
但是藩,从来都不是好削的,虎口夺食的凶险,汉文帝为之郁郁终世,雄才大略如汉武帝也不能不小心翼翼,启用推恩令,连借口酎金找碴这样的无赖手段都使过,太宗是戍边——选诸部武勇之士分建六镇,配以高门子弟为镇将,百官之中,镇将升迁最为得力,当时趋之若鹜。
自迁都洛阳,朝廷重心南移,世风渐渐浮华,六镇沦为谪戍之地,六镇军将形同厮养,非得罪当世,莫肯为伍。世宗之后,国力疲乏,少有大战,武人空有武力,无上进之阶,原本就是个岌岌可危之局。
这等局势之下,“排抑武人”就是炸...药桶上放火。
姚太后也没当回事。
但是她不当回事,自有人当回事。
………………………………
87。诡不可测
——张仲瑀的上书不知怎的泄露了出去; 全城哗然,羽林郎虎贲几千人相约至尚书省诟骂,要求交出张彝的长子尚书郎张始均。尚书省闭门,羽林郎就鼓噪而进,当时上下畏惧; 没有人敢站出来。
羽林郎虎贲明火执仗; 转而直扑张府; 拽张彝于堂下,鞭打捶击,极尽侮辱,然后点火烧屋。
张彝年近七十,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当时奄奄一息。
张始均兄弟原本已经越墙逃走; 后来得知父亲落难; 张始均折转回去,跪求放过父亲; 张彝因此得以活命。张始均却被投入火中生生烧死。当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远近看了; 莫不扼腕叹息。
叹息的人里就有周乐。
嘉语姐妹进了宫; 他在王府无所事事,听到外间事起; 也兴致勃勃跟去看热闹。他原与羽林郎相熟; 小伙伴重逢之喜; 就有好事者拉他同去。周乐自小长在军镇,打架生事原是寻常。待蜂拥至公门前,方才忐忑起来。
到尚书省闭门不应,周遭军士嘈嘈,周乐独自默然,心里反复想道:国纪堕落至此,天下就要乱了啊。
——也难怪三娘子问他,是要留在始平王府,还是回怀朔镇,她说洛阳浅滩窄河,无英雄用武之地。他当时只想,洛阳是个浅滩,那怀朔镇算什么,如今想来,却像字字都有深意:天下大乱,六镇就会用兵——大丈夫功名不向马上取,难不成他这辈子还指望寻章摘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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